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哲學文化在室內設計中的傳承與創新研究

□廖先瓊

傳統和現代一直是設計界的時尚話題，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推出的首檔全球時尚文化競技節目《時尚大師》分別舉辦了第一季和第二季，以中國元素進行創意設計和演繹，青年設計師圍繞著“東方元素，中國意象”“中國色彩”，發揮自己的創意，演繹時代風貌。中國是世界文明古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對延續和發展中華文明、促進人類文明進步發揮著重要作用。室內設計師對于傳統文化如何傳承和創新，應該有責任感和使命感。設計應該回歸到創造世界、創造文明的本質，向社會提供服務，而不是一味求新、求異、追求個性，應為真實的世界而設計。

一、文化與設計的關系

（一）文化孕育設計

關于文化的定義，目前學術界公認的是被稱為人類學之父的英國人類學家愛德華·泰勒在《原始文化》中“關于文化的科學”一章中指出的，“文化或文明，就廣泛的民族學意義來講，是一復合整體，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俗以及作為一個社會成員的人所習得的其他一切能力和習慣”。顯然，這個定義將文化解釋為社會發展過程中人類創造物的總稱，包括物質技術、社會規范和觀念精神。設計是一種創造性的過程，它通過規劃、構思和組織實現某個目標或解決某種問題，設計理念源于文化底蘊和對民族文化精髓的傳承。例如，仰韶彩陶裝飾紋樣體現了當時圖騰崇拜的文化，而這種圖騰文化體現在器物上，便促進了設計的誕生。

（二）設計體現文化

我們所設計的結果以人能感知的各種形式呈現出來，最常見的就是大家熟知的具體的視覺形式，如敦煌壁畫作為世界著名文化遺產以巨大的規模、精湛的技藝，成為世界文化藝術寶庫中的瑰寶。敦煌壁畫內容豐富多彩，細致刻畫了神的形象、神與人之間的關系，寄托了人的美好愿望，體現出當時的宗教文化思想。

（三）設計是文化的再現與再設計

原研哉《設計中的設計》一書中提到再設計的概念，再設計就是創新，這種已知變未知的過程，就是創造性行為。例如，室內設計中關于斗拱的運用、屏風的運用，體現了傳統木構建筑中藝術、功能和技術的再現。同時，設計師也可以利用新的技術、新的材料對這些傳統的文化元素進行再創造，產生符合當代審美和功能要求的新產品，實現文化的再創造。由此可見，設計就是一種針對目標的求解活動，通過現有的技術、知識、信息的采集加工整理，對已有文化形態認知和創造的過程。

（四）設計和文化互相影響，互利共生

設計是設計師將設計理念和思維轉化為現實的具體過程，這種過程又要求設計師從自身的文化素養中尋求靈感，通過設計的作品體現時代、地域、文化特征。由此可見，文化通過設計體現，設計是現有文化的再創造，能夠產生新的文化。二者互相影響，互利共生。

二、關于傳承和創新的理解

“傳承”字面意義即傳遞、接續和承接，而創新一詞起源于拉丁語，他包含三個層次的含義：一是更新，二是創造新的事物，三是改變。

傳承就是文化的再現，原有文化的保護和傳遞，但是，對于設計而言，只靠傳承是不夠的，還需要創新。創新不僅是摒棄舊事物、舊觀念，追求新鮮奇特事物想法的過程，還包括對已知文化形態的認知、吸收和再創造的過程。對于正確的文化形態，我們不能扭曲它，但是也不能完全生搬硬套，否則就會變成古董的再現，同時也不能脫離消費者對已知的住宅空間環境的認識，以及空間使用舒適度的感知等。這些屬于文化的部分是消費者在長期使用的過程中已經構建的認知心理模型。在室內設計的過程中，設計師要挖掘這種潛在的需求，了解當代人的審美取向、生活方式、價值觀念，進行更有價值的設計，也可以通過創新引領新的設計，產生新的設計文化。

三、中國傳統哲學文化在室內設計的傳承與創新

（一）儒家“中庸”之美

戰國時期，孔子開創了儒家美學，崇尚“禮樂”“仁義”，提倡“忠恕”“中庸”之道，強調中和之美、恰如其分、過猶不及，體現含蓄的藝術之美。受中庸思想的影響，現代空間設計應追求空間不煩不減，恰到好處的修飾。《論語·雍也》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質樸勝過了文飾就會粗野，文飾勝過了質樸就會虛浮，質樸和文飾比例恰當，然后才可以成為君子。也就是說，知識和內在品質的統一，才是君子。在設計中，文可以理解為紋理，質指質地，也表現了內容和形式的關系，體現了功能和形式的統一。設計不光是圖案、紋理、色彩的簡單羅列，而是要加以提煉和取舍，不拘泥于表面裝飾，要和功能相結合。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這里體現了美是藝術形式，善是內容，美善統一的思想表達。室內設計中吊頂中九宮格的運用（如圖1），借鑒了古建筑的平綦，并簡化為建筑中的梁，實現功能和形式的統一。

