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域地理圖說》再探《回疆志》的編撰與成書演變

韓亮 郎筠

摘 要：

作為清代最早有關南疆的志書，《回疆志》雖廣為人知，卻版本繁蕪，以致在現有不多的研究中抵牾甚多。文章考辨了《西域地理圖說》與《回疆志》的關系，考訂《回疆志》的版本源流，將其成書過程劃分為草創、增撰、補訂三個時期，分別考述永貴、固世衡、蘇爾德、達福諸撰者在不同階段所作的貢獻，梳理成書過程中體制、內容上的傳承與演變，探析不同時期草創本、南屏理本、吳豐培本、成文本、國家圖書館藏本等版本的異同，以彌補《回疆志》龐雜版本系統中成書環節的缺失。

關鍵詞：

《西域地理圖說》；《回疆志》；新疆方志；撰者；成書演變

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136（2023）05-0090-06

Study on the Compilation and Evolution of Huijiang Zhi from Xiyu Dili Tushuo

HAN Liang，LANG Jun

Abstract：

As the earliest history work about southern Xinjiang in Qing dynasty，Huijiang Zhi is widely known，but its edition is so complicated that there are many contradictions in a few existing researche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Xiyu Dili Tushuo and Huijiang Zhi，discusses the edition origin of Huijiang Zhi，divides the process of compilation into three parts：newly established，supplement and revision，and describes the contributions of Yong Gui，Gu Shiheng，Su Erde and Da Fu in different periods.It combs the inheritance and evolution in system and content in the process of compilation，and analyze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original edition，Nanpingli edition，Wu Fengpei edition，Chengwen Publisher edition and the National Library edition，so as to make up for the lack of compilation link in the complicated edition system of Huijiang Zhi.

Keywords：

Xiyu Dili Tushuo；Huijiang Zhi；Xinjiang local record；writer;book evolution

0 引言

新疆自古以來就是我國領土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清代歷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直至乾隆二十年（1755），平定準噶爾叛亂。乾隆二十四年（1759），又平定南疆大、小和卓叛亂，新疆底定，清廷設伊犁將軍統轄全疆軍政事務。故土新歸后的新疆以天山為界分南北兩部，天山南路信仰伊斯蘭教的少數民族被稱為“纏回”，亦稱“回部”，故統稱該地為“回疆”，清廷設總理回疆事務參贊大臣統轄喀什噶爾、英吉沙爾、葉爾羌、和闐、阿克蘇、烏什、庫車、喀喇沙爾南八城。

伴隨著大一統王朝的煊赫武功，乾隆朝文事盛張。圍繞《西域圖志》與《大清一統志》兩部官書的纂修和重訂，以《回疆志》為代表的一批私修史志陸續現世，為后世提供了豐富的史地文獻。至今，學界多稱《回疆志》是清代最早有關南疆的志書［1］。馬大正謂，南疆史志當首推是書［2］。但因《回疆志》版本繁蕪，底稿難考，且存同書異名或同名異書者，以致在現有不多的研究中抵牾甚多［3-9］，其原因之一便是對是書早期版本辨識不清。目前，西華師范大學圖書館藏《西域地理圖說》（以下簡稱：《圖說》）被認定是《回疆志》的早期版本［10-11］，這為考訂其版本源流提供了新思路。本文擬從《回疆志》編撰角度，梳理其成書過程，探析其版本源流。

1 《回疆志》的草創

1.1 《圖說》與《回疆志》

《回疆志》四卷首一卷，清乾隆抄本。作為私修志書，成書后僅以抄本傳世，有八千卷樓、博覽堂、衛聚賢等眾多版本，在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南京圖書館、黑龍江省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乃至美國國會圖書館、俄羅斯國立圖書館、英國牛津大學、日本京都大學等均有收藏。傳抄中，《回疆志》曾改名《新疆回部志》（后入《四庫未收書輯刊》，以下簡稱：南屏理本）。今人吳豐培以此為底本輯入《邊疆叢書續編》油印刊行（以下簡稱：吳豐培本），近世又被收入“中國西北文獻叢書”“中國邊疆史志集成”。另有臺北成文出版社“中國方志叢書”影印本（以下簡稱：成文本）最為多見，但原本闕卷。日本京都大學內藤文庫所藏博覽堂本題為《西域回疆志全集》。據此可窺是書遞藏流變之復雜。

