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軒 王逸楠
內容提要 聚焦文化中介這一特定人工要素的居間實踐及其在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中的獨特作用。為了更好地闡釋文化中介的調節機制,引入集群理論以理解數字平臺需要兼顧流動性與穩定性的文化生產過程。文化中介通過對平臺規則的拓印、轉譯與超越實踐以發揮關鍵性的調節機制作用,從而輔助平臺“以人制人”以規避因內容生產者創意實踐、理解偏差和算法抵抗所帶來的不確定性,穩定平臺、算法與內容生產者在生產集群中的位置及其交互關系,最終形塑出能夠穩定內容輸出的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機制。在這種機制下,短視頻的文化生產實踐已然被數據化、商業化、分層化的平臺邏輯包裹,挑戰或者超越平臺權力與秩序的算法真空地帶已不復存在,更多只是內容生產者的期望與想象。文化中介展現出來的這種調節機制和影響也為我國在深度媒介化語境下創新平臺治理范式提供了新思路。
關鍵詞 文化生產 集群 短視頻平臺 中介 算法
林仲軒,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
王逸楠,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
“文化中介”(cultural intermediary)是連接短視頻平臺與內容生產者的人工機構,不僅為內容生產者提供內容策劃制作、運營推廣、粉絲管理與簽約代理等服務,同時作為短視頻平臺的附庸,通過對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規則的拓印、轉譯與超越實踐,補全算法等“非人工”要素在穩定平臺文化生產方面的短板,輔助平臺對接海量內容生產者,以保證內容創作數量的持續增長,從而起到維持平臺文化生產良性循環的作用。可以說,文化中介業已成為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過程中的重要一環。
文化中介作為短視頻平臺生產過程中的“中間人”,雖然像算法一樣隱匿在不透明的平臺文化生產“后臺”[1],但由于其具備一系列中介功能,包括釋義平臺文化生產規則、引導內容生產者在規范內生產、保證平臺流量穩定增長、維持平臺良性文化生產循環等,從而在短視頻平臺中扮演重要角色。相對應地,內容生產的商業性傾向所催生出的流量崇拜也導致內容生產者對于文化中介這一深諳“流量密碼”的專業文化生產機構產生依賴。根據《中國網絡表演(直播與短視頻)行業發展報告(2022—2023)》,截至2022年,我國共有超24000家文化中介機構,預計2023年該行業市場規模將超500億元[1]。
本研究主要聚焦文化中介這一特定“人工”要素的實踐及其在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中的獨特作用。為了更好地闡釋文化中介的這種“調節機制”(regulatory mechanisms),本研究嘗試引入“集群理論”(assemblage theory)以理解平臺需要兼顧“流動性”與“穩定性”的文化生產過程。具體而言,本研究將探索以下問題:文化中介如何在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中發揮關鍵性的調節機制作用,從而輔助平臺“以人制人”以規避因內容生產者創意實踐、理解偏差和算法抵抗所帶來的不確定性?
