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業昭,吳 晨
(合肥工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009)
美國著名女作家艾麗斯·沃克迄今為止發表作品眾多且影響巨大,《格蘭奇·科普蘭的第三生》(TheThridLifeofGrangeCopeland,以下簡稱《第三生》)是其20世紀70年代伊始發表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這部以黑人成長為主線的作品體現了沃克對黑人民族的同情以及對其本身缺陷的批判。小說圍繞主人公黑人男性格蘭奇·科普蘭的三次生命成長展開內容,展現了20世紀上半葉黑人的生存困境。科普蘭從一開始的不負責任拋妻棄子,到受盡磨難,再到自我救贖,經歷了漫長的時間,他的三次重大命運性轉折充分展現了那個時代黑人男性的悲慘生存境地以及對自我的艱難拯救,他的經歷最終讓他認識到黑人的出路在于放下仇恨愛惜自己,不斷進行道德完善。該作品自1970年出版以來,國外學界從多角度對其進行研究,其中多數以女性主義視角對作品中婦女所受到的壓迫和暴力進行解讀,評論家凱·波恩對小說中女性受到的家庭暴力評價道:“黑人婦女……她們成熟、堅強、值得信賴,但卻常常被壓迫她們的生活環境和男人們虐待。”[1]13羅伯特·巴特勒認為:“邪惡貪婪的男人所組成的白人世界將如她父輩一般的黑人佃農幾乎壓迫致死……黑人只有樹立共同體意識……才能超越種族主義社會。”[2]195國內學界對《第三生》的研究較少,其中代表性的有水彩琴對小說中的男性形象和精神生存的剖析,認為黑人男性身上同樣蘊涵著沃克深刻的婦女主義思想,即對黑人民族精神生存的關注[3]。劉戈指出:“種族主義……是小說譴責的對象, 因為它是導致黑人個體悲劇的最終社會根源。”[4]120還有少數研究對比分析《第三生》與沃克其他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然而迄今鮮有研究從文學倫理學批評視角分析該作品。
文學倫理學批評是由聶珍釗教授創建的中國本土理論,其以文學文本為對象從倫理的角度挖掘文學中的不同現象及其蘊含的道德教誨價值,正如聶珍釗所說:“文學是特定歷史階段倫理觀念和道德生活的獨特表達形式,文學在本質上是倫理的藝術。”[5]14基于該理論,本文探究作品所描繪的歷史現場,對人物給予客觀公正的倫理評價,對科普蘭在三次生命中分別所處的倫理環境做出的倫理選擇以及最后倫理意識的回歸進行全面解析,以此闡釋作者的倫理思想,以求對《第三生》的思想精神有更深的拓展,進而從一個新視角展示美國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
文學倫理學批評認為:“倫理困境指文學文本中由于倫理混亂而給人物帶來的難以解決的矛盾與沖突。倫理困境往往是倫理悖論導致的。”[6]258《第三生》中主人公格蘭奇·科普蘭(Grange Copeland)在第一段生命中面臨著時代環境帶給他的消極影響,這導致其倫理身份出現混亂缺位的現象,他對社會倫理環境壓迫的“無法作為”和對家庭倫理環境的“無能作為”導致其做出違反倫理道德規則和秩序的選擇,最后陷入倫理困境之中無法自拔。
