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擺現象”與中韓關系發展

石建國 匡秀鈺

[關鍵詞]中韓關系；“鐘擺現象”；韓國外交；人類命運共同體

中韓建交30多年來，韓國政界有一個突出的現象，即在歷屆領導人的更替過程中，思潮迭起，流派爭鋒，每次換屆都伴隨著激烈的爭論，是實行對華友好政策，還是選擇對美國“一邊倒”的政策，韓國政府在矛盾的兩極之間不斷拉鋸和切換，形成了“鐘擺式”兩極回蕩的狀態。2022年3月，尹錫悅就任韓國第29屆總統，一改前任文在寅積極修復中韓關系、在中美間保持“中立”不選邊站隊的做法與立場，明確宣布強化與美國的全方位戰略同盟關系，韓國再度迎來了保守派政府執政。由此可見，韓國政府的“保守”與“進步”之爭仍未停止，兩國關系面臨著新的挑戰。

本文將在梳理中韓建交以來韓國領導人對華政策的基礎上，探究韓國外交“鐘擺現象”的深層原因，為中國對韓政策的確立從戰略高度推進兩國合作伙伴關系提供借鑒，從而使雙邊關系行穩致遠，實現對“鐘擺現象”的理性超越。

一、中韓關系中的“鐘擺現象”

（一）“鐘擺現象”的內涵

在物理學領域中，“鐘擺原理”是指鐘擺總是圍繞著一個中心值在一定范圍內做有規律擺動；在心理學領域中，“鐘擺效應”主要描述的是人類情緒的高低擺蕩現象，這種現象常體現在選民心理層面，競選者在一次大勝后，往往會在下次惜敗，在勝敗之間如“鐘擺”向左擺后，便會向右擺，循環不息；在政治學領域中，左翼與右翼政黨之間相互競爭、輪流執政、交替發展，呈現出政治發展特有的“鐘擺效應”，這是拉美政治生態的典型特征，左右政黨在經年累月的博弈和較量中漸成規律性“鐘擺現象”，聯動政治力量的此起彼伏，造成政態“非左即右”無限循環下去；[1]（64）在教育與教學領域中，“鐘擺現象”這一概念多指世界教育在發展歷程中呈現出在傳統教育與進步教育之間來回擺動的現象：“搖擺”的兩極在學術創新和思想重塑間“擺動”，或是在注重學科發展和學生個人發展間來回“擺動”，形成教育發展的“鐘擺現象”。[2]（182）國內外對“鐘擺現象”應用于外交領域的探討較少，不同領域關于“鐘擺現象”的研究為本文提供了借鑒。

生活中常見的“鐘擺”具有“直線性發展”與“周期性循環”兩個基本特征，也就是“鐘擺”既在最高點與最低點之間循環運動，又隨著時間漸漸走向終止和停歇。[3]（5）中韓關系的“鐘擺現象”是指韓國外交政策中存在的一種類似“鐘擺”的周期反復現象，進而造成中韓關系發展走向的不確定性，具體表現為：在以李明博政府為代表的“保守派”和以文在寅政府為代表的“進步派”之間的擺動（如圖1所示）。

從外交取向和政策趨勢看，“鐘擺”一方的保守派傾向于堅持鞏固韓美同盟以規避朝核威脅，并降低對華經濟依賴，預防安全風險。由于中朝友好關系和近年來中美之間的嚴峻競爭關系，韓國保守陣營在對華政策上存在著根深蒂固的偏見和信任危機，面對與日俱增的朝核威脅，保守派批評中國政府的“消極作用”和“不作為”，認為中國應向朝鮮施壓，并在此基礎上看待和調整中韓關系。[4]（7-12）總之，韓國保守陣營的基本外交立場是“親美疏中”，“用中”和“克中”的矛盾理念始終貫穿其對華政策。然而“鐘擺”另一方的進步派陣營則尋求“自主”的思想，謀求在中美兩國間實施平衡外交，規避“重美輕中”的外交路線，以推進中韓雙邊關系發展。進步派領導人執政時期，韓國外交的“鐘擺”在一定程度上向中方傾斜，總體上在中美之間維持平衡。