本研究主要采用參與式觀察與深度訪談相結合的研究設計。筆者選取中國南方某城市的一個文化中介機構作為田野點,并于2021年3月至5月在該文化機構中進行了為期3個月的田野調查。同時,還對來自文化中介、短視頻平臺等參與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的25名從業人員進行了深度訪談,所有訪談對象在文中將以匿名的形式被提及。
一、短視頻平臺中的文化中介
短視頻平臺憑借其在數據獲取、內容分發、商業盈利等方面的實力,在社會知識傳播、主流價值引導、國家形象建構等社會建構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已經成為不可忽視且持續壯大的技術文化力量[2]。在這一背景下,有相當數量的研究強調平臺在文化生產過程中的支配性地位及其對內容生產者的單向度控制[3]。不過,也有越來越多的研究開始超越平臺單一視角,轉而聚焦平臺內部參與文化生產的多元主體以及主體間的互動關系[4]。這些研究將文化生產過程看作是各主體之間,尤其是“非人工”(nonhuman)與“人工”(human)要素間相互作用的多重交匯實踐,是一種總處在生成過程中的意義生產機制[5]。其中,“非人工”要素主要指以算法為代表的、以工具理性與程序化操作為特點的、參與平臺文化生產的技術要素;“人工”要素則主要指文化中介與內容生產者等利用實踐經驗和主觀能動性參與平臺文化生產的人類主體。這些研究認為,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盡管向著以算法規則為基準的自動化媒介生產機制演進,但這仍舊是一個不能單純通過數字媒介設備與固定流程完成的過程,因此強調“人工”要素在其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既有研究多默認“人工”要素為“用戶”或者“內容生產者”,主要探索兩者與算法持續互動的過程[6],在不同程度上忽略了“文化中介”這一同樣以“人工”要素為主體的文化生產者。
學界對于文化中介的關注源于布爾迪厄(Bourdieu)關于文化中介如何在聯系與互動中塑造文化產品價值的討論[7]。在數字平臺時代,很多學者認為布爾迪厄所描述的傳統純人工文化中介不再單獨主導文化生產的中介化過程,而是與平臺算法等自動化篩選與排序系統共同參與了“不可見”(unseen)的文化中介化過程[1]。因此,新近研究更多地聚焦文化中介與平臺和內容生產者之間的關系:文化中介受平臺主導,作為“算法專家”進行內容把關,并確定合法性的文化生產[2],是平臺創新內容循環機制的工具??梢园l現,文化中介通過對文化生產的全過程參與,發展成一個觸角廣泛又重點作用于平臺與內容生產者之間的“中間層”,深入地參與到文化內容創作、聚合、分發的過程中,以保證內容生產者的創意生產實踐在短視頻平臺的規則框架內開展,從而最大程度消弭文化生產過程中的不穩定性[3]。
具體到文化中介的致效過程,平臺深知,完全將算法藏匿于黑箱之內使其“高深莫測”而無規律可循,會促使內容生產者喪失“追逐算法”的樂趣,造成平臺文化生產的“脫軌”[4]。為了保證內容生產的可持續性與穩定性,平臺往往會向特定的文化中介披露部分算法規則,并對其旗下的內容生產者與合作品牌方進行流量傾斜[5]。與短視頻平臺的良好合作關系成為文化中介吸引更多內容生產者與品牌方的強勢資本,而短視頻平臺透露給文化中介的算法規則被后者內化為關于內容生產的具體要求,成為內容生產者創意實踐的實際綱領。在這一過程中,文化中介作為居間者橋接平臺、算法與內容生產者,彌合算法因機械化和程式化而無法觸及的“真空地帶”,既保證內容生產者穩定的內容輸出,又保證內容生產者生產的創意內容符合平臺的算法規范。具體而言,第一,文化中介延續并強化了平臺的數據監控與流量邏輯,將數據的獲取與分析作為文化生產的重要指標,支撐平臺建構了一套以數據為導向、以算法為工具的文化內容生產管理體系[6]。第二,文化中介支撐平臺以商業性為導向,厘清龐雜的創意視頻創作市場,既聚合商業資源,又激勵內容生產者以保證內容生產的可持續性,從而營造能夠吸引廣告商的良好生態[7]。第三,文化中介利用平臺所給予的社會文化資本,輔助平臺判斷什么才是符合平臺流量邏輯的合法性文化生產[8]。
