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唐傳奇女俠形象在現代游戲角色設計中的繼承與重構

【摘要】唐傳奇中曲折宛轉的故事情節、多彩多姿的藝術形象、豐富多樣的表現手法都是后世各類作品取之不盡的寶貴財富。繼承和重構唐傳奇女俠形象在類型、特征、心理、文化內涵等方面的特色，可以極大地豐富現代游戲故事內容，并深化游戲的精神內涵。針對現代游戲故事性不足、人物形象特色不夠鮮明突出等現狀，延續唐傳奇女俠故事主線，增加游戲情節曲折性，借鑒唐傳奇女俠人物形象，豐富游戲人物性格特征，突出女俠角色精神內核，提升游戲文化價值，改造不適應現代價值觀的女俠故事后融入現代游戲，既能深化傳統文化發展，也能滿足現代游戲作為文化產品對傳統文化的需求。

【關鍵詞】唐傳奇；現代游戲；女俠形象

【中圖分類號】I207.41；TP317?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18-0080-04

【基金項目】吉林動畫學院科學技術（人文社科）研究項目：“唐傳奇女俠形象在現代游戲角色設計中的繼承與重構研究”（項目編號：KY21SZ06）。

唐代小說是唐代文學除詩歌以外對中國文學的另一巨大貢獻，唐傳奇中生動曲折的故事情節、塑造的眾多藝術形象都是寶貴的文學遺產和精神財富。特別是女俠形象奪人眼目，《太平廣記》中有幾篇明確以女俠為主人公的作品，其他一些唐傳奇作品中也可見一些女俠，她們才貌兼備、俠肝義膽、智勇雙全、情深意長，又具有個性特色，是中國“女俠”群體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唐傳奇中女俠形象的創新和發展，為后世女俠小說的繁榮提供了良好范本，也給后來問世的動漫、現代游戲等輸送了可借鑒的財富。對唐傳奇女俠形象在類型、特征、心理、文化內涵等方面的繼承與重構，可以極大地豐富現代游戲故事內容并深化游戲的精神內涵。

一、現代游戲角色塑造在內容方面的需求

從主機游戲到互聯網游戲，再到移動互聯網游戲，游戲產業蓬勃發展。技術現代技術進步突飛猛進，虛擬現實（VR）和增強現實（AR）技術等將游戲的逼真程度和沉浸體驗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游戲作為人類想象與科學的結晶，僅有淺層或短暫的滿足是遠遠不夠的，且從深層沉浸體驗的角度來說，在游戲角色塑造的內容方面需求不斷深入。兼具內容與技術的產品才能為游戲企業提供更大發展空間，并在新的發展機遇中更具競爭力。

（一）現代游戲故事性的缺失

故事性應該是每一款游戲都有的，有趣的故事、簡易的操作、合理的游戲機制這三大要素成就吸引人的游戲。但是不少現代游戲缺少可推動游戲深入的劇情，沒有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缺少創造力，只是各種流水線跑圖做任務，制作商沒有充分認識到故事性的重要意義，覺得游戲劇情并不重要，玩家只是在游戲中反復演練。事實上，游戲可能會過時，但游戲的劇情如果足夠好的話就永遠不會被遺忘。隨著游戲的技術研發，有些游戲的玩法已經不能滿足玩家的需求，或者說玩法已經過時了，但它的劇情卻可能還在不斷被提及甚至是反復回味。那些讓玩家念念不忘的十年以上的“老”游戲在劇情方面都是可圈可點的。比如以小說《西游記》為背景的《夢幻西游》，改自金庸作品的《天龍八部Online》《俠客行》，在網絡文學作品基礎上改編的《誅仙》，他們在國產PC游戲界內依然很受歡迎。以有趣奇妙的劇情吸引玩家加入，再通過巧妙的劇情帶入游戲的玩法、特點，這樣的游戲最能留住玩家。

