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與中國農業農村現代化：一個政治經濟學的闡釋

王 軍 朱 杰

一、引言

新經濟增長理論認為，推動經濟增長的核心動力是技術進步，而現代農業技術的每次演進都離不開信息化的強力支撐，農業信息化已經成為推動農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力源(朱秋博等，2019)〔1〕。為此，2019年5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明確要“著力發揮信息技術創新的擴散效應、信息和知識的溢出效應、數字技術釋放的普惠效應，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事實上，數據作為最重要的生產要素之一，給我們的生產、生活與生態帶來全面而深刻的影響。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依托數據生產要素，以信息通信技術和人工智能有效使用為載體的一系列經濟活動——數字經濟〔2〕，給各國和地區帶來了新一輪經濟發展之契機，為縮小國家和地區間的發展鴻溝創造了條件。學界也對數字經濟這一熱點問題進行了廣泛的討論，對數字經濟的研究多聚焦于數字經濟的內涵界定(裴長洪等，2018)〔3〕，以及與對外貿易(李忠民等，2014)〔4〕、經濟高質量發展(任保平，2020)〔5〕、產業轉型(戚聿東等，2020)〔6〕、消費調整(馬香品，2020)〔7〕等方面的關系。但已有研究主要聚焦于數字經濟對農業產業發展(夏顯力等，2019)〔8〕、城鄉收入差距(樊軼俠等，2022；陳文等，2021)〔9-10〕、農民收入(李怡等，2021)〔11〕的影響，大多側重對某一視角進行探討，對數字經濟影響農業農村現代化的分析不夠全面。故而，系統地研究數字經濟對我國農業農村現代化的影響機理，有針對性地考察全國數字農業示范縣的改革經驗，對我國數字農業、數字鄉村建設與發展、農業農村現代化的實現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二、關鍵生產要素與經濟社會時代變遷：基于唯物史觀的一個分析框架

關鍵生產要素是經濟學的一個基本范疇，是社會進行生產經營活動的主要源泉，推動著財富創造與經濟增長〔12〕。自經濟學誕生以來，學者們就將關鍵生產要素置于經濟增長與國民財富增加的研究框架中，古典經濟學家將勞動、土地以及資本看作關鍵生產要素，而隨著時代發展，技術與數據也成為關鍵生產要素并發揮著重要作用，使社會發生深刻變革。從農業經濟社會時代到工業經濟社會時代再到信息經濟社會時代，社會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以及生產關系截然不同，進而影響社會形態，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視角構建“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的分析框架對于剖析關鍵生產要素驅動社會發展尤為重要。

1.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性質的一般分析

生產要素作為社會生產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生產要素間的相互耦合，可提高生產力水平，而關鍵生產要素的差異，對生產力的效力也不盡相同，社會生產關系也不斷變革，進而呈現不同的社會形態，故有農業經濟社會時代過渡到工業經濟社會時代再到信息經濟社會時代的變遷歷程，正如馬克思所說：“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么生產，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13〕客觀地說明了在生產過程中勞動資料尤其是關鍵生產要素的差異將會造就不同的社會形態。

在農業經濟社會時代，土地和勞動是關鍵生產要素。在這種簡單的生產方式下，主要通過擴張土地占有量和增加勞動力實現社會經濟增長。馬克思曾指出：“人的生產能力只是在狹窄的范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展著?！薄?4〕此時，生產力水平較低，社會產品僅能自給自足，社會發展步伐緩慢，并且在封建社會下，簡單的勞作方式和高度的階級劃分使得社會生產關系、制度與文化等都比較單薄。18世紀60年代，蒸汽機和機械動力紡織機在英國的出現拉開了第一次技術革命的序幕，人類跨入工業經濟社會時代，手工勞動逐漸被機器生產所替代，勞動生產率極大提高，更多財富被創造。19世紀60年代，以內燃機和電力為主要內容的第二次科技革命進一步為社會發展提速，在這段時期，資本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在社會化大生產中發揮著愈加重要的作用，是經濟增長的第一推動力，也成為了資本家掠取社會財富的重要手段。而進入20世紀，隨著企業規模擴大和機器大工業發展，技術的作用得以凸顯，技術通過嵌入到生產要素中發揮作用，促使生產力提升，技術這一關鍵生產要素嵌入社會生產使得生產力水平極大發展，如馬克思所言：“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薄?5〕這一時期，資本和技術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在提升社會生產力的同時也使得社會生產關系變得更加復雜，社會經濟發展迅速，制度、機制、法律、文化等也愈加完善。到20世紀40年代后期，電子計算機技術、航天技術、個人通信等發展叩響了第三次技術革命大門，推動人類社會步入信息經濟社會時代，電子信息技術成為時代發展之基石。20世紀80年代至今，依托電子信息技術而興起的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昭示著數字經濟時代來臨，數據逐步發展成為時代的關鍵生產要素，通過與農業、制造業以及服務業的深度融合，促使生產要素實現聚變，產生一種聚合力，好比凱恩斯說資本具有乘數效應一樣，數據也產生一種張力效應，使生產要素產生“乘數效應”，并通過各生產要素的協同合作，大幅提升生產力水平，推動社會經濟快速發展，催生出電子商務、平臺經濟、短視頻等一系列社會新業態，社會生產關系呈現多元化，勞動者、企業、政府、數字平臺等之間的關系如蜘蛛網一般復雜多樣，由此社會的經濟基礎不斷發展，并且制度、政治、文化、法律等上層建筑也在不斷調整〔16〕。