二、短視頻平臺視域下的文化生產集群
數字平臺利用其自身技術與經濟等力量重塑了個體與組織的日常生活與社會實踐。在眾多關于平臺聚合性、支配性、復雜性的相關研究中,一個重要的研究進路就是數字平臺對文化生產過程產生的支配性影響[9]。對此,有學者還建構了“文化生產平臺化”的解釋框架,以展示數字時代文化生產對平臺的依附[1]。
文化生產平臺化的一個重要機制是數字平臺將算法、機器學習、推薦系統等“非人工”要素納入其主導的文化生產系統之中,以代替原有的“人工”要素,即通過“非人工”要素的機器理性與標準化流程保證數字平臺中的文化生產實踐服務于數據化、商品化、標準化的邊界邏輯,從而確保平臺文化生產在內容、形式、數量方面都穩定可控[2]。具體到短視頻平臺,算法推薦系統往往決定了流量走向,導致平臺建構的數據規則與流量法則共同組成的“流量密碼”成為平臺商業性文化生產實踐的標準[3]。在這一過程中,不符合“流量密碼”的內容和用戶會因為“不可見”(unseen)而被剔除,因此內容生產者必須保證自身的內容創作與平臺規則保持一致以避免被淘汰[4]。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數字平臺僅僅通過機器算法進行文化內容的生產、篩選與分配,而且還通過“數字中介化”(digital intermediation)進行文化內容的過濾。在這一過程中,“人工”要素不斷地挑戰、馴化并重新設計“非人工”要素,因而算法也不僅僅是基于“計算—輸入數據—轉變為結果”的編碼程式,還是一個被操縱的“算計”手段,被視為一種文化的、實踐的、經驗的“社會技術體系”[5];這時,“人工”要素的關鍵性躍然紙上,有學者指出,平臺的內容生產過程是一個極其復雜的“人類中介”(human intermediation)過程[6]。特別是以人為主導的文化中介游走在不同的文化主體之間,在憑借自身的專業知識與行業經驗橋接不同主體的同時,也在發現、填充、彌合和優化平臺文化生產過程中臨時的、偶然的、變化的算法“真空地帶”[7]。
短視頻平臺之所以需要“非人工”要素與“人工”要素共同主導其文化生產過程,是由其以海量用戶創意內容的可持續生產為前提的商業模式所決定的。一方面,短視頻平臺要保證文化生產的“穩定性”,即需要算法等“非人工”要素以工具理性與程序化操作將數以億計的內容生產者限定在特定規則框架內進行文化生產實踐,但又要避免這種“穩定性”可能帶來的創意匱乏而影響良性內容生產循環進而導致用戶與客戶的流失。另一方面,短視頻平臺又要保證文化生產的“流動性”,即需要內容生產者等“人工”要素向平臺不斷提供創意內容,避免同質化生產,保證文化生產創意的“源頭活水”,但又要警惕這種“流動性”帶來的不確定性,即生產者對規則的理解偏差和算法抵抗導致的“逃逸”平臺規則的風險。而既有研究主要借助“平臺堆?!保╬latform stack)等概念解釋平臺內部“流動性”的動態關系,較少涉及對“穩定性”的討論[8]。因此,針對數字平臺文化生產中“穩定性”與“流動性”并存的動態過程,本研究試圖引入“集群理論”(assemblage theory)以解釋數字平臺內“非人工”要素與“人工”要素相互滲透的互動關系,突顯平臺兼顧“穩定性”與“流動性”的特殊性,以更好地闡釋文化中介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從而強調短視頻平臺不同主體間動態的、復雜的文化生產過程。
