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慧
實現共同富裕是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重要目標和努力方向(李瑩,2022)。從推動到推進再到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一個長期過程,如何在發展中兼顧公平與效率,形成兩頭小中間大、以中等收入群體為主體的“橄欖型”收入分配格局,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均衡水平不斷提高,是新發展格局下我國扎實推動共同富裕的重要保障(阮敬等,2021)。
近年來,國內陸續有學者(遲福林,2017;劉世錦,2019;王一鳴,2020;鄭功成,2021;蔡昉,2022)提出實施中等收入群體倍增計劃或倍增戰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明確了浙江收入分配制度改革試驗區等戰略定位(何立峰,2021)。浙江省提出并實施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倍增計劃和“擴中提低”方案,為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先行示范指明了方向。然而,在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進程中,收入差距高位波動是當前面臨的一大主要問題,而合理縮小收入差距則是一個重大挑戰[9]。因此,本文在準確把握共同富裕與中等收入群體倍增關系的基礎上,對浙江省城鄉居民可支配收入現狀進行全面分析,并基于實現中等收入群體倍增的基本條件,提出中等收入群體倍增面臨的制約因素,進而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
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是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實現共同富裕目標的戰略重點,也是持續擴大內需,保持經濟平穩、有活力、可持續增長的現實需要[9]。近年來,浙江經濟高質量發展特征日益凸顯,收入分配格局持續優化,區域、城鄉和收入差距明顯縮小,中等收入群體不斷壯大,率先基本形成以中等收入群體為主體的橄欖型社會結構取得實質性進展。
一是全省居民收入持續增加,農村居民收入增幅更大。2022 年,浙江省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60302 元,是全國平均水平的1.63倍;城鎮和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別為71268 元和37565 元,分別是全國平均水平的1.45 倍和1.87 倍。2013—2022 年,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29775 元增長到60302 元,累計增長102.5%,年均增長9.2%。其中,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37080 元增長到71268 元,累計增長92.2%,年均增長8.5%;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17494 元增長到37565元,累計增長114.7%,年均增長10.0%。
二是各市居民收入穩步增長,但差距明顯。2022 年,杭州市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70282元,居全省第1 位,第2 位是寧波市68348 元,第3 位是紹興市65760 元,衢州市和麗水市居第10 位和第11 位,分別為45276 元和44450 元。從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看,前3 位分別是杭州市77043 元、寧波市76690 元、紹興市76199 元,第10 位和第11位分別是衢州市57465 元和麗水市55784 元。從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看,前3 位分別是嘉興市46276 元、舟山市45924 元、紹興市45709 元,第10 位和第11 位分別是衢州市31468 元和麗水市28470 元。
三是農村居民收入增幅大于城鎮居民,各市居民收入累計增長率差異顯著。從整體變化趨勢看,2013—2022 年11 地市農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累計增長幅度最大;城鎮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累計增長幅度最小,且除衢州市累計增長105.4%之外,其余地市及全省均在100%以下。從各地市比較看,2013—2022 年期間,衢州市和麗水市的全體居民、城鎮和農村常住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的累計增長幅度均列居前兩位,這與其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基數偏小、近年來賦能山區高質量發展等都有密切聯系。
一是中等收入群體不斷擴大。浙江省以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為契機,提出并實施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倍增計劃和“擴中提低”方案,擴中提低改革成效顯著,中等收入群體不斷擴大,橄欖型結構社會打造穩步推進。浙江省統計局數據顯示,2021 年,家庭年可支配收入10 萬元至50 萬元群體(三口之家)比例達到72.4%,比2016 年提高24.3 個百分點,遠高于全國平均水平;20 萬元至60 萬元群體比例達到30.6%,比2020年提高3.8 個百分點。
