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的小語種畢業生

阿力米熱

本科畢業兩年多了，黃子明的德語專業八級證書至今還躺在抽屜里吃灰。

00后的黃子明說，自己所在的德語專業是華南地區數一數二的小語種專業。所以，開始的工作預期目標是幾家比較出名的外貿企業。結果，簡歷投出去后，石沉大海。“好在有校園招聘會，借助于此，成功應聘上了一家制造業企業，總算找到了一份工作。”

在不少人眼里，“同聲傳譯”“外企高管”“年薪百萬”等標簽是小語種學習者的潛在光環。然而，每當畢業季時，小語種專業學子們的真實處境是被找工作反復折磨。在豆瓣，甚至還有一個小組名為“大學后悔學小語種”，成員高達3萬多人。

近些年來，小語種專業的光環日漸暗淡，2018年，北京外國語大學德語專業在河南省招收的理工科統招一批最低位次為4531位，而到了2022年則降至了9163位。

頭部外語院校分數線下跌，這些小語種專業的學生離開校門后將面臨什么困境？

輝煌時刻

小語種的正式名稱為“非通用語種”，本意是指6種聯合國通用語種（英、漢、法、俄、西和阿拉伯語）以外的國家語言。但在中國高校招生領域內，大家習慣性將除英語外的外語類專業統稱為“小語種”，并歸屬于外國語言文學類。

以法語為例，法國本土人口不足7000萬，但全球有40多個國家和地區使用法語。由于使用場景廣泛，早在十幾年前，法語專業曾一度成為薪酬高、機會多、專業性強和門檻高的“金飯碗”專業，深受各機關單位、央企國企、新聞媒體、外貿公司及旅游機構等組織的青睞。

2005年，畢業于華南地區一所重點高校的法語專業的劉鈞，形容自己恰巧經歷了法語專業的“黃金時期”。在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法語專業屬于提前批次招生，通過優先錄取的方式來保證足夠的生源。每當畢業季來臨，法語專業的學生在就業市場十分搶手。

“上大學期間，每年都會有國家部委到學校進行考錄宣講，遴選優秀小語種學生進行定向培養。除國家部委外，還有不少央企、民企甚至愿意開出月薪1萬元以上的待遇，招聘小語種專業學生。”劉鈞說道。按照2005年的收入水平，這意味著，部分小語種畢業生的月收入幾近全國城鎮居民的年人均可支配收入。

小語種專業的學生在當時為何能如此受歡迎？探究其背后的因素不難發現，當時正值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對外開放程度不斷加深的時期。而站在時代風口的小語種專業，一時間成了就業前景最好的專業之一。

邁入失意

隨著對小語種專業人才的需求量激增，再加上“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全國高校掀起了一波增設小語種專業的浪潮。到了2018年，全國已有153所大學開設了法語專業。而在2005年，全國僅有59個法語專業教學點。這意味著，教學點在10年間翻了一番。

高等院校的擴建、擴招回應了小語種專業人才的需求，但這是否就能回應人才市場的現實需求？“大學的培養方向主要是語言文化科研人才，但是面臨兩個問題，一是當前語言文化已經沒有之前有優勢，不僅有大量的海外留學生會掌握小語種，而且在全球各地學習漢語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二是語言始終只是工具，社會上的需求都是專業先行的。”黃子明說。

黃子明發現，經過4年學習，大部分學生畢業時還不能用專業的語言流暢自如地溝通。而在同聲傳譯、高端翻譯等更專業的學生面前，小語種本科學歷的語言優勢也逐漸被弱化。

據他的了解，德語專業畢業后的就業方向以銷售和運營為主，薪資水平普遍都是6000～8000元/月。BOSS直聘的研究也印證了這一點。研究結果顯示，2022年，13.4%的小語種畢業生都去做運營/客服類的工作，是在所有職業類型中占比最高的。

放眼整個社會，在翻譯軟件逐步多樣化、人工智能發展強勢的背景下，小語種人被取代的擔憂也越來越強。

新機遇

2021年，教育部下發的《關于做好2022年普通高等學校部分特殊類型招生工作的通知》提出，高校招收外國語中學推薦保送生專業范圍為外國語言文學類專業，繼續加大向國家“一帶一路”建設發展所需語種專業的傾斜力度。

與此同時，2024年起，除北京外國語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外交學院繼續招收一定數量的外國語中學推薦保送生安排在英語語種相關專業，其他高校招收的外國語中學推薦保送生均安排在除英語以外的小語種相關專業，鼓勵高校培養“小語種+”復合型人才。

縱觀當今小語種專業的發展，并沒有逐漸冷卻，反而變得更有針對性。在“一帶一路”等重大發展機遇下，需要大批具有國際視野和跨文化溝通能力的多語種專業人才，小語種專業的畢業生也有機會外派到“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行相關工作。

2015年，丁悅法語專業畢業后，班上共有5人選擇外派去幾內亞、多哥、尼日爾、剛果等非洲國家工作。建在非洲的企業多數為國企、央企，有編制且薪酬、工作待遇較好。

“對應屆畢業生來說，年薪一般在18萬元，目前我在一家礦服民企工作，不含績效獎金年收入28萬元。”丁悅說，自己的收入算是法語專業學生的平均水平，某些大礦企或者通信類公司，同年齡段的收入能達到40萬元以上。

除此以外，近年隨著數字經濟和平臺經濟快速發展，跨境電商直播、小語種主播等相關人才成為企業爭奪流量的新陣地。有報道稱，在今年3月的一場招聘會上，來自浙江寧波的企業，開出數十萬元到百萬元不等的年薪待遇，招聘熟悉跨境電商的小語種人才。越來越多的中小企業邁向世界各國實地考察時，也對小語種專業人才有著極大的需求。

值得一提的是，求職時用人單位往往希望應聘者除語言之外還能掌握其他技能。外語水平只能決定一個人職業發展的下限，上限則需要通過不斷提高、豐富自身技能才能定義。人生是場長跑，有耐力的人才是最終贏家。（文中黃子明、劉鈞、丁悅均為化名）

（摘自2023年5月28日《時代周報》，魏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