集群理論是一種面向過程的本體論,主張以相對性和非線性的視角理解社會現象的發展過程,認為特定社會現象的誕生取決于“穩定性”(stability)和“流動性”(fluidity)兩大要素,旨在解釋特定的社會現象是如何在相對穩定的社會對象與瞬態的社會對象相互作用的情境中產生的[1]。“集群”涵蓋了物質形式、實踐、知識、社會組織以及表達形式等不同類型的社會事物之間的相互作用,是從特定元素的互動中“涌現”出的整體,也是能夠生產因果關系的抽象機器[2]。作為一個整體性的概念,“集群”通過聚合與互動等實踐而涌現出的意義成果作為個性化的屬性為集體所共有,即“涌現的屬性”(emergenceproperties);當集群消失時,“涌現的屬性”也隨之消散,而非通過分割以歸組成集群的部分所擁有,德蘭達(Manuel DeLanda)以此強調集群并非“部分”的簡單相加,而是“部分”通過互動產生意義的集合體[3]。集群的概念通過關注不同社會主體組裝(assembled)的方式,為理解復雜的、非線性的故事提供了本體論依據與概念框架,從而避免統一的敘事方式[4]。
從集群理論的視角出發,短視頻平臺的文化生產過程不再是既有研究所描繪的“平臺—算法—內容生產者”的單向度穩定性框架,而是平臺、算法、文化中介、內容生產者等“非人工”與“人工”要素及其互動關系聚合形成的文化生產集群。在這一視角下,短視頻平臺的意義“生產機制”(generative mechanisms)需要同時兼顧“穩定性”和“流動性”:既保證數據化、商品化、分層化機制下文化生產穩定可控,也保證生產者發揮主觀能動性。只有“穩定性”與“流動性”保持動態平衡時,短視頻平臺才能維系海量內容生產者并保證創意內容的可持續生產[5]。但是,單純依靠算法等“非人工”要素與生產者等“人工”要素間的“此消彼長”無法維系這種平衡,因此需要一個“錨點”來穩定維持短視頻平臺“生產機制”的良性循環。針對能夠穩定集群的錨點,德勒茲(Gilles Deleuze)和加塔利(Pierre-Félix Guattari)在關于集群內“穩定性”與“流動性”之間張力的討論中提出,有某些力的存在能夠使集群保持凝聚力[6];后有學者將這個“力”描述為一個使集群保持相對穩定的“調節機制”(regulatory mechanisms)[7]。當在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中尋找這種發揮凝聚力和穩定作用的調節機制時,我們便不得不聚焦橋接平臺、算法與內容生產的文化中介這一重要但又不透明且不被充分研究的“人工”主體。文化中介不僅承擔著“把關”職責,也在建構連接的過程中參與短視頻平臺的意義生產,在發揮主觀能動性的基礎上,觸達算法的真空區域,消弭平臺文化生產的不穩定性。然而,目前還鮮有研究深入剖析文化中介這一“人工”主體在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中所發揮的關鍵性調節作用。
基于對既有研究的分析,本文認為維護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穩定性的文化中介或可被看作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的“調節機制”。它不僅使集群在不斷變化的過程中保持相對穩定的持續狀態,也促使該集群所代表的特定組合模式可以被較為穩定地不斷復制;在調節機制的作用下,通過組裝實踐完成的集群成為具有生產因果關系能力的生成機制。具體到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在文化中介的調節作用下,平臺、算法、文化中介與內容生產者確定了各自在生產集群中的位置,形成了相對穩定的交互關系,最終形塑出能夠穩定內容輸出的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結構。值得注意的是,“集群”作為生成機制的生產力取決于內部各主體之間的關系與相互作用[1],因此,本文通過考察文化中介與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中不同主體之間的關系與相互作用的過程來探究文化中介如何作為一種調節機制作用于文化生產集群,使得該集群產生出規制內容生產實踐的能力。
