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莎

當汽車啟動的那一刻,當阿里河北完全中學的大門、校園的格桑花,還有擠成一堆的學生“呼”地像紙片般向后竄去,我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漸漸地,車窗兩側浮出的大山也謙卑地遠去了,車窗前方涌現出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微弱卻是和藹的。此時正值早上七點,西藏的天空還是黑黑的。
來西藏阿里支教,到達的時候天空也是黑黑的,那一天我永遠記得—九月七日凌晨兩點左右。當汽車駛進學校的大門,停靠在宿舍樓前時,我仿佛聞到了干凈的風送來的陌生的氣息。我深深地呷了一口,幻想著這氣息里混雜著太多的西藏風物,有山的巍峨、湖的深邃、鷹的凌厲、狼的疾馳……我甚至還出現了更多的幻想:成堆的砂礫、成群的牦牛、成對的野兔……還有來自大地縫隙的土撥鼠快如閃電般的一鉆。那一刻,我渾身猛然一震,一股不可抑制的清流涌入腦海。我長長地噓出一口氣,讓肺里的氧氣更足一些,舒暢幸福地散發開來。
休整了兩天,大腦不再昏昏沉沉了,沐浴著中午的陽光,我緩行在學校的操場上。操場里拉起了條幅,上面寫著“賡續百年初心,擔當育人使命”,正在忙碌的藏族老師告訴我說:“明天就是教師節了!”
又到教師節了!與往年教師節不同的是,我站在了阿里河北完全中學的教師隊伍中。九月的西藏已經有些冷,藏族老師說,在阿里,只有兩個季節,冬季和大約在冬季。他們貼心地提醒我,明天一定要穿得厚一些。
九月十日九點,在綠草如茵的操場上,在藍天白云的見證下,阿里河北完全中學沐浴著晨曦,召開了以“賡續百年初心,擔當育人使命”為主題的教師節大會。昨天中午我還自信地穿著沖鋒衣享受著日光的溫暖,今天站在操場上卻被凍得手腳冰涼、瑟瑟發抖了。
操場的中間,留出一塊空間給老師們。兩邊是完中的全體學生,他們都是來自“世界屋脊的屋脊”阿里的藏族學生。當我把手機舉起來準備拍照的時候,這些來自高山深處的孩子們稚嫩未褪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絲羞澀的笑容。升旗儀式上,當國歌響徹在大山環繞的操場上空時,這些可愛的學生全部跟著唱起來了!他們的歌聲舒展、曠遠而又浩蕩,與我在其他地方聽到的聲音不同,是一種沒有被修飾、阻塞、污染的天籟之音。他們以這樣的聲音盡情地吐露著內心最真實和最樸素的情感。此刻,全體師生熱血澎湃、情緒高漲,大聲地唱著:“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藏族老師告訴我,每次唱響國歌,他都會想起自己民族的血淚史,想起在那至暗時刻所經歷的刀光下的鮮血飛濺、火光中的車房燃燒、街巷里的豺嘶狼嚎……國歌里承載著民族的苦難與奮進,它是民族精神的化身,是中國精神的化身,國歌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符早已滲透進他的生命。
作為援藏教師的我,也收到了教師節禮物——神圣、潔白的哈達。達瓦次仁書記親手獻上哈達,表示對援藏教師的歡迎。
晚上,宿舍樓要熄燈了。天空屏息靜氣,好像在等待著什么。突然,一個嘹亮的聲音穿過靜謐的天空:“老師們,教師節快樂!”緊接著,一個又一個聲音加入了進來,宿舍樓沸騰了!夜色中,浮現出五個燈火組成的大字—“教師節快樂!”夜色中,響徹著孩子們青春的聲響— “老師們,教師節快樂!”我知道,這將是我生命中感觸最深的教師節。
此刻,我低頭撫摸著分別前學生給我戴上的哈達,更深刻地理解了“共棲”的含義,不禁哼唱:“我有一條潔白的哈達,伴我走出喜馬拉雅……”我的內心涌起了無窮的波濤:也許是“山的那邊還是山”的無邊無際的寂寥觸動了我,也許是阿里孩子的純真質樸感染了我,也許是援藏教師的老西藏精神感動了我!
“我有一條圣潔的哈達,伴我走過海角天涯……”圣潔的哈達伴我度過了支教的每一天,見證了我教師職業生涯的每一個精彩瞬間和每一寸拔節成長。我支教結束時,丹增曲珍問我:“周老師,你還會來西藏嗎?”我回答得很干脆:“只要讓我來,我一定來!”她問為什么,我指著辦公樓前的幾個大字說:“我是被‘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特別能忍耐、特別能團結、特別能奉獻’的‘老西藏’精神喂養了,日日喂養,夜夜喂養,不來就會相思成疾呀!”我在心里暗暗地告訴自己,即使辛苦,我也慶幸自己選擇了這樣滾燙的人生!多年以后,我一定會發現,這個教師節是我最珍惜的生命“春天”,而藏族師生們送給我的哈達則是我生命中最美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