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修復師工作實錄

從業者：橙師傅

從業年限：2年

從業地點：總部在敦煌，但需要常年出差，奔走于全國各地

一句話感受：擇一事，終一生

對口專業：文物保護與修復、考古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等與歷史學類或美術學類相關的專業

從業門檻：本科及以上學歷

能力要求：扎實的專業技能，有耐心，工作嚴謹細致，不怕吃苦，不怕孤獨

晉升路徑：實習修復師—初級修復師—中級修復師—修復專家

薪資水平：分事業單位和私人公司兩種，初級修復師約5000元/月

入職提醒：要想做好壁畫修復工作，需得對其懷有敬畏之心。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心，保持熱愛與情懷，方可抵歲月漫長

“我是一名壁畫修復師。”每當我說出這句話時，身邊的家人和朋友或多或少都會露出疑惑的表情。壁畫修復師是一個非常小眾的職業，全國的壁畫修復師加起來可能不會超過200人。這一職業屬于文物修復師的一種，是“文物醫生”。不僅如此，我們還有一個“江湖綽號”——“面壁人”。拿起針頭，準備好棉簽，面朝壁畫，我們便開啟了為壁畫“打針治病”的一天。

/ 緣起 /

我為何會選擇壁畫修復師這一職業呢？故事還得從一本書說起。

高一的某一天，我坐在喧鬧的教室里，隨意地從高高的書堆里抽出一本閑書，然后趴在課桌上看了起來，殊不知我的人生軌道會因為書里的一篇小說發生巨大的變化。小說主角的原型是時任敦煌研究院院長樊錦詩女士與她的丈夫彭金章。從北京大學考古學專業的同窗，到一起守護敦煌的伴侶，他們一路的坎坷與無聲的堅守讓當時青春年少的我找到了夢開始的方向。

敦煌，承載著一段神秘絢爛的中華文明。風沙吹拂著西域，駝鈴吟誦著敦煌，莫高窟的壁畫在一代又一代匠人的手中獲得重生。我盯著書頁看了好久——或許我也該做些什么了。填報高考志愿時，我毫不猶豫地將考古學專業放在首位，最終如愿被錄取，仿佛做了一場夢。

/ 壁畫修復的四季實錄 /

那年春天，我獨自離開故鄉，開始了壁畫修復的工作。壁畫通常位于墓葬、寺廟和石窟寺中，我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蜀地的一座寺廟。走過綠瓦紅墻，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悠揚的鐘聲。昨晚又是一夜春雨，未干涸的水漬殘留在青石板上，帶著一絲沁涼。我來到工作的大殿前，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寺廟獨有的香火味。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與無菌手套，我開啟了壁畫修復工作的第一天。壁畫常見的幾種病害包括起甲（就是指壁畫底色層或顏料層發生龜裂，進而呈鱗片狀卷翹）、酥堿（即墻體逐層酥軟脫落的一種現象）、空鼓、污染覆蓋……與人類生病相似，針對“生病”的壁畫，我們也會采取相應的措施。例如最簡單的顏料層起甲病害的修復，首先需要對“傷口”部位進行清理，再局部注滲特定濃度的黏結劑，最后使用特制的工具按壓回貼即可。因為考古類工作有較嚴格的保密要求，所以在此不方便透露更多細節。

令我驚喜的是，我剛來上班就遇上“大國工匠”——李云鶴爺爺前來指導工作。李云鶴是我國壁畫修復的開拓者、文物修復界泰斗，我何其有幸能和他共事一個多月！壁畫修復的技能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我或許永遠也達不到李云鶴爺爺的高度，但也在慢慢地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壁畫修復師。

壁畫修復的工作并沒有世人想象中那么光鮮亮麗。這次，我們又來到蜀地的一座寺廟進行緊急支援。出于古建筑施工的需要，大殿四周的墻壁已經被拆除，整體僅存大梁骨架。我們要修復的對象便是大殿中央的壁畫。