三、作為文化生產集群調節機制的文化中介
1.文化中介對平臺規則的拓印
文化中介作為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調節機制”的第一種方式就是通過拓?。╰ranscribe)平臺規則來穩定既有的文化生產結構。文化生產集群需要將各主體要素聚合在一個特定的制度或秩序之下,其內部結構與流程的互動關系決定了該集群成為生產特定因果關系的生成機制,并使該體系成為他們必須遵守的集群既定流程[2]。文化中介對短視頻平臺規則的拓印便體現在對短視頻平臺數據化、商品化和篩選這三大文化生產原則的遵循實踐中,主要以商業價值作為中介化生產的“把關”標準[3]。以某頭部短視頻平臺為例,該平臺建構了專屬的數據平臺,向通過平臺資質審核的文化中介提供內容生產者及其創意視頻的各項后臺數據,以便文化中介對創意內容及其生產者的商業價值進行分析。
文化中介對平臺文化生產規則的拓印實踐具象化為以官方數據平臺的數據指標為基準進行中介化實踐。在此基礎上,文化中介將平臺各類數據指標與算法規則塑造為通行的文化生產制度,并將平臺的商業性價值取向貫徹到調節平臺文化生產的始終[4]。第一,文化中介對平臺所提供的各項數據指標進行強調、固化和灌輸。在參與式觀察過程中,該機構關于短視頻平臺的內容生產實踐全部圍繞該官方數據平臺中的各類數據指標展開。筆者所在田野點的文化中介以官方數據平臺中的視頻播放量、粉絲量及增長趨勢、近五條視頻CPM(Cost Per Mille)、作品互動率等衡量生產者的商業價值。以上數據是對生產者性價比、內容質量、是否具有“爆款”潛力的綜合考量。在這一過程中,文化中介實際承擔了“把關人”的職責,輔助平臺判斷什么才是符合平臺流量邏輯的合法性文化生產[5]。錢先生一再強調平臺所提供數據指標的基礎性與普遍性:“平臺提供這些數據,我們就分析這些數據,這是業內的‘常識?!保ㄥX先生,文化中介機構管理人員,2021年5月訪談)相對應地,文化中介對數據平臺各項重點指標的反復挪用也促使相關數據標準成為多方主體之間共通的指標測量體系,供各方基于平臺數據邏輯對內容生產者及其文化實踐進行基于同一標準的評測與管理。
第二,文化中介幫助平臺兜售流量產品。如前文所述,短視頻平臺將部分“流量密碼”主動透露給文化中介,以確保文化生產在文化中介的干預下穩定進行;文化中介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延續和強化平臺的流量邏輯,以保證創作內容符合平臺規則,能夠被算法識別[1]。筆者在參與式觀察過程中發現,平臺培訓人員向該文化中介機構重點推薦了“dou+”“星推寶”等“流量加熱”產品,并強調這些平臺提供的產品是利用算法幫助內容生產者向定向用戶快速曝光、聚集流量的捷徑,可以向內容生產者推薦以上流量產品。李先生表示:“平臺讓我們向內容生產者推薦這些產品,并解釋使用場景和方法。平臺這么說我們就這么推薦。這些也都是常規操作?!保ɡ钕壬?,文化中介機構管理人員,2021年5月訪談)
第三,文化中介把關創意內容以保證其兼具創意性與商業性。短視頻平臺雖以商業性為導向,但仍需要依靠視頻的創意性吸引用戶。因此,文化中介要幫助平臺把關創意視頻內容以防止過多的商業要素侵占創意元素,從而保證內容生產的可持續性[2]。孫先生表示:“生硬地進行品牌植入,會被平臺限流,沒人喜歡看赤裸裸的廣告,用戶會流失的。”(孫先生,文化中介機構管理人員,2021年5月訪談)這一創意內容的生產原則被趙女士再一次證實:“平臺最注重的是具有創意的高質量內容,我們要形成良性的創意生產循環,在創意中自然植入商品信息。爆款視頻一定是優質的創意內容,讓用戶驚艷,有情感的共鳴?!保ㄚw女士,某頭部短視頻平臺運營人員,2022年6月訪談)
2.文化中介對平臺規則的轉譯
