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自有筆法,讓萬物萌發,春意盎然。二十四節氣沉淀著中國人骨子里對文化的情愫。雨水對于文人來說更有一番愁滋味。記得小時候讀唐宋詩詞,總有一些寫雨的詩歌令人費解。我不明白,為什么那么明媚的春日居然會牽引出無比的悲慨和凄涼。什么“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什么“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還有“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好好的春天,不應該愉快地玩鬧一番嗎?若是實在不方便,下雨了也可以瓦當之下聽雨打竹葉,閑坐亭臺伴斜暉。然而,直到長大,聽老師講了去國懷鄉、壯志難酬、客居他鄉,或是羈旅戍邊,才知道活在詩詞歌韻中的古人也有那么多的不如意。這世界的雨水對于他們來說,更是平添了無數愁緒吧。雨水的水,一滴滴,一串串,令人無奈,引人深思。它們聯結著寒冬與初春,正醞釀一份天地的巨變。
我常呆呆地站在樹下抬頭看它。風雨無情,春天里抽出的枝條到了秋天已經皴裂,全然沒有了那時的光潤。有時在夏秋交節的一兩周里還會有狂躁的大雨不住地澆上幾天。之后,樹干上便長滿了白色木耳。無法想象那些枝條曾經也是萬物復蘇的春天里抽發的嫩芽,他們也曾經是大樹的小寶寶,滿身新綠。而今,眼前的斑駁與粗糙讓我看到的不止是歲月的“冷漠”,更有默默無言的大樹用身體書寫的成熟。大樹在即將入冬時卻綻放出一年里美好從容的綠意。他仿佛一位雙鬢斑白沉默寡言的長者深深地吸引著我。他不再有春日里的稚嫩、夏日里的旺盛,卻更有一番沉穩和淡然,令我回味、深思。
我想,每個人都應該是一棵樹吧。只有像大樹一樣熬過潮寒的冬天,挺過酷熱的夏天,才能收獲一個成熟的秋天。
遠處的水鳥前一秒還浮在水上,下一秒它就打個猛子,出現在更遠的地方。隆冬時節,南國特有的暖風吹拂著我的臉頰,已至寒露節氣,南寧卻絲毫看不出蕭瑟,身旁的大榕樹依然一身青蔥。此時的我,心中的傷感被晚風吹散了。媽媽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著步道旁的大樹輕聲地說:“孩子,那一棵大樹上的綠葉好看嗎?”我點了點頭,“你知道它根部的腐葉有多厚嗎?”我才發現一堆腐葉已沒過了鞋子,似乎也在悄悄訴說著什么。“孩子,你看那棵大樹根部的腐葉真厚。”我若有所思,我不就是一棵正在生長的小樹嗎?每一次的失敗就是隆冬里的一片落葉。這些坎坷也許會讓我一時煩惱,這些崎嶇或許會讓我黯然失色,但它終究會在無意之間變成我的精神養分。
晚風中,我回頭看了看那一棵佇立湖邊的小樹,告訴自己下一個春天,我一定會和小樹一起長大。
媽媽終于決定要換一件夠兩人用的大雨衣。她說:“雨季來了,換一件大雨衣。”于是,買雨衣的那一天,她特意指著我問老板娘,哪一件可以讓中學的兒子也一起穿。老板娘拿出一件包得方方正正的雨衣,說:“兒子長得那么高,當然要買大一點啦!”然后利索地把雨衣直接套在了我身上。那是夏天的芒種時節,雨衣套上我的瞬間就把我悶出汗了。但媽媽卻繞著我轉,似乎想盡力發現一處大雨衣的瑕疵。她轉了幾圈什么也沒有發現,終于帶著笑容也鉆了進來。那一刻,雨衣里變得更加悶熱,大大的雨衣變小了。
媽媽付錢的時候,我們倆終于脫下雨衣。我倆看著彼此滿臉大汗的樣子噗嗤笑出了聲。歸途中,老天湊巧下起了大雨。密集的雨聲連成了一串串輕快的旋律。“芒種,芒種,不忙不種……”媽媽的喃喃自語在這件大大的雨衣里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