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我國正在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邁進,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成為黨和政府高度關注的長期任務。在實現共同富裕的過程中,職業教育肩負重要使命。有研究發現,職業教育對于農村家庭及個人收入均有正向顯著影響,其中家庭年均回報率8.33%,個人年均回報率高達16.94%[1]。從人力資本和家庭教育投資的角度看,受教育年限越長,子女的人力資本增加也越快。因此,鼓勵和引導相對貧困地區中職學生接受高層次教育,將有助于提高家庭反貧困能力,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發生,為實現共同富裕打下基礎。2019年以來,國家先后提出“取消高職招收中職畢業生比例限制”,并鼓勵高職院校“分配擴招計劃要重點布局在貧困地區特別是連片特困地區”[2],“中等職業學校注重為高等職業教育輸送具有扎實技術技能基礎和合格文化基礎的生源”[3]。這為中職學生繼續接受高等教育提供了政策依據。
但是,相對貧困地區中職學生是否選擇繼續升學受到多方面因素影響。從微觀層面看,學生自身的學習意愿、家庭的文化資本水平和收入水平均是影響其升學行為的關鍵因素,可作為預測其升學行為的最佳變量。除個體和家庭因素外,職業學校學習體驗、升學政策以及當地高職教育資源供給的充足程度等都可能會對中職學生的升學意愿和最終的升學選擇產生影響。因此,調查相對貧困地區中職生升學意愿,對于相對貧困地區優化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的院校布局,充分發揮職業院校防返貧功能,進而促進當地實現共同富裕均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近10年來,隨著我國產業轉型升級,勞動力市場準入的學歷門檻不斷提升,迫使職業教育不斷完善體系構建,一方面擴大并保持高等職業教育規模,另一方面逐漸提高本科及以上層次的院校和專業布點,為中等職業學校的學生提高學歷層次提供了可能。部分省市嘗試通過中高職貫通、中本銜接等試點,引導初中畢業生進入職業教育領域,進一步擴大了中職學生升學路徑,間接提高了職業教育的社會吸引力,直接促進中職學生升學意愿的提升。丁良南對湖南省2011屆畢業生和部分2011級新生共計322人調查發現,認為升學“很有必要”的占43.7%,“有必要”的占44.6%,合計超過90%,其中68.8%的學生將升學作為畢業后的首要選擇[4]。汪長明對新疆9所中職學校413名中職學生的調查顯示,47%的學生希望繼續學習深造[5]。隋海梅等對浙江省和陜西省的106所中職學校共7411名一年級學生的調查顯示,51.15%的學生有升學意愿[6]。胡哲等對內蒙古某高職學院中職護理專業2013級和2014級共188名學生調查發現,97.3%的學生希望繼續學習深造,其中72.3%的學生希望對口升本科,14.9%的學生希望升入專科,10.1%的學生希望升成人專、本科[7]。李佳等以廣東佛山某職校為樣本調查發現,2012-2016年間該校護理專業中職學生升學率從7.43%提高到45.13%[8]。黃玉淑對廣西少數民族地區2016屆和2017屆的240名中職學生調查發現,近90%的學生認為升學“很有必要”或“有必要”,52.46%的學生將升學列為畢業后的首要打算[9]。據《2022年全國中等職業教育質量年度報告》數據顯示,2021年中職學校畢業生升學人數超180萬人,升學率為55.9%[10]。
