母親河的色彩

一

這條河不出名，但名字極具愛情詩意，色彩浪漫。

這條河，緩緩流過我的夢境，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這條河，名叫鴛鴦河，是一條母親河。

鴛鴦河，從一個名叫郝家溝的源頭而來，自東北向西南經毛忽慶、南壕塹、桃卜山南出河北省尚義縣境，入內蒙古自治區興和縣，匯于后河轉了一個優美的圓弧后，又經友誼水庫折返縣境，沿途張開雙臂接納銀子河、烏良臺河、瑟爾基河等眾多河流，流經山地、平原、丘陵，一路奔流而下匯入東洋河，進入北京重要水源地之一的官廳水庫。

家鄉的這條河，雖不及漓江秀，也沒有西湖美，但在我眼里卻風姿綽約，韻味悠長。水面是清澈的，映襯著天穹的遼遠和空曠，微風掠過，推出一波波魚鱗，層層追逐，伴著陽光泛起圓弧形的金色。

我時常徜徉在鴛鴦河畔，駐足凝眸靜靜流淌的河水，河水平靜地延伸至遙遠的天際。我在腦海里竭力尋找一切與鴛鴦河有關的故事，眼前便有了一些詩情畫意。

相傳，在很久以前，天下大旱，赤地千里，禾苗冒煙，一條干河在烈日下泛著耀眼的白光，兩岸渴死的人不計其數。

一日，一對鴛鴦飛經此地，落在河邊尋水解渴，卻未找著一滴水。于是，就在河邊的沙灘上用嘴啄沙尋水。啄啊，啄啊，兩只鴛鴦雖啄得嘴里流出了殷殷的鮮紅，但仍啄不止。慢慢地，沙坑里滲出了珍珠般清澈的水珠。但兩只鴛鴦相互推讓，都想把這寶貴的水滴留給對方。這時，沙坑上面的流沙滑下，兩只鴛鴦被埋而死，沙坑上面洇出的兩片紅色聚成了一個大大的圓。

突然間，地下發出一聲巨響，沙坑裂開一條縫，一泓清泉噴涌而出，由東向西潺潺流去。頓時，干涸的沙河滋潤了，枯萎的禾苗泛青了，兩岸的人們得救了。從此，人們就把這條河叫作“鴛鴦河”。故事雖凄涼了些，卻讓我讀出了愛情的力量，懂得了水的珍貴，也留給我無盡的美好遐想。

二

其實，鴛鴦河是由原洋河演變而來，取洋河發源之意。洋河，古稱修水、于延水，遼代稱羊河，明代演變為洋河，寓水流豐沛、汪洋之意，是永定河上游的兩大支流之一，上游源頭有東洋河、西洋河、南洋河三條支流。

河流，不僅讓生命有了活力，有了品格，也孕育和產生了人類文明。

望著鴛鴦河緩緩淌下的水流，就像觀賞一幅潑墨畫，濃濃的；也像品賞一首抒情詩，柔柔的；更像欣賞一曲古琴樂，幽幽的。河水在我眼里是有靈性的，有激情的，鴛鴦河是浪漫抒情的。

鴛鴦河和其他河流一樣，隨著季節的更替，出現多變的性情，以不同的姿態展現著春夏秋冬：春天，柔柔細流，垂柳嫩芽；夏天，碧波蕩漾，涼爽宜人；秋天，浮光躍金，希冀滿目；冬天，冰肌玉骨，分外妖嬈。

鴛鴦河水量是豐沛的，每年有上千萬的徑流量匯入，寬闊的河面像母親溫暖的胸懷。鴛鴦河灌區讓兩岸麥花飄香，鴛鴦河水孕育出來的豐饒富裕，留下了壯美的大自然印記。

鴛鴦河水給予人們衣食之源，也曾帶給兩岸人民洪荒之禍。由于河源短、水流急，每年到了汛期，河水經常桀驁咆哮，像千萬匹脫韁的野馬，呼嘯而來，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震撼。

鴛鴦河始終以靜水深流的姿態走過四季，走過歲月，散發著恬靜而明亮的光芒。

三

曾幾何時，鴛鴦河流域植被被人為破壞，地下水被過度開采，水土流失嚴重，曾經的美景慢慢消失。幾近干涸的河里無情地裸露著光禿禿的砂石，狼牙鋸齒般的兩岸，散落著零星的攤販，風卷紙屑遍河床，枯枝敗葉打轉轉……沒有水的河道，雖然有著童真般的真實，卻缺少了流動的美的韻律，顯出幾分凄涼。河道在強烈的陽光下，無奈地裸露著胸膛，我的心頭不由得陣陣抽搐，唏噓不已，可惜了鴛鴦河美麗的名字。

鴛鴦河沒有了水流湍急，也沒有了洶涌澎湃，更沒有了桀驁不馴，基本處于常年無水狀態，成為縣城的一條排污河。

只有那些受渴的人才最了解水的甜美，缺了水的鴛鴦河兩岸的人們，最知道水的珍貴。人們嘆息著，充滿對河水的期盼，人們喜歡河水就像喜歡草原上的烈性白干。坐在石頭上的老人們叼著煙斗，眼神中有一股難以抑制的焦渴，夢境里奔流不息的河水，成了情感長河里悠悠的懷念。