（二）中韓關系發展中“鐘擺現象”的歷史

1992年建交至今，中韓雙邊關系發展成效顯著，但依然存在明顯的制約因素，總的來說，從李明博、樸槿惠，再到文在寅政府，對華政策都在戒備與接觸、競爭與合作之間擺動，呈現出“鐘擺式”兩極回蕩的狀態。

1.中韓建交至李明博政府對華政策（1992-2013）

自中韓建交至李明博執政時期，韓國共任職四位總統：盧泰愚、金泳三、金大中、盧武鉉。盧泰愚總統在其任期內完成中韓建交，并對華進行國事訪問，積極建立多領域合作關系，中韓關系實現正常化。繼任總統金泳三登臺后，提出“亞太合作”戰略，致力于解決南北問題，1998年11月，中韓關系升級為“面向21世紀的合作伙伴關系”。基于此，金大中進一步主張“東亞合作”，力求促成中韓兩國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同時拒絕參與美日實施的戰區導彈防御體系。盧武鉉執政時期，倡導“東北亞合作”，中韓關系升級為“全面合作伙伴關系”，兩國攜手推動東北亞地區的繁榮穩定。由此可見，建交后三位總統為促進雙邊關系發展，推動“鐘擺”向中韓和平發展的方向擺動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2007年，李明博當選韓國新任總統，中右政治力量占據主導地位，韓國外交“鐘擺”由此轉向保守，加之屆時中韓兩國民間敵對情緒攀升，李明博對華實施“政經分離”政策，態度并不偏向友好。2008年，兩國雙邊關系升級為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預示韓國外交的“鐘擺”仍然有偏向中國的可能。然而，天安艦與延坪島炮擊事件突發后，中國表現出客觀中立的立場，主張以和平對話的方式謀求朝鮮核問題的解決，李明博政府對此理解不足，開始強化韓美同盟，導致韓國外交的“鐘擺”離中國漸行漸遠。總之，李明博總統所屬的大國家黨是韓國保守政黨的典型代表，傳統上秉持依靠韓美同盟、對朝態度強硬，李明博在其執政時期堅持“親美疏中”的外交理念和一邊倒的強硬外交政策，使得韓國外交“鐘擺”往偏離中國的方向擺動，中韓關系保持著“經熱政冷”的狀態。

2.樸槿惠政府對華政策（2013-2017）

樸槿惠在執政前期，改變了李明博政府“親美疏中”的外交理念，嘗試推動中韓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的綜合性發展和多元領域延伸。政治上，樸槿惠對華訪問頻繁，訪華次數和訪問規格均有明顯攀升，兩國簽訂《中韓面向未來聯合聲明》，對于積極發展雙邊關系達成共識。樸槿惠提出的“半島信任進程”“韓國夢與中國夢一致”[5]等構想也得到了中方的極大支持，表明兩國安保合作得到重視與推進；在經濟上，樸槿惠執政期間對華政策取得兩大進展：一是2015年中韓自由貿易協定（FTA）的最終簽署，該協定涵蓋17個領域，草簽文本達22章之多，對兩國經濟發展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6]二是韓國參與中國主導規劃的亞洲投資銀行，兩國貿易往來再創歷史新高。在文化上，兩國社會文化交流達到頂峰，確定了“中國旅游年”和“韓國旅游年”，通過旅游形式確定了兩國民意友好基調，這對中韓關系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總之，樸槿惠政府前期外交“鐘擺”不斷靠近中國一方，中韓關系大有從“經熱政冷”走向“經熱政熱”的趨勢。

然而，親華的“鐘擺”隨著2016年韓美明確部署“薩德”系統驟停，并且在韓國政府一意孤行地加快部署進程中向反方向擺動（部署進程見表1），“薩德”事件和“崔順實”事件造成樸槿惠執政后期采取“重心偏美”政策，中韓從“炙熱”到“驟冷”快速轉變，韓國外交“鐘擺”在此期間也呈現出“由左向右”的急速擺動。