（二）道家“計白當黑”的虛實之境

中國古典哲學認為宇宙是陰陽、虛實的結合，追求有無、虛實的辯證和諧統一。老子《道德經》第十一章“三十輻共一轂”有：“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也。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也。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這是關于室內設計的經典設計哲學，通過有無的辯證關系，恰當闡述了虛實、開合的空間關系，對建筑和室內設計具有很強的藝術價值。在室內設計中，設計師要注意空間的合理利用，利用空間的交錯、穿插等，采用借景、虛實結合的方式，并強調空間的聲光色物理環境以及心理環境等因素的配合。在室內設計中，如新中式設計中的圓形落地罩、月亮門，以及別墅的影壁設計等（如圖2），通過月洞門讓入口空間和庭院空間有機融合，避免了入口處一覽無遺，形成了曲徑通幽、無窮無盡的畫境美和意境美。

圖2 影壁設計 來源：作者設計

“三十輻共一轂”關于空間的論述，我們可以進一步理解為“創造空間，留住空間”。室內設計不是滿屋子的堆砌，而是要適當留白，體現虛實相生的設計哲理。在中國畫中，留白表現最為明顯，如齊白石的“蛙聲十里出山泉”“深山藏古寺”“踏馬歸來馬蹄香”。室內設計實踐中，留白可以留給業主更豐富的想象和利用空間，營造“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境”。宋代范啼文在《四需序》中提出：“不以虛為虛，而以實為虛。”可見，虛實有無是相對的。

老子《道德經》的另一經典“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體現的就是虛實的關系，建筑的外觀形象再美，沒有內部留白空間，那這個建筑也是不能用的，要有相應的形象與之對應。

（三）“少則多，多則惑”的簡約之風

“少則多，多則惑”是道家老子的哲學思想，在設計上體現的是簡約主義的風格。據文獻記載，簡約思想在我國先秦時期已經出現，并被諸多先賢推崇，西方簡約主義的核心是“less is more”，密斯設計的巴塞羅那德國館正是“少就是多”哲學經典的完美體現。包豪斯校長格羅皮烏斯說過，如果僅僅在產品的外觀上加以裝飾和美化，而不能更好地發揮產品的效能，那么這種美化有可能也導致產品形式上的破壞。現代室內設計中的廚房設計，解決了以往農村土灶占用空間大，且建造、燃料獲取、使用、維護困難的問題，現代燃氣與電器使廚房具備了應用的功能，簡潔、美觀。因此，在室內設計中，室內空間設計元素要盡可能簡化，達到以簡勝繁的效果，要做到“物盡其美，物盡其用”。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四）“天人合一”之道

老子的哲學認為，大自然是按其固有的規律運行的，所以大自然是無私意、無私情、無私欲的，因而提倡“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學精髓蘊含著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傳統的園林、建筑無不體現“天人合一”的精神內核。當代所提倡的綠色、生態、人文設計就是天人合一思想的詮釋。貝聿銘設計的北京香山飯店，將蘇州園林的裝飾元素、氣質、格調和北京四合院與現代設計理念相融合，自然有機統一到人文環境中。開闊的空間布局，依山就勢，創造出高低錯落的院落式多層建筑。

2014 年普利茲克獎獲得者日本建筑師坂茂，專注于做紙建筑，他討厭浪費，稱使用紙的目標并不在于“建成”，而是“要能把這個建筑拆掉”，對紙進行回收和反復利用。2000 年德國漢諾威世博會日本館，采用紙管構筑的網絡薄殼結構，閉幕后拆除全部運回日本制作成小學生的作業本，資源循環利用，既保護了生態環境，又實現了可持續發展。

（五）易經“天尊地卑”之象

易經文化在古代對中國的建筑有較為深遠的影響，體現在建筑室內的布局、色彩、裝飾等方面，易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的這種尊卑觀念制約著傳統建筑的形制，傳統建筑室內的裝修、陳設、色彩以及紋樣等有不同的品級規定，以陰陽五行與五色對應。如《禮記》記載：“……雜五色，東方謂之青，南方謂之赤，西方謂之白，北方謂之黑，天謂之玄，地謂之黃……土以黃，其象方，天時變，火以圃，山以章，水以龍，鳥獸蛇，雜四時，五色之位以章之謂之巧。”九宮格局也對中國建筑的平面布局有很大的影響，據《禮記·月令》，古代天子居明堂之位治天下。為了順應五行之氣，天子必須根據時令的遷移變換居室。朱熹認為，明堂的形制如同井田，共有9 室，中央一室為太廟太室，正東、正南、正西、正北4 室分別是青陽太廟、明堂太廟、總章太廟、玄堂太廟。“九宮格局”對現代建筑室內設計中的平面布局有很大影響，影響建筑的朝向和平面布局。

本文通過文化與設計的關系，探討中國傳統哲學文化的傳承與創新，從藝術設計的角度將傳統哲學文化轉換成現代設計語言，以此對住宅空間進行新的設計。生命的延續需要基因遺傳和變異，文化的發展離不開傳承和創新。中國傳統哲學文化思想基因強大，設計師要深刻理解傳統文化內涵，結合當代的設計語義學及現代人的生活需求，使設計具有文化底蘊。設計師具有繼承創新的責任，應讓中華文化展現出永久魅力和時代風采，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和中華文化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