四

春天的大幕又徐徐地拉開，天氣變暖了。

鴛鴦河兩岸春光明媚，萬物復蘇。伴隨著柔和的陽光，風從樹葉之間的縫隙中輕輕穿過，被陽光溫暖的地方，春芽不經意間已經悄悄地萌發，隱約飄蕩著淡淡的清香。隨后，漫天遍野的綠姍姍走來，真有些寸草春暉、春山如笑的意思了！

在春天這個孕育生命的季節，鴛鴦河道內變得歡快起來，清淤疏浚，兩岸植樹，提升景觀，保持水土，改善水體，讓河道更具魅力……鴛鴦河生態治理與環境品質提升工程，悄然拉開了鴛鴦河美麗新畫卷的帷幕。

于是，鴛鴦河變得清秀，趨于俊美，就像一條在風中搖曳的少女的白紗巾，讓我心旌蕩漾，時時縈繞在心頭。河道飛架的彩虹，給人一種“一道飛虹，人在青云路上；半輪明月，家藏丹桂宮中”的感覺。兩肩挑起的濱河大道，使泥濘不再濺起心中的惱恨，蒼涼已成為昨天流逝的片斷記憶。河邊廣場上花團錦簇，青翠欲滴，令人心曠神怡。人們在那悠揚、奔放的舞曲中釋放內心的情懷，陶醉在舞的夢幻中。清澈的河水啊，似乎就隨著這音樂的韻律，緩緩流淌在我的心里，甜甜的，綿綿的……

沒有水，景是不闊的，沒有水，河是不活的。人們都說，沒有水，河就沒有了生機，而我更想說，沒有水，文化就失去了依托、丟了靈魂，就會如斷線的風箏，在天空中飄游，在塵世上迷途。在垂柳披肩的椅子上，看書的年輕人在沉浸中露出笑臉，散步的老年人在悠閑中享受幸福，幼兒園的老師帶著一群朝氣蓬勃的孩子在你的身邊作畫，畫板上那清晰的一鏡碧水，幾絮白云，不就是孩子們純真心靈的再現嗎？

五

河流是故鄉的標記，也是一個人生命的根系。每一層波浪就是一頁厚重的歷史文化，每一道水紋就是一種無限升騰的希望。我第一次讀懂了鴛鴦河的文蘊，河流就是文人的靈感，就是文人的憩園，就是文化的根基。從王之渙的“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里，體味到了河流源遠流長的閑遠儀態，從李白的“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里，感覺到了河流的寬廣豁達的胸襟。也許，正因為這山，這水，這金色，勾勒出一幅山水畫卷，使原本死寂的大地被賦予了生命的活力，即使無人欣賞，也要驕傲地綻放自我。

作為一名水利人，對水、對水文化始終懷有深深敬意。我想，鴛鴦河雖沒有江南碧水那樣雋秀，但至少沒有過多哀怨纏綿的往事，使人空嘆感慨。河流流淌著水文化的底蘊，而隨著與水有關的碑林的建立、文化長廊的延伸，鴛鴦河的文化底蘊一定會慢慢積淀得越來越厚實，說不定能孕育出如沈從文一樣的大師呢。透過河流看到波光瀲滟、倒影白云、天色一體的柔情，一幅水墨丹青的清麗畫卷緩緩展開……

夜深人靜，河水潺潺。晚風掀起一波蕩漾，明月高高懸掛在高樓間，甩下萬條金線，霓虹串起滿眼閃爍。我靜寂的心感受蟲兒的鳴叫，緩解了多年沉積的煩躁，有了些許安分。

我又一次徜徉在鴛鴦河的濱河道上，涼風習習，沁人心脾。在這燈火闌珊處，河水不停地舞動著婀娜多姿的身影，建筑物、廣告牌、宣傳畫被裝扮得光彩奪目，倒映在河水中。水中的燈柱與月光交相輝映，隨著音樂噴泉翩翩起舞，帶來了一種靈氣，一種靈性，一種律動，一種文化。

大江是奔騰咆哮的壯美，小河是婉約溫馨的柔美。鴛鴦河雖不及西湖景色的細膩，也不及長江奔流的豪放，但站在家鄉發展的支點上，這條河是最讓我賞心悅目的一道獨特風景線。

六

夜深了，月光如水，天地一片曠遠，遠處不時隱約傳來幾聲鳥鳴。我突然想起了“石淙河邊堪會飲，玉溪臺上垂釣鉤”，因為水是河的靈魂，水是文化的瑰寶。

我想在河邊播下一顆希望的種子，默默地見證故鄉的又一次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一如鴛鴦河水，不息而綿長……

作者簡介：

孟憲叢，水利作協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張家口市作協常務理事，尚義縣作家協會主席。作品散見《文藝報》《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國報告文學》《大江文藝》《黃金時代》《生態文化》《散文選刊》《延河》《當代人》《北極光》等報刊，部分作品曾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