已有關于學生選擇升學的影響因素研究,普遍從家庭的經濟因素、文化資本、當地經濟和教育政策等方面探討。首先,家庭經濟因素是影響個體選擇教育類型和層次至關重要的因素。Moenjak&Worswick和Aypay的研究均發現,家庭社會經濟狀況與學生的教育選擇以及未來的教育成就與經濟收入有著密切的關系,家庭經濟因素的影響力要遠大于個體升學愿望、動力和能力等因素,是影響個體升學選擇至關重要的因素。學生畢業后的教育選擇會受到家庭社會經濟狀況以及居住地特征等因素的影響[11][12]。我國學者也得出相類似結論。于志晶等認為,家庭收入較低的學生有更為強烈的升學意愿[13]。申家龍發現,職業教育的成本問題直接影響著個體及其家庭的選擇,其中間接成本起著更為關鍵的作用[14]。黃玉淑通過實證研究證實,學費太高是影響廣西少數民族地區中職學生升學的最主要因素[15]。丁良南認為,那些將就業作為首要選擇的學生中,40.1%的學生表示是為了減輕家庭負擔[16]。另外,家庭文化資本對中職學生升學意愿具有影響。Dustmann研究發現,父母受教育水平通常與其子女選擇普通教育的可能性呈正相關關系[17]。周昊昊對浙江省480名中職學生的調查發現,家庭文化資本對中職學生升學意愿既有直接影響,也存在間接影響[18]。再次,國家政策也可能對學生及其家庭選擇升學產生影響。有學者研究發現,中職擴招和免學費政策都對農村學生讀中職和大專產生了促進作用,即政策會對農村學生受教育狀況產生更為有益的深遠影響,并且政策效應隨時間的推移而逐步增強[18]。接受中職教育者并未獲得預期或者理想的教育收益,而高等教育相對于中職教育具有顯著的、持續的、不斷拉大的收益率優勢[19]。當然,上述影響因素并非單獨發生作用,而是在共同影響中職學生的升學意愿和行為選擇。比如,李潔研究發現,影響中職生升學意愿的因素不能簡單歸因于單變量效用,而是功能價值、象征價值、體驗價值組合效用的結果,資金/時間投入可能發揮抑制作用,“務實”的功能價值感知對中職生升學意愿影響相對更大[20]。
梳理發現,已有研究多在較早年份、較小范圍內開展,在取樣上大多僅局限在某一省或市,一般面向廣義的農村地區,對于中職學生升學意愿(需求)的結論略有不同。筆者認為,職業教育以服務當地經濟社會發展為主,職業教育的院校布局既要滿足經濟發展對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也要滿足廣大人民群眾接受高質量教育的需求。中職學生已經進入職業教育系統之中,就讀職業學校的教學資源條件、教師素質、教學模式與內容,可能會增加其對職業教育的好感,進而產生繼續升學的意愿。另外,相對于經濟發達地區,相對貧困地區的中職學生可以享受更多的國家免學費和各類補助政策,進而適度緩解家庭教育成本壓力,可能會對個體升學意愿產生重要影響。因此,亟須準確了解中職學生升學意愿、原因及求學目的地等一系列問題,比如相對貧困地區中職生升學意愿總體如何?不同地區是否有差異?對于升學目標地有何訴求?哪些因素對于中職學生的升學意愿有影響?為此,在較大范圍開展實地調查十分必要,以便為政策制定和采取有效措施提供數據基礎。
為了解當前相對貧困地區中職學生升學意愿、動因以及目標地等,筆者對青海、云南、四川、新疆、西藏、甘肅6個省(自治區)“三區三州”地區(以下簡稱“相對貧困地區”)進行了實地調查,并對部分校長、教師、教育局工作人員等進行了深度訪談,初步總結出可能影響當地中職學生升學意愿的因素,并據此設計了相應的調查問卷。通過問卷星數據平臺,對6個省(自治區)24個地市州共92所中職學校在校生進行了在線問卷調查,采用分層隨機抽樣方法,每所學校抽取學生樣本至少10%,共有超過80所學校學生填寫了問卷。
本次調查共回收問卷30915份,其中有效問卷21980份,有效率71.1%。調查涉及被訪學生的個人特征、家庭背景、教育與就業規劃等多方面內容。樣本的性別、民族、年級、家庭背景、區域分布等基本特征如表1所示,樣本代表性良好。本文主要利用學生問卷數據并結合部分公開統計數據進行分析。