（二）游戲人物角色缺乏個性

近幾年游戲逐漸成為人們生活的一個部分，客戶端游戲、網頁游戲、手機游戲等都有忠實的游戲玩家群體。好的游戲除了精美的畫面、順暢的操作、良好的系統，還應該以優秀的劇情、鮮明的人物形象給玩家帶來良好的代入感。沒有好的劇情，游戲中的英雄，包括女俠，來源不清、個性不明，特色當然不夠突出，對玩家就缺乏足夠的吸引力。像文學作品、影視、動漫等一樣，一個游戲角色除了長相、外形、語言等外在顯性表現，還應該設計一些事件做隱形的個性表現。對于這個游戲人物來說，有表有里，有形有骨，有靈魂內核和個性特征，有層次性和復雜性的角色完整而真實地呈現出來，這才是能引發共鳴的角色。

二、唐傳奇女俠形象在游戲角色塑造中的繼承與重構

唐傳奇中的女俠形象同中有異，但都大放異彩。《車中女子》《賈人妻》《崔慎思》《聶隱娘》《荊十三娘》《紅線》《潘將軍》等作品中的女俠，有的以武行俠仗義，有的為復仇隱忍以待時機，有的以偷盜來濟貧扶弱……唐傳奇中女俠大部分形象豐滿，性格突出，典型性較強，現代游戲可以在故事內容、主題表達、人物形象等方面進行借鑒。

（一）延續唐傳奇女俠故事主線，增加游戲情節曲折性

正如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所說：“小說亦如詩，至唐代而一變。雖尚不離于搜奇記逸，然敘述宛轉，文辭華艷，與六朝之粗陳梗概者較，演進之跡甚明，而尤顯者乃在是時則始有意為小說。”

“敘述宛轉”點出了唐傳奇在寫作上的一大特色，即情節生動曲折。唐傳奇大多結構完整，構思巧妙，情節曲折。比如《聶隱娘》是唐代裴铏所撰《傳奇》中的一篇名作，與袁郊所撰《甘澤謠》中的《紅線》一文一起成為后代女俠小說的雛形。魏博大將聶鋒之女十歲時被女尼帶走訓練，五年后成為頂尖殺手歸來，她身懷絕技，可腦后藏匕首、騎紙驢，她自主擇婿，先事魏博節度使，后又轉投陳許節度使劉悟，在劉悟調任到京師任職后隱娘辭別而去。這篇傳奇故事情節生動曲折，細節荒誕離奇，虛實結合，針砭現實，審美價值較高，有很強的社會意義。《紅線》同樣以虛實結合的手法，以真實的歷史人物和歷史背景為基礎，借助想象，架構出離奇怪異的故事，塑造出智勇兼具的女劍俠形象。紅線可以說一個符號性的人物，基于《紅線》故事的戲曲作品有《紅線女夜竊黃金盒》、雜劇《紅線》（又名《暗掌銷兵》）等，川劇、京劇中也都有這個題材。影視技術出現后，同樣適合改編為影視、漫畫、游戲等作品，對于現代游戲也同樣是極佳的素材來源。

（二）借鑒唐傳奇女俠人物形象，豐富游戲人物性格特征

女俠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不僅能夠增強游戲劇情的延展性，帶動玩家進入深層的游戲體驗，還能提高市場占有率，產生可觀的經濟效益。在這一點上，唐傳奇是很好的學習范本。唐傳奇中的女俠往往能夠擺脫“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等桎梏，展現唐代女性獨特的風姿。可供現代游戲塑造形象時借鑒的特征有以下幾點。

1.俠肝義膽、恩怨分明

從司馬遷的《史記·游俠列傳》開始，中國的俠文化主要形成自男性豪俠，其內涵在唐傳奇中的女俠形象中得到深化，其個性中的核心部分，即“俠義”成為后世各類作品中女俠形象塑造的源頭。如《荊十三娘》中寫到唐代一個喜好結交朋友的溫州進士趙某，與女商人荊十三娘結識后同行。一路上趙某扶貧憐弱，用的都是荊十三娘的錢財，她都不以為意。趙某朋友的弟弟李三十九和一個歌女相好，歌女的父母卻執意要將她賣與他人，李三十九茫然無措，暗自流淚。荊十三娘獨自過江領回這名歌女，達成二人心愿。對其實并無瓜葛之人伸出援手，是為義舉。再如，《謝小娥傳》中的謝小娥有仇必報，在丈夫和父親被強盜殺害后立志報仇，四處尋訪，最終手刃仇人。《車中女子》吳郡舉人進京趕考，車中女子向他借車，沒想到第二天傳出宮中被盜的消息，賊人逃脫，因為抓到的馬確認就是舉人的馬，他被投入監牢中，在他哀嘆悲憤之時，仰頭看見一物像飛鳥一樣飛下來，等到身邊，他才發現是女子深夜來救，數丈的深坑中，她以絹一頭系在自己身上，另一頭系舉人胸膊，后聳身而上，飛出宮城。女子將他帶出數十里后告訴他回江淮，日后再談求仕之事。女子不想無辜之人受到牽累，所以不惜只身闖入虎狼之地，冒險救出舉人，她本領高強、為人仗義、恩怨分明，是唐傳奇女俠中一個光彩奪目的形象。