縱觀人類從步入農業經濟社會時代到邁入工業經濟社會時代再到跨入信息經濟社會時代，關鍵生產要素的嬗變引致生產力性質發生變化，進而對生產、生活與生態等造成影響，社會發展呈現新態勢。尋求其內在作用機理，可通過構建馬克思主義視角下的“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探尋社會發展的一般性規律。

首先，關鍵生產要素的更替會促進生產力發展。馬克思認為影響生產力的因素主要有五個方面，“具體是：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17〕勞動、土地、資本、管理、協作、技術、數據等生產要素都能對生產力產生影響，尤其是進入工業經濟社會時代，科學技術成為關鍵生產要素，促使生產力水平得以提高，充分表明“生產力是隨著科學和技術的不斷進步而不斷發展的”〔18〕。更進一步，信息經濟社會時代，數據通過與勞動、資本、技術、管理等生產要素結合，形成生產要素的“乘數效應”，充分發揮各生產要素對生產力的促進作用，生產力水平極大提升。以此來看，在每個時代關鍵生產要素都有區別，而關鍵生產要素的更替會引起生產力五要素內容的變化，進而推動生產力水平的進一步提升。

其次，生產力的發展也會改變社會生產關系(經濟基礎)，進而使社會上層建筑改變。正如馬克思在《哲學的貧困》中所言：“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隨著生產方式即謀生的方式的改變，人們也就會改變自己的一切社會關系?！薄?9〕因此，隨著生產力的發展改變生產方式進而影響社會的生產關系，社會的上層建筑也進行適應性調整。從農業經濟時代到機器大工業時代再到信息經濟時代，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升，社會生產資料、消費和供給的內容與形式、分配關系、產權等均發生變化的同時，社會的制度、體制、法律也做出相應調整。

最后，生產關系需適應生產力發展，上層建筑需適應當前經濟基礎。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提到：“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便同它們一直在其中運動的現存生產關系或財產關系(這只是生產關系的法律用語)發生矛盾。于是這些關系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20〕可見，生產關系必須適應生產力的發展，“已成為桎梏的舊交往形式被適應于比較發達的生產力，因而也適應于進步的個人自主活動方式的新交往形式所代替”〔21〕，這也很好地詮釋了農業經濟社會時代過渡到工業經濟社會時代再到信息經濟社會時代的內在緣由。歸根到底，就是當時的生產關系難以適應關鍵生產要素更新而帶來的生產力快速發展，以及社會的上層建筑(譬如制度、法律和體制等)難以適應當前的經濟基礎，成為了生產力發展的桎梏，因而社會生產關系即所有制關系、分配關系、交換關系等都會發生改變，進一步地，社會的制度、機制、經濟體制、法律等也會相應調整，以尋求與生產力水平和經濟基礎相適應。

總之，關鍵生產要素的更替會影響生產力發展進而促使生產關系(經濟基礎)的變革，進而推動社會形態發生改變。與此同時，生產關系也應適應生產力發展水平，并且上層建筑也應適應現有經濟基礎水平，否則將阻礙生產力發展。

2.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性質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特殊分析