曾有學者指出，《回疆志》撰者原為永貴與固世衡［3］，但因底本不存，《中國地方志綜錄》《中國邊疆圖籍錄》《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中國邊疆古籍題解》和多個圖書館（如國家圖書館、南京圖書館）皆錄為清蘇爾德撰。但這無疑忽視了永、固二人草創之功，通過對《圖說》的考證，則解決了對其書名、撰者、成書年代的諸多疑惑［11］。

《圖說》為線裝稿本，不分卷，無書名（現名為李文田所擬）、撰者，亦無序跋、目錄。八冊獨立成篇，各記城村戶口、官職制度、征榷稅賦、市糴錢幣、土產時貢、外夷情形、衣冠服飾與垂古勝跡等內容。書中行文左起直行，城村戶口、土產時貢中地名、物品漢文名下均注滿文。據字體樣式、大小、疏密與每行字數判斷，非一人謄抄。其文句既有謄抄者墨筆修改，亦有撰者或后藏者朱、墨兩色批校。

是書曾為繆荃孫、袁昶、吳士鑒收藏。1893年，李文田曾于繆荃孫處借得并抄錄一份。因其成書過程不詳，撰者身份一度成謎。李文田初定“旗人手筆”，謂“眉批似張天瓶（張照，1691—1745）尚書手筆”“或取尚書《文集》考之，可得作者姓氏”。但他通覽全書仍無定論，特于還書時記“八旗望族于役西疆者手筆”，望繆荃孫考證。傅平驤以張照卒年早于《圖說》成書，否定了李文田所提線索，而以滿漢雙語并用、左起直行書寫為據附議其“旗人論”［12］。阮明道以漢文訛字甚多，認為撰者應是通曉滿文、初習漢文的滿洲旗人［13］。馬雪兵等則以文筆通達、布局緊湊、熟悉官場、深諳史事為由，認為撰者應為官喀什噶爾［7］。由此形成了撰者身份高低兩種對立觀點。

實際上，蘇爾德在《回疆志》序中稱：“己丑奉命同副都統福公駐護喀什噶爾”“有前尚書都統、今大宗伯永公貴與觀察使固君世衡編有《回疆志》一書，今考其所載，于時事不無參差，爰就元本再為核實、刪繁增略、分門別類以成此書。”［14］754清晰地交代了修書背景、目的與經過，并透露出之前永貴與固世衡已編有一書，關鍵是此稿本何存？

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所藏《回疆志》給出了答案。此本即李文田借得繆荃孫藏《圖說》的抄錄本，據其題記：“光緒癸巳年，假鈔此冊于繆小山編修。及秋冬間，按試定州訖，觀定州王氏藏書，借得《回疆志》四卷鈔之，方知此書乃蘇爾德《回疆志》之藍本。本亦名《回疆志》，乃禮部尚書永貴參贊彼土時所撰也。書作于乾隆己卯，草創未成。及蘇爾德同副都統福森布駐護喀什噶爾，乃據此本重改定之，仍名《回疆志》四卷云。”［11］

該論斷明確指出《圖說》即《回疆志》藍本。只因李文田去世后，其藏書或售或贈，抄錄本幾經轉手后流失海外，淡出國內學術視野，使學界平添困惑。的確，依《圖說》所記僅涉回疆南八城及周邊外夷史地，未見天山北路情形，與真正意義上的新疆全境通志《西域圖志》相較，李文田以“西域”擬題未免過當。