社會倫理環境對科普蘭的壓迫體現在物質經濟和思想精神兩個方面。文學有其存在的歷史空間,“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學有其固定的屬于特定歷史的倫理環境和倫理語境,對文學的理解必須讓文學回歸屬于它的倫理環境或倫理語境”[6]256。二十世紀初,美國南北戰爭雖已結束多年,黑奴制也早已瓦解,但在黑人人口占多數的南方州,白人雖然輸了戰爭卻贏了政治,黑人的政治權利被大規模剝奪,“美國黑人群體……不可避免地受到政治體制、社會地位與經濟實力的制約”[7]。當時黑暗的“吉姆·克勞法”仍被當政的白人推崇,只有讓黑人陷入經濟困境且投訴無門才能將他們永遠束縛在土地上,永遠處于白人經濟的桎梏中。生活在佐治亞州南部的科普蘭一家作為佃農深受其害。作為一家之主,科普蘭日夜為白人種植園主工作,白人地主的經濟剝削讓他無法償還滾雪球般的債務,每天都在為生計發愁,房子破舊不堪。而南北方不同的經濟發展方式導致兩地生活差距巨大,內戰之后南方黑人除了自由一無所有,逐漸發展起來的以種植棉花為主的佃農經濟也成為南方白人壓迫黑人的另一種方式。小說第一章寫到從北方費城來的姨母一家穿著精致,開著汽車,他們的孩子接受著良好的教育,而科普蘭的家庭條件極差,他的家是“一間有兩個房間的小屋,……屋頂是腐爛的灰色木瓦;房子的兩側是灰色的垂直板;房子的整個面貌都是灰色的。……院子中央有一口石質水井,上面掛著一個長滿苔蘚的木桶,一些生銹的鏈條和磨損的繩子”[8]15。無論從外觀還是從周圍的環境都可以看出這個房子的條件非常差,而每日超長的工作時間也讓科普蘭沒時間維修房子。某種程度上,這間房子象征著科普蘭的家庭,家庭關系中的裂痕長期存在且愈來愈無法彌合,成員都意識到修復的迫切性卻始終沒有人愿意或是有能力付諸行動,任憑“房子”在風雨中飄搖直至倒塌。
除了過重的經濟負擔和貧困的生活條件,科普蘭還承受著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幾乎無休的佃農生活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三十五歲的人,“他瘦高,……終日在棉花地里工作,……皮膚有著山核桃般的深棕色光澤,看起來老了很多,他的臉和眼睛里有一種冷靜的空虛和悲傷,仿佛一場大火在他體內熄滅了”[8]16。科普蘭身體的物化終究導致心靈的麻木,也使他喪失了支撐家庭的能力,“黑人男性的個性扭曲是由物質上的貧困造成的,他們經濟前景暗淡,生活艱難,便將失望與憤怒轉化成對婦女的殘暴”[9]。在白人面前“他就好像變成了石頭或機器人……變成了一個物體”[8]8,但在妻兒面前,他變成了暴力者,通過施暴來挽救他的男性尊嚴,白人父權制思想對他影響頗深。可憐的瑪格麗特只能帶著兒子躲進屋外的樹林里,丈夫的暴力和不忠慢慢將原本善良淳樸的瑪格麗特推向墮落的深淵,直至和別的男人生下私生子。科普蘭的男性尊嚴受到了嚴重挑戰,這也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最終選擇離家出走。“幾乎所有倫理問題的產生往往都同倫理身份相關……倫理身份的變化往往直接導致倫理混亂。”[5]21科普蘭對妻子和孩子的暴力與情感缺失造成了夫妻關系的僵化和父子之間的反目。作為丈夫,科普蘭對妻子的尊嚴隨意踐踏,暴力毆打,發生婚外情,甚至想過讓妻子通過出賣身體來賺錢,作為父親,他對孩子漠不關心,最終選擇拋棄家庭倫理身份,導致妻死子散的悲劇。
“文學作品以人為書寫對象,通過倫理選擇活動寫人、敘事、抒情,描寫整個人生過程中的一個個選擇活動,評說做人的道理。……通過對倫理選擇活動的分析來理解人物的心理、情感、道德及精神狀態,并從中獲取道德教誨。”[10]小說中科普蘭在第一段生命里,對家庭經濟上的事無能為力,他只會“聳聳肩,每次聳聳肩都讓他與話題隔絕”[8]16。他也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可以稱得上無能。他所做出的關于家人的倫理選擇幾乎都違背了倫理道德的要求,黑人的身份讓他對白人的奴役麻木不仁,社會倫理身份的禁錮進而導致他家庭倫理身份的崩潰,對親人的暴力使得他觸犯了倫理禁忌,并且無法做出正確的倫理選擇來積極應對倫理困境,造成妻子自殺兒子人性扭曲的悲慘結局。在面對著雙重倫理困境時,科普蘭最終放棄家庭去往北方,在相比于南方北方是賺錢的金窩這一流言的誘導下,他認為也許到北方去能夠改變自己現今的經濟情況,也能夠遠離白人的壓迫,于是他拿著喬西資助的錢毅然決然地北上,展開了他的第二次生命旅程。