二是收入初次分配趨于合理。當前初次分配領域存在比較嚴重的收入分配不公問題,主要根源在于生產要素市場不完善[3]。對此,浙江省以解決市場不完善和扭曲造成的利益分配不平衡問題作為改革重點,以生產要素市場改革持續推進初次分配制度改革。從統計數據看,浙江省GDP 含金量逐步提高,2012—2022 年期間,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人均GDP 的比值從45.7%增長到50.9%。這在很大程度上表明浙江省初次分配制度改革成效較為顯著,收入初次分配趨于合理(圖1)。
一方面,工資性收入是居民收入的最主要來源。2013—2022年,工資性收入在浙江省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的占比一直維持在50%以上,且以較小幅度逐年降低,從58.53%降低為56.68%;工資性收入占全省城鎮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一直超過50%且呈下降趨勢,從58.24%降低到55.73%;工資性收入占全省農村居民收入的比重維持在60%左右波動且呈小幅增長態勢,從59.54%增長到60.39%。
另一方面,經營凈收入、財產凈收入、轉移凈收入占比偏低。2013—2022 年,從全體居民收入看,其占比均在10%—19%之間,且經營凈收入占比呈下降趨勢,從18.81%降低為16.38%;財產凈收入和轉移凈收入占比呈上升趨勢,分別從11.13%上升為12.27%、從11.53%上升為14.67%。從城鎮居民收入看,經營凈收入、財產凈收入、轉移凈收入所占比重均維持在12%—17%之間波動,且經營凈收入占比呈下降趨勢,從16.17%降低為14.36%;財產凈收入和轉移凈收入占比呈上升趨勢,分別從13.52%上升為14.59%、從2.07%上升為15.32%。從農村居民收入看,經營凈收入占比超過20%,轉移凈收入占比在10%左右,財產凈收入占比僅為2%—3%左右,且經營凈收入占比呈下降趨勢,財產凈收入和轉移凈收入占比呈上升趨勢。

圖1 2013—2022年浙江省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人均GDP的比值(單位:%)
可見,2013—2022 年,浙江省居民可支配收入中的工資性收入和經營凈收入呈現小幅下降趨勢,財產凈收入和轉移凈收入出現一定幅度增加,這表明居民收入結構不斷改善,居民收入構成日趨合理。
浙江省及11 地市的城鄉居民收入倍差顯示,2013—2022 年期間,全省及各地市的城鄉收入差距持續縮小。全省城鄉居民收入倍差從2013 年的2.12 縮小到2022 年的1.90;11 個地市中,麗水市的縮小幅度最大,從2013 年的2.30縮小到2022 年的1.96,其次是金華市從2013 年的2.18 縮小到2022年的1.95,寧波市和湖州市的縮小幅度最小,分別從1.85縮小到1.69、從1.76 縮小到1.61。這主要是因為各地市的城鄉收入差距基數存在差異。
對全省及11 地市的城鄉居民收入倍差進行對比,發現各地市之間存在較大差異。第一,與全省相比,麗水市、金華市明顯高于全省平均水平,溫州市略高于或與之持平,其余8 個地市均低于全省平均水平。這表明,麗水市、金華市、溫州市的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相對較大,且高于全省平均水平。第二,將11 個地市相比,嘉興市、舟山市、湖州市處于最低水平,且舟山市(2022 年為1.57)逐步縮小到接近嘉興市水平(2022 年為1.56);處于中間偏下位置的是紹興市、寧波市、杭州市,在1.95 以下且持續降低;處于中間偏上位置的是衢州市、臺州市,在2.08—1.83 區間內逐步縮小。
當前我國中等收入群體規模比重和質量不足以滿足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要求、不足以支撐形成橄欖型社會結構。這主要是由我國處于中等收入階段物質基礎不夠雄厚、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及勞動力結構不夠高端、收入分配失衡及稅收制度收入調節功能不足、社會保障和公共服務體系不完善等導致的。需要通過增加居民收入、促進社會公平,打破前述阻礙才能實現中等收入群體倍增。
收入增加是實現中等收入群體倍增的基本條件。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和比重受經濟增長和居民收入水平的影響,而經濟增長是居民收入增長的基礎,人力資本是影響家庭(居民)收入水平的重要因素。當前我國經濟發展處于轉型的關鍵期,長期內經濟潛在增長速度將由于延續下降趨勢而趨于中速增長,而人力資本質量不高、結構失衡的問題在短期內也難以獲得解決,這都制約著我國居民收入的增長。
一是經濟增長速度放緩。經濟持續穩定增長是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倍增的前提。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及比重的變動與經濟增長速度緊密相關,經濟增速下降會制約中等收入群體擴大。在人口總量變化和人口結構調整、資源約束趨緊、技術進步加速、經濟增長動能轉換等多重因素的影響下,今后一段時期內,我國經濟潛在增長速度將延續下降趨勢(王一鳴,2020),有學者預期2020—2035 年我國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增長速度將從6%左右降低到4%左右(朱蘭和萬廣華,2023)。當經濟增速降低、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隨之降低,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增長和比重提高則失去了基本來源。
