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樂平, 劉佳佳
(華南理工大學,廣東 廣州 510640)
黨的二十大確立了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奮斗目標,強調“要堅持教育優先發展、科技自立自強、人才引領驅動,加快建設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堅持為黨育人、為國育才,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著力造就拔尖創新人才,聚天下英才而用之。”高等教育是培養高層次創新型人才的重要機構,全面提高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質量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迫切要求,是扎根中國大地辦大學,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大學的必然邏輯。在教育優先發展戰略和“雙一流”大學建設的支持下,我國已經形成了一個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群體,黨中央和習近平總書記著眼兩個大局,對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的發展提出了一系列要求,指明了前進方向。高水平研究型大學處于大學群體的頂端,是承擔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重任的“頭部大學”,是教育、科技、人才最為緊密和優質的結合點,是高水平教育、高層次人才、創新型科技匯聚融合的立交橋。新時代,面對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和中國式現代化強國建設,高水平研究型大學要心懷“國之大者”,堅持把服務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作為重要使命,轉變發展方式,創新人才培養模式,加快推進高等教育現代化和高質量發展,全面提高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質量,為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作出貢獻。
2021年9月27日,中央召開人才工作會議,習近平總書記在會上強調,要錨定2035年躋身創新型國家前列、建成人才強國的遠景目標,走好人才自主培養之路。他指出,“中國是一個大國,對人才數量、質量、結構的需求是全方位的,滿足這樣龐大的人才需求必須主要依靠自己培養,提高人才供給自主可控能力。我國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高等教育體系,有各項事業發展的廣闊舞臺,完全能夠源源不斷培養造就大批優秀人才,完全能夠培養出大師。我們要有這樣的決心、這樣的自信”[1]!這個重要講話立足新時代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和人才強國目標要求,提出了“走人才自主培養之路”的戰略命題,強化了高等教育全面提高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質量的戰略自信。
首先,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需要。在中國式現代化的五個特征里,“人口規模巨大”排在首位;考察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歷史、展望未來,我們完全也可以把“超大規模的高等教育”納入“人口規模巨大”特征的范疇。1978 年,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只有1.55%,1998年升至9.76%;1999年開始擴招,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快速上升,2002年達到15%,進入大眾化階段;2006 年,教育部宣布我國高等教育總體規模已位居世界第一位。2010 年頒布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的戰略目標是到2020年在學總規模達到3550萬人,實際則達到4 183 萬人,比預期超出17.8%;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40%,但實際上2016 年已達42.7%,2019 年超過50%,提前進入普及化階段。以規模為首要發展指標的高等教育普及化,提高了國民受教育水平,為中國式現代化奠定了重要基礎;經歷了大眾化階段的結構調整和重點建設,我國高等教育的結構、質量也得到了顯著提升,進一步提升人才培養質量必然是新時代新征程的首要任務。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在我國經濟發展全面轉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的歷史進程中,高等教育也必須實現高質量發展,而人才培養的高質量是第一標準。
