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堂皇的話

閆晗

微博上看到有人總結商界大佬們如何把裁員這件事說得清新脫俗，其中有句最為氣勢恢宏“從今以后，××每年要向社會輸出一千名人才，他將帶著從××得到的工作經驗，參與社會各個行業的建設，回饋社會！”明明是裁員，聽著卻像接受了免費培訓，有點兒激動人心。

話怎么說，要看角度。《狂飆》中警察安欣得罪了市領導趙立冬，趙立冬卻要給安欣開表彰大會。他先是以市公安局有嚴重的作風問題為由，跟市長提出整頓，取消文明單位稱號，停發獎金，當市長提出有年輕民警因公負傷，這樣處理會不會寒了大家的心時，趙立冬又說：“市公安局有問題該查要查，英雄個人該表彰要表彰，還要隆重地表彰。”這一招夠陰險，在團隊中成功孤立了安欣。

壞人常常道貌岸然，趙立冬說話的姿態，讓我想起《水滸傳》里的施恩的父親老管營。施恩仗著父親的地位和自己的一點兒武藝，糾集了八九十個囚徒，開了快活林酒店，連過路妓女都要交“保護費”，算是一樁黑道生意，一個月收入二三百兩銀子。施恩跟武松講述時還算坦白，可他爹老管營就會說話得多：“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買賣，非為貪財好利，實是壯觀孟州，增添豪俠氣象。”把欺男霸女收保護費的黑道生意說成“義舉”，真是個“人才”，巧舌如簧，怪不得很快就把武松忽悠得服服帖帖。

《紅樓夢》里的大太監戴權賣官給賈珍時，一番話也非常巧妙：“如今三百員龍禁尉短了兩員，昨兒襄陽侯的兄弟老三來求我，現拿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送到我家里……還剩了一個缺，誰知永興節度使馮胖子來求，要與他孩子捐，我就沒工夫應他。既是咱們的孩子要捐，快寫個履歷來。”戴權說話姿態很妙，親切中帶著高傲，談笑間也報了價錢——襄陽侯家出的是一千五百兩銀子，而他最終給賈珍打了個八折，“平準一千二百銀子送到我家里就完了”。看，收了錢還要賺感激，坑位有限而且不是誰的面子我都給，顯得你占了很大便宜。曹雪芹真是把這個小角色寫得靈動極了。

賈府里管家的王熙鳳會說話，更擅長將私心講成公心。賈政本想遣散元妃省親時找來的小和尚道士，但王熙鳳提意見說：“這些小和尚道士萬不可打發到別處去，一時娘娘出來就要承應。倘或散了，若再用時，可是又費事。依我的主意，不如將他們竟送到咱們家廟鐵檻寺去，月間不過派一個人拿幾兩銀子去買柴米就完了。”她這么說是因為之前賈芹的母親為兒子找她求個差事，要賣人情。明明要安插自己的熟人，找掙錢門路，卻顯得處處為大家庭著想，周到體面，賈府卻多了不必要的支出。

越是為自己謀利益的事情，越要往為公了說，用“大”蓋住“小”。當我們生活中聽到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時，可要小心一點兒，別被繞進去。

【原載《時代郵刊》】

插圖 ／ 有些人冠冕堂皇的話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