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廷洪,劉鳳斌,張桂林,溫淑婷,徐友華△
1 澳門科技大學中醫藥學院,澳門特別行政區 999078;
2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廣東 廣州 510405; 3 廣州中醫藥大學,廣東 廣州 510006
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 colitis,UC)是一種由多種因素相互作用而產生的疾病,屬消化系統疑難病,病程長且易反復發作,臨床分為活動期和緩解期,治療藥物包括氨基酸水楊酸制劑及激素[1],但具有一定副作用,不能長期使用。UC臨床表現為黏液膿血便,伴腹痛和腹瀉等。中醫認為UC 屬“痢疾”“便血”“泄瀉”等范疇。以“痢疾”“泄瀉”“潰瘍性結腸炎”“中醫”“中醫藥”為關鍵詞或主題詞檢索知網、萬方、維普2010—2020 年相關文獻,總結整理文獻中各名中醫治療UC 的經驗,以期為臨床治療提供參考。
UC 的發生發展與先后天不足、外感邪毒、不潔/節飲食、情志異常等有關,致病因素有濕熱、血瘀等;病位在大腸,涉及脾、胃、肝、腎、肺等多臟腑;多本虛標實。
UC 活動期多以排便次數增多,大便不成形甚或水樣,伴黏液膿血為主癥。內鏡可見腸黏膜紅斑、血管紋理缺乏、甚至自發性出血。本病以實證為主,與濕熱蘊結、氣血不調相關;各醫家多從大腸濕熱、寒熱錯雜、肝郁脾虛、瘀阻腸絡論治。
1.1 大腸濕熱證UC 活動期患者中大腸濕熱證占比較高[2],濕熱下注,迫血妄行,故瀉下赤白膿血。治療當以清熱燥濕為法,多位醫家選用白頭翁湯、葛根芩連湯、芍藥湯等作為基礎方加減治療。此外,蔡淦[3]認為鳳尾草、馬齒莧較其他清熱燥濕藥有苦寒不傷正的優點,治療多采用鳳尾草、馬齒莧。甘愛萍[4]自擬方潰腸寧,以黃柏、紅藤為君藥發揮清熱燥濕消癰功效,為治腸癰要藥。姜樹民[5]強調以癰論治UC,運用“消、托、補”三法,消癰排膿、托癰外出、補益氣血,常配伍消癰解毒中藥如黃柏、金銀花等。景洪貴[6]善用白頭翁、仙鶴草、地榆清熱收斂、止血止痢。勞紹賢[7]考慮嶺南地區濕熱特點,臨證重祛濕,認為濕性纏綿,濕去則熱易去,選用芳香、苦燥、淡滲祛濕皆具的藿樸夏苓湯加減治療UC。謝晶日[8]認為飲食積滯而致腸腑不通,積而化熱,臨證加消食導滯藥如山楂、神曲、麥芽等,使積食消,祛濕熱又通腸腑,排出瘀毒。
1.2 寒熱錯雜證UC 患者在腹瀉、神疲、乏力等虛證臨床表現的基礎上伴絞痛及郁而化火等實證,寒熱、虛實夾雜。醫家治療常以寒熱并用、虛實兼顧為法。黃煌[9]、高忠英[10]常選用烏梅丸。烏梅酸以止瀉、解痙止痛為君藥;黃連、黃柏清熱祛濕;桂枝、附子、干姜溫中散寒,全方具有調節寒熱、燥濕止瀉之功。安阿玥[11]在烏梅丸的基礎上合用半夏瀉心湯加減,加重和解寒熱之功兼散結消痞。黃政德[12]運用左金丸加減,較烏梅丸清肝瀉火之力更強,黃連苦寒泄熱,吳茱萸溫脾陽,兩藥相伍,陰陽并調,調暢氣機。