3．文在寅政府對華政策（2017-2021）

2017年3月，樸槿惠因“崔順實事件”被憲法法院彈劾，韓國政府加緊落實“薩德”部署相關事宜，加之特朗普上臺后中美摩擦加劇，中韓關系惡化至建交以來的“冰點”。文在寅就任后為提高自主應對朝核威脅和保障國家安全的能力，在維護美韓同盟的同時，堅持走“自主路線”，[7]（16）努力修復中韓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第一，加強兩國高層互動，多次舉辦首腦會晤，達成了朝鮮半島無核化、和平解決朝核問題等共識，為雙邊關系正常化鋪平道路；第二，推動中美平衡外交，在霸權之美國和崛起之中國間推行平衡外交政策；[8]（18-29）第三，在“薩德”問題上，文在寅政府做出“三不”承諾，并在2017年10月底徹底結束中韓外交爭端。之后，文在寅推出“朝鮮半島新經濟地圖”“新北方政策”與“新南方政策”等， 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相對接。在新冠疫情背景下，兩國抗擊疫情的積極合作深化了兩國友好基礎與國民交流，使中韓關系更進一步。

總之，文在寅政府采取一系列積極的對華政策使中韓關系出現回暖跡象，雙邊合作逐漸回到正軌。但是，隨著中美關系進一步緊張，在韓美同盟的框架下，文在寅的“平衡外交”政策很難實現，韓國外交的“鐘擺”必然要在中美之間持續擺動，短期內很難維持穩定狀態。

（三）尹錫悅執政時期中韓關系走向

2022年3月，韓國第一大在野黨國民力量黨候選人尹錫悅當選新一任韓國總統，這表明韓國外交“鐘擺”再度擺向了保守派。總體來看，尹錫悅否定了前任政府削弱美韓同盟和對華“友好”的外交政策，加強了與美國及其盟友的軍事合作，以達到其所謂的“遏制朝核威脅”的目的。一年多以來，尹錫悅在“價值觀外交”的基礎上提出了“全球中樞國家”的發展目標，并公開韓國版“印太戰略”，向所謂“共享相同價值”的西方伙伴國家靠攏。2023年4月底，尹錫悅與美國總統拜登聯合發表了包括《華盛頓宣言》在內的多項協議，商定成立“韓美核磋商小組”，強調將擴大核潛艇等（戰略武器）的調遣規模，給中韓關系的健康發展以及整個亞太地區的和平穩定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然而，當尹錫悅在外交上不斷發力之際，民調支持率卻顯得相當低迷，韓聯社2023年6月19日文章援引最新民調數據稱，民眾對總統尹錫悅施政表現的好評率為38.7%，差評率為58%，[9]這表明尹錫悅一系列脫離均衡外交路線的做法在韓國國內同樣引起爭議，韓國過分“綁定”美西方的行為不僅損害韓國自身利益，還會危害地區安全。

針對當前尹錫悅政府公開發表的對華政策，其執政時期中韓關系走向可能出現兩種情形：第一種情形，兩國關系緊張，形勢持續惡化，出現徹底攤牌的“新冷戰”局面。就當前國際形勢看，這種前景不能完全排除。2023年以來，尹錫悅政府全然不顧中方的核心關切，多次發表涉臺不當言論，甚至在與美國簽署的《華盛頓宣言》中對臺海問題指手畫腳，嚴重觸碰中國紅線。6月，中國駐韓國大使邢海明會見韓國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時就中韓關系發表看法，希望韓方認清歷史大勢，在處理對華關系時能夠擺脫外部因素的干擾。韓國政府對此事反應強烈，尹錫悅甚至直接指責邢海明涉韓政策言論不當，這再次印證尹政府冒著中韓關系破裂的風險也要抱緊美國大腿的極端政治傾向。不僅如此，他在經貿、科技領域也加緊與美西方協調步調，鼓噪對華“脫鉤斷鏈”。同時，圍繞朝核問題的解決辦法，尹錫悅提到的“追加部署薩德”的言論嚴重違背中方立場，隨著國際政治經濟秩序波動加劇，尹政府這種外交政策的劇烈調整，其影響必然波及政治、安全和經濟等多個領域，[10]（25-27）進而破壞中韓關系的健康發展。