二是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以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為重要體現和主要依托(王岳平,2022)的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對收入分配有重要影響。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已經成為新發展階段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特征(林淑君和郭凱明等,2022)。要素供給結構、要素需求結構會分別隨著產業比重或者供給側技術進步、投資及消費和出口需求的變化而發生變化,并對要素分配結構和收入差距起著決定性作用(郭凱明和王鈺冰,2022),進而影響居民收入增長。長期以來我國依靠資源等要素投入的粗放型經濟發展方式,加上生產要素市場不夠完善,造成資本報酬偏高、勞動收入較低的格局,不利于居民收入增長。
三是人力資本質量不高。人力資本及其提升是影響家庭收入水平、提高居民收入的重要因素。從總體上看,當前我國的人力資本質量不高、結構失衡,存在明顯的人力資本“高端不高”問題。從不同收入群體的勞動力受教育程度來看,高收入群體和中等收入群體普遍具有更長的受教育年限和更高的學歷水平(劉世錦等,2022),低收入群體的受教育年限更短、學歷水平更低。可見,進入中等收入群體的概率與受教育程度呈正相關(王一鳴,2020),居民收入增長與人力資本質量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今后提高居民收入需要通過多層次的教育或培訓提升人力資本水平。
社會流動是實現中等收入群體倍增的關鍵途徑。制約低收入群體進入中等收入群體的因素主要是指體制性、政策性因素,如戶籍制度、社會保障制度等,這些因素通過影響城鄉和地區之間勞動力流動、城鄉之間公共服務均等程度及地區之間公共服務提供能力等,對不同社會群體的機會不平等程度以及社會流動等產生影響,進而影響不同群體的收入水平以及收入流動性,從而對低收入群體是否能夠進入中等收入群體產生制約。
一是農業人口轉移困境。當前我國農業人口轉移面臨市民化進程緩慢、城市內部新二元結構形成等制度困境。長期以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存在著城鄉二元分割體制,戶籍制度改革不徹底、勞動力市場制度改革嚴重滯后等問題,造成勞動力市場存在嚴重的城鄉二元分割和扭曲,導致農業轉移人口不能獲得市民身份,一方面使得農業轉移人口無法獲得與戶籍人口平等的教育機會和就業機會及均等化的基本公共服務,不利于其收入增加和財富積累;另一方面導致機會不平等的代際傳遞,給農業轉移人口等低收入群體進入中等收入群體帶來更大難度。
二是勞動力市場不完善。我國仍面臨著勞動力市場改革不夠徹底、勞動力市場不完善等問題,勞動力要素流動受到嚴重阻礙,不僅造成了勞動力要素資源配置效率偏低,而且引致了勞動力要素報酬分配的不合理不公正。當前勞動力市場分割和配置扭曲問題仍然比較突出(李實和朱夢冰,2018),而勞動力市場的地區分割、城鄉分割、部門分割以及就業市場的戶籍歧視,導致勞動力難以通過勞動力市場流動到自身能力與勞動報酬相匹配的就業崗位,導致了不斷擴大的收入差距和嚴重的收入分配不公(Démurger et al.,2009;萬海遠和李實,2013)。
三是公共服務非均等化。一直以來,受財政體制“分灶吃飯”特征及城鄉二元結構的影響,我國地區間的公共服務提供能力受制于地方財政收入水平和地方政府創收能力而存在較大差異(李實和朱夢冰,2018),城鄉間的公共服務資源配置存在明顯向城鎮優勢發展區域傾斜的不均衡特征。地區間公共服務提供能力的差異以及城鄉間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務的非均等化,導致不同群體所享受到的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和質量差異顯著,不僅對當代城鄉居民的收入水平產生影響,也會由于代際傳遞而影響后代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和收入增加。
在分析浙江省城鄉居民可支配收入現狀及其規模倍增的制約因素的基礎上,圍繞居民收入穩定增長、收入分配結構改善這兩個實現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倍增的基本條件,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
基于使實際增長率匹配潛在增長率、減少增長中的波動的目標,制定合理的宏觀經濟政策,重點發掘低效率部門改進、消費結構和產業結構升級、前沿性創新、綠色發展等方面的增長新動能,確保經濟穩定增長。以期通過經濟高質量發展,為有效解決城鎮中等收入群體面臨的就業容量不足、優質就業崗位缺乏、收入來源單一、行業壟斷、微觀領域機會不平等以及農村中等收入群體面臨的教育和人力資本差異、工資收入增長幅度緩慢、城鎮化困境等問題,切實實現城鄉居民收入穩定增長和居民收入差距持續縮小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
針對增強社會流動性的壓力加大、空間縮小問題,重點圍繞要素流動和基礎部門深化結構性改革,主要包括推動城鄉間要素雙向流動、打破能源等領域行政性壟斷、拓寬低收入階層縱向流動通道,其中,低收入階層向上流動是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倍增的重中之重,暢通流動機制尤為重要,一是橫向流動機制,低收入群體當代內實現流動的橫向流動機制,包括城市地區橫向流動機制和農村地區橫向流動機制,二是縱向流動機制,低收入群體代際間實現流動的縱向流動機制,包括人力資本機制、社會資本機制、財富資本機制,使低收入階層子女向上流動。
在提供“保基本”社會安全網的基礎上,創建與完善由基本社會安全網、社保資金體系、反貧困長效機制、職業教育培訓體系組成的“四位一體”社會政策重點支持機制,包括:建立涵蓋就業、醫療、養老等方面的覆蓋全國的基本社會安全網,以更大力度劃轉國有資本充實社保資金體系,形成能夠實現貧困代際阻隔的反貧困長效機制,構建可以作為一項基本公共服務加以提供的職業教育培訓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