其次,是建設世界主要科學中心和創新高地、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創新高地,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需要。黨的十八大確定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到2035年“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但是基礎科研不強、創新人才不足、創新活力不夠仍然是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的主要制約[2]。在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實施進程中,習近平總書記和黨中央提出了建設世界主要科學中心和創新高地、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創新高地的戰略目標(簡稱“兩個‘中心和創新高地’”)。“自主”是“兩個‘中心和創新高地’”建設不言而喻的內在要求,這兩個戰略目標的實現對高水平自主創新和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的需要,也是不言而喻的。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實現我們的奮斗目標,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是關鍵”,“人才是自主創新的關鍵,頂尖人才具有不可替代性”。當今世界圍繞高技術領域和科技制高點的創新人才、領軍人才的競爭不斷加劇,西方國家以前沿和關鍵技術、創新人才和智力資本對我國“卡脖子”,更加要求我們必須實現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擁有規模宏大自主培養的高層次人才,建立自主人才資源優勢,是實現自主創新和科技自立自強,在世界科技競爭中取得優勢的根本保證;不斷增強人才自主培養能力,在關鍵核心技術領域擁有一大批戰略科技人才、一流科技領軍人才和創新團隊,也是加快建成兩個“中心和創新高地”的迫切需要。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自力更生是中華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奮斗基點,自主創新是我們攀登世界科技高峰的必由之路。”高質量的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就是建設兩個“中心和創新高地”的核心支撐。
戰略命題的解決需要戰略思維和戰略定力,戰略思維和戰略定力來源于歷史自信和歷史自覺。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既是高等教育發展增強歷史自信的要求,也是高等教育發展歷史自信在人才培養這個根本任務上的體現。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國教育是能夠培養出大師來的,我們要有這個自信”[3]!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自信,植根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來源于對我國高等教育發展過往經驗的總結、對現實基礎的堅定、對本質規律的把握、對未來方向的錨定。要樹立正確的歷史觀,按照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不僅要看現在形勢什么樣,而且要端起歷史望遠鏡回顧過去、總結歷史規律,展望未來、把握歷史前進大勢。”
第一,教育是建基于文化的事業,學校是圍繞著文化的傳承和創新建立起來的知識共同體、人文共同體,高等教育更是在引領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中發揮著獨特作用。中華民族有深厚的教育思想,重視人的素質和人格的培育、重視承擔社會責任和國家使命,是我國教育的優良傳統。我國高等教育植根在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明血脈中,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悠久的歷史和旺盛的活力,延續至今仍然有值得傳承和堅持的寶貴資源,必須扎根中國大地辦大學、傳承中華文化辦教育,在充分借鑒世界高等教育優秀成果的同時,弘揚中國高等教育的優良傳統,構建起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高等教育人才自主培養體系。