第二種情形，兩國雙邊關系并未破局，中韓關系展現出相對穩定態勢，這是雙贏的發展前景。在中美博弈的大背景下，韓國“親美近日”卻不與中國完全“脫鉤”，因為他們不能忽視中國在維護朝鮮半島和平穩定方面發揮的重要作用，也無法承受中韓關系惡化帶來的利益損失。尹錫悅政府特意將“包容”放在“印太戰略”合作原則的首位，并將中國定位成“主要合作國家”，提出與中國的合作將立足于國際規則，以相互理解和互惠為基礎，追求共同利益，展現更加健康、成熟的中韓關系。[11]（132-149-152）這表明，雖然尹錫悅言論強硬，政策右傾，但并未完全“脫軌”，也不太可能將自己推向“新冷戰”的最前沿。[12]（26-28）由此看來，改善中韓關系仍具有一定可能性，讓韓國外交“鐘擺”在中美之間維持適當中立是可以實現的，強化中韓未來預期的健康穩定，是扭轉韓國對華“鐘擺”的關鍵抓手。

二、韓國外交出現“鐘擺”現象的原因

（一）中韓關系利害相依

近年來，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極大地提高了中國的國際地位，李明博在接受《亞洲周刊》采訪時表示，“對韓國來說，中韓關系和中美關系有同等重要的地位”，[13]（232）這表明了中韓利害相依的國際關系，決定了韓國外交“鐘擺”不是一成不變地偏向美國，而是隨著利益需求和形勢變化在中美之間“擺動”。

以互補性為基礎的經濟利益是建交后推動中韓關系發展的原動力。據中方統計，2022年中韓貿易額為3622.9億美元，同比增長0.1%，中國成為韓國最大貿易伙伴、最大出口市場和最大進口來源國，韓國是中國第三大貿易伙伴國。[14]2021年韓國半導體出口總額為1280億美元，其中對中國的出口份額占到60%，[15]這表明在高新技術及數碼經濟等領域，中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零部件材料市場和消費市場，仍對韓國經濟起到重要支柱作用。除了經貿合作，兩國軍事交往穩步開展，在地方政府層面，雙方共建立214對友好省市關系，科技、文化、教育、司法、體育、衛生、廣播電影電視、新聞出版等領域交流發展迅速，[14]再次體現出兩國搬不走的“鄰居”關系。基于此，韓國的對外政策無法忽視中國因素，尹錫悅政府在操縱對華“鐘擺”時，必然要考慮到兩國的深度利益關聯，使“鐘擺”在中美之間循環運動，以謀求本國利益的最大化。

（二）中韓“朝核問題”認知差異明顯

朝核問題是影響中韓關系發展的關鍵議題，尤其“薩德”事件后，中韓關系一直未能恢復到歷史上的“最好時期”，這是造成中韓關系過去及未來“搖擺”不定的重要原因。

中韓兩國在朝核問題上認知理念相左，處理方式不同。中國支持朝鮮半島無核化立場堅定，一再強調朝鮮半島和平對于東北亞地區的戰略意義，呼吁全球各方加強對話，以和平方式解決朝鮮半島問題，同時秉承“不干涉他國內政”的外交理念，反對將朝鮮人權問題國際化。但對韓方而言，中國的行為帶有“保護”朝鮮的傾向性，尹錫悅政府親美疏中的戰略選擇也與此偏頗認識有關。在其看來，中國作為東北亞地區最重要的大國，將防止朝鮮半島“生戰生亂”置于無核化目標之前，并主張以援助為前提推動無核化進程，嚴重損害韓國的國家利益。[16]（120）兩國戰略互信基礎薄弱，對中韓關系乃至朝鮮半島局勢產生了負面的影響，也正因如此，在政策推行過程中，出于安全考慮，美韓同盟始終是韓國外交“鐘擺”的磁石，韓國的對華政策也是在不損害韓美同盟的基礎上實施的，在韓朝關系緩和時，中韓關系的“鐘擺”也會趨于緩和，反之則會擺向緊張。