表1 樣本學生基本描述性特征
針對學生的升學意愿,問卷中設置了問題“從當前學校畢業后,你有什么打算?”,并提供了4個子問題(“升學”“就業”“創業”“其他”),采取五分量表形式,根據符合程度來選擇。在本文后續分析統計中,將選擇“比較符合”及“非常符合”的合計為“具有升學意愿”,將選擇“不太符合”及“非常不符合”的合計為“不具有升學意愿”。統計顯示,“具有升學意愿”的樣本比例為89.0%,其中“非常符合”占57.4%,“比較符合”占31.6%,另有5%的學生則表示“我說不好”。具有升學意愿的值為2.61,相對于就業、創業等選擇,升學意愿水平最高,見表2。這表明,對于相對貧困地區中職學生而言,升學是最主要的發展意愿。

表2 學生發展意愿選擇
從升入學校的類型看,樣本主要集中在高職層次(85%),升入本科比例不足15%。從升學的主要目的看,可分為“為了升學而升學”和“升學背后的現實意義”兩大類,可以看出學生對于升學這一行為本身的理性思考程度和價值取向。數據分析發現,具有較高升學意愿的樣本之所以選擇升學的主要原因有三大取向,其中“改善自己命運”占比最高(58.2%),其次為“獲得更高學歷”(54.7%),“喜歡所學專業,想繼續深造”(44.9%)排名第三。可見,中職學生對于升學的需求比較現實和理性,獲得學歷的現實動因較強,而熱愛專業的理性成分相對不足。
筆者在調查問卷中設置了學生性別、民族、年級、所在地區等人口變量學指標,對中職在校學生的升學意愿在不同人口學變量下進行交叉列聯表及卡方檢驗分析,以準確了解“總體可能”升學的學生類型。對具有升學意愿的群體進行單變量差異檢驗分析發現,該群體在性別變量上存在顯著性差異,見表3、表4。比較平均值發現,女生相對于男生更加傾向于選擇升學。在相對貧困地區,女性的社會地位相對較低,改變命運的路徑相對有限,隨著女性獨立意識的提高以及擺脫貧困的愿望增強,女性學生試圖通過升學來改變命運的意愿更加明顯。調查數據顯示,對于“我想通過提高學歷改善自己命運”表示贊同的女生占比61.0%,而男生為55.5%。

表3 學生升學意愿的主體間效應檢驗

表4 學生升學意愿的差異化比較(N=21980)
在省份的差異比較中發現,各省生源的選擇存在相對明顯差異。其中青海省92%的樣本具有升學意愿,而云南省僅為77.13%,二者相差15個百分點,云南的樣本中明確表示“不準備升學”和“沒想好”的比例均是青海的3倍左右。見表5。

表5 學生升學意愿分省描述性特征
進一步對各地(市/州)的數據分析發現,各地市州學生的升學意愿存在明顯差異,見表6。比如,云南怒江州具有明確升學意愿等樣本僅為27.8%,在所有樣本地區中最低;而青海玉樹州該比例為91.4%,在所有樣本地區中最高。在各省內這種差異同樣明顯。比如,西藏的阿里地區具有明確升學意愿等樣本為40%,而日喀則市則高達70.9%。

表6 學生升學意愿分地市(州)分布情況
為具體了解中職學生升學的目標地,筆者在問卷中設置了本地市(州)、本省其他地市、東部沿海省份、其他省市等選項,以準確了解各地區升學目標地的意愿。數據分析發現,各地區樣本在升學目標地方面存在明顯差異。總體來說,中職生愿意留在本省范圍內升學,其中新疆和西藏的學生更愿意在本地市升學,而青海、四川、云南和甘肅的學生則相對更愿意去省內的其他城市,見表7。進一步分析發現,傾向于去東部沿海省份或其他省市的樣本中,其原因主要是自身和家庭兩方面的考慮,比如49.6%的學生表示自身“向往城市生活”,40.6%的學生表示“父母在外地工作,很想讓我和他們在一起”。

表7 學生分區域升學目標地意愿分布
為清晰呈現中職學生升學意愿的根源驅動因素,依據相關研究,篩選家庭—經濟狀況、家庭—受教育程度、學校-中職資源水平、學校—高職供給能力、政策—學費減免等5個因素作為自變量,選擇中職學生升學意愿程度為因變量進行多元回歸分析,結果發現,模型整體方差存在統計顯著性,見表8。其中,家庭經濟狀況、家庭受教育程度均對學生升學意愿產生了0.001層面的極顯著性正向回歸效應;學校層面的資源水平以及政策層面的學費減免對學生升學意愿產生了0.05層面的顯著性正向回歸效應,見表9。