關鍵生產要素驅動生產力性質改變，進而決定生產關系，并促使社會形態演變，是我們用以分析社會時代演化發展的一般性分析框架。然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一般的市場經濟體制在生產資料所有制、分配關系、經濟體制等方面又存在諸多不同。因此，將“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內嵌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進行分析，有助于完善我國的分配機制、經濟制度、治理結構等，推動高質量發展。

首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遵循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將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相結合是在生產力水平極不發達的情況下產生的〔22〕，是對我國當前發展階段的審時度勢，自黨的十四大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目標以來，我國經濟發展取得了巨大進步，關鍵就在于很好地把握了公有制和多種所有制經濟間的關系，在以公有制為主體的前提下，發展多種所有制經濟，充分發揮市場對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加之發揮政府的宏觀調控能力，極大發揮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效能〔23〕。此外，生產資料公有制決定了按勞分配為主體，促進市場效益全民共享，走共同富裕道路，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也是我國經濟穩步發展的“秘訣”。然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截然不同，具體存在三個方面的差異。一是關鍵生產要素所有制不同。從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來看，土地、技術、資本、數據等都屬于私人所有，個人擁有對生產要素的處理、收益等一系列權利，從而就為資本家憑借對生產要素的所有權不斷地攫取工人剩余勞動、聚集社會財富創造條件，也致使資本主義的勞資矛盾不可調和。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前提，關鍵生產要素，譬如土地、資本、技術、數據等屬于國家或集體所有，因而收益全民共享，逐步實現共同富裕。

二是生產力的性質也不一致。每個社會生產力都具有兩個方面內容：一方面，帶有符合當時生產所需的物質技術條件。另一方面，具有當時勞動特點和生產社會結合的社會特征〔24〕。因而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語境中的生產力也不同。在資本主義社會生產資料私有制下，生產力隸屬于資本，正如馬克思所說：“資本家換來勞動本身，這種勞動是創造價值的活動，是生產勞動；也就是說，資本家換來這樣一種生產力，這種生產力使資本得以保存和增殖，從而變成了資本的生產力和再生產力，一種屬于資本本身的力?！薄?5〕勞動為資本家服務，此時的生產力也帶有資本主義社會屬性，與生產關系存在尖銳矛盾〔26〕。而在社會主義社會生產資料公有制下，生產力具有社會化生產的性質，通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作用和反作用，既促進生產力發展，又使社會生產關系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而不斷優化。

三是社會的上層建筑也存在差異。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下，多種所有制經濟競相發展，完全由市場配置資源，容易導致勞資關系惡化，社會貧富差距擴大，社會教育、文化、醫療等都被資本所驅使，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堅持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同時政府也在發揮作用，在此基礎上，堅持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堅持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堅持發展成果全民共享，實現共同富裕，符合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基本特征和當前生產力發展水平。

其次，通過上述對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性質、生產關系以及社會上層建筑的對比分析，發現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采用“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分析框架解剖時代演變應具有獨特性。具體來看，生產資料公有制下，關鍵生產要素歸國家或集體所有，因而決定了生產力帶有社會主義屬性，同時通過生產要素單獨或協作發揮作用，推動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水平的提升將會改變以往落后的生產關系，推動生產關系變革。從這一視角來看，生產資料公有制前提下，關鍵生產要素的內容和性質的更替通過影響生產力發展，進而對生產關系產生作用，然后改變社會經濟基礎，最終影響社會上層建筑，即改變社會形態。現今，數據已逐漸成為關鍵生產要素推動生產力發展，進而衍生出新型生產關系，譬如政府、數據生產者、數據消費、平臺企業、勞動者等之間的關系，進一步，社會的經濟基礎更加雄厚穩健，并且其內容也更加多元化，社會的上層建筑也不斷調整以適應經濟基礎的改變。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將數據作為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就是分配制度根據經濟基礎改變而做出的調整。因此，“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的分析框架在我國國情下具有社會主義時代特征，能夠很好地分析當前社會所面臨的問題。

最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的分析框架理應適用于分析當前農村發展情況。數字經濟的迅猛發展使得數據成為了當今最重要的生產要素之一，當然，數據在農村發展中的廣泛應用，也促進了農村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發展，推動了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具體而言，一是關鍵生產要素的轉變。從起初勞動與土地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到將科學技術用于農業生產，再到將數據用于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各時期不同的關鍵生產要素均促進了農業農村發展，但效力不盡相同?？傊P鍵生產要素的更替是引起農業農村不斷蛻變的根本。