第二,教育是黨之大計、國之大計,在現代化建設中具有基礎性、先導性、全局性、戰略性地位,高等教育更是國家發展水平和創新能力的重要標志,是國家戰略地位和核心競爭力的重要支撐。我國的高等教育是在近代思想和社會變革的進程中形成和演變、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發展起來的,特別是經過改革開放四十多年的快速發展,我國高等教育形成了鮮明的特色,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創造了自我價值。進入新時代,現代化建設事業的新發展對人才培養的要求進一步提高,必須準確把握高等教育發展的中國邏輯,堅持高等教育發展的中國道路,創新高等教育發展的中國制度,為黨育人、為國育才,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大學,全面提高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質量。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推動高質量發展必須堅持系統觀念,找準在服務和融入構建新發展格局中的定位[4]。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我國高等教育走過了一段特殊歷程,尤其是1999 年擴招以來,具有典型的“超常規”特征,實現了趕超式發展[5]。當前高等教育發展進入了新時代,呈現出新的發展狀態,表現出新的階段性特征。我們已經基本實現了高等教育層次的人才自主培養,需要加快轉入高質量發展階段,進一步提高人才培養質量。通過以“雙一流”為代表的重點建設,我國已經建設了一批高水平研究型大學,應當在全面提高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質量方面發揮引領作用。
把握好高等教育當前階段的狀態內涵和內在必然性,對于更好地明確各類型高等教育在新時代新發展格局中的社會角色非常重要。從總體上看,可以從四個方面來把握高等教育的現狀和特征。
第一,已經造就了一個“培養規模超大的時代”,夯實了自主培養人才的基礎。通過積極主動地擴大招生規模,我國高等教育快速完成了大眾化,快速進入普及化階段,建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高等教育體系,2022 年在學總規模已達4 655 萬人,造就了一個“培養規模超大的時代”。經過新時代的十年,我國勞動年齡人口中受過高等教育的比例提高了10.3 個百分點,2021 年達到24.9%,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強大智力支撐,為民族復興注入了強勁動力。數據顯示,“十三五”期間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增長27.8個百分點,在各級教育的普及化過程中是增長最快的[6]。盡管近年來人口增長速度和適齡人口數量已經出現下降,但是高等教育規模依然在擴大,“十四五”開局的2022 年,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59.6%,比2021年增加了8個百分點[7]。
規模擴大的歷史進程表明,高等教育在一系列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歷史時期為國家總體改革、穩定和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同時也很好地滿足了家庭、從業人員及社會大眾對接受高等教育的需求。這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高等教育發展邏輯的重要表現,顯示了高等教育在促進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工具價值,在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需要方面,高等教育是可以發揮獨特社會功能的重要角色。“培養規模超大”是我國高等教育的重要特征,也是與“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相適應的,為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創造了基礎,新時代高等教育的高質量發展和現代化建設必須以此為出發點。
第二,已經開啟了一個“高質量內涵式發展階段”,明確了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的方向。質量始終是高等教育發展的重點。2010 年召開的全國教育工作會議號召以提高質量為核心,加快從教育大國向教育強國、從人力資源大國和人力資源強國邁進。2012 年,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30%,各類高等教育總規模達到3 325萬人,是1998年的5.17倍。黨的十八大提出“推動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黨的十九大提出“實現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新時代十年,我國高等教育在內涵式建設引領下加快推進,總體質量提高,宏觀結構優化,分類發展的總體布局、體系結構、制度安排、資源支持、評價導向等進一步完善和明晰。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召開了全國教育大會,新時代全國高等學校本科教育工作會議、全國研究生教育會議、全國職業教育大會也相繼召開,各類高校的辦學類型定位、發展戰略定位、人才培養定位和主要目標任務進一步明確,有堅實的基礎能夠擔當起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源源不斷自主培養人才的重要角色。