“文學倫理學批評運用斯芬克斯因子解釋文學現象和分析文學作品。”[6]276聶珍釗認為,人是一種斯芬克斯因子的存在,由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組成。人性因子即人的倫理意識,其表現形式為理性意志;獸性因子是人的動物性本能,是人身上存在的非理性因素,其中人性因子是高級因子,獸性因子是低級因子,因此前者能夠控制后者,從而使人成為有倫理意識的人[11]。在被經濟重擔壓迫的那些年,科普蘭的倫理意識逐漸潰散以致他完全無法解決所處的倫理困境,只能選擇逃跑,他變成了一個不具備倫理意識的人形機器,而前往北方便是他尋求出路和追尋自我意識的開始。
美國因為一戰后的斂財經濟迅速進入高速發展的階段,北方工業經濟所帶來的財富誘惑和消費主義觀念誘使無數南方黑人涌向北方,大量廉價黑人勞動力的涌入雖然能促進經濟發展,但種族主義仍然大行其道,黑人的社會地位越來越低。到達北方后,科普蘭發現這里的黑人生存空間極度狹小,社會人際關系冷漠,對有色人種的歧視無處不在,“無論他走到哪里,白人都能掌控一切;他們統治紐約就像統治佐治亞一樣;哈萊姆,就像他們在彭唐街一樣”[8]185。黑人處于被無視的境地,存在感微弱,無人關心他們,甚至還要經常東躲西藏以逃離警察無緣無故的懷疑和毆打。南方來的佃農無法適應如此快速發展的工業時代,只能被淘汰,被迫走上違法犯罪的撈金道路。社會過于快速的畸形發展勢必導致倫理關系的轉變,原有的道德規范被迅速瓦解,人們的內在精神狀態遭到顛覆和變得失衡,倫理環境的惡化使得個人倫理意識也模糊了。
在南方,科普蘭是田間無休止運作的佃農機器,于是“他來到了北方,期待著那些鋪上黃金的街道……他來是希望受到歡迎,能夠四處走動……也許,他不再僅僅被視為一個‘東西’”[8]190。可是現實讓他備受打擊,無人在意他,“對他每天遇到和經過的人來說,他甚至都不存在”[8]190,強烈的忽視感籠罩著他,甚至讓他對自己的存在也產生了懷疑,精神趨于崩潰,他每天都會一遍遍地重復叫自己的名字,只有這樣時刻自我提醒他才能感到自己是活著的。聶珍釗指出,倫理身份“是一個人在社會中存在的標識”[6]263,黑人的倫理身份依舊讓他無法逃脫白人的控制,他以偷竊為生,“販賣私酒、毒品和贓物;把黑人女人賣給白人男人”[8]190。科普蘭最初的欲望僅僅是活著,此時他的倫理意識淡薄甚至不具有倫理意識,道德情感微弱以致違反道德秩序和準則。
轉折點發生在一個寒冷的冬天,科普蘭在紐約中央公園遇到一個因被男友拋棄而倍感痛苦的白人女子,她的情感遭遇使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人的情感是人在心理上對他人或事物的一種價值判斷表現形式,例如對遭受不幸的人的同情”[6]249。科普蘭對該女子的同情實際上是自己對當初可憐的妻兒的移情,瑪格麗特被自己拋棄的遭遇幾乎和這個女子如出一轍。之后這個女子不幸掉入水塘中,科普蘭想要去救她,伸出手卻被她拒絕還被罵“黑鬼”。白人無數次的無視和冷漠的態度深深地激怒了科普蘭,他覺得自己的尊嚴被他們不斷地凌辱踐踏,精神上的多年壓抑使他開始用極端的方式攻擊白人,“因為在通過殺死任何被壓制的人來解放你被壓制的男子氣概之后,你會被帶著最強烈的求生欲望”[8]202。科普蘭對白人的仇恨不帶任何理性因素,他的沖動行為是一種“感情脫離理性控制的心理現象……帶有強烈的情緒色彩……體現的是自由意志……缺乏理性判斷”[6]247。科普蘭曾因沖動對妻兒使用暴力,如今又對所有白人進行無差別攻擊。然而他的暴力行為卻不能驅逐他內心的憤懣和怨恨,自己這樣的行為和邪惡的白人并無差別,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內心的丑惡:“每個人都必須解放自己……創造一種不需要別人承認的生活。……至少人會為自己付出過愛而感到驕傲。而仇恨只能給人留下羞恥感。”[8]208對自尊和道德情感的強烈渴望使他的倫理意識開始覺醒,并對自己今后的命運做出了改變。