1.3 肝郁脾虛證情志不暢傷肝脾,脾失運化,肝失疏泄,氣機不暢,滯下則見腹痛、腹瀉。《醫方考》載:“瀉責之脾,痛責之肝……脾虛肝實,故令痛瀉”。肝郁脾虛證UC 臨床多治以疏肝理氣,健脾化濕,調和肝脾。李德新[13]常用痛瀉要方合四逆散化裁,加強疏肝理脾之效。白光[14]選用參苓白術散合柴胡疏肝散加減,方中四君子湯益氣健脾,柴胡疏肝,香附開郁止痛,情志不遂加解郁調神藥。李柏年[15]擅用枳殼、青皮等疏肝理氣藥,白芍柔肝緩急止痛,郁金疏肝活血,加健脾利濕藥調和肝脾。楊倩[16]以芍藥湯為主加減,重用白芍柔肝理脾,檳榔除積行氣,治氣滯泄痢后重證,配柴胡、枳實、香附等肝脾兩經藥而調氣機。
1.4 瘀阻腸絡證熱邪灼煉津液,血凝成瘀,或迫血妄行,留滯成瘀,瘀熱互相影響,血肉內潰成瘍。瘀血是其重要的病理因素,氣血痰瘀相搏,容易導致本病遷延日久且反復發作,以活血化瘀通絡論治。張錚錚等[17]應用膠七散治療UC,方中阿膠粉、三七粉各等分,兩藥合用止血化瘀,不留瘀且不傷正,促進潰瘍愈合。李漢文[18]選丹參、乳香、沒藥、皂角刺等活血祛瘀生新。李軍祥[19]選用失笑散,治療腹痛效果明顯。劉啟泉[20]在活血藥基礎上加行氣藥,氣可攝血,氣行則血行,如加木香、川芎等。
UC 緩解期可表現為大便次數減少,大便基本成形,黏液膿血減少或消失,鏡下可見腸黏膜損傷及糜爛潰瘍等明顯減輕或消失。緩解期脾虛運化失健,久病兼腎陽虛或久病傷陰,耗傷陰液,致陰血虧虛;以本虛為主,脾虛常見,易反復發作,遷延不愈,因此預防復發和徹底祛除余邪,成為UC 緩解期的治療關鍵。中醫藥治療UC 緩解期分為脾虛濕蘊證、脾腎陽虛證、陰血虧虛證。
2.1 脾虛濕蘊證脾虛不運,水濕不化,脾臟喜燥惡濕,濕邪致泄,濕邪為發病之本,并貫穿病程始終。毛德西[21]以四君子湯和香連丸合用,自擬健脾化濕止瀉湯加減,四君子湯健脾益氣,香連丸治痢疾腹瀉,共奏健脾化濕止痢之功。莫燕新[22]在參苓白術散的基礎上加減,久泄加肉豆蔻、石榴皮固澀止瀉。喬保均[23]提出濕盛舌苔薄白膩予芳香化濕,苔白厚膩予溫化寒濕,藥用藿香、佩蘭、蒼術、厚樸、車前草。謝晶日[24]用淡滲利濕藥使濕邪從小便下,實大便以止瀉,但不可過分利下傷陰。
2.2 脾腎陽虛證腎脾為人體先后天之本,脾胃運化無力,腎陽無以溫煦,下痢完谷不化,神疲乏力,四肢不溫,治以溫補脾腎為法。黃德銓[25]選用真人養臟湯,主張健脾溫陽祛邪以改善潰瘍局部病理狀態。李培[26]選用連理湯或升陽益胃湯加減,喜用炮姜,認為相較于干姜,炮制后溫中止瀉效果較好,且少了溫燥之性,常與黃連合用清熱溫中并用。林一帆[27]善用制附子、肉桂、補骨脂、肉豆蔻、淫羊藿等溫補脾腎,配益氣健脾、溫中散寒藥。牛興東[28]用陽和湯加減,溫陽化寒濕,補血通絡。
2.3 陰血虧虛證UC 常反復發作、遷延難愈,久病傷陰,表現為五心煩熱、盜汗、便血鮮紅。劉啟泉[20]予黃連阿膠湯加減,佐以養血藥當歸、川芎、白芍養肝柔肝。任南新[29]自擬基礎方加駐車丸及旱蓮草、地榆炭等養陰涼血止血之品。
在辨證選方內服中藥的基礎上,許多醫家還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和用藥經驗,運用中醫整體觀念,從上下表里辨證治療UC。
