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每一個被迫完美的成年人
——評畢飛宇《歡迎來到人間》

文_甘武進

讓我們看到了這種新的現代小說可能出現的未來的模樣。這樣的寫作根源于作家對自我生命的認識，包括對容納、形成自我生命的精神潮流的認識。

“現場的一切只能取決于主刀醫生。他擁有一切權力，判斷的權力和實施的權力。遺憾的是，他沒有糾錯的權力。”家境優渥、學習拔尖、工作順利，作為天之驕子的傅睿，竟失魄了，陷入了精神困境。

書中主人公傅睿是第一醫院泌尿外科的一名主刀醫生。醫院每天患者來來往往、生死無常，但傅睿對田菲印象深刻。可最終田菲清澈、有些無力又有些過于用力的目光，無法再次停留在傅睿的臉上，她的父親當即崩潰。其實崩潰的人還有傅睿：“他的心已經碎了。他不該心碎的，但是，已經碎了。”

《歡迎來到人間》是畢飛宇繼《推拿》之后最新長篇小說力作，對醫療細節的書寫扎實有據，對不同主體心理狀態與生存境遇的體察細膩深入，關注以“治病救人”為職責的醫生本身難以言明的病態，是畢飛宇又一次有力的寫作試驗。這一次，畢飛宇的“刀鋒”對準了腎移植科“一把刀”傅睿，對醫患關系、夫妻關系、原生家庭、科室關系等多角度描摹，全方位洞察一個看似完美無瑕的頂尖醫生的內心痛楚。對傅睿手術失敗后的困惑、煩亂的狀態以及心理痼疾進行了精準刻畫：生命兀自洶涌，歡迎來到人間，致每一個被迫完美的成年人。

故事以一個15歲女學生田菲，因腎臟移植的術后并發癥去世開場，死因是肺動脈栓塞，即術后急性排異而出現的肺部深度感染。他許諾過這個因病雙臉浮腫的漂亮女孩，“會把她還給她”。甚至因為田菲父親一句“你不收我不放心”而被迫收下那帶著幾枚硬幣的紅包。田菲離世，田菲的父親因悲生恨，襲擊傅睿，但護士小蔡保護了他，她頭部受了傷。傅睿陷入恍惚與自責，“沒有一個外科醫生會愚蠢地認定病人的死是自己造成的；也沒有一個外科醫生會輕松地認定患者的死和自己毫無關聯。”他穿著手術服恍惚地回到家，伴著抽搐和磨牙，痛苦地入眠……

小說節奏緊密，環環相扣，讓我們見證了傅睿一步步如何被壓垮至瘋癲的過程。或許天使來到人間注定一場悲劇，而傅睿很好地詮釋了這一悲劇的全過程。

這一次，“最會寫疼痛”的畢飛宇依然關心疼痛，關心我們普遍存在的精神疼痛，呈現每個人都擁有的兩套生活：一套裝滿別人，一套隱于自我。在潛心創作的15年中，畢飛宇花費大量時間在醫院中實地學習，以充實小說中的醫療細節。最終成功以長篇小說的形式，呈現了一部展現當代人生命與精神世界暗流的挑戰之作：負重前行的成年人，走出痛苦，才能企及成長的高度；走出風雨，才能感受陽光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