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花夕拾》看“真實”的魯迅

楊江云

摘要：魯迅是我國著名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教育家、民主戰士，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參與者，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之一。他不遺余力地批判封建制度，剖析國民劣根性，像個堅不可摧的鋼鐵戰士一樣與封建惡勢力斗爭、進行文學啟蒙，魯迅的作品擅長諷刺，文筆犀利。然而研讀其散文集《朝花夕拾》則發現真實的周樹人除了“吶喊”“彷徨”，對中國人的精神，即民族的靈魂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同樣也是鮮活的、有血有肉的、真實的，同樣有喜怒哀樂，兒時天真活潑，同樣有困惑有求知欲，在生活中不斷歷練成長，富有生活情趣，并且是真實地堅持著“童言無忌”的言說方式，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

關鍵詞：魯迅? ? 朝花夕拾? ? ?童趣? ? ? 真實

談及魯迅，大多數人第一反應是他的作品艱澀深奧難懂而又涵義豐富。毛澤東同志評價魯迅：“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寶貴的性格。魯迅是在文化戰線上的民族英雄。”“魯迅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他不但是偉大的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和偉大的革命家。”然而，仔細品讀魯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其實魯迅除了拷問靈魂，他還是一個充滿智慧和生活情趣的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會回憶、會笑、會矛盾、會憎恨，他也經歷過天真爛漫的童趣時光，有著和我們一樣的各種心理活動，文中處處“童言無忌”。

一、生活情趣

《朝花夕拾》為魯迅一九二六年所作回憶散文的結集，共十篇。這些篇章雖然文筆深沉雋永，但不乏生活情趣。過去了的事，哪怕是苦痛，想起來都不免莞爾一笑，而且現實境況越差，回憶反而顯得越美好，那些逝去的東西在回憶里都不免被幸福化。散文《小引》中作者屢次憶起兒時在故鄉所吃的蔬果極其鮮美可口，后來再吃則覺“不過如此”。為了躲避北洋軍閥政府的迫害，魯迅先后輾轉北京、廈門、廣州等地，生活顛沛流離。雖然現實不如意，但從《朝花夕拾》看，為作品改名即是生活暨審美情趣的一種體現：“我還替他（《舊事重提》）改了一個名稱：《朝花夕拾》。帶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夠。”能想出這么有詩意的名字，說明魯迅不乏南宋詞人寂寞、細膩的情感。[1]

《朝花夕拾》里，魯迅有自己喜愛的寵物——隱鼠，他也愛憎分明——仇貓，他也曾在失掉所愛時想要報復。他不僅寫父親的病、找尋靈異的藥引，也寫百草園的菜畦、肥胖的黃蜂、彈琴的蟋蟀、美女蛇的故事……偶爾也會想，叫他名字的聲音是不是美女蛇；寫對逝去的長媽媽的懷念與感情；他會鄙夷帶女鞋去日本留學的范愛農，也寫在日本受到幫助與輕視；除此之外，魯迅還盼望過節、盼望迎賽神會，找資料研究自己感興趣的鬼神——戴一頂白紙高帽子和手里捏破芭蕉扇的無常；上學的時候，他買自己喜歡的書《天演論》，并被其中內容吸引。不得不承認，其實魯迅是一個細致生活的人，才會注意到那么多生活的細枝末節，語言質樸富有意蘊，情感細膩。他時而用充滿想象力的眼睛看這個世界，時而收放自如、娓娓道來地向我們展示生活經歷，描繪了一出出背景如畫的生活戲劇。他有著和大多數人一樣的獨自的追求和品味，有著自己的生活情趣、喜怒哀樂，雖然不見得高雅，但是真實、動人。

二、童真童趣

讀《阿長與<山海經>》《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狗·貓·鼠》《五猖會》等篇目，發現魯迅并非只有辛辣犀利的一面。小時候的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喜歡看有圖畫的書，喜歡聽不尋常的故事，對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和探尋的心思；對滿足自己久有的心愿的人抱有極大的膜拜與崇敬，并且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又使我發生新的敬意了，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卻能夠做成功。她確有很大的神力。謀害隱鼠的怨恨，從此完全消滅了。”偶爾也會聽信大人們的玩笑話并付諸行動，在百草園泥墻旁拔找像人形的何首烏的周樹人一定是堅定執著的，以致弄壞了泥墻，多么天真可愛的孩童。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送進私塾上學，以為“也許是因為拔何首烏毀了泥墻罷，也許是因為將磚頭拋到間壁的梁家去了罷，也許是因為站在石井欄上跳下來罷，……都無從知道”這樣頑皮搗蛋的孩子，單純簡單的不知道自己被送進全城中稱為最嚴厲的書塾的原因，這么高深的問題，讓一個如此天真活潑的小孩撓破了腦袋來想，想想他的樣子一定是極惹人喜愛的。想不明白就放棄，繼而想到切身利益：“總而言之，我將不能常到百草園了。我的蟋蟀們！我的覆盆子和木蓮們……”