2.武藝高強，不懼強暴

唐傳奇中的女俠展現出古代俠客的獨特風采，表現之一即是她們高超的技藝。她們的武功（劍法、變形、藥術、輕功、隱形等）、武器、法術及其表現方式都是現代游戲可以借鑒的。《聶隱娘》主人公聶隱娘不僅可以和術士博弈，而且能打敗古代劍仙的傳說人物空空兒、精精兒，“空空兒之神術，人莫能窺其用，鬼莫能躡其蹤。能從空虛入冥莫，無形而滅影”，但聶隱娘實力更強。她矯如猿猴，身輕似燕，可化為小蟲藏于人腹中，將匕首收于后腦內，隱形時別人看不見她，其武功和法術出神入化。《紅線》中紅線可以飛檐走壁，往返兩軍陣中如入無人之境。《車中女子》里的女俠憑借超高的輕功輕而易舉地把囚禁在七八米深坑中的舉人救了出來。

3.智勇兼備，獨具慧眼

唐傳奇中的女俠遭遇強大的對手時總是毫無懼色，展現出女性的勇敢。面對深仇大恨，很多女性是無計可施的，女俠們卻以一己之力成就大事。《崔慎思》中應進士舉的崔慎思求得租住房子的獨居女子為妾，女子不肯說出自己的姓名身份。直到后來女子手刃仇人，才告訴丈夫自己的父親當初被郡守所殺，自己為報仇而隱姓埋名數年，其隱忍等待時機展現出“武”以外的“智”。《謝小娥傳》中謝小娥也是小心謹慎地裝扮成男性，終于尋找到仇家并作為家仆潛伏下來，取得仇家的信任后，等到申春、申蘭及眾多賊人聚集到一起且大醉之時將他們一網打盡。其冷靜處事、機警智慧給女俠角色增添了光彩。《虬髯客傳》中紅拂善于化解危機，李靖在路遇虬髯客后因其舉止失禮而大怒，但紅拂言二人都姓張，與其結為兄妹，化干戈為玉帛，虬髯客后來更是花盡家財幫助李靖，還傳授李靖兵法助他輔佐李世民。紅拂憑借聰明才智巧妙地借用外力達成自己的心愿，她的識見膽略都讓人印象深刻。

這些作品中的情節、背景及人物外貌、語言、姿態和表情等細節等共同雕刻出了個性鮮明的女俠形象。對于有些人物形象單一的游戲來說，取其個性特征，學其表現方法，可以在人物外形、服裝、技能、玩法之外增添人物的魅力，豐富人物的內涵。

（三）突出女俠角色精神內核，提升游戲文化價值

游戲營造一個虛擬的世界以慰藉心靈，帶給人參與感和互動感，滿足了玩家的精神訴求，但實際上除了娛樂社交功能，現代游戲還需要完成文化傳承的重任、傳達正確的理念和價值。唐傳奇中的女俠形象尤為突出，她們才貌雙全，俠肝義膽，敢于直面社會和封建思想的壓迫，為追求心中所愛而寧愿飛蛾撲火。這樣的女俠形象深化了中國“俠”的文化內涵，其中表現的精神內涵成為后世女俠形象塑造的濫觴，現代游戲可以在這方面學習借鑒。