3.1 祛風升陽風邪善動,在腸中走竄,表現為腸鳴、泄瀉,而風藥多燥,能祛風除濕,升舉脾陽,使脾氣得升,故有醫家選用祛風升陽藥。吳鞠通用補中益氣湯加防風可升清陽以止瀉。徐景藩[30]健脾藥中佐秦艽、防風、蟬衣等風藥緩解腸鳴、泄瀉癥狀。曾升海[31]配伍少量升麻,達升發脾陽之效,以防量大耗散正氣。查安生[32]喜用荊芥,因荊芥入肝經血分,可祛血中瘀滯風熱。沈洪[33]認為祛風藥多入肝經,東方生風,風生木,肝屬木喜升發,故風藥可疏發肝氣,解郁結,調理肝脾。
3.2 宣肺肅降肺與大腸相表里,肺氣主宣發肅降,影響大腸傳導功能;脾胃為全身氣機之樞紐,脾失健運,肺氣失調,水液滯留為“痰”,表現為腸中黏液,纏綿難愈。治療宣肺與肅降并用。賀平[34]宣通肺氣選用杏仁、紫蘇子、枇杷葉等。徐景藩[30]提出“化痰治利”之法,津液本同源,半夏、陳皮、桔梗等化痰止咳藥除治肺痰喘咳還可治腸中之“痰”。朱良春[35]自擬仙桔湯加減治療UC,方中桔梗辛開苦降,宣肺氣以化痰。
3.3 灌腸療法治療UC,內服聯合中藥保留灌腸具有優勢,直腸及乙狀結腸等炎癥病變,灌腸療法可直接作用于腸道病變黏膜,藥物通過腸道吸收對局部潰瘍面起收斂止血和修復作用。徐景藩[36]以清熱祛濕、止血收斂生肌法,應用斂瘡生肌、活血化瘀與清熱解毒類藥物,出血重者加云南白藥粉或錫類散等藥粉止血。黃雅慧[37]認為潰瘍可加化瘀和收斂愈瘍藥如白及、蒲黃、三七等。李吉彥[38]創制經驗方冰及地榆湯灌腸,方中加冰片清熱止痛,蘊含冰硼散祛腐生肌,合收斂止血藥。沈洪[39]認為UC 與瘀熱相關,痢下鮮紅濃稠予青黛、側柏葉清熱涼血祛瘀,若大便夾較多黏、膿液,宜配敗醬草、生薏苡仁解毒排膿。
3.4 針灸療法醫家多采用針灸配合中藥治療UC,葛寶和[40]從脾論治,針刺脾俞、足三里等穴位健脾治其本,針刺上巨虛、合谷等穴調理腸腑治其標,大腸俞與天樞俞募相配,以及經驗穴次髎對治療腸腑及肛周疾病有良效。魏清琳[41]以胃、脾經及任脈為主選穴,配合艾灸、拔罐及推拿,達到扶正祛邪的目的。
3.5 現代藥理學研究現代藥理學研究發現,當代名中醫治療UC 常用中藥有白頭翁、黃芩、黃連、茯苓、白術、白及等,各中藥藥效機制見表1。

表1 名醫治療UC常用中藥的現代藥理學研究
因UC 屬難治性疾病,發作時病情急迫,且具有反復發作、遷延難愈等特點,故總結當代各名中醫經驗對指導臨床具有重要意義。在UC 的活動期和緩解期,根據患者不同癥狀,各名中醫辨證論治,治法方藥各不相同,體現了中醫同病異治特點。UC 活動期多實證,用藥以祛邪為主,緩解期多虛證,以扶正兼顧祛邪,消補兼施為主。在分期分證治療的基礎上,根據經驗可加祛風升陽、宣肺肅降等特色治法,此外可予中藥內服配合灌腸、針灸等外治法,內外合用有助于提高療效,臨床可因人制宜,靈活運用。影響UC 病情的因素復雜,易反復,除醫學治療外,還應注意患者飲食和心理調節,避免太過勞累;根據寒熱變化,及時增減衣物,避免各種誘因導致病情加重和/或反復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