蜀地的夏天是悶熱的，被鐵皮籠罩的寺廟就像一個大蒸籠，一股股熱浪夾雜著燥熱的風從四周爭先恐后地撲過來。我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腰上綁著安全繩，身體稍向前傾，一手扶著鋼管，一手修復壁畫，臉上的汗水大顆大顆地滑落。我的身后便是再往前踏一步就會墜落的6米高空。每天下班之后，我全身上下就像在泥里滾了一圈一樣，身上全是泥土、鐵銹、汗漬。母親常打電話過來囑咐我要注意安全，還調侃說我就像一個在工地干活兒的民工。

秋日，寺院長廊兩側掉落的銀杏葉積成厚厚一沓，在陽光下泛著燦爛的金光。修復區內，我們正懸坐在鋼管搭建的工作臺上，謹慎地為壁畫“打針擦藥”。“咚咚咚”的走路聲傳來，原來是在大殿值守的師父又來給我們送供果了。師父先前并未進入過修復區，只是從我們搭建的隔板外將一些小零食、水果之類的供品遞進來。今天他有壁畫修復方面的疑惑想咨詢我們，于是我們便邀請他來到我們的工作區域。師父看著壁畫上的一尊尊佛像逐漸顯露出原貌，發出了震驚的感嘆，難以置信這是原先那面滿目瘡痍的墻壁。師父雙手合十，對著壁畫上的佛像拜了拜，隨后竟轉身對著我們也拜了拜，口中還緩緩念道：“阿彌陀佛，你們真是功德無量啊。”聽到夸獎的我們修復得更加有動力了，或許這就是我們壁畫修復師存在的意義吧。

轉眼冬已至，全國都迎來了新一輪冷空氣。出差，是壁畫修復師的家常便飯。這次，我臨時收到通知要去一趟大西北，頭一天下午接到電話，晚上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就已經站在了西北的土地上。昨晚剛下過暴雨，上山的路還很泥濘，我們徒步半個小時才到達位于山頂的石窟寺。依山勢而建的長廊如同一條腰帶，廊上窟龕相連，精美的佛像雕塑和壁畫甚是壯觀。我們的任務便是修復這些壁畫。“壁畫修復是與時間賽跑。”我似乎領悟到了這句話的內涵。

高高的工作臺底下全是佛像雕塑，每天都有不少人前來跪拜祈禱。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爺爺的聲音。這位爺爺連續好幾天早上8點多就來了，在佛像前邊走邊念：“請保佑我孫子×××手術順利……”山下不遠處就有一家醫院，我經常能見到拿著醫院的檢查單來這里禱念的人。據說人只有在最無助的時候才會求助于神明，神明會聽到嗎？希望吧。不過隔板后的我們聽到啦！我也會為這位陌生人送上祝福。

/ 后記 /

和文物相處的日子總是讓人感覺很平靜。壁畫修復工作確實適合修身養性，禪意的工作環境、簡單的人際關系以及講求“慢”的工作模式等，無不使人心向往之。

從事壁畫修復工作最重要的一點是要耐得住寂寞。這一工作需要長期奔走于全國各地，工作地點隨項目而定，而且大多數工作地點都位于荒郊野外，工作時間長了就會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除此之外，薪資低、要求高也是這一行業的特點。壁畫修復對于從業者的專業理論知識、動手能力及美術功底皆有一定的要求，長期彎腰站立于高空對于壁畫修復師的身體素質更是一種考驗。

前幾天，同事回敦煌，和我談起她與樊錦詩奶奶的對話，其中談到了“希望莫高窟能少一些商業開發，多一些切實的保護”等話題。提筆至此，我突然非常感慨：我與樊院長的距離竟能如此的近，那個我年少時期遙不可及的偶像，就是我尋夢的方向呀！很榮幸這篇文章能呈現在你們面前，希望能有更多的新鮮血液加入壁畫修復這一古老的門派中，愿文章前的你們亦能勇敢追夢。人們需要歷史，壁畫修復技術亦需要一代又一代工匠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