文化中介作為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調節機制”的第二種方式就是通過轉譯(translate)平臺規則以降低其理解與操作的難度,從而保證規則被大量復制,進一步穩定既有的文化生產方式。有學者認為,只有相對穩定的集群及其內部要素的排列組合在特定的場景下不斷被重現,該集群所代表的生產機制才能在不斷重復中保持相對穩定,具有持續生產的能力[3]。文化中介在遵守平臺數據規則的基礎上,憑借自身的專業知識、經驗以及對行業發展的特殊敏感性,對平臺規則進行篩選和轉譯。筆者在參與式觀察中發現,該文化中介對平臺數據準則進行篩選和破譯,挑選出真正能夠指導創作“爆款視頻”的數據指標,同時將抽象的數據指標具象化為一套可以操作的內容生產守則。短視頻平臺也會對文化中介進行定期培訓,講解平臺的流量新玩法,幫助文化中介細化、更新其獨屬的內容生產守則。篩選和破譯篩選后的內容生產守則是文化中介獨屬的“隱性資產”,代表了其作為文化中介的資質與能力,影響其在短視頻平臺的等級評定以及商業合作的數量與傭金水平。實際上,文化中介對平臺“流量密碼”的破譯并不代表著對平臺的“反叛”;相反,這一“通俗化”的轉譯過程降低了內容生產者對平臺內容生產規則的理解與操作難度,可以引導內容生產者以流量為準則、在短視頻平臺的算法框架內進行創意視頻生產。
第一,文化中介對平臺提供的數據指標進行篩選、細化與關聯建構。首先,文化中介對平臺的數據指標進行篩選,為不同的數據賦予權重,在數據間建構聯系,比如許女士舉例:“數據平臺給出的CPM通常不準,我們都要自己再算一遍,我們部門把它簡化為播放量與報價的比值?!盵4(]許女士,文化中介機構運營人員,2021年3月訪談)其次,文化中介對于官方數據平臺層出不窮的新數據指標也并非全盤接受,朱女士提道:“數據平臺兩個月就更新一次,有些指標參考意義不大,但是好用的比如‘人群資產,我們就保留。”(朱女士,文化中介機構運營人員,2022年7月訪談)最后,文化中介還會對既有的數據做出預判,李先生解釋:“以播放量為例,希望它不僅要高還要上揚,這才有可能出‘爆款?!保ɡ钕壬?,文化中介機構管理人員,2021年5月訪談)由此可見,文化中介實際上對數據平臺中海量、散落的數據進行了整合和簡化,在精煉數據指標的同時也將籠統的平臺文化生產標準轉譯為具象化的、操作性強的生產者篩選指南。
第二,文化中介破譯平臺的“流量密碼”,促使平臺的流量走向“有跡可循”。一方面,文化中介對于短視頻平臺流量走向的揣測來自普遍的行業共識。筆者在觀察時發現,該文化中介內部存在著對短視頻平臺流量走向的基本共識,如“5S”定律,即創意視頻在前5秒的完播率越高,流量越好。另一方面,文化中介對于流量走向的揣測還來自對爆款視頻流量邏輯的解析。正如秦先生舉例:“視頻的文案對于引流也很重要,巧妙的文案能夠增加互動量,也能獲得平臺的流量傾斜?!保ㄇ叵壬?,文化中介機構運營人員,2021年5月訪談)這些“引流技巧”逐漸成為文化中介對內容生產的基本要求,后者將其內化為平臺創意生產的基本常識。文化中介對于平臺流量走向的“祛魅”降低了內容生產者對平臺數據的理解難度,并引導其模仿或創造新的爆款視頻,依照“流量密碼”進行創意生產。
第三,文化中介破譯平臺的審核規則。短視頻平臺將國家沒有明確規定但有可能觸碰廣泛治理禁忌的內容內化為嚴格卻不明晰的平臺審核規則,通過算法審核與人工審核并行的方式為內容生產者的創意實踐設限。但是,平臺并沒有公開審核中會被判定為“違規”的關鍵詞,而且審核規則依照特定的時事、節日、“風向”等隨機變化,具體表現為收緊或是放松。筆者在參與創意視頻的生產過程中,常遇到平臺審核不通過的情況,且無法獲知具體原因,只有以中介機構名義詢問平臺內容審核部門后才能明晰原因。文化中介需要憑借經驗,或是憑借與平臺的良好關系打聽“內部消息”,從而對視頻中可能涉及平臺審核禁區的內容進行甄別,再指導內容生產者對可能被認定為“違規”的要素進行修改。
3.文化中介對平臺規則的超越