表8 多元回歸分析模型方差分析結果

表9 學生升學意愿的影響因素(N=21980)
首先,家庭層面,家庭經濟狀況越好,樣本的升學意愿越高。這與前面學者的結論不太一致。深入訪談發現,在相對貧困地區的低收入家庭對短期內增加收入的實際需求更為強烈,而普遍認為高等教育投資回報率周期太長,且具有不確定性。因此,對于低收入家庭而言,通過提高受教育水平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可能性降低。同時,家庭成員的最高學歷越高,樣本的升學意愿越高。這說明家庭文化資本在相對貧困地區家庭對中職生升學方面同樣存在重要影響,相當于受教育偏好存在代際傳遞效應,因此極有可能形成兩類家庭發展模式:低學歷家庭始終停留在較低水平,而高學歷家庭的子女更有可能獲得高等教育學歷。換句話說,如果家庭成員整體學歷偏低,那么更需要外部力量引導或促進升學意愿。
其次,在中職學校層面,對于所在學校的資源水平滿意度越高,升學意愿越高。也就是說,學生對現有就讀中職學校辦學水平的評價,會影響其選擇是否繼續升學。其可能的影響機制在于:中職學校的辦學條件提高,改變了當地家庭對于職業教育不良的刻板印象,提高了學生及家庭對于職業教育的認可程度,進而產生繼續升學的意愿。
再次,享受中職免學費和補助政策對個體升學意愿具有重要影響,這與其他相關研究結論基本一致。換句話說,國家對于中職學生學費減免和生活補貼等政策不僅緩解了相對貧困地區學生的學習和生活壓力,也間接激發了其升學的意愿。對于已經享受到學費減免政策的中職在校生而言,已經體驗到了政策效果,某種程度上可以及時緩解當下家庭教育成本壓力,并利用這一減壓期為下一階段學習進行學費儲備,進而形成升學后仍然存在同樣政策優惠的期待。
按照舒爾茨的人力資本理論,貧困地區之所以落后,根本原因不在于物質資本的短缺,而在于人力資本的匱乏,以及人們對人力資本的輕視。經濟學研究表明,全球實物資本處于相對過剩狀態,資本收益率不斷下降,但人力資本收益率不斷上升。然而,人力資本投資不均等化程度非常明顯:不僅在私人的人力資本投資方面存在很大的差距,也體現在促使我國城鄉之間、地區之間、不同人群之間的公共人力資本投資差距上,這將不利于人與人之間能力差別的縮小,也很難促使我國社會走向共同富裕。因此能否實現共同富裕很大程度取決于能否實現人力資本投資均等化。增加人力資本投資,改善相對落后地區人口質量,是促進人力資本形成、經濟結構轉換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手段[21]。從這個角度看,中職學生的升學行為是提高自身人力資本為數不多的方式之一,也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基礎,因此升學意愿和行為應當鼓勵和支持。本研究發現,相對貧困地區的中職學生總體升學意愿較高。當地政府和學校應豐富高等教育資源、擴大中職畢業進入高等教育的機會。同時,注意引導中職學生理性看待升學,警惕出現鄙視勞動、排斥技能學習、逃避頂崗實習等現象,要幫助學生樹立“扎實的職業技能才是長久發展的基礎”理念,力爭成為“扎實技術技能基礎和合格文化基礎”兼具的合格畢業生。
同時,考慮到各群體在升學意愿上存在性別和地區差異,以及在升學目的方面存在非理性因素。因此,需要在激發低意愿群體形成升學意愿和引導形成良性升學目的方面加以關注。針對升學低意愿學生群體,尤其是家庭最高學歷在專科以下的學生,需要提高其進一步升學的意愿。研究發現,低意愿學生群體主要來自低收入和低學歷家庭,并主要分布在云南怒江州和迪慶州、西藏的阿里地區、四川阿壩州、甘肅臨夏州等地區。當地中職學校可以通過組織學生到高校參觀體驗、與高校聯合開設基礎課程、高校優秀教師授課等途徑,激發學生的升學意愿。同時,對于持“為了升學而升學”觀念的學生群體,要注重科學引導,可以邀請升學后在就業和創業方面獲得更好發展、進而實現家庭脫貧致富的畢業生回校分享經歷,引導學生將升學與實現家庭致富聯系起來,幫助學生形成理性的升學觀念。
劉易斯的貧困文化理論認為,貧困文化是貧困群體在與環境相適應的過程中產生的行為反應,并且內化為一種習慣和傳統文化。也就是說,貧困地區人口安于現狀、不思進取的生活態度,往往會被內化為群體的一種思維定式和行為準則,逐漸形成低水平的經濟均衡,并一直延續下去[22]。換句話說,如果貧困地區中職學生的升學地仍在本地州或本省內,那么,由于所在環境貧困文化持續發生影響,其家庭貧困的現狀大概率會被延續,進而發生相對貧困的代際傳遞,不利于當地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
