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 琦
70后的藝術家也開始進入到40不惑的年齡,在當下的階段,創作狀態有什么不同?
隨著生活的轉變,年齡的增大,思維也開始慢慢往里走,不太注重一些表面的東西了。內心世界如果充實豐富,更多地往內走就足夠了。讀路遙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時,就覺得他寫得好,特別平實,就像大海一樣,在平靜的海面下,潛伏著生活的波折。它再波折,也是隱藏在這個巨大的平靜的力量之下,就像電影《美國往事》和《教父》一樣,它的基調就是沉的,一種大時代下的人的沉浮。
歷史是一片大海,它可以使我們以大看小,也可以以小看大,對平凡事物的轉向,是近幾年創作的一個特點。
所以,我喜歡讀史,進入歷史的維度去思考,后來畫面中的人物就開始減少了,開始借物喻情了,畫動物多一些,風景中盡量減少人物的存在。因為人物的存在會干擾我的一些思維。一旦畫人物,你就要具體,一旦具體的東西進去了,那種隔離感就失去了,不像動物或風景,可以拋棄一些東西,還可以有距離感,這就是取舍。中國畫講究計白當黑,留白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我的這個齋號就叫“一瓢飲室”,年輕時什么都想要,覺得什么都行,都有可能,但到了一定年紀后,你發現你不可能了,你抓住一點就夠了,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太多了,能夠把你的藝術做出一點東西,就可以了,那點是什么?就是一種內在的精神性。
內在的精神性是否也是根植在中國傳統的主流文脈當中的?
內在精神使我不太苛求畫面的華麗和完美,因為人生本身就存在缺陷,你追求的完美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中國畫也講抱殘守缺,這是中國人的智慧。日本的空間設計受中國的思維影響很大,而歐洲巴洛克時期還是滿的,到工業革命后基本就是包豪斯和方正的東西了,也不追求華麗,而追求實用性。日本柳宗悅發起民藝運動,實際上是響應了千利休的思維拋棄堂物,拋棄一切值錢的東西,用路邊最不起眼的破飯碗來給達官貴人和天皇打茶,這是一種顛覆性的哲學思維。那中國是不是這樣?中國走中庸的道路,中庸講究變通,所以中國藝術也是變通性的。
那么,從這個問題的引申上來看,中國的水墨應該怎樣走?
以一個自然生長的方式去走,不要刻意。比如《紅色風景》這張畫,大概是2009 年寫生時的線稿,后來看到馬蒂斯的《紅色畫室》之后,又有了一些感想,把原稿又拿出來重新整理。這導致的后果,就是最近開始偏文人趣味了,但我不能說自己就是文人,因為文人的門檻挺高,我只是偏向而已。我不再把眼光太外放了,而是放在身邊的東西上,哪怕只是一件很平凡的事物,也可以把它畫出一種精神。有一張畫叫《人間四月芳菲盡》,畫的就是兩棵小草。我每天都會在小區里走的那條路上,有一棵櫻花樹,4月份花瓣落下來,掉在草上。我們以前學過的詞,你會在某一時刻真正感受到它的意思。比如你在三四十歲時讀王維的詩,那種空間性和人性的灑脫,你才會覺得太好了!其實詩就是空間,它通過這種語言讓你產生一種意識空間,這種空間就是意境。繪畫也是一個道理。這個空間不要貼著你,不要離你太近,中間隔一塊,才值得你玩味。
關于我的作品的藝術美學。
中國人有自己獨特的看待生活、自然與人的方式,它們在各個層面混在一起。像李清照的詞,畫面感太強了,也像漢樂府的《江南》,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北。我在作品《雨霖鈴》里畫的正是魚在荷葉之間游玩,雖然畫的是魚,但那就是人。這幅手卷從頭到尾,就是人不同的生命狀態,聚散、沉浮,人生就像浮萍起起伏伏。年輕時,覺得人生是我自己能控制,但到了一定年紀,就會發現自己就是隨著這個大勢在飄,人生在大勢里面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隨著大勢走就行了。心態不一樣,感覺就不一樣,才真正開始理解一些東西,理解歷史上的經典,它能流傳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劉 琦/ 倒立的風景 紙本水墨 69cm×70cm 2022年

劉 琦/ 佗 紙本水墨 136cm×68cm 2020年

↑劉 琦/獅子林 紙本設色2020年

↓劉 琦/案頭 紙本水墨2020年

劉 琦/ 山靜似太古 紙本設色 160cm×367cm 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