黨的十九大作出了“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的重大判斷,黨的二十大進一步明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在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加快構建的進程中,我國高等教育必須以新發展理念為指引,加快轉入“向高質量進軍”的階段。這是與我國經濟轉入高質量發展新階段相適應的必然選擇,內涵式發展仍然是這個階段的基本原則。
第三,正在經歷著一個“雙一流建設時期”,奠定了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的重要基礎。黨的十四大以來,國家開始重點建設的100 余所“211 工程”高校、近40 所“985 工程”高校,進入新時代以來國家重點建設的40 余所首批一流大學、近百所世界一流學科建設高校和新一輪140 余所“雙一流”建設高校,以及在學科布局調整和研究生規模加快擴大的情況下形成的包含460余所具有博士學位授予權的高校,構成了一個研究型大學群體。1995 年11 月,“211 工程”正式啟動。1999 年,國務院批轉教育部《面向21 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985 工程”正式啟動,該計劃同時包括實施“高層次創造性人才工程”,要求高等學校要“跟蹤國際學術發展前沿,成為知識創新和高層次創造性人才培養的基地”。2015 年8 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會議審議通過《統籌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總體方案》,隨后由國務院印發,對新時期高等教育重點建設作出新部署,將“211 工程”“985 工程”及“優勢學科創新平臺”等重點建設項目統一納入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經過大約30年的重點建設,一批高水平大學加快發展,形成了具有一定規模的“一流大學”群體,成為開展高水平科技創新、培養高層次人才培養的重要群體,也是參與國際高等教育交流的重要力量,推動了高等教育的重點建設進入“雙一流建設時期”。“雙一流”建設的一個重要成果是加快了研究生教育的發展。從表1可以看出,進入新世紀,我國研究生培養規模差不多每10年翻一番,實施“雙一流”建設以來,增長速度明顯加快。

表1 歷年研究生發展情況單位:萬人
黨中央對“雙一流”建設作出了一系列重要部署,習近平總書記對一流大學建設發表了一系列重要論述,“雙一流”建設已經成為國家戰略。2022年1月發布的《教育部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深入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的若干意見》,要求“雙一流”建設高校要率先發揮“培養急需高層次人才和基礎研究人才主力軍作用,以及優化學科專業布局和支撐創新策源地的基礎作用”,明確了新一輪“雙一流”建設高校的角色定位,更加突出了培養一流人才、服務國家戰略需求、爭創世界一流的導向。
第四,正在邁向一個“高水平引領的時代”,賦予了研究型大學提高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質量的獨特使命。通過實施重點建設,一批達到較高程度“一流水平”的高校發展成為高水平研究型大學,這個群體兼具一流大學和研究型大學的復合優勢。習近平總書記高瞻遠矚,對一流大學和研究型大學建設作出了一系列重要指示和論述,將這個群體的定位提升到一個新高度。2021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考察清華大學時明確提出,“一流大學是基礎研究的主力軍和重大科技突破的策源地”[8]。2021 年5 月在中國科學院第二十次院士大會、中國工程院第十五次院士大會和中國科學技術協會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指出,高水平研究型大學“是國家戰略科技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要自覺履行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使命擔當”,“高水平研究型大學要把發展科技第一生產力、培養人才第一資源、增強創新第一動力更好結合起來,發揮基礎研究深厚、學科交叉融合的優勢,成為基礎研究的主力軍和重大科技突破的生力軍”[1]。2021 年9 月在中央人才工作會議上,要求“高校特別是‘雙一流’大學要發揮培養基礎研究人才主力軍作用。”