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管理視角下區塊鏈對稅費征管體系的變革探究

劉麗娜 田瑞巖

一、前言

信用管理是實現稅費征管向分類精準監管、精確執法和精確服務轉變的核心，也是防范稅費征管風險、提高稅收遵從度的重要前提。隨著“金稅四期”的逐步推進，我國的稅收征管已經進入“以數控稅”的數據治理時代。社保繳費和房產稅等非稅收入納入征管范圍，平臺經濟、共享經濟等新型商業模式層出不窮，這些新的變化都大大增加了涉稅信用信息的管理難度，給稅費征管帶來新的挑戰。區塊鏈技術利用獨特的加密技術和共識算法將多點稅務信息儲存在分布式賬本中，具有去中心化、難篡改等特征，大大提高涉稅信用信息的透明度和公開性，并通過智能合約簡化中間流程，有效提高社會納稅滿意度和納稅遵從度，降低征管成本。本文將從信用管理視角出發，探究三種類型的區塊鏈技術在稅費征管中的應用。

二、稅費征管中信用管理的現狀

（一）涉稅信用信息系統建設不健全

首先，基于聯盟鏈的區塊鏈技術僅在深圳等個別具備條件的地區進行試點，全國范圍內的信息整合為時尚早。其次，區塊鏈的應用更多針對征納主體較少的增值稅和信息共享主體部門較少的房產稅等稅種，而社保繳費等納稅主體較多的個人非稅收入信用信息的整合仍處于探索階段，這類數據多數涉及個人隱私，隱蔽性較強，依賴納稅申報人主動申報，需要整合個人征信系統數據。最后，個人涉稅信用不透明，降低了對個人納稅遵從的激勵懲戒作用。

（二）涉稅信用行為識別難度增加

數字經濟誕生了短視頻營銷、網絡直播帶貨、直播平臺等新型業務模式，呈現出涉稅主體復雜性和多樣化[1]，交易模式網絡化、分散化，現金流更為隱蔽等特征，這增加了涉稅信用信息的識別和獲取難度。跨境電商發展迅速，但面臨多頭監管和交易的隱蔽性強容易形成數據孤島，無法充分獲取涉稅信息，而獨特的地理間隔造成跨境電商交易數字化、全球化和多樣化特征，給涉稅行為主體識別帶來麻煩。

（三）信用評價體系亟待完善

表現為信用評價周期長和信用信息應用不充分等問題。首先，我國稅務信用評價工作按年進行，信用等級一旦評定在一年時間內基本保持不變，導致評價在時間上滯后，降低納稅主體納稅遵從的積極性。其次，信用評價結果的應用具有局限性，雖然2016年國家發改委與國家稅務總局牽頭27 個部委聯合簽署《關于對納稅信用A 級納稅人實施聯合激勵措施的合作備忘錄》對18 類41項活動進行納稅遵從激勵，但目前較好落到實處的只有“銀稅互聯”對企業融資約束的解決，需要構建起各部門通力合作的聯合激勵與懲戒制度。

（四）信用管理的服務效率受“二八法則”制約

近年來，區塊鏈、大數據等技術快速在稅費征管中得到應用，帶來征管效率、納稅遵從度和社會滿意度的提升。但稅費征管對象所處群體規模異常龐大、結構復雜，呈現典型的“二八法則”特征，即絕大多數的稅費收入來自相對較小的征管對象，而絕大多數的征管爭議來自數量龐大的征管對象，導致稅費征管人員的主要精力不得不投入到耗時耗力的爭議解決、政策宣傳和程序解決上。

三、區塊鏈對稅費征管信用管理的改進

（一）提高稅費征管信用記錄的可信度和透明性

區塊鏈具有去中心化和防篡改的特征，通過分布式賬本記錄每個節點的信息，在區塊鏈上每個節點的主體都可以動態更新、查看和驗證信用記錄，確保信用記錄的準確性和可審查性。根據前景理論，當納稅行為主體可以及時了解信用信息時，對未來激勵/ 懲戒的預期就會使其調整自己的行為作出更有利的決策，從而提高納稅遵從度和滿意度[2]。比如通過區塊鏈整合跨國信用信息，有助于提高跨境電商業務中信用管理的透明性。