文化中介作為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調節機制”的第三種方式是超越(transcend)平臺規則,通過建構平臺規則之外的、極具文化中介自身主觀能動性的新規則,將違規“叛逆者”排斥于集群之外。正如既有研究在討論文化中介的能動性時提及的,文化中介所表達的性格、理性、動機與愿望充分體現在其為文化生產設計的培訓方案中,影響著生產者的文化生產實踐[1]。文化中介將無法用數據量化的內容生產規則具象化為可操作的內容審核與生產者篩選標準。筆者在觀察中發現,平臺提供的數據指征只能說明內容生產者的“商業價值”,而“商業價值”并非唯一評判標準,內容生產者的美譽度、調性與配合度等同樣也是文化中介重點篩選的標準。
第一,內容生產者的“美譽度”是文化中介重要的篩選標準。筆者在參與式觀察中發現,該文化中介對內容生產者美譽度的評價標準通常由其是否按照約定完成視頻創作與數據維護、溝通是否順暢、是否存在負面新聞等主觀要素組成。實際上,內容生產者“口碑”的好壞,甚至超越了其平臺數據表現而成為文化中介篩選內容生產者的首要因素。筆者曾觀察到,該文化中介的工作人員會“曝光”不配合完成既有約定的內容生產者,將其微信聊天記錄公布在朋友圈內,且并不掩去內容生產者的賬號,通過這種“公開處刑”的方式直接折損其在行業內的“美譽度”。
第二,文化中介對創意內容及其生產者的“調性”進行預判,剔除雖不違規但低俗、可能與“正能量”內容相悖的內容生產。在政府相關部門加強對短視頻平臺監管的情況下,平臺要求創意內容不僅要遵守相關法律法規,也要與社會公序良俗相契合,避免生產低俗內容以攫取流量的不良導向[1]。李先生表示:“中介還要對內容生產者本身進行評估,平時關注一些‘小道消息,哪怕只是有一點點苗頭,我們都會終止既有的合作,或者以后不再合作。”(李先生,文化中介機構管理人員,2021年5月訪談)筆者在觀察中發現,該文化機構中的工作人員通常掌握著多方的消息源,對各類消息十分靈通,這是其從事文化中介工作專業能力的體現,也是該機構的無形資產之一。
第三,文化中介在灰色地帶內會以自身利益為決策標準。筆者在觀察中發現,短視頻平臺對文化中介的評級決定了后者享有分層化的平臺資源傾斜,如與品牌合作的優先權以及平臺一對一的培訓與接洽等;文化中介則憑借傾斜的平臺資源,吸引更多合作。在平臺規則的灰色地帶內,文化中介會優先選擇日常交往較多的內容生產者。此時,文化中介對生產者的篩選標準與平臺規則臨時“脫鉤”,以自身利益為先。但自身利益先行的決策標準只在不折損平臺利益的前提下適用,受訪者吳女士說:“我們肯定不會因為私交而硬推不符合客戶要求或是數據表現不佳的人,只是在有多個候選人的情況下會優先選擇熟悉的機構為我們推薦生產者。”(吳女士,文化中介機構運營人員,2022年7月訪談)由于中介的做法并不與平臺實際利益沖突,平臺對此十分曖昧,受訪者姜女士說:“我們對此是清楚的。但中介主要還是服務我們,按照我們的規則走??傮w而言,他們的利好遠大于這些弊端?!保ń?,某頭部短視頻平臺運營人員,2022年6月訪談)由此可見,文化中介對平臺規則的偶然逃逸是“隔靴搔癢”,并非真正的挑戰或反叛;相反,這是平臺文化生產鉗制的延伸與具象化的體現,因為內容生產者對文化中介的示好,根源上是對平臺規則的遵從。
四、結論
本研究嘗試跳出“平臺—算法—內容生產者”這一單向度線性框架,從集群理論所主張的流動性與穩定性互動關系視角出發,將其視作平臺、算法、文化中介、內容生產者等人工與非人工要素相聚合而構成的具有生產力的集群[2]。研究發現,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之所以能夠作為一個具有持續生產力的文化生成機制,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內部結構的穩定性[3]。