（三）美韓同盟對韓國外交的巨大影響

近年來，中韓兩國的關系發展已超出雙邊外交范疇，美國因素越來越成為橫亙在提升中韓戰略合作水平、深化兩國政治外交關系上的最大障礙。

美韓同盟是中韓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當中的結構性矛盾。冷戰結束后，韓國政府嘗試擺脫美方束縛，實行平衡外交政策，然而最終只能走到以美韓同盟為前提的“中、美、日、俄”四國外交。美國將韓國列為其主導的亞洲反導防御系統重要合作國，推動“薩德”入韓，美其名曰應對“朝核威脅”，實則是針對中俄兩國，挑動朝鮮半島局勢，從而賦予自身控制東亞合理性的借口。美韓雙方在國家安全、國際戰略等層面上共同利益廣泛，所以韓國外交以美為根基的政策傳統不會變。尹錫悅上臺后不斷響應拜登政府的拉攏，并在其唆使下提出韓國版“印太戰略”，意圖進一步鞏固韓美同盟對抗朝鮮，同時削弱中國對韓國的影響力，[11]這意味著在中韓政治關系中，美國因素將持續發揮制約作用。因此，平衡中韓戰略合作伙伴關系與美韓同盟關系將會是影響韓國未來一段時間對外政策的“鐘擺”搖擺不定的重要原因，當韓國由于美韓同盟的存在“擺向”美國一側時，中韓兩國就會有陷入敵對狀態的可能。

（四）中韓社會文化認知分歧嚴重

中韓兩國國內社會文化認知分歧也是兩國關系發展“搖擺”不定的重要因素。近年來，韓國的文化價值觀念“西方化”，其國家領導人深受本國文化的浸染，他們的外交決策體現著本國的文化價值。如今，中韓民間對立情緒已經影響到政府層面，成為兩國首腦會晤必須面對的問題，這些矛盾有可能影響尹錫悅政府對華政策的“擺動”。

各國文化的不同發展歷程必定會在其外交行為上有所體現。近代以來，韓國人民慘遭日本近半個世紀的殖民統治；朝鮮戰爭以后，美國的經濟軍事援助以及制度、價值觀念的輸入推動韓國建立了民主政體，西方式的民主思想開始通過各種方式滲透到韓國社會各個方面并獲得巨大發展，不僅外交機制建構受到了美國三權分立制的影響，在憲法的制定上都體現著美國的法制觀念，文化自然也被深深打上了美國烙印。[17]同時，在西方的文化價值觀影響下，韓國民眾以及媒體等外圍展現出愈發明顯的“民族優越論”“文化中心主義”，[17]（132）這使中韓兩國民眾在歷史文化等方面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立場和觀點，造成一系列矛盾和沖突。例如，建交初期的中國“東北工程”問題、2005年“辛奇”爭論和江陵端午祭與中國端午節等文化遺產的矛盾、2008年“火炬傳遞風波”、2022年北京冬季奧運會判定爭論等，都體現了雙方在歷史認識、文化傳承、學術研究標準等社會文化認知方面的分歧。這些分歧展現了中韓民族意識形態的不同，中國人堅持“統一多民族”的國家觀念，而韓國堅持民族自我意識和單一的民族史觀，[18]（24-31）形成了敏感的小國心態，這使得中韓兩國民間相互不滿的情緒高漲，也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韓國當局對華政策的“鐘擺”走向，影響到中韓關系的友好發展。