1.2 永貴、固世衡生平

永貴（？—1783），字心齋，拜都氏，滿洲正白旗人。雍正十三年（1735）自筆帖式授戶部主事。乾隆四年（1739），累遷郎中。后出為湖南辰沅永靖道，再擢云南布政使，又移浙江，署巡撫。乾隆十七年（1752），因浙省救災不當被革職遣往烏里雅蘇臺北路軍營辦理糧餉。乾隆二十年（1755），賜按察使銜，署甘肅臨洮道，赴巴里坤主餉，開啟為官新疆的序幕。乾隆二十一年（1756），授為副都統，任西路參贊大臣，因策應定邊右副將軍兆惠進抵巴里坤有功，于次年授三等輕車都尉世職。乾隆二十二年（1757），署西安巡撫，未及上任，改派主辦新疆軍屯。乾隆二十三年（1758），授刑部侍郎，主持烏魯木齊等地屯墾。乾隆二十四年（1759），隨兆惠進兵葉爾羌，移駐阿克蘇、庫車辦餉。后因平定回疆有功，奉調回京。乾隆二十六年（1761），以左都御史出任喀什噶爾參贊大臣，三月抵任，十一月補禮部尚書。乾隆嘉其“宣力西陲，懋著勞績”。乾隆二十八年（1763）議敘加一級，八月還京。乾隆三十年（1765），烏什叛亂，赴喀什噶爾善后，授烏什參贊大臣。乾隆三十三年（1768），署伊犁將軍。乾隆三十五年（1770），因“盜馬案”與“扣賠俸餉”事革職還京，加恩補左都御史。乾隆四十二年（1777），署大學士，補吏部尚書。乾隆四十三年（1778），再遭革職，戴罪返疆，后因“高樸案”處置得力，加恩擢用，授烏什參贊大臣。乾隆四十四年（1779），還京，授鑲藍旗滿洲都統。乾隆四十五年（1780），協辦大學士，充國史館副總裁。乾隆四十八年（1783），卒，謚文勤。

永貴宦海沉浮近50年，為官新疆即占小半。其四度入疆，遍歷天山南北，深度參與并見證了新疆從底定到完全納入中央統治的全過程，為新疆官制改革、經濟發展與社會穩定作出了積極貢獻。尤其是乾隆二十四年（1759）隨軍轉戰回疆，熟識將軍兆惠與葉爾羌參贊大臣舒赫德，并以熟稔邊事，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擢鎮回疆。這既說明永貴出鎮回疆，面對“土地險易，民俗物產舊籍無考”之現狀，有“于宣威施惠之暇，就耳目所及，詢訪所獲，草創志略”的動因，亦可解釋《圖說》何以記敘兆、舒二人所涉軍政要事，及永貴任內政績頗詳，又可勘定范秀傳述及“乾隆二十四年吏部尚書永貴被貶謫回疆”［15］中時間、官職、緣由之誤。

固世衡（？—1771），滿洲鑲紅旗人。因繆荃孫在《藝風藏書記》《回疆志》條誤作“周世衡”，后阮明道［13］、陳光貽［16］皆誤從。查其曾任歸綏道員，乾隆二十四年（1759）因涉山西將軍保德挪用公款案，“發往葉爾羌效力贖罪”。乾隆二十五年（1760），伊犁需人，“奏圖桑阿、固世衡現在葉爾羌，請派調一員等語，俱著前往伊犁協辦”［17］。但他并未赴調，因永貴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奏稱：“喀什噶爾辦事主事伊靈阿、道員固世衡，至明年三年期滿，其員缺，無庸于內地派人更換。”［18］769同年十二月，上諭：“固世衡實心辦事，殊為可嘉，著加恩交部議敘。”［18］839寥寥數語已顯其在回疆盡心履職，頗受永貴認可。乾隆二十九年（1764），遣戍期滿，轉任河東鹽政。乾隆三十六年（1771），病故。

永貴與固世衡同為滿族，且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至乾隆二十八年（1763）同在喀什噶爾為官，故《圖說》約在此間成稿，又能以滿漢雙語記。永貴作為資深主官，出于管理疆土之需，勤于詢訪、詳加記錄，以期創志資政，因此《圖說》布局宏達、史事俱詳。固世衡僅為低階遣員，協理書稿謄抄，盡管辦事勤勉，但學識受限，以致《圖說》行文疏漏、訛字頻現。此應可解前述“八旗望族”與“初習漢文”之惑。