半年時間,三次論述,充分體現了習近平總書記對一流大學、高水平研究型大學建設的關注和重視,“基礎研究和基礎研究人才培養的主力軍”“重大科技突破的策源地和生力軍”“國家戰略科技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的三重功能,賦予了新時代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的角色定位。2023年2月21日,中央政治局就加強基礎研究進行第三次集體學習,習近平總書記在講話中強調“要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有組織推進戰略導向的體系化基礎研究、前沿導向的探索性基礎研究、市場導向的應用性基礎研究,注重發揮國家實驗室引領作用、國家科研機構建制化組織作用、高水平研究型大學主力軍作用和科技領軍企業‘出題人’‘答題人’‘閱卷人’作用”[9],進一步豐富了高水平研究型大學“主力軍”的內涵。
可以預見,我國高等教育將邁向一個“由高水平研究型大學引領的新時代”。這樣一個在高等教育體系中獨具優勢的研究型大學群體,在培養高層次人才方面具有顯著優勢,應當在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方面發揮示范作用,肩負起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獨特使命。2020年9月1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科學家座談會上要求,“要加強高校基礎研究,布局建設前沿科學中心,發展新型研究型大學”[10]。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的引領作用,將主要體現在基礎研究和基礎研究人才培養方面,體現在對科學中心、人才中心建設的支撐方面,這是高質量人才自主培養的重要任務。
研究型大學已成為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和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提出的“建成世界科技創新強國,成為世界主要科學中心和創新高地”,包括一系列具體目標,“科技和人才成為國力強盛最重要的戰略資源,擁有一批世界一流的科研機構、研究型大學和創新型企業”就是目標之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國家實驗室、國家科研機構、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科技領軍企業都是國家戰略科技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要自覺履行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使命擔當”[11]。
研究型大學是高等教育體系中最具創新實力的群體,聚集了一大批優秀的科學家和科技工作者,培養著一大批拔尖的研究生和后備創新人才。2022 年教育部發布的統計數據顯示,全國超過40%的兩院院士、近70%的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都集聚在高校。進入新時代以來,高校牽頭建設了60%以上的學科類國家重點實驗室、30%的國家工程(技術)研究中心[12]。這樣一批戰略科學家、領軍人才和科技創新平臺,主要集中在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研究生是高層次創新人才自主培養的主要對象,2021 年全國共有在學研究生333.2 萬人,其中“雙一流”建設大學在學研究生占全國的58.7%,博士生占全國的比例超過80%,是培養基礎研究人才的主力軍和科技創新人才的生力軍[13]。在支持、服務國家重大戰略能力方面,高校發揮著主力軍的作用。最近十年來,高校獲得了60%以上的國家科技三大獎,承擔了全國60%以上的基礎研究、80%以上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14]。研究型大學的戰略地位不斷提高,必須勇擔兩個“中心和創新高地”建設的使命任務。黨的十九大第一次把“雙一流”建設寫入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明確“加快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實現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強調了高水平大學對高等教育內涵建設的引領作用。在黨的二十大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強基礎學科、新興學科、交叉學科建設,加快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的大學和優勢學科”,“健全新型舉國體制,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優化配置創新資源,優化國家科研機構、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科技領軍企業定位和布局”,第一次在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明確了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的定位,指出其學科建設的重點和方向,使高水平研究型大學建設具有了更加重要的戰略意義和更加明確的發展內涵。黨的二十大將教育、科技、人才進行一體化部署和統籌安排,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高水平研究型大學有實現教育、科技、人才融合發展的優勢,是科技第一生產力、人才第一資源、創新第一動力的最佳結合點,必須在全面提高高層次人才自主培養質量方面發揮引領作用,做出應有貢獻。