三、克服韓國外交“鐘擺”現象的應對之道

當今，中美戰略競爭不斷深化，甚至在未來數年內會成為一種常態，基于此，中韓兩國都應盡量規避美國因素這一外界影響，從戰略高度重新設定兩國關系發展的框架，促進雙邊關系穩定發展，超越韓國外交的“鐘擺”現象，實現兩國戰略利益。

（一）堅持互惠互利，實現兩國合作共贏

中韓貿易額的快速增長說明兩國合作符合時代潮流、造福兩國人民的現實。兩國理應持續鞏固多領域合作，堅持互惠互利，針對具體問題或意見分歧探索具體合作模式及推進方案，[19]推動區域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實現共贏。

第一，要充分認識到發展中韓關系的長期性和復雜性，本著尊重差異、合作共贏的原則，以對話取代對抗，用協商化解分歧。同時，中國要抓住當前經濟轉向高質量發展的機遇，堅定不移地擴大對外開放，提升中國經濟在全球范圍內的競合實力，提高韓國外交“鐘擺”向中“擺動”的可能性；第二，要堅決抵制以各種名目推行的“脫鉤斷鏈”，維護好優勢互補的地區產業體系，為企業經營創造良好環境，[20]不斷夯實中韓經濟合作基礎，使戰略合作伙伴關系更加緊密；第三，擴大與鞏固兩國的共同利益。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中韓應在已有共同利益的領域加強合作的同時，同步強化安全領域的協商合作，落實兩國對話機制建設，加強高層和政府間的交流，實現合作領域多元化和方式多樣化，實現優勢互補，鞏固戰略共識。

（二）著眼發展大局，推動東北亞局勢穩定

歷史已表明，中韓關系的穩定發展對整個東北亞地區的和平與繁榮有著深遠的影響。因此，中韓兩國必須意識到以鄰為壑的巨大危險，韓國政府不能固執地把國家安全束縛在“冷戰思維”的美韓同盟框架內，而應當站在戰略高度進行思考，超越“鐘擺現象”的桎梏，推動朝鮮半島問題走出困境，為中韓乃至東北亞地區的發展貢獻力量。

第一，中韓雙方要增進政治互信，調整對彼此的定位。一方面，韓國需要正視中國崛起的現實，并且加深對中國在朝鮮半島以及東北亞地區事務中立場的理解；另一方面，中國也應清醒地認識到韓國在東北亞地區發展中的重大作用。兩國要確保以實事求是的態度看待雙邊關系，協同推進更為妥當的安全合作機制，使中韓關系行穩致遠。第二，重視“薩德”問題，正視朝核問題分歧。中韓兩國應同向而行，重視彼此安全關切，呼吁國際社會共同尋找解決朝核問題的良法，而不是以“薩德”治核。要反對任何可能將本地區卷入冷戰或“熱戰”的言行，反對把地緣沖突、集團對抗引入地區，攜手維護地區和平穩定。[20]第三，排除第三方干擾，獨立自主應對區域問題。東北亞地區要素復雜，“薩德”問題美國背景深遠，且可能持續影響中韓關系，中韓兩國應著眼大局，攜手解決潛在危機，將外界因素的影響降到最低，確保國家政策的正確導向，實現兩國共贏。

（三）堅持和平發展，削弱第三方霸權影響

事實上，韓美兩國懸殊的綜合國力已經使韓國淪為美國控制東北亞地區的戰略“棋子”。因此，想要韓國對外“鐘擺”向中方傾斜，中國必須在充分認識到美霸權主義實質的基礎上，努力構建中美新型國際關系，堅持發展“一帶一路”周邊國家關系，提升競合實力，削弱霸權影響。