2 《回疆志》的增撰

2.1 蘇爾德任職概況

乾隆二十八年（1763）八月，永貴“適蒙內詔”還京，憾留“未及成書”之稿本蒙塵數載，直至蘇爾德接任。蘇爾德，字韜園，滿洲費謨氏，生卒年不詳，史籍無傳。考其履歷，曾任安徽按察使、江蘇按察使與山西巡撫等職。乾隆三十三年（1768），因山西割辮案不絕，遭革職。乾隆三十四年（1769）十月，上諭：“蘇爾德著往喀什噶爾，更換秦璜來京。”［19］乾隆三十八年（1773）十一月，諭曰：“淑寶著以布政使銜往喀什噶爾更換蘇爾德。所遺廣西布政使員缺，即著蘇爾德補授。”［20］

蘇爾德駐護回疆四年，正是民安物阜之時。其序曰：“自入版圖以來，如解倒懸，如出水火，兵戈不擾，畎畝各安……昔之避患而去者日益來歸，戶口既增，民物漸阜，商旅亦集。余既觀其風土之安和，又喜其物產之遂昌。”［14］754

值此盛世，乾隆特詔重修《大清一統志》，其中增輯西域新疆統部是主要目的。按照《大清一統志》自下而上、逐級成書的纂修慣例，地方官員要負責資料的收集匯總。蘇爾德得永貴稿本，觀“其山川形勢、貢賦風俗、天時物產之概”［14］755愛不忍釋，意成西域回疆之志，既可補“諸回始靖，凡自古之職方未志，王會未載者”，又可“庶覽者有以見圣朝之土宇孔厚，聲教無遠弗屆云”［14］755。其僚屬福森布亦稱：“（此書）不惟可儲《大清一統志》之挹取，即后之官斯土者，其有資于因地施教為不淺矣。”［14］755

2.2 蘇爾德的增撰

后世定《回疆志》撰者為蘇爾德，不惟《圖說》稿本未考之由，更因其增撰完善、終成全帙之故。今考其所作，可歸為分類、核實、增刪三種。

首先，分門別類，統一體例。《圖說》不分卷，每冊各敘一事，蘇爾德按照以類相從的原則調整順序、拆分內容、歸并卷次，定《回疆志》全書為四卷首一卷（見表1）。如，將兩篇御制碑文移至卷首，凸顯乾隆“命將興師，掃滅準夷”，回疆“悉入版圖”之武功；將城村戶口相關內容拆為卷一的城池內容與卷三的戶口內容，將官職制度相關內容拆為卷三的官制內容與卷四的刑法內容，將市糴錢幣相關內容拆為卷二的交易內容與卷四的錢法內容等；將土產時貢、衣冠服飾、垂古勝跡等相關內容歸并于卷二各條等。

其次，考校參差，以合時事。蘇爾德增撰之時已距永貴草創經年日久，時事變遷，不無參差。增撰中蘇爾德考校地、人、物與伯克舊名、異名，使其與《西域同文志》一致；核校部分謄錄與統計錯誤戶口數；更新各地賦額、時貢變化；核錄伯克設置、出缺與卡倫數量變動。

再次，刪繁增略，補闕完善。蘇爾德對稿本的大幅變動，主要體現在刪、增、補三方面。如，刪除乾隆為納穆札爾和三泰所作《雙義詩》、錢幣樣式圖9幅、衣冠圖18幅；又以回疆廣行八旗、綠營兵制而刪器械軍裝條；簡化稿本詳述之外夷史地概況為哈薩克、布魯特、色呼庫勒、蒿漢、巴達克山、愛烏漢、博羅爾七地風土。增加天時、地理、山河、制祿、郵驛等條；重繪回人面相圖9幅；更替稿本土產時貢所記大部物產。增補稿本闕載之新疆全輿圖與回教、經字、禱祀、風俗、年節、戲嬉、婚姻、喪葬等教化風俗諸條；添補乾隆三十年（1765）至乾隆三十七年（1772）稿本未載之烏什叛亂、喀什噶爾新建城池等事宜。