二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不斷進步與調整。關鍵生產要素對生產力的作用差異顯著，技術對生產力水平的提升遠高于勞動和土地，而數據成為關鍵生產要素后，通過與現有的生產要素進行融合，激發各生產要素的潛能，發揮數據的“乘數效應”，全方位地促進了生產力發展。近年來，隨著農村生產力水平提高，農民、集體經濟組織、數據平臺公司、村委會間的關系以及利益分配關系等都發生了明顯改變，正是生產關系適應生產力發展的集中體現，并且隨著數據應用維度的拓展，農村生產力發展將會更加迅速，生產關系也應不斷調整。

三是農村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發展與演化。農村經濟基礎是農村生產關系的總和，生產關系的優化調整和愈加合理化提升了農村的經濟基礎，將會促使農村上層建筑不斷調整，譬如村規民約、鄉村治理、文化建設、制度創新等方面逐步改進，尤其是數據作為核心要素，數字鄉村、智慧鄉村治理等出現正在為農村上層建筑構建增添新的內容。

此外，在“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框架下分析農村發展問題同樣遵循生產資料公有制這一準則，并且經濟發展、鄉村振興、共同富裕應是農村發展的落腳點。然而，在分析生產力對生產關系以及經濟基礎對上層建筑的決定作用時，還應高度重視生產關系適應生產力發展和上層建筑適應經濟基礎，否則農村發展難以持續。在目前農村發展中，仍存在與生產力水平和經濟基礎脫節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這就需要適度調整生產關系與上層建筑。因此，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運用“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剖析農村發展具有重要現實意義。筆者選取成都大邑縣發展案例，從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以及現實困境(生產關系與生產力以及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脫節)等維度進行剖析，以尋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推動農村發展的一般性規律。

三、數字經濟與中國特色農業農村現代化實踐探索：大邑縣“數字農業”改革試點經驗

數字經濟時代，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對中國特色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無疑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數字經濟下我國農業農村發展狀況如何，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等在農村又呈現何種態勢，都需要在具體的實踐案例中進行分析，尋求“數字農業”發展的一般性規律。因此，筆者將成都大邑縣“數字農業”發展情況作為分析樣本，在“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框架下進行剖析，找尋創新價值與實踐困境，為其他地區“數字農業”發展以及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提供參考與借鑒。

大邑縣地處成都平原向川西北高原的過渡地帶，總面積1327平方公里，常住人口51.49萬，距成都市區41公里，處于成都市“半小時經濟圈”內，是成都市“西控”核心區，農業和旅游業是其主導產業。隨著數字經濟時代來臨，數據逐漸成為核心生產要素，不僅體現在二三產業，而且農業也必定會走上數字化的道路。作為2020年首批入選國家數字鄉村試點的地區，大邑縣擁有由潤地集團開發的“吉時雨”數字農業服務平臺、以沙渠街道東岳花苑小區為代表的“大邑智慧社區”等多個數字經濟場景，是探尋“數字農業”實踐發展的不二選擇。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通過聚合土地、勞動、資本、技術、管理等要素，使大邑縣的農業農村現代化更上一個臺階。主要體現為：關鍵生產要素的更替與在農業生產中的突出性作用、生產力水平提振、生產關系更加復雜多元、鄉村制度與治理愈加完善，但同時大邑縣“數字農業”仍存在一些亟須改進之處，筆者將從上述幾個方面具體分析大邑縣“數字農業”發展情況。

1.數據逐步成為關鍵生產要素嵌入農業生產

首先，數字技術應用助推農業生產現代化。隨著生產物聯網測控系統投入使用，大邑縣的農業生產效率極大改善，具體表現在：一方面，高效的監測與識別模型，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農戶生產中對人力的依賴；另一方面，測土配肥、水稻側根施肥、無人機精量播種等新型作業手段的應用，提高了農業耕作效率與精細耕作能力?？傊?，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使農業生產呈現出精細化、低成本、高效率的現代化特征。其次，數據采集分析促進農業經營管理智能化。潤地“吉時雨”數據平臺通過應用先進的數據采集和成像分析技術，依托“天空地”一體化系統，建立了農地耕地識別、作物識別、環境監測、災害預警等大數據庫，并通過“吉時雨”APP將農地、作物、天氣等詳細信息傳達給農戶，使農戶能第一時間掌握農地情況，及時、準確地處理相關問題，提高了農業經營管理的效率，避免了不必要的損失。最后，大數據降低信息不對稱助力農產品銷售數字化。農產品最終需通過交換進入市場，而信息不對稱是導致供需雙方達成共識的主要因素，同時也阻礙了農業生產現代化，大邑縣的潤地“吉時雨”數字農業服務平臺創建了“平臺+中心+農戶”的市場應用模式，既為農戶提供市場對農產品的需求信息，又為市場提供大邑縣農產品具體信息，減少雙方的交易信息不對稱，促使交易達成，農戶收入得以增加。