（二）降低稅費征管信用管理的成本

區塊鏈技術可以基本取消信用中介，比如信用評級機構、銀行和投資并購公司等，直接將稅費征管機構與納稅行為主體連接起來，去除中間環節，降低信用信息管理成本；區塊鏈技術可以整合銀行、社保、海關、國安等多源信息上鏈，利用智能合約在滿足合約條件時自動執行，觸發付款、扣繳、生成賬表等指令，減少合同爭議，降低信用管理流程成本，提高了聯合激勵/ 懲戒機制的效率。

（三）提高稅費征管信用信息的安全性

區塊鏈可以安全管理和驗證節點主體的身份信息，創建加密數字身份，選擇共享信用信息的種類，并用加密技術對隱私信息進行保護[3]，有效防止身份欺詐和盜竊，簡化信息核驗流程。

（四）有利于稅費征管信用信息的數字化整合

區塊鏈數據裁剪分片技術可以將來源不同區塊中的信用信息進行切割，有助于提高涉稅涉費信用信息的可獲取性和流通性，給稅務監管部門構建私有鏈整合內部涉稅信用信息提供方便，有利于健全信用信息對外提供機制。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進一步深化稅收征管改革的意見》中提出，要打造“規模大、類型多、價值高、顆粒度細的稅收大數據，高效發揮數據要素驅動作用”。

四、基于三類區塊鏈的稅費征管體系探索

（一）利用公有鏈探索建立稅費征管信用大數據

由于公有鏈上（Public Blockchain）存儲和傳輸的數據只通過簡單“偽匿名”方式進行隱私保護，其更容易受到攻擊。此外公有鏈需要較強計算能力，對節點用戶來說如果缺少足夠的激勵機制設計便沒有動力參與公有鏈的信息共享。因此，相比聯盟鏈和私有鏈，公有鏈在稅費征管中的探索相對較少。但公有鏈去中心化程度最高，一旦設計理想的激勵機制理論上可以較低成本獲取節點信息，也有利于形成數據資產進行交易。

對于個人所得稅來說，稅費征管所需的信用大數據廣泛來源于個人生產經營、合同簽訂、消費收支、資產購置和社保繳納等較多場景，需要個人自愿主動申報的隱私數據較多，對這些數據的整合可以對現有征信數據和納稅記錄起到較大補充作用。利用神經網絡和機器學習技術對信用大數據的挖掘也可以發現納稅遵從度和滿意度的前因變量，對不遵從行為和履約守信行為進行預測，對不遵從風險進行預警。如圖1 所示，基于公有鏈的大數據模型能將海量節點收集到的涉稅信用大數據進行挖掘，判斷納稅遵從和滿意度的產生機理，通過神經網絡不斷學習和優化算法改善模型，動態調整前因變量，實現對征管對象涉稅信用的動態評價和實時調整。

圖1 公有鏈信用大數據分析模型

（二）利用私有鏈提升征管部門內部治理效率

私有鏈（Private Blockchain），也稱為許可鏈（Permissioned Blockchain），與公有鏈不同，私有鏈受到許可和控制，只有經過特定授權的參與者才能訪問和參與網絡的操作。私有鏈相對公有鏈來說擁有更高的隱私性和安全性[4]，更快的交易速度和高度的可定制性，適合不對外公開的內部系統集中管理和控制，有利于提升稅務審計的有效性。

對于稅費征管部門來說，可以利用私有鏈的優勢，根據自身組織結構和信息系統特征設計兼具兼容性和安全性的區塊鏈征管體系。首先，區塊鏈、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在稅務系統的應用更多發生在具備整合各職能部門數據能力的地區，比如深圳、山東、武漢等地區，這類數據創新較為分散，需要一個集中的數據管理體系將它們進行整合；其次，稅務監管部門可以根據需要定制私有鏈的共識機制、數據訪問權限、智能合約規則等，這種只有授權參與者才可以訪問鏈上數據和交易歷史的機制使得私有鏈適用于處理敏感信息，從而維護數據安全；再次，由于私有鏈的參與者受限，網絡中的節點數量較少，交易驗證速度通常更快，使得內部稅費征管體系可以快速運行；最重要的是，未來涉稅涉費信用大數據會以數據資產的形式儲存在分散的公有鏈和聯盟鏈中[5]，對稅務大數據資產的安全加密技術和數據存儲技術提出更高的要求，而相對于傳統的集中式和分布式數據庫，私有鏈對于授權節點的權限控制可以更好地滿足安全性和審計監管的需要（如圖2 所示）。