第一，必須充分認識到美國的霸權實質，堅定中方立場。美國通過挑唆“薩德”入韓、新設導彈政策協商機制、拉動韓國參與“印太版北約”等一系列挑釁舉動，收到了遏制中國和離間中韓關系的“一石二鳥”之功效。而中國對韓始終奉行“四個伙伴”的立場，從未存在通過加強中韓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破壞美韓同盟的意圖。第二，努力構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避免零和博弈，間接推動中韓關系的“鐘擺”不斷向合作一側傾斜。中國的崛起成為了美國的“眼中釘”，中國必須進一步堅定朝鮮半島無核化的立場，維護中韓關系的既有成就，同時加強中美各領域合作，建設平等互利的新型大國關系，給韓國外交“鐘擺”在中美間取得平衡提供助益。第三，大力推動“一帶一路”倡議落地生根，增強自身競合實力。“一帶一路”倡議，旨在建立一個利益共同體，實現周邊國家經濟增長，既可減少美國因素壓力，又可增強中國自身競合實力，促進政府間的政治互信，達成合作共識，夯實涵蓋韓國在內的周邊國家睦鄰友好關系。受地緣因素影響，韓國理應是“一帶一路”倡議的獲益者，兩國應以尊重差異為前提，秉持互利共贏思想，加強各領域合作。

（四）加強人文交流，改善中韓民間關系

文化對一個國家的外交政策影響巨大。只有加強民間社會交流，實現民眾相互理解，才能帶動經濟貿易、政治外交上的發展，使中韓關系“鐘擺”展現出良性循環的狀態，同時可以避免因文化差異而造成的外交失誤，為各國發展繁榮創造出一個和平穩定的外部環境。

第一，兩國民眾應樹立開放包容的視野，尊重差異，凝聚共識。盡管受到日本文化殖民統治的巨大沖擊以及西方文化的不斷滲透，韓國文化還是以儒家思想為主的東亞傳統文化為根基的，所以兩國在文化底蘊、生活習慣、社會習俗等方面存在相通之處，應加強在具有“共識”領域的研究力度，使其成為增進兩國人民友好往來的重要資源。同時，中韓兩國要認識到文化的多元化與復雜性，就差異和爭論保持客觀理性的態度，以開放包容的心態凝聚共識、深化合作。第二，兩國政府要加強宣傳教育，引導新聞媒體成為推動兩國民間友好發展的重要力量。近年來，兩國民間的爭端大都發生在新聞媒體的輿論之中。因此，官方主流媒體間應建立合作關系，共同抵制不良報道及虛假新聞的炒作，在教育和宣傳中明確中韓兩國的共同利益，營造和平的輿論環境，促進兩國人民友好往來。第三，兩國民間團體要積極開展文化和歷史領域的交流，通過豐富交流層次、擴大交流范圍來提升交往水平，通過團體行為體現政府意志，促進兩國民眾的相互理解。同時，兩國政府應允許兩國學者進行平等的學術研究，尊重學術觀點的差異，適當擱置歷史沖突問題，避免學術問題政治化。我們要看到，中韓社會交流目前出現了主體多元的發展趨勢，這對于改善兩國關系的民意基礎、促進中韓關系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四、結語

當前，中美戰略博弈疊加烏克蘭戰爭危機，世界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美韓同盟對朝政策的強硬使朝鮮半島陣營化對抗局面日益顯露，朝鮮半島迎來新一輪的動蕩，中韓關系也面臨發展的十字路口。兩國必須看到中韓關系友好發展符合兩國人民利益、利于朝鮮半島局勢穩定這一事實，超越韓國外交的“鐘擺”現象，不是要追求一種絕對的價值平衡和穩定狀態，而是在探索過程中摒棄“零和博弈”的外交觀念和非此即彼的價值取向，采取更為審慎的態度權衡國際關系。中韓兩國應秉承建交初心，增強政治互信，增進交流溝通，正確面對分歧，完善各種雙邊對話機制，努力排除第三方因素影響，以開放、包容、合作的思維，探索合作共贏的外交范式，推動中韓戰略合作關系向縱深發展，為和平解決朝核問題、推動區域繁榮與世界和平發展做出積極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