2.數據要素驅動下農業生產力水平不斷提升

大邑縣農業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得益于數據成為生產要素后，使得農業生產工具以及勞動者和勞動對象創新。具體來看，一方面，農業生產要素與工具的創新促進生產力發展。大數據在農業領域的廣泛應用毫無疑問成為了農業生產的核心要素，相較于以往土地、勞動、技術不同的是，數據可與上述生產要素結合，如大邑縣潤地“吉時雨”數據服務平臺將數據融入農地耕種、經營管理以及交易中，聚合各生產要素，發揮數據“乘數效應”，提高了農業生產力。此外，大邑縣“天空地”一體化水稻生產物聯網測控系統、水稻生產過程管理系統、精細管理及公共服務系統等數字技術已成為重要的農業生產工具，盡管有別于傳統直接作用于農地的實物工具，但數字技術的應用卻實現了農業生產過程、交換過程效率的改進與成本的節約，從而提高了農業生產效率。另一方面，農業勞動對象與勞動者的創新是推動生產力發展的又一關鍵。與傳統農業中以土地作為主要勞動對象不同，大邑縣的數字服務平臺通過對數據進行收集、處理與運用，使其成為“數字農業”發展中不可或缺的要素，推動數據成為新的勞動對象，在農業生產中發揮重要作用。并且基于對數據獲取、加工、分析的需求，農業生產勞動者的內涵已從原有耕地作業勞動者擴展至借助工具采集數據、加工數據、應用數據的數字勞動者，勞動對象與勞動者內涵外延的擴張同樣有利于提高農業生產力水平。

3.農業生產關系復雜多元

數據成為關鍵生產要素推動生產力的發展與演進，進而促使生產關系更加復雜多元，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直接或間接參與農業生產的主體增加，使得生產關系更加復雜，大邑縣“數字農業”通過“平臺+中心+農戶”的市場服務模式，將農戶、政府、農業服務商等市場主體匯聚起來，共同為打造現代化的農業生產經營管理體系出謀劃策。并且為解決農戶貸款難的問題，直接由大數據平臺為其提供貼息或免息的生產經營信用貸款，無須第三方擔保，以當年糧食銷售回款進行償還，可減少80%的融資成本。此外，大邑縣還引進了中國農科院、中國農業大學、四川農業大學、中央儲備糧、中國聯通5G智慧等聯合建設“數字農業”基地及“數字農業”平臺，著力推進“數字農業”建設，數據融入農業生產使得生產關系愈加復雜，但更有利于農業現代化發展。另一方面，大數據和數字技術的應用降低了生產成本、減少了信息不對稱以及提高了農業生產效率，使得各方收益顯著增加。從農戶來看，大數據和數字技術應用于農業生產使農戶的成本普遍降低20%-30%，管理效率提高40%-50%。

4.上層建筑日益完善

隨著數據作為生產要素推動生產力不斷發展，大邑縣的制度、文化、治理等也逐步完善，為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提供重要保障。具體來看，首先，政府管理服務精細化。隨著大邑縣全方位的物聯網測控系統的建立，精準數據信息的收集為政府部門統計農情、科學決策提供了可靠依據，通過現代農業信息技術及設施設備實現了對糧食產業園區、農田資源的“一張圖”24小時監管。其次，政府制度合理化?！皵底洲r業”帶來的生產力水平提升倒逼政府政策優化，面對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態勢，四川省、成都市相繼下發了多個文件以促進數字經濟、數字農業發展。再次，文化活動多元化。大邑縣全年免費開放圖書館、文化館，以及20個鄉鎮綜合文化站等。此外，還立足互聯網文化建設，成立互聯網社會組織(大邑縣網絡文化協會)，規范互聯網行業發展，并創新推動“網絡文明自律”項目，確保廣大網民能自覺守法用網，營造良好網絡文化氛圍。最后，推動“智慧社區”建設。大邑縣的“智慧社區”平臺正是集智慧黨建、智慧政務、智慧物業、智慧安防、智慧康養、智慧公共服務、指揮調度中心于一體，以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打造“數字鄉村治理”示范基地。