高等教育是培養高級專門人才和職業人員的社會活動,作為教育體系的最高層次,高等教育受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的影響往往比其他教育層次更為直接和顯著,在“兩個大局”中所受的挑戰也往往比其他教育層次更為直接和顯著。2021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考察清華大學,強調我國高等教育要立足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心懷“國之大者”,把握大勢,敢于擔當,善于作為,為服務國家富強、民族復興、人民幸福貢獻力量。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形勢在變、任務在變、工作要求也在變,必須準確識變、科學應變、主動求變[15],這就需要我們把握好形勢,樹立正確的大局觀,不僅要看到現象和細節怎么樣,而且要把握本質和全局,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15]。高等教育必須動態觀察、準確把握和前瞻性地引領社會之變,把社會之勢、社會之需轉化為謀劃自身改革發展的理念和動力,培養學生(以及幫助社會)具備適應變化并作出反應的能力。
現代學校教育的一個主要社會功能,是為當下和未來培養人才;因此,教育得以建基、啟動和高質量運行的一個基本邏輯,就是首先識別社會對人才的需求,預測社會的未來變化,進而通過教育體系的構建、教育教學活動的設計與實施,培養出一定規格的人才,使之能夠順利進入社會系統,滿足社會需求、適應社會進步、實現自身發展。準確識別社會需求,將社會的需求轉化為科學的培養目標,設計并實施有效的教育教學活動,是檢驗人才培養水平、能力和質量的首要標準。
當今世界科技革命及其所催生的社會革命,一個基本特征是“變”,一個明顯趨勢是“加速變”,一個經常結果是“顛覆性變革”。“維持原狀就等于落后”,研究型大學必須在“變”上下功夫。
第一,積極適應變化。“適應”是大學與社會關系的基礎,面對外部環境變化的加速和變化結果的高度不確定性,研究型大學響應變化的速度與社會變遷的速度之間可能會形成反差,因此,適應變化的意識須不斷增強。“大學需要完成一種改革,一旦這種改革成功,一切其他改革都可迎刃而解。這就是養成自動地進行大學內部改革以適應社會的能力。[16]”“積極適應變化”是研究型大學作為一個日益與經濟發展同頻共振的社會機構,能夠在以變為常態和動力的社會系統中,作為進步力量而不是阻礙因素得以生存和發展的客觀要求。
第二,準確識別變化。要想把社會需求轉化為教育邏輯,就需要從紛繁復雜的社會現象中識別出關鍵要素,準確觀察和把握當下社會并前瞻性地預測未來社會,界定“變量”與“不變量”,決定哪些要改、哪些不要改。這是將社會需求轉化為教育理念、教育目標、教育制度的基礎和前提。首先要識別勞動力市場對人才需求的變化,尤其是對人才發展能力要求的變化。“識變”還要求教育機構有“戰略定力”,因為社會有時候也并不清楚自己的需求是什么,或者還沒有從多元樣態中作出選擇,這個時候,教育系統對社會變化的甄別和選擇就具有了更強烈的社會意義。
第三,科學謀求變化。面對變動不居的外部環境,研究型大學必須把握教育的本質,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按照教育規律設計和組織實施教育教學。教育的變革,一方面要適應和滿足當前社會需求;同時,教育是面向未來的,是幫助學生適應未來生活的,教育的變革就必須對社會需求有超越性、對未來變化有前瞻性。“謀變”的根本出發點是人才培養,一切都應有利于促進人的全面發展。
第四,主動引領變化。在科技和創新的時代,大學越來越成為社會發展的動力源泉。尤其是研究型大學,處于高等教育體系的頂端,其研究生教育尤其是博士生教育,科學研究尤其是基礎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尤其是面向高技術領域的科技研發,都以創新為主要特征,在創新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作用愈加突出的新科技革命浪潮中,尤其是在充滿不確定性的現代社會,以及在社會尚未確定自我需求的時候,研究型大學作為一個獨具活力的創新系統,應當以創新成效引領社會變革。
進入新世紀,在數字革命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深刻影響著經濟社會發展。互聯網的出現和快速應用改變了傳統工業“以產品為中心”,催生出消費者驅動的商業模式,而工業4.0就是實現這一模式的關鍵[17]。2013年的德國漢諾威工業展上提出了“工業4.0”概念,描繪了全球價值鏈將會發生的變革,其主題是智能化。2016年的世界經濟論壇提出了“第四次工業革命”概念,其特征是橫跨物理、數字、生物等領域的人工智能、機器人、生物技術等一系列先進技術相互促進整合,催生了各領域各行業的重大變革,是一場結構性變革。