圖2 國家稅費征管私有鏈共識賬本構建模型

但稅費征管部門構建私有鏈需要考慮以下挑戰：第一，私有鏈中節點信息整合帶有強制性，去中心化的特征弱化，網絡效應下降；第二，隨著稅費征管創新的增多，更多的信用數據上鏈并行，需要增強私有鏈的擴展性，部門間數據交換的需求也要求稅費監管私有鏈具備較強擴展性；第三，不斷拓展的系統需要更強的設計開發能力和對員工的培訓教育，組織結構也要以功能實現為目標進行重構。

（三）利用聯盟鏈建立核心信用信息共享平臺

聯盟鏈（Consortium Blockchain）是目前稅費征管中應用最為廣泛深入的區塊鏈類型，它在去中心化方面介于私有鏈和公有鏈之間，由聯盟參與主體集體背書作為信任機制，數據交互和交易更為靈活，在保留一定信用中心職能外，兼具效率性、成本性和安全性特征，適用于各地市試點稅費征管聯盟鏈的構建（如圖3）。

圖3 稅費征管聯盟鏈的構建

聯盟鏈在稅費征管中的應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1.納稅人身份驗證與信息共享

聯盟鏈可以用于確保納稅人的身份驗證，從而降低虛假納稅和逃稅的可能性[6]。通過在鏈上建立納稅人的數字身份，各相關部門可以輕松地驗證其身份，共享必要的稅收信息，而無需重復收集或存儲敏感信息。

2.智能合約提升征管效率

聯盟鏈可以根據事先設定的規則和條件自動計算稅款，執行智能合約自動完成繳費扣款。這不僅提高了計算的準確性，還降低了人為錯誤的風險。更重要的是，智能合約還可以根據對納稅人信用信息的評價自動執行罰款或獎勵，促使納稅人更好地遵守稅法規定。

3.整合跨部門、跨地區數據

在聯盟鏈中，稅收征管部門作為管理節點，進行信用信息的獲取、評價和使用，并為其他節點和外鏈的信息提供具備兼容性數據格式和技術標準；其他協作的部門或機構，包括稅務部門、社會保障機構、財政部門、銀行、海關、國安甚至國外相關部門等，作為信息節點，為聯盟鏈提供信用評價信息。聯盟鏈可促進這些部門之間的協作和信息共享[7]，使他們能夠更加協調一致地管理稅收事務。這種協作有助于減少信息孤島，提高整體效率。

4.減少逃稅和欺詐

聯盟鏈可以跟蹤納稅記錄，并及時檢測到任何異常行為。如果有人企圖逃稅或進行欺詐活動，系統可以立即發出警報，采取適當的措施。這有助于減少稅收損失，并提高征管的公平性。

5.提升數據安全和不可篡改性

聯盟鏈采用高度安全的加密技術，確保數據的保密性和完整性。每個交易都被記錄在不可篡改的區塊中，使未授權的節點都無法擅自修改或刪除數據。這為稅務部門和納稅人提供了更高的信任水平，也保護了納稅人的個人隱私數據。

6.合規性和法規遵守

在應用聯盟鏈時，必須嚴格遵守數據隱私法規和稅收法規。因此，確保系統的合規性至關重要，需要建立監管機構來監督和審查聯盟鏈的操作。

五、結語

在數字經濟時代，區塊鏈技術為稅費征管體系提供了重要的變革契機。區塊鏈分布式賬本和加密算法等技術特性，可顯著提升涉稅信息的可信度、透明度與抗篡改性，并有助于降低征管運營成本。區塊鏈還可驅動稅務、銀行、海關等不同監管機構實現數字化的信用信息共享、聯合監管與Smart Contract自動執行，從而提高征管效率與公平性。本文分析了我國稅費征管信用體系建設中存在的痛點，并討論了公有鏈、聯盟鏈與私有鏈三種區塊鏈架構的優劣勢，為政府相關部門選擇合適的區塊鏈解決方案提供參考。總體而言，區塊鏈技術與應用為實現精準、高效、公平的稅費征管體系提供了重要的技術支撐。隨著區塊鏈在監管領域的不斷成熟與深入，未來區塊鏈治稅應用場景將持續拓展，并發揮更大作用。但區塊鏈應用也面臨技術、法規等挑戰，需要規范化區塊鏈標準與法規，充分發揮區塊鏈治稅的正向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