這種穩定性是相對的:算法規則所代表的數據化、商品化、分層化的文化生產框架相對穩定,但內容生產者主觀能動性下的創意實踐、理解偏差和算法抵抗則帶來了不確定性,這與平臺對文化生產穩定性的訴求相悖。由此,本研究試圖尋找在這一穩定性與流動性的張力關系中能夠提高穩定性參數的錨點[4]。大多數研究將算法規則視為短視頻平臺鉗制內容生產的要素,但也有研究指出,算法的控制力相對有限[5],因而存在算法規則與內容生產實踐之間的“真空地帶”,而這往往是內容生產者發揮其主觀能動性以挑戰平臺文化生產穩定性的空間。短視頻平臺也意識到算法規則等“非人工”要素的工具化理性與程序化操作無法完整地為文化生產全流程編織一張縝密的監控網絡,因此,短視頻平臺將以“人”為主體的文化中介引入文化生產集群之中,使其“流入”算法的真空地帶,用文化中介的“主觀能動性”操控內容生產者的“主觀能動性”,達到“以人制人”的目的,從而彌合短視頻平臺對文化生產控制的“最后一公里”。這時候,文化中介在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中便發揮了“調節機制”的關鍵作用,通過拓印、轉譯與超越平臺規則的方式保證內容生產者的創意實踐在平臺所框定的范圍內進行,保障了平臺文化生產的穩定性。
本研究所展示的文化中介作為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集群“調節機制”的過程,實際上是數字平臺鉗制文化生產的深度化和具象化呈現。雖然文化中介通過拓印、轉譯與超越平臺規則降低了生產者對內容生產規則的理解與操作難度,但實際上卻通過對平臺流量走向的“祛魅”引導內容生產者模仿或創造新的爆款視頻,從而將揣測算法、遵循規則、爭取流量、追逐商業利益等平臺文化生產邏輯深度嵌入創意生產的全過程。因此,本研究并沒有使用“爭奪”“抗爭”“反叛”等對抗性話語描述這一過程中極具張力的權力關系,在平臺主導、排列、組合的“非人工”與“人工”要素的合圍之下,基于數字平臺的文化生產已然被數據化、商品化、分層化的平臺邏輯緊緊包裹,挑戰或者超越平臺權力與秩序的算法真空地帶已然支離破碎。雖然挑戰算法的行為永不會消失,但兼顧“穩定性”與“流動性”的短視頻平臺文化生產規則已經將“非人工”與“人工”要素深度嵌套在平臺生產的全過程中,導致“游戲算法”和“玩弄算法”等任何可能發生的“挑戰”都只淪為生產者的奢望與幻想。值得注意的是,研究者從切身的參與式觀察與深度訪談中明顯感知:從文化中介到內容生產者都在積極地擁抱算法,認同數字平臺的商業價值取向與娛樂化觀念,熱情地參與到平臺主導的算法游戲當中,而偶然間發生的“挑戰”只是數字平臺流量池中的一圈漣漪,“投石者”也許就是平臺本身。
值得注意的是,文化中介雖深度參與平臺鉗制文化生產的過程,但其作為調節機制能夠穩定集群的特質,彰顯它在平臺文化生產中的特殊力量與影響,為我國在深度媒介化語境下創新平臺治理范式提供了新思路:一是平臺治理也應該是一個集群性的概念和實踐,不應只聚焦在平臺這一單一主體上,而要兼顧其文化生產集群中的其他主體,特別是文化中介這一重要行動者,要謹防平臺借由文化中介這一“白手套”和“代理人”規避責任;二是文化中介與平臺的同盟關系和利益格局并不是絕對的鐵板一塊,兩者之間甚至可能存在長期和常態的利益摩擦,這給國家的介入預留出了空間和可能,甚至能夠以此為關鍵節點構建制衡體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逐漸消弭平臺在數字市場中壟斷性和霸權式的絕對優勢地位;三是在國家主流媒體“主力軍”挺進平臺“主陣地”的基礎上,進一步鼓勵其布局并占據文化中介這一新興“根據地”,深度嵌入平臺文化生產集群之中,策略性、創造性而又潛隱性地重新承擔起數字時代文化生產“把關人”的職責。
〔責任編輯:雨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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