另有一處可視為《回疆志》承襲《圖說》的佐證。《圖說》因系左起直行書寫，故官職制度相關內容記“至于各城伯克座次，應司事務，職銜缺數，所統鈐記，器械軍裝，錄右以備考察”［9］38。

征榷稅賦相關內容記“其年額科賦之款項，及有無更正添裁之處，縷晰宗則，錄于章右”［9］68。蘇爾德承其文句，調整書寫順序后，均改為“錄于章左”。正因如此，福森布序曰：“韜園蘇公復詳加考核，廣為搜羅，刪冗補闕，冠以繪圖，披閱瞭如，末附雜記，巨細不遺。”［14］755盛贊蘇爾德增撰之功。

2.3 常見增撰本考異

以筆者所閱《回疆志》版本中，南屏理本、吳豐培本與成文本均系蘇爾德增撰成書，但又各存差異。南屏理本雖為刪節本，不少內容僅記條目而未詳述，但其新疆全輿圖與回人面相圖謄錄完整，書后附乾隆四十三年（1778）五敬止編《異域傳聞錄》一卷。吳豐培本雖源自南屏理本，但因“摹繪不易”，將輿圖、面相圖全部刊落，另添達福補訂序置于蘇、福二序之后，看似是達福補訂本，實為蘇爾德增撰本。成文本因系殘本，故將卷二拆為二、三兩卷，原卷三作卷四成書，憑內容與文末“沙濟福森布”落款可斷為增撰本。盡管闕卷，成文本卻保留了其他各版本不見之內容。如婚姻條記：“回人婚姻嫁娶之族有四，其一曰天定，二曰序及，三曰奉遺，四曰自配。”［21］770而其他各版本僅錄“天定、奉遺、自配”三種。所謂“序及”即“收繼婚”，滿清入關后奉中原禮教，制《大清律例》禁止收繼婚，但在邊遠地區仍屢禁不絕，故各版抄錄者多以違律而刪。婚姻條另記：“小兒五六歲時需割包皮；男女至二十，除須眉外，腋毛、陰毛皆拔去，不使復生。”［21］77喪葬條記：“回人身故后，以水洗凈，不論男女皆拔去陰腋之毛。”［21］79以上亦因有違禮教而不見于各版。

3 《回疆志》的補訂

3.1 達福履疆概述

蘇爾德之后，經略回疆的官員中不乏有識之士，達福即是其中一位。他補訂《回疆志》并序，故紀大椿認為《回疆志》應成書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22］。

達福，滿洲鑲白旗人，生卒年不詳，史籍無傳。乾隆四十八年（1783），上諭：“頭等侍衛達福著前往喀什噶爾，更換敦福來京。”［23］乾隆四十九年（1784），諭曰：“據敦福奏稱，達福已至喀什噶爾。”［24］101正合其序謂：“余于癸卯冬奉命駐護喀什噶爾，甲辰春抵任。”［25］乾隆五十年（1785），諭令：“達福即由喀什噶爾前往葉爾羌，更換阿揚阿來京。”［24］702乾隆五十三年（1788），諭稱：“伊蘭保、達福、陽春保、布彥達賚、噶塔布，俱歷年已久……愛興阿著授為葉爾羌協同辦事大臣，前往更換達福。”［26］

達福前任敦福曾因思家，棄置守邊諸事不辦。乾隆怒斥其甚屬謬妄，竟非人類，昧盡天良。隨后革職抄家，以示懲儆。達福彼時赴任，無疑是接了個“燙手山芋”。想必盡快理清履職線索，已成其執念，而《回疆志》的資政價值恰得以展現。無怪乎其序稱：“聞有是志，得于副都統集齊保公處，僅有所存一部，捧閱之下，如獲珍寶。”