綜上所述，雖然大邑縣的“數字農業”建設提高了生產力水平、促進了經濟發展，但仍存在現實難題阻礙其更進一步，從本質上來看，是生產關系與生產力抑或是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脫節所導致的，具體而言，主要面臨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首先，“數字農業”模式尚未成熟，試錯成本高。作為我國數字鄉村的首批試點地區，大邑縣“數字農業”在發展中面對的首要問題是經驗缺乏，同時作為一種全新的農業發展模式，當前“數字農業”在全市、全省乃至全國尚無成熟模式，可參考的措施與路徑有限，試錯成本較高。因而，大邑縣在發展中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在探索中前行。其次，“數字農業”資金需求大，推廣應用難。在大邑縣“數字農業”的發展過程中，對大數據應用、云計算、5G基站等基礎設施的建設與數字前沿技術的推廣運營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這無疑加大了政府的財政負擔。再次，數字技術普及困難。盡管大邑縣“數字農業”試點通過集中培訓、政策激勵對數字技術進行了大力推廣，但仍然存在農戶、企業因有限的接納、學習能力及繁瑣的技術操作過程而引發的推廣、應用困難。最后，“數字農業”人才缺乏。人才的引進與培養是“數字農業”建設中的關鍵一環，只有通過人才引進與技術研發解決技術“卡脖子”問題，才能夠將“數字農業”發展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在大邑縣“數字農業”發展中數字人才缺乏是主要難題，作為農業與信息的交叉領域，“數字農業”對既懂農業又了解信息技術的復合型專業人才需求尤其突出。

四、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視域下，構建了“關鍵生產要素—生產力—生產關系”理論分析框架，并將其運用于數字經濟對農業農村現代化影響的分析之中。為進一步深化理論分析，選取了大邑縣“數字農業”發展情況進行案例剖析，研究發現，數據作為生產要素創新了生產工具、勞動對象和勞動者，顯著提高了農業生產力水平，而生產力水平提高又使得生產關系呈現多元化的特征，具體體現為：一方面，直接或間接參與生產的主體增加，生產關系更加復雜；另一方面，各主體的收益也明顯提升。生產關系的不斷優化使得政府監管更加精細化、制度合理化、文化活動多元化以及“智慧社會”建設不斷推進，為同類地區發展數字農業、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以及鄉村振興提供有益的參考與借鑒。但是，在數字經濟推動農業農村現代化的實踐探索中仍面臨著“數字農業”模式探索成本高、資金需求大、數字技術普及困難和“數字農業”人才缺乏等難題。

為破解上述難題，充分發揮數字經濟對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推動作用，分別從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維度提出如下四個方面的政策建議。

第一，強化資金支持，加快推進數字設施建設，推動數字經濟發展。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對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至關重要，大力發展數字經濟是發展“數字農業”的先決條件，故需強化對數字經濟發展的資金支持，并加快建設數字經濟基礎設施和提升數字化服務水平，以此確保數據能更好地在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中發揮作用。

第二，以產業為抓手，推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尤其對農村而言產業數字化是其核心，提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需依靠數字化產業發展不斷推出新的“數字產品”和數字應用技術，擴大數字經濟發展維度，其中產業數字化就是數字經濟應用的重要體現，大數據、數字技術等應用于生產還可大幅提升生產力水平，因而，發展“數字農業”就需要將數字技術與農村產業相融合，推動產業現代化，并基于數字技術加快實現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提高生產效率。

第三，培育專業數字農業發展人才，構建面向農村地區的數字技能普及體系。專業數字化人才缺乏和數字技能普及率低是導致“數字農業”發展滯緩的主要緣由，可探索建立數字化培育基地，培養專業數字農業發展人才。同時，還需要提高農村地區的數字技能普及率，通過為農民提供數字農業技能培訓以及數字經濟知識宣講等，從內生性培養人才和外生性提高數字農業技能普及程度兩方面雙管齊下助推“數字農業”發展。

第四，進一步提升數字經濟地位，突出政府的引導作用。數字經濟已逐漸成為經濟發展的新動能，需進一步突出數字經濟對社會發展的促進作用，尤其是在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農村地區更應提高數字經濟地位，同時在“數字農業”中也應發揮政府的引導作用，提供資金資產、政策優惠等支持，為“數字農業”發展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