在私塾的日子一點都不平靜，魯迅除了刻“早”字，還會“捉了蒼蠅喂螞蟻”，樂在其中。同窗們到園里太多被先生發現，“人們便一個一個陸續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小時候群體做壞事是不能一起撤離事發地的，分開先后走是保全彼此的首要方法。回到教室讀書時，則是“大家放開喉嚨讀一陣書，真是人聲鼎沸”。看到這里讀者不禁要想起過去在學校上學的種種，妙趣橫生。接下來魯迅說“先生讀書入神的時候，于我們是很相宜的。有幾個便用紙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戲”。每一個課堂上的孩子大概都有這個做小動作的經歷吧，既驚險又充滿樂趣，童心躍然紙上。

除了散文內容，在語言運用上這些散文也洋溢著天真童趣。除去擬人、比喻等修辭手法不說，單就文章中擬聲詞及方言的使用就讓人感到童年好像回來了。如《五猖會》中賽后作者留下的紀念品是“吹起來會發出一種刺耳的聲音的哨子，叫作‘吹都都的，嗶嗶地吹它兩三天”。又如阿長講給魯迅的故事里煮飯老媽“自己輕輕地拍著胸脯道：‘啊呀，駭死我了，駭死我了……”，還有嚇孩子的“馬虎子”等語。這些語言不避粗俗，沒有進行美化，原汁原味地展現的是一個孩子感受到的世界，生動詼諧，活靈活現，不加修飾，展現的不僅是作者的童趣，還能喚起讀者回憶里的童年。[2]

三、“童言無忌”

從《朝花夕拾》的全部內容及語言來看，不論是否屬實，就文本本身而言，我們可以感受到一個真實的周樹人，一個求真的魯迅，從小至大一直保持著“童言無忌”的敘說方式。

幼時在私塾不假思索詢問先生“怪哉”一蟲是怎么回事，最后答案未果，但還是問出來了。覺得背地里說人長短不是好事情，還是表達了對長媽媽的不大佩服。看《二十四孝圖》時，作者年幼，看到《郭巨埋兒》，“我最初實在替這孩子捏一把汗，待到掘出黃金一釜，這才覺得輕松。然而我已經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親去做孝子了。家境正在壞下去，常聽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親竟學了郭巨，那么，該埋的不正是我么、如果一絲不走樣，也掘出一釜黃金來，那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那時我雖然年紀小，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這樣的巧事”“彼時我委實有點害怕：掘好深坑，不見黃金，連‘搖咕咚一同埋下去，蓋上土，踏得實實的，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我想，事情雖然未必實現，但我從此總怕聽到我的父母愁窮，怕看見我的白發的祖母，總覺得她是和我不兩立，至少，也是一個和我的生命有些妨礙的人”。初讀這段文字和一般看法相同認為這是魯迅對儒家推崇的孝道的批判與諷刺。細品實則不然，這些文字首先讓人感到凄涼無助的恐懼，對生命即將被坑埋的擔憂。即便作者現在年長明白事理，但文字反映出幼時絕望無援的害怕，只能抱著僥幸心理希望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糟。再就是佩服魯迅的真實、直言不諱：不想做孝子，怕父親做孝子，覺得祖母妨礙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對于一個“百善孝為先”的文明古國來說，這樣的言論絕對是大逆不道的。如果單只為了批判這種愚孝大可以作一篇小說來進行辛辣諷刺，想必更深得人心。但是作者是求真的，“言者心聲也”。他就這樣毫無顧忌地把所想所思擺出來，反感老萊詐跌娛親，本著求真的態度查資料駁斥“詐”。

魯迅是厭惡說假話的，在《狗·貓·鼠》一文里，他這樣寫道：“它們適性任情，對就對，錯就錯，不說一句分辨話。蟲蛆也許是不干凈的，但它們并沒有自鳴清高。”他認為會說話寫字是人的進步也是墮落，因為開始了說空話。魯迅的“童言無忌”是最接近生命本身的真實。一如他臨終遺囑里的“不寬容”的堅毅決絕。與藤野先生的不聯系，恰恰表現了人與人之間交往的一種形式，記掛的人并不一定是聯系的。仇貓及辯白到改變態度為客氣，則是人存在狀態的變遷，一事一時。魯迅的較真，不僅體現在《后記》中“麻胡子”的校正、尋幾張插畫，更是他對自身的要求——說真話、務實事。

總之，魯迅既是文學巨匠也是生活中的普通人，既批判國民精神、沉重又有真實可愛的一面，他的形象并非是扁平化的，豐富的生活經歷必然造就立體的、多樣的人生。他會憤恨也會表達眷戀。而魯迅身上最可貴的一點就是真實。他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文化戰線上的民族英雄，也是大千世界的蕓蕓眾生。

參考文獻：

[1]魯迅.魯迅全集2005（套裝共18卷） [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11）.

[2]高根弟.任心閑談胸臆健，涉筆成趣詩味真——《朝花夕拾》的藝術個性淺說《現代語文（文學研究）》[J]，2006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