［25］急切之情躍然紙上，乃贊曰：“其天時、地理、山川、城郭、官階、戶口、貢賦、典宜、風俗以及耕織、物產，核時之有，無不周詳。”［25］是書對其理政應大有助益，以致一年有余他便從喀什噶爾移駐葉爾羌，并在此后“竊思是志既成，自宜源源留存，不致泯滅，是以于公余之暇，謄錄數部，囑令該處善為珍藏，余者攜回內地，裨得多人共知盛事，后之臨蒞諸公，益加考政，用昭攸久，以垂我大清億萬斯年之意云爾。”［25］

3.2 達福的補訂

以上可見，達福是《回疆志》日后廣為流布的重要傳承者，其謄錄之功并非簡單傳抄，而是考核差漏，“就其語句參差之處一一較（校）正，并將續經改定官階、貢賦各事宜一并載入。”［25］

較增撰本，補訂本的這些變化可摘取國家圖書館藏本喀什噶爾官職與賦稅數處為證：

“四品伯克七缺內，他什密里克伯克一缺，系布嚕特阿奇木之缺，四十九年，阿奇木緣事奏明改為六品。

“四十二年，因回戶漸多，所管事物浩繁，奏請于阿爾瓦特添密拉卜伯克一缺。四十九年，布嚕特阿奇木緣事他什密里克添阿奇木伯克一缺。

“四十二、四十四等年因回戶漸多，所管事務浩繁，奏請于他什密里克等處添七品伯克十二缺。

“烏帕爾阿奇木圖記一顆，原系他什密里克四品阿奇木兼管，無圖記，嗣因阿奇木緣事他什密里克改為六品之缺，與烏帕爾職屬相等，于五十年奏添圖記一顆。

“四品他什密里克散秩大臣阿奇木伯克于四十九年緣事奏明改為六品回子伯克之缺，其養廉照六品伯克應得之數。

“每年交納黃金十兩，后于四十五年，得伯爾格回子增多，每年情愿交納黃金四十兩，兩共黃金五十兩。”［25］

以上乾隆四十二年（1777）以后變動俱詳述，下限探至乾隆五十年（1785），可知應為達福駐護喀什噶爾期間補訂，故前述紀大椿所斷應誤。另外，從國家圖書館藏本可見達福補訂本的一些獨特性，如所用舊名、異名、訛字等皆源自《圖說》；摹繪蘇爾德所補回人面相圖卻闕載阿渾圖1幅，僅存8幅；記乾隆四十二年（1777）喀什噶爾添伯克缺數又與博覽堂本不符；即便是蘇、福二序亦與南屏理本多有出入，最明顯的即是蘇序開頭多出一段166字，究竟系南屏理刊落，還是達福增補，仍有待更多版本的發現以考究竟。

4 結語

借《圖說》鉤沉《回疆志》成書演變，永貴以詳述山川城池、地理物產、民俗夷情、興業圖治、交通駐防、征戰史實等情勢，服務當下政事，示范后世治法，其述兵威、言建置的敘事特色和昭垂奕世的撰述目的深刻影響了后人。蘇爾德功在優化體例、增撰完善、終成定本，雖未達增續《大清一統志》之鵠的，卻成為士林窺見西域邊疆民情治事的重要史料。續經達福補訂謄錄，使之得以傳承流布而免于蒙塵湮滅。20余年間，《回疆志》歷經三任喀什噶爾主官接力撰修，雖因未施刊行，且傳抄中所據底本不同，又有抄者刪節、增附、修潤，致各版本均有異變，諸撰者囿于邊塞異域人才匱乏、文獻無考之窘境，仍詳細記載乾隆年間史事，生動再現西域回疆民俗，昭示一批清廷邊臣安邦治邊的經世之志，開啟了有清一代西北史地學勃興的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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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清實錄：第24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5］蘇爾德.回疆志［M］.清乾隆五十年（1785） 抄本.

［26］清實錄：第25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799.

作者簡介：

韓亮（1981— ），男，碩士，副研究館員，西華師范大學圖書館古籍與珍特藏部主任。研究方向：圖書館學。

郎筠（1979— ），女，碩士，副研究館員，西華師范大學圖書館信息咨詢部主任。研究方向：圖書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