唐傳奇女俠獨立自主，敢于追求個人的幸福，表現出不再聽命于所謂命運或者是封建道德的特點，而是遵從內心，直接面對自己的精神需求。比如在婚姻方面，唐代在觀念上是比較開放的，青年男女沒有經過父母同意就建立了婚姻關系的，是予以承認的。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作品中的聶隱娘可以在看到磨鏡少年后只是告訴父親自己要嫁給此人，并不是要征得父親的同意；夫亡十年的賈人妻遇見窮困的王立，二人比較聊得來，她就主動提出一起生活，沒有絲毫矯揉造作；《虬髯客傳》中的紅拂原本是大官蓄養的侍女，但她看出李靖才華突出、志向高遠，所以深夜投奔，可謂慧眼識人。金錢、名利、地位對她們來講不值一提，這也是在現代游戲中價值觀方面應該倡導的。唐傳奇中很多女性最后的結局是不知所終，聶隱娘在給劉昌裔之子劉縱示警后再也沒有人見過她，謝小娥去往牛頭山訪道，賈人妻“莫知因問也”，荊十三娘“不知所止”……這樣的選擇有一些現實因素，但同時也能看出她們的行事果決、頭腦清晰。

唐傳奇女俠參與政事的意識明顯增強。唐代女性地位得到提升，一部分女性愿意擺脫丈夫或者兒子附庸的狀況，自我思想萌生，尋求個人價值的實現，在女俠身上我們可以看出在“父本位”“夫本位”的社會中女性脫離服從者位置的愿望，在行俠仗義的游俠身上寄寓了人們反抗強權、走出黑暗的美好愿望。聶隱娘學得本領后投在魏帥手下，后來又效力于劉昌裔，雖然都是充當著藩鎮之間爭強的工具，但在魏帥處是“署為左右吏”，在劉昌裔處是“劉轉厚禮之”，她都是憑借個人才華，通過參與政事確立地位的。紅線女既擅長彈阮，又通經文，薛嵩讓她掌箋表，是薛嵩的“內記室”。魏博節度使田承嗣想要吞并潞州節度使薛嵩之地，薛嵩憂慮萬分，擔心失去疆土后有負于國恩和祖父之業，紅線主動提出自己可以分憂，她“夜漏三時，往返七百里；入危邦，經五六城”，以出眾的功夫巧妙地避開了田承嗣的層層護衛，輕而易舉地偷走了他枕邊的金盒。薛嵩派人將金盒送還田承嗣，田承嗣明白這是在警示自己對方可以隨時殺掉他，自然害怕，遂解散招募的外宅男，表明沒有造反之意，由是河北河南的百姓過上了太平日子。紅線女認為自己的行為“使亂臣知懼，烈士安謀”，贖了前世之罪，當世作為一個婦人，能以一己之力保了兩地城池、全了萬人性命，功勞不小。此處并非她要邀功，而是體現了一個女俠的家國情懷。

所以，唐傳奇中的女俠具有當時眾多男俠所沒有的救國救民熱忱、有獨立意志和過人本領，因此更具理想主義氣質，成為承載人們美好愿望的最佳人選。

（四）改造不適應現代價值觀的女俠故事后融入現代游戲

現代游戲在使用唐傳奇女俠類作品素材時，還需要注意對一些內容做相應的改造。唐傳奇中有的女俠形象塑造中明顯有不適于傳播和繼承的部分，比如賈人妻與王立生有一子，在她報了血海深仇之后決意離去，先是囑咐王立日后好好照看兒子，表現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眷眷深情，行而復返卻在為孩子哺乳后將之殺害，她斬斷情絲的方式駭人聽聞。類似內容顯然是違背人倫的，更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三、總結

綜上所述，優秀的游戲必然是內容上兼具藝術性和游戲性，特別是以故事為導向的游戲，其人物設計更要從背景出發，凝練人物性格特征，確定相應的視覺形象，這樣才能更好地激發玩家的興趣，提升其投入程度。因此，在現代游戲中繼承和重構唐傳奇女俠形象，將唐傳奇與現代游戲結合，既是傳統文學深化發展的需求，也是現代游戲作為文化產品對傳統文化需求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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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周海燕（1979-），女，漢族，吉林長春人，吉林動畫學院，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及高校人文社科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