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文娟
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城鄉發展不平衡、農村發展不充分是其重要體現。2021 年中央1 號文件明確指出:到2025 年,鄉村建設行動取得明顯成效,農民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明顯提高。可見,提高農村居民幸福感是鄉村發展的重要目標。隨著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城鄉統籌、新型城鎮化、鄉村振興等一系列重大戰略的實施,農業綜合生產能力、農村生態環境、農民收入增長等取得了明顯的成效,但是農村基礎設施薄弱、農業發展空間有限、農民收入增長的長效機制尚未形成等問題依然存在,特別是完善的農村社會保障機制尚未形成,這與農村居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仍有一定差距。農村居民幸福感沒有與收入增長和社會經濟發展同步增長,那么提高農村居民幸福感就成為一個值得關注的話題。
20世紀50年代以來,經濟學、心理學、社會學、管理學等都對幸福進行了廣泛的研究。縱觀已有的研究,早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收入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認為收入增長必然會提高居民的幸福感,但是自從伊斯特林悖論提出以來,收入之外的因素逐步被關注,通常認為影響居民幸福感除收入之外社會發展如社會保障、個體微觀特征如性別、年齡、婚姻狀況等也很重要,因此,這些因素也逐漸被引入相關研究中。
收入對居民幸福感影響的研究成果眾多。薩繆爾森用簡單的公式描述了幸福感:幸福=效用/欲望,即當欲望不變時,收入水平的提高幸福感相應地增加,但是人的欲望是不斷變化的,如果欲望的增加超過了收入的增加,那么收入的增加并不能提高居民幸福感。Easterlin(1974)對收入與幸福感的關系進行了研究,發現在短期內經濟發展和收入對幸福感有顯著影響,但是從長期來看,經濟發展和收入增長不會使居民的幸福感增加;并且發現貧困國家居民的幸福感要顯著高于發達國家。這一研究結論引起了經濟學界的廣泛關注,Osward(1997)對美國居民主觀幸福感進行研究,得到的結論和Easterlin 相似,即收入增加并沒有大幅提升美國居民主觀幸福感。但是Kahneman et al(2010)通過對微觀樣本研究,得到的結論是絕對收入與個體生活滿意度顯著正相關。可見,收入與居民幸福感的關系得到的結論并不一致。而后,Easterlin(2010)認為,主觀幸福感與自身收入水平同向變化,但是與他人收入水平反向變化,這就使得個人收入水平提高但是幸福感不一定提升,這也表明,主觀幸福感不僅與絕對收入相關同時與相對收入也相關。McBride(2001)利用General Social Survey(GSS)數據進行分析,同樣證實了相對收入與個人的幸福感是相關的,但是低收入水平的相對收入對幸福感的影響相對較小。Erzo(2005)得到了相同的結論,居民的主觀幸福感與鄰居的收入成反向變動。Becchetti et al(2011)發現,絕對收入與居民幸福感存在正向關系,但是這種影響非常弱,有的甚至是負向關系。國內學者對收入與幸福感關系的研究成果也較多,但是得到的結論也存在差異。羅楚亮(2009)認為絕對收入與主觀幸福感具有顯著的正向關系,在控制了相對收入之后,絕對收入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依然顯著。張學志和才國偉(2011)利用廣東省2008 年成人調查數據進行研究,發現絕對收入對居民幸福感有正向影響,并且呈倒“U”型,但是加入相對收入后,絕對收入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不再顯著。尤亮等(2018)對陜西省兩個農村進行調查研究,發現絕對收入和相對收入對農民主觀幸福感具有促進作用,相對收入對農民的主觀幸福感具有同化效應,以絕對收入進行的社會比較對農民的主觀幸福感具有部分中介作用。但是,曹大宇(2009)發現絕對收入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并不大,并且絕對收入在超過一定的臨界值后并不能提升居民幸福感,反而會降低居民幸福感,同時不同收入人群收入對幸福感的影響不同;相對收入效應的大小與參照收入有關。亓壽偉和周少甫(2010)研究發現收入增加能夠顯著提高城鎮老年人的主觀幸福感,收入差距的影響不顯著;對農村老年人而言,收入的作用不明顯,而收入差距則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官皓(2010)通過對北京、上海和廣東三地的研究,認為絕對收入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不顯著,而相對收入對其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基于通過對已有文獻進行梳理,發現絕對收入、相對收入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是學者們主要關注的因素,但是由于研究對象、研究時間以及其他條件等的差異,使得研究結果不盡相同。同時,社會保障因素也引入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分析中,從社會發展角度尋找影響居民幸福感的因素。