科普蘭在北方的生活歷經坎坷,對白人的情感從恐懼麻木到后來的怨恨反抗,作為種族歧視主義的受壓迫者和最底層人物,他的倫理選擇從一開始的違背良心到意識到“黑人必須做出必要的行為來恢復會制造他們的男子漢氣概,他們的自尊。他們必須殺死壓迫者”[8]202,再到后來他不斷自我審視,感受到愛的呼喚,嘗試放下仇恨,體現了他的人性的回歸。“人性是倫理選擇的結果……是人的倫理特征,因此人性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后天形成的。”[6]272科普蘭在自尊自愛中得到啟發,也希望黑人民族能夠具有倫理意識,有分辨善惡的能力,能夠有自身的價值并承擔起身份所賦予的責任和義務。正是在這一思想驅動下,科普蘭返回南方開啟了他的“第三生”。
文學倫理學批評認為“人性是就人的而言的……人性的基礎是理性,人性的核心是善,因而人性即人的道德。”[6]272人性是在特定的倫理環境中形成的,是在道德教誨中完善的,會因倫理環境的變化而發生改變。小說中,科普蘭帶著對白人的恨意再次回到南方開啟了第三生,此時他的心境發生了巨大變化,他不再期望白人能夠變得通情達理,他早前覺醒的倫理意識逐漸以理性意志為主并逐步走向成熟。在他看來,那名白人女子的死亡“是謀殺,是靈魂的譴責;但這……解放了他。他覺得自己的不幸生活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回報。正是奪走了那個白人女人的生命,……迫使他想要重新生活”[8]202。科普蘭對她的死亡有著罪惡感,他放棄了仇恨,對于妻子瑪格麗特的自殺,他從之前的無動于衷到如今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死亡負有責任,這喚醒了他對人的生命的再認識:“從那一刻起,他停止了自我仇恨,認識到了……喚醒黑人男子乃至整個黑人民族自尊心的必要性和重要性。”[3]68
對于人性復蘇和靈魂自由的向往使得科普蘭選擇重新回到南方,家庭倫理環境的改變導致他的倫理身份發生變化。“父母是孩子的道德榜樣,失去了父母就失去了子女賴以效仿的道德榜樣。”[12]布朗與妻子梅姆育有三個女兒,但父母倫理身份的缺位造成他性格扭曲,對妻女的暴力行徑與當初年輕的科普蘭如出一轍,梅姆和孩子們受盡磨難。科普蘭對她們充滿了關愛,他勸誡布朗:“在佐治亞,我認識到了因自己生活中的困境而抱怨別人有多危險。過去是我自己掉進這一陷阱的!…… 你變得性格懦弱,沒有自己獨立地干一件事的想法,……呸!沒有人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強大,我們有自己的靈魂,不是嗎?”[8]265然而已經心理扭曲的布朗對父親的勸告充耳不聞,對妻女的暴行仍在繼續,最后鑄成殺妻入獄的大錯。科普蘭作為父親,他倫理身份的缺位造成了布朗無人引導,心理逐漸變態,于是對待孫女露絲他給予了極大的耐心,而天真無邪的露絲也喚起了科普蘭內心塵封已久的愛。他選擇撫養露絲,承擔起道德責任。他十分清楚白人的惡行,并不希望黑人落入白人的“陷阱”之中,成為白人思想的奴隸,所以他最終決定放棄仇恨,終止罪惡的循環。“男性人物只有在擺脫了男權制的陳規陋俗,重新界定男子精神,勇敢面對自己在妻兒身上所犯的罪孽時,才會獲得真正意義上的精神生存。”[3]66科普蘭把對妻子和兒子的歉意和悔意都彌補在露絲身上,而露絲回饋的愛促使他意識到并不是所有的白人都邪惡和罪不可恕,盲目的仇恨并不能解決問題,最重要的仍是要喚醒黑人自我的民族意識,承擔起團結壯大本民族的責任。