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珍

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經歷過冬天的人都見過這么一種火箱:下部分是長寬高都一拃多的敞口方木盒,木盒底部沒有面板,中間僅兩根比大拇指略寬的平行橫木連接著底部兩邊,兩根橫木與底部另外兩邊也是平行的,且每根橫木與相鄰的底邊距離相等;上部分是一拃多高的提手,提手一般由三根木條組成,其中兩根,下端豎插在四方木盒的兩邊外側的凹槽里,上端的榫頭就插在第三根橫木的卯眼里(有些由五根木條組成,其中四根,每兩根一組,分別插在兩側)。這算得上那個時代比較精致的手工木活了。
那個時代,這種火箱是鄉村人們在冬天可以隨身攜帶的取暖工具。每到寒冬臘月,天寒地凍,大家就圍著柴火灶取暖。通常,在灶膛里先用枯葉和細碎的木柴引燃火,然后在上面再慢慢加放幾塊“大柴”(通常是朽木和從山里挖回的樹蔸劈出來的)架著,有時還加一小塊不容易燃化的茶枯(榨茶油后留下的那個餅)。這樣,火一燒起來,既大又不會熄滅。熊熊的烈火燒起來,既可以燒出噴香的飯菜,又可以烤暖一家人的身子。飯菜燒好后,留下的火灰和火炭,聚攏來,余熱足可以御寒一陣子。有時,晾曬的衣服還沒干透,而又急著要穿,或小孩子尿床了,天寒地凍的,不便于晾曬,就把火箱拿出來,在四方木盒底部的橫木上放一個陶缽或棄之不用的鐵碗,從灶膛里撮些火灰、火炭和燒透了的火紅的一小塊茶枯堆放于其中,再加入一層火灰蓋住火炭和茶枯。然后,用兩條凳子和幾根木棍架起一個空間,再把火箱置于其中,就可以把衣物或被子放在凳子和木架上烘烤了。有時,晚上村里放露天電影,人們也提著這種火箱去取暖,看著精彩的電影,把火箱時而提在手上,時而夾于雙腿之間,時而置于地上烤腳板取暖,實在是一種便利的保暖方式。有時,一些老人在村里開會或聚在一起拉家常,還是提著這種火箱用以御寒。
在我們的學生時代,寒冬臘月之際,我們常常提著火箱去上學。
清晨,父親燒火做飯時,除了放幾塊大柴和一小塊茶枯,還會捧一些油茶果的干殼(燃燒后的灰燼比一般的柴火火力持久)放在灶膛里。等到我們兄弟姐妹吃完飯要去上學時,那天輪到誰提火箱上學(因為家里只有一個火箱,所以只得輪流使用),誰便撮一些油茶果的干殼和大柴燒透后留下的火灰和木炭放在火箱的陶缽里墊底,然后再把燒透的茶枯用鐵夾挾到火灰和木炭上,最后再撮些火灰,把茶枯蓋嚴實,這樣就可以提著火箱去上學了。但有時因為時間緊,茶枯塊還沒燒透,也只得放置其中,提著火箱匆匆趕路,這樣,一路上都是煙霧裊裊。待到教室時,這種吐著煙霧的火箱,同學和老師是不允許你提進教室的,你只能讓你的火箱呆在外面喝西北風了。這時,人在教室里,心卻在火箱上,心里老惦記著:煙霧是不是散盡了?火箱會不會被別人偷走?下課鈴一響,就飛奔著走出教室,看見火箱還在,就迫不及待地撲上去,提起火箱就跑進了教室。若煙霧還裊裊地冒著,就取來鉛筆頭撥開火堆,尋找著煙霧的源頭,找著了,就鼓著腮幫子使勁地吹,吹得火星四濺,煙霧搖來蕩去,有時眼睛還被煙霧熏得淚水漣漣。借著風力和氧氣,待到冒煙的柴火被氧化掉后,又用火灰把它蓋住。若上課鈴響了,還沒有燃盡,就把冒煙的那一部分干脆敲掉,然后就大大方方地把火箱提進教室。
上課時,腳踩在火箱上,烤暖了自己的腳,還可以再把溫暖傳遞給同桌。下課時,我們就把火箱放在桌子上或放在前面暖一暖雙手。
有些同學的兄弟姐妹在同一所學校上學,火箱就得輪流使用,一人烤一節課,姐姐烤了給妹妹,妹妹烤了給弟弟。沒有火烤的同學,為了抵御寒冷,就幾個人,一字排開站在墻角“擠油”,擠著擠著,有火箱的沒火箱的,一個接著一個加入進來了,隊伍就越來越龐大。待到老師走進教室,眼睛一瞪,大家便一哄而散。若老師放任不管,一直得擠到上課鈴聲響了,才各自走向自己的課桌。
一到下課就召集大家“擠油”的,常常是那些沒有火箱的同學。當他們因“擠油”而遭受老師的怒視,停止“擠油”,冷得瑟瑟發抖時,我們這些提著火箱的同學就覺得比他們幸福。
火箱,在那個時代,在寒冷的冬天,既為我們帶來了溫暖,又增添了兒時的幸福感。
如今,電熱水袋、電暖氣、電熱毯等各種取暖器材,應有盡有,這種火箱早已退出人們的生活和歷史舞臺,成為了一種“古董”。它雖然隨著時光的流逝已漸去漸遠,但它給當時人們的生活帶來的諸多益處,卻永遠留存在人們的心底,那份溫暖,也成為人們心中永遠抹不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