本文在借鑒已有成果的基礎上,試圖分析絕對收入、相對收入、社會保障等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為提高農村居民幸福感提供一定的借鑒。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的《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2019)》,該調查采用概率抽樣的入戶訪問方式,對全國31 省市區城鄉居民的就業、家庭、工作、社會態度等全面調查,為社會科學研究提供了詳實的基礎調研數據。本文以2019 年調查問卷為基礎,主要研究居民收入、社會保障等因素對城鄉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根據研究需要,對相關數據進行了處理,并刪除存在缺失數據的樣本,最終有效的城鄉居民樣本數為4521個。
1.被解釋變量:居民幸福感。對居民幸福感的衡量通過問題“您是否同意以下說法:總的來說我是一個幸福的人”表征,有“很同意、比較同意、不太同意、很不同意、不好說”五個選項,賦予每個選項一個數值代表調查對象的幸福感水平,數值越大代表幸福感水平越低,刪除“不好說”和缺失值。
2.解釋變量:絕對收入、相對收入和社會保障。根據已有研究成果,收入是影響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因素,但是絕對收入和相對收入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因此,將絕對收入和相對收入作為解釋變量。其中絕對收入采用問題“2018 年您家庭總收入是()”的答案的對數;相對收入通過個人對自己的收入地位的比較衡量來體現,“您認為您本人目前的社會經濟地位大體屬于哪個層次?”,共分為“上、中上、中、中下、下”五個層次,同樣給每個層次賦值,數值越大,相對收入越高,刪除“不好說”和缺失值。社會保障是社會發展的重要表征,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社會保障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日漸突出,采用問題“總體來說的社會保障狀況?”分析居民對社會保障的滿意度,答案從1到10,數值越小,對社會保障的滿意度評價越低。
3.控制變量。為了降低異方差,減少內生性問題,借鑒已有研究成果,本文在模型中引入以下控制變量:一是年齡,不同年齡對幸福感的評價不同。二是年齡的平方,以此來驗證幸福感是否會與年齡成“U”型。三是性別,性別不同對幸福感的評價會存在一定差異,將男性定義為1,女性定義為0。四是婚姻狀況,已婚和未婚人口受家庭影響,對幸福感的評價也會存在差異,將已婚定義為1,未婚定義為0。
變量具體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表
由于本文采用的數據是CSS2019的數據,該數據是橫截面數據,而被解釋變量主觀幸福感是有序離散變量,因此應該采用有序回歸模型,即order probit模型。
模型構建如下:
其中,x 是收入向量,包括絕對收入和相對收入;s是社會保障;z是控制變量。
表2 是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 可知,研究樣本的主觀幸福感均值為3.17,可見大多數人是“不太同意”和“很不同意”自己是一個幸福的人,幸福感水平相對較低;絕對收入均值為10.72萬元,最大值為14.44 萬元,由此可見,樣本中的收入差距相對較小;相對收入的均值為2.39,表明研究樣本對自身的收入評價相對較低;社會保障的均值為6.70,說明研究樣本的社會保障滿意度相對較高;平均年齡為45.32歲,最小的為17歲,最大的為68歲,可見研究對象以中年人為主;性別的均值為0.44,表明樣本中女性較多;婚姻狀況的均值為0.81,表明樣本中已婚樣本占大多數。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表
為了分析社會保障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借鑒已有研究成果,進行全樣本回歸。首先用絕對收入、相對收入和控制變量對幸福感進行回歸;用社會保障和控制變量對居民幸福感進行回歸;用相對收入、絕對收入、社會保障和控制變量對居民幸福感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3。
絕對收入和相對收入對農村居民幸福感都有顯著影響。從表3 的(1)列可以看出,絕對收入對農村居民幸福感有顯著影響,與Easterlin(1974)、尤亮等(2018)等的分析結論一致。這主要是因為農村居民的絕對收入水平相對較低,因此其與幸福感的變化呈正相關。這也證實,絕對收入水平較低的時候,其對居民的幸福感具有顯著影響。從相對收入來看,收入水平與周圍人的比較影響著自己的幸福感,農村居民不僅關注自己的收入水平同時與周圍人的比較也很重要,與周圍人的收入差距越小,居民幸福感越高,這也表明收入差距顯著影響農村居民的幸福感。
社會保障對居民的幸福感具有顯著影響。從表3 的(2)列可以看出,社會保障滿意度對農村居民幸福感具有顯著影響,這表明醫療保險、養老保險等影響著農村居民的主觀幸福感。各類社會保障能夠減少生產生活中的不確定性、提高農村居民的安全感,并且可以平滑農村居民消費,同時,各類社會保障作為一項重要的收入再分配政策,可以提高農村居民的福利水平,進而提高居民幸福感。