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白人的歧視和壓迫促使黑人民族終于團結起來,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民權運動,馬丁·路德·金的演講振奮人心,各地涌現的維權組織和領袖人物四處宣傳維權思想,并最終波及了科普蘭所在的小村莊,這讓他看到了改變露絲命運的希望。可布朗的出獄再次打破了平靜,因受人挑唆和內心的父權制思想的驅使,他要搶回女兒的監護權,維護他被科普蘭踐踏的男性尊嚴。最終,為了避免露絲走上和她母親同樣的悲劇道路,科普蘭選擇開槍與布朗同歸于盡。科普蘭是一部分有自我意識的黑人的縮影,無數的黑人團結起來對抗白人至上主義者,為自己的命運抗爭。正如沃克在作品后記中所說:“我是那些撫養和引導我成長的人們的女兒,在他們身上,我既能看到最好的一面,也能看到最壞的一面。我全心全意地相信,……白人對我的壓迫永遠不應成為我壓迫你的借口,不管你是男人、女人、孩子、動物還是樹。”[8]324科普蘭就是沃克這種思想的代表人物,社會的改變離不開個體的變化,科普蘭從一個黑人暴力者變成一個自我意識的覺醒者,這正體現了個體的改變對他人直至對整個社會的影響。
“從文學倫理學批評的觀點看,倫理選擇中的情感在特定環境或語境中受到理性的約束,使之符合道德準則與規范。這種以理性意志形式表現出來的情感是一種道德情感,如母愛和親情。”[6]250科普蘭對露絲的情感既是祖父對孫女的憐惜之情,更是黑人同胞之間的相互拯救之情,黑人男性與女性不應該是單向暴力關系,而應該和諧共處,共同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和力量,這樣才能從經年累月的壓迫中掙扎出來,改變自身命運而后改變全體黑人命運。科普蘭是一位極具代表性的道德榜樣,他的改變跨越時間和空間,從他離家出走逃離困境開始。對外部世界的求知欲以及在外界的刺激下或生存壓力下產生自由意志,它不受某種固定的邏輯規則的約束[6]282。他見識過北方的美國,明白了美國黑人的境遇,社會經歷開闊了他的眼界,他得以有機會改變自己。他與露絲之間的親情和愛又使他的靈魂得到了凈化和升華,使他最后選擇犧牲自己而成全露絲改變命運。科普蘭逐漸尋回倫理意識,從對白人的憤恨轉變到對自己和對親人的博愛,在倫理選擇中不斷進行道德完善,最后的犧牲使他的靈魂得到了解脫,充滿了人性的光輝。
“文學的根本目的不在于為人類提供娛樂,而在于為人類提供從倫理角度認識社會和生活的道德范例,為人類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提供道德警示,為人類的自我完善提供道德經驗。”[6]14在《第三生》中,主人公科普蘭的三段生命旅程展現了人的自我完善歷程:第一次生命中他自甘墮落,將一腔怨氣發泄在妻兒身上,所做出的選擇警示了他的倫理意識在白人壓迫的困境下不斷淪陷;第二次生命中,在北方的流浪生活讓他再次體驗到黑人生存的艱難處境,一位不愿觸碰他而死亡的白人女子激起了他對自己和生命的重新認識,他對自我仇恨的放棄是其倫理意識的初步覺醒;到第三次生命時,孫女的愛和寬容讓他意識到放下仇恨在黑人民族的自我拯救之路上不可或缺,學會愛己愛人,而他最后的為愛犧牲也使自己的靈魂得到救贖和凈化。通過突出展示科普蘭曲折的三次生命中所陷入的倫理困境和做出的不同倫理選擇,本文揭示了倫理意識對于人的自我拯救和成長的重要性,揭示了種族主義給美國黑人群體帶來的無盡傷害,也給讀者帶來諸多倫理思考。在美國的種族主義仍甚囂塵上的今天,少數族裔一味退讓并不能解決問題,他們應團結起來,用自我思想上的覺醒來抗爭壓迫,進而最終獲取平等的社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