一是勞動力市場的就業結構之變。工業革命影響就業結構的基本機理是引發技術體系、產業結構、生產方式的變革[18]。新技術的發展總會替代勞動力,人工智能、機器人等技術的廣泛應用,推動人類社會進入智能時代,智能時代的就業結構必然會發生深刻變革。計算機、互聯網的廣泛使用所產生的一個直接結果是:減少了更高技能的人員所做的工作,而機器人可以學習和思考,可以取代人類腦力勞動,但新的工作機會也會被創造出來[19]。當然,并非所有的工作都會消失或被替代,但是所有的工作都會改變[20]。教育和培訓的進度跟不上、結構不匹配、規格不適用,就會產生人才缺口。就業結構之變對高等教育的首要挑戰,是學科專業設置。學科專業結構是人才培養結構的基礎,是高等教育體系的核心,人才培養結構對勞動力市場變化的響應和調節能力,反映著高等教育對經濟社會發展的適應和引領能力。根據產業結構以及職業變化來調整學科專業結構,是高等教育應變的組織方式。學科專業設置與社會需求不相適應是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除了要提高對社會的識變應變能力,還要關注專業建設的基礎性和長期性。專業結構很難一朝一夕作出迅速改變,尤其是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影響下,產業轉型升級和結構調整的速度將進一步加快,由于響應速度滯后和變化速度加快所導致的“速度差”疊加效應有可能在一個時期內更加凸顯。此外,第四次工業革命深化了勞動分工,加快了職業的消彌與再生[21]。作為以專業教育為主要任務、面向產業培養專門人才的高等教育,必須識別和應對就業結構變化對專業設置的影響,思考人才培養模式的變革,找到一種既符合學科專業建設規律,又具有很強機動性和靈活性的調整機制,使學科專業與產業、人才培養結構與勞動力市場之間能夠實現同頻共振,既能夠適應變化,又要發揮對產業結構升級和勞動力市場提升的引領作用。
二是產業創新和發展方式之變。產業變革是新科技革命的重要特征之一,勞動力市場變化的根本原因是產業結構的變化,產業結構的變化則是技術創新及發展方式變化所驅動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是一場技術、管理、制度乃至觀念的全面協同變革,科技創新必須由創新團隊和大科學裝置協同完成,新型研發組織和創新模式將顯著改變創新生態,而創新的速度則進一步加快[22]。產業融合、技術融合、創新融合等大趨勢,將加快智能化、虛擬化的發展,在工作崗位發生替代和變化的同時,人類與機器的關系、現實與虛擬的關系也將改變[23]。這些關系變化將導致人的活動方式、認知方式、交往方式變革,人的能力必須對這些“方式變革”作出適應性改變。人才培養結構滿足產業結構和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從本質上來說是人才的規格適應職業的要求。作為面向現代產業培養后備創新人才的研究型大學,必須識別新的產業體系、創新模式、生產方式等對人才的知識、能力、素養的要求,思考人才培養規格的變革。這其中最根本的任務就是要解決好教育對社會需求的轉化和實現,即包括培養理念、培養目標、培養活動及評價方式等培養全要素在內的人才培養模式創新。
科技革命、工業革命的發展,最終影響人的發展,其變革的效能也最終體現在人的發展上。“人本特征是第三次(工業)革命的最為根本和核心的本質特征,這不僅因為人的改革是變革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還因為它是變革能否成功的核心條件。”[24]因此,教育變革是工業變革的必然結果,并最終融為工業變革的內涵特征。關注人的發展,既是科技革命和工業革命本質要求,也是高等教育的主要目的。高等教育要以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為最重要的、永恒的課題,重點培養能夠支撐科技自立自強、引領創新驅動的人才,能夠滿足“四個服務”要求、德才兼備的高素質人才。不同類型的大學人才培養的定位是不同的,研究型大學尤其要通過強基計劃、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計劃、卓越工程師計劃以及“四新”學科建設等豐富載體,在培養創新型和復合型人才、拔尖和領軍人才等方面承擔重要使命任務。
首先,樹立“應對變革謀變革”的理念,增強主動識別和應對科技革命和社會變革的意識。歷次工業革命都帶來了教育變革,第四次工業革命將對許多行業產生不可預估的沖擊,而為未來社會培養人才的教育“首當其沖”,工業革命引發的社會變化從根本上重新定義了人才、技能和知識的價值或用途[25]。在應對變革方面,高等教育應該向工業界學習。“工業4.0是人類第一次先驗般地預測新的工業革命的發生,而不是對事后觀察的總結。”[26]當前我國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一系列重大決策部署,也是主動適應新一輪科技革命的行動。還應該向基礎教育、職業教育學習,如“教育4.0 框架”就是對工業變革主動回應、作出變革的具體行動。2020 年1 月,世界經濟論壇發布了《未來學校:定義第四次工業革命時代的新教育模式》白皮書,提出了與工業4.0 相對接的“教育4.0 全球框架”,確定了“教育4.0”時代學習內容及學生體驗的8個關鍵特征,定義了“第四次工業革命時期的高質量學習”,迎合了“創新時代”的社會需求[27]。論壇還遴選出了走在“教育4.0”前沿的16 個典型案例[28],從這些案例以及報告的內容來看,“教育4.0”主要面向基礎教育乃至學前教育,主要對象是兒童和青少年,但是這一框架對高等教育仍然有啟發意義和參考價值。