從表3的(3)列可以看出,將絕對收入、相對收入、社會保障和控制變量對居民幸福感同時進行回歸,其結果依然顯著,但是系數均變小,這表明收入和社會保障同時對居民的幸福感具有顯著影響。
另外,由表3可知,農村居民幸福感受年齡、性別、婚姻等個體特征的影響。年齡對農村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顯著為負,同時年齡的平方的影響顯著為正,這表明農村居民幸福感與年齡呈“U”型,即隨著年齡的增長,農村居民幸福感呈先下降后上升的變化趨勢,并且在42歲左右達到最低點,這可能是因為這個年齡左右的人面臨一系列的生活壓力,如孩子工作和結婚等問題、老人需要照顧、家庭生活中的其他壓力等,因此主觀幸福感達到最低。婚姻狀況對農村居民幸福感具有顯著影響。這主要是家庭關系作為最親密的社會關系,各種生活壓力由夫妻共同承擔,同時家庭成員之間的相互支持、理解能夠顯著地提高農村居民幸福感。性別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不顯著。這主要是因為隨著我國農村社會經濟的發展,“男主外,女主內”等傳統的男女家庭分工、家庭角色等發生了根本的變化,男女平等不僅在社會中發生了變化,在家庭中也有明顯的改變,因此性別對農村居民的幸福感影響不顯著。
我國區域發展不平衡,存在明顯的東中西部差距和城鄉差距,那么在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因素上是否存在差異呢?本文對東中西部的城市和農村分別進行分組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4。由表4 可知,東部地區無論是城市還是農村,絕對收入對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均不顯著,中部地區城市居民的決對收入對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也不顯著,而中部農村、西部城市和農村均顯著。這主要是因為中部農村和西部城鄉居民的絕對收入相對較低,因此絕對收入水平仍然是主觀幸福感的重要影響因素。相對收入對各地區城鄉居民的主觀幸福感都具有顯著影響,這表明不管是東中西部還是城市或農村,收入差距是影響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因素。社會保障在東中西部的農村和城市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均顯著,表明當前城鄉社會保障是影響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因素。在城市和東部農村,居民幸福感成U 型,而在中西部農村沒有這樣的特征,這主要是因為中西部農村居民幸福感相對較低,東部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均值為3.20,而中西部分別為3.16和3.10,表明中西部農村居民在各個年齡階段生活壓力相對較高,因此其主觀幸福感較低,沒有呈現出U型結構。

表4 分組回歸結果
本文以《2019 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數據為基礎,研究了社會保障、絕對收入和相對收入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主要得到以下結論:第一,社會保障水平是影響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因素。不論是城鎮還是農村,該因素都顯著影響居民幸福感。第二,在收入水平較低時,絕對收入是影響農村居民幸福感的主要因素。雖然絕對收入達到一定水平后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不再顯著,但是收入水平較低的中西部農村仍然是主要影響因素。第三,相對收入是影響城鄉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因素。這表明城鄉收入差距以及城市和農村內部收入差距是影響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因素。據此得到以下啟示。
第一,加強社會保障建設,提高農村居民幸福感。社會保障是農村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影響因素,在農村發展過程中加強各種社會保障建設,特別是加強養老、醫療等基本社會保障建設,提高居民幸福感。第二,提高農村居民收入水平,提高居民幸福感。對于收入水平相對較低的中西部農村,在農村發展過程中要通過產業發展等多種途徑增加農民收入,提高收入水平,進而提高居民幸福感。第三,縮小城鄉、區域收入差距,提高居民幸福感。雖然當前我國采取各項措施縮小城鄉、東中西收入差距,但是差距依然存在。因此,在農村發展過程中,一方面要提高居民的絕對收入水平;另一方面要縮小相對收入差距,實現居民收入均衡發展,提高居民幸福感。
總之,收入水平、社會保障等是影響農村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因素,在農村發展過程中,通過產業發展等途徑增加農村居民收入水平,同時構建各類社會保障發展的體制機制,提高居民幸福感。但是,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因素眾多,本文主要從收入、社會保障等方面進行了研究,對于其他影響因素的研究還有待進一步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