職業教育一般定位于面向當地產業經濟提供人才支持和技術服務,因此職業院校往往采取“本地辦學、本地就業”的人才培養價值取向。當面臨中職學生如此高的升學意愿并且有著一定比例的異地求學訴求時,應對之策是在當地擴展高校資源還是提供異地升學的渠道?是引導學生接受高職教育還是本科甚至更高層次?成為當地教育決策部門和高校的兩難選擇。
本研究認為,考慮到相對貧困地區產業經濟發展相對緩慢、地方財政經費有限甚至赤字等實際情況,并從阻斷貧困文化傳遞的角度看,此類地區的職業教育尤其是高等職業教育發展要與產業經濟相對發達地區的辦學定位有所差異,建議采取以“外部為主、本地為輔”的路徑。一是要適度擴大異地優質高等教育尤其是東部沿海發達地區高校在相對貧困地區的招生規模和渠道,滿足中職畢業生異地求學訴求,使其獲得更好的職業能力,提升自身人力資本;二是可以引入高教資源相對豐富且辦學有余力的東部地區院校,與本地中職學校采取聯合辦學、分階段培養、在線學習等方式,擴大區域內高等教育對中職畢業生本地求學的容納力,整體提高學生進入高校學習的機會。同時發揮優質高校的資源優勢,提高當地高校的資源和教學能力,提高本地升學群體的學習質量。
找到農村致貧的關鍵因素,阻斷貧困代際傳遞,是防止階層固化、縮小貧富差距、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阿馬蒂亞·森的能力貧困理論認為,貧困家庭父輩及其子女能力的缺乏是導致貧困的根源。因此,解決貧困問題的根本出路在于提高個人能力,改善父輩及其子女的人力資本狀況[23]。赫伯特·J·甘斯也認為,貧困者之所以貧困,主要是因為天賦較低,或不愿意接受較高教育培訓,因此只能從事較低職位,獲得較低工資,進而始終停留在貧困狀態[24]。因此,職業教育對象從單一學生向多類型轉變,尤其是開展祖輩和父輩同步教育與培訓,是促進共同富裕成為可能的關鍵路徑。
因此,要建立子輩與父輩同步教育的機制,通過靈活學制、豐富學習方式、提供送教上門等方式,同步提高相對貧困家庭子女與父輩的就業能力,改善相對貧困家庭的人力資本狀況,降低貧困代際傳遞可能性。在相對貧困地區,高等教育資源相對貧瘠,中職學校和高職院校往往是當地最高層次的教育機構,承擔著保障和提高本地勞動力能力水平的責任。但是,受產業經濟水平和財政能力影響,相對貧困地區的中職學校條件往往相對較差,即便是國家財政大力支持,但仍普遍存在硬件設施好,教師能力弱、校企合作難等問題,能夠提供的技術技能教育水平有限。研究發現,相對貧困地區學生升學意愿受中職學校的辦學條件深刻影響,因此,提高此類地區中職學校辦學條件刻不容緩。建議通過國家財政轉移支付、社會投資等多種方式加大對此類地區中職學校資源投入力度,優化這類地區中職學校辦學條件,尤其是加大涉及專業核心能力教學所必需的實訓設備和耗材投入,保障學生形成堅實的技能基礎。同時,地方教育部門要加大督導,將扎實技術技能基礎和合格文化基礎作為中職畢業生考核評價和院系辦學質量評價的重要指標,引導中職學校堅持類型教育辦學定位,兼顧就業導向和發展導向,努力維系校企合作關系,保障實踐教學和頂崗實習課時,提高學校面向多類型學習者的教育培訓能力,阻斷貧困代際傳遞,進而助力地區實現共同富裕。
學生資助是解決貧困家庭學生上學問題的根本保障,更是確保穩定脫貧和高質量脫貧的重要舉措。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逐步建立完善教育資助制度,從免除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學雜費,再到設立中職國家獎學金,從單一政府投入到政府投入為主、學校和社會資金為重要補充,資助領域多項空白被填補,支持力度持續加大。學生資助政策減輕了脫貧人群和低收入人群家庭的經濟負擔,幫助家庭經濟困難學生順利完成學業、實現高質量就業,為阻斷貧困代際傳遞、實現共同富裕奠定了良好基礎。研究發現,中職生學費減免和助學金等資助政策對于中職學生的升學意愿產生正向影響,也就是說,如果加大和延續同類政策實施將極大可能激發中職學生升學意愿。因此,一是要繼續擴大對相對貧困地區中職資助政策的供給,并結合不同地區實際收入和生活成本水平,適當提高對相對貧困家庭學生的資助力度,并延續到進入高等教育以后,緩解相對貧困家庭子女升學的后顧之憂。
但是,也要警惕“福利依賴現象”。喬治·赫伯特·米德提出了福利依賴的代際傳遞性概念,即長期接受社會福利救濟的家庭成員會形成“等靠要”的福利依賴心理,進而失去創造精神和工作積極性,并對子女的生活價值觀產生影響,依賴心理會傳遞給下一代[25]。因此,也要優化免學費和助學金等政策福利的給予方式,比如,學費減免從一次性減免向分階段減免轉變,生活和學習補助金從直接支付向間接支付、以獎代補方式轉變,盡可能避免出現“福利依賴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