其次,重新思考“何為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將教育變革的重點放到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上。工業4.0既是一場技術革命,也是一場“人的革命”[29]。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對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的深刻影響,促進和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的教育職責和教育目標必須被賦予新的內涵。高等教育并不只是培養工業人才,因此特別要注意科技發展對人的影響。科技加速必然會造成生活實踐、溝通傳播機構與相應的生活形式當中的全面改變[30],互聯網、機器人就是典型的例子,而ChatGPT對學生學習的影響已經擺到了教育面前。因此,教育必須把改革的關注點落實到學生身上,真正做到以學生為中心。作為與科技革命、工業革命接觸最為前沿和直接的研究型大學,必須認真思考什么樣的全面發展是人所需要的、應當具備的,什么的教育方式才能促進和實現新的意義上的人的全面發展;一言以蔽之,就是要思考“何為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是擺在所有高等學校面前的重大課題,是高等教育“識變應變求變”的根本。
最后,推進系統改革,構建質量全面提高的人才自主培養體系。科技革命對教育的影響是綜合而深刻的,研究型大學的辦學和人才培養也是系統性的,這就決定了高等教育的改革也必定是全方位的、復雜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將對教育改革形成加快“倒逼”的態勢,人才培養中長期以來被有意無意忽視或變革進程緩慢的堵點、難點、痛點,可能會加快凸顯。當前階段是新一輪科技革命迅猛發展與高等教育普及化的交匯期,是高質量發展和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關鍵期,普及化階段的高等教育面臨許多新的挑戰,可能產生很多不同于大眾化階段的變化[31],必須深入研究。高質量的人才自主培養體系,應當能夠實現三個功能。
一是,既能實現“供給側的高質量”,保證人才培養的數量與規模的充足,也體現“需求側的高質量”,契合人才供需結構并形成高度的適應性,更好地解決就業和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矛盾。結構契合的根本在于人才培養質量,在于人才培養規格。高等教育的規模必然繼續擴大,研究型大學的人才培養結構也必然要作出適應性調整,如進一步加強基礎學科和基礎研究領域人才培養,進一步擴大研究生尤其是博士生培養規模。對于在向一流大學發展進程中出現的一些爭議,如研究生教育與本科生教育之間、學術型人才與應用型人才培養之間的關系,則需要深入研究并處理好;但是無論如何改革,規模、結構、質量是內在統一的,提高人才自主培養的質量則是根本任務。
二是,既能保證學生“學以致用”,具有過硬的專業技術和職業能力,又能“學以成人”,具備很強的社會生活能力,實現充分的專業社會化,適應變革時代快速變遷的社會生活。一個人的專業活動、社會交往、個人生活的協調與互促,是美好生活的必然要求。研究型大學既要應對“校外的”科技和產業之變,更要首先觀察“身邊的”學生之變,在科技革命速度加快的情況下,學生的改變會與學校對傳統的保持之間拉開距離,教育活動必須應對學生行為方式、生活方式的變化。這其中,教師之變需要高度關注。無論如何改革,學生和教師都是中心,教師都是人才培養的關鍵,是社會之變與教育之變的中介,也是教育之變與學生之變的中介。
三是,既能保證畢業生的知識和技能的“現時可用”,又要保證其能力和素質的“未來可期”,使畢業生既滿足現實和當下需要,又能跟得上勞動力市場不斷改變和發展的要求,成為“發展型人才”。人工智能所導致的勞動替代及職業變化,其教育意義在于社會變革對人的能力需求的變化。在智能社會,教育的變革是通過人才培養的變革實現的,而人才培養的變革要求教育機構識別出新工業革命對人才規格的新要求,進而重新理解和定義教育的各個要素,重新構建和聯結教育體系的各個結構,包括知識、技能和素養,學習內容、學習空間和學習方式,學習成果、學習體驗和學習評價,等等。無論如何改革,最根本的是要處理好教育中的一系列基本關系,包括:知識與能力的關系,學科專業與跨學科課程的關系,專業教育與一般教育、通識教育的關系,學校學習與終身學習,等等,建立與新一輪科技和產業革命相適應的人才培養模式。所有變革,既要符合知識發展的規律,又要符合學生學習的規律;既要有利于學生進入勞動力市場,又要助力學生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