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璇

某天下午,我在房間整理東西時,一本日記本突然從書桌的角落里掉出來,封面有些灰塵,我拿起來輕輕擦去,發(fā)現(xiàn)日記本的側(cè)邊還有一道密碼鎖。明明還沒想起來,可手指已不自覺地撥出“4”“3”,按下去,開了,青春那段封塵的記憶像陽光般闖進來。
年少時,喜歡一個人,會關(guān)注他的一切,可能是他的名字,或者是他的生日,而我記住的是他的學號。當時的我對所有的“4”“3”特別敏感,我會注意到紅綠燈上的“4”“3”,會留意時間上的“4”“3”,甚至還會在設(shè)置密碼的時候有意識地按下“4”“3”。
他對我來說,是在青春淡藍色的天空中,彩虹一樣的存在。
高一那年,班主任按照學號排了班級值日表,兩人一組,我是44號。他就是43號,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擁有干凈利落的頭發(fā)和一雙清澈的眼睛。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課間總是捧著一本書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側(cè)面的輪廓很好看,像是從素描里走出來的。
我在草稿紙上寫下值日倒計時,當數(shù)字跳動到“0”的時候,我特地穿上熨平整的校服。放學后,他拿著掃把走到我旁邊:“你掃左邊,我掃右邊。”我聞到他身上有種淡淡的如同茉莉味的香氣。
打掃完,我們提著班級的垃圾桶去倒垃圾。5點多的校園是橘黃色的,夕陽暈染著云朵,我想起《小王子》一書里面,小王子有一天為了他的玫瑰看了43次日落。
“麻煩你把垃圾桶抬高一點。”
“好。”他好高,我發(fā)現(xiàn)傾斜的垃圾桶里裝著一桶落日。
后來,我努力尋找跟他更多的交集。學校組織參加數(shù)學知識競賽,他去報名了,我明知道自己的數(shù)學不太好,但還是去學習委員那里領(lǐng)了報名表。我想這期間肯定能跟他說上一句話,但直到最后,我也沒有勇氣。
期中考試后,學校舉辦了運動會,他報名了男女混合4×100米接力賽,我當然也報了。練習時,我的對面是他,但真正到了比賽那天,對面卻變成了另一個男生。
后來,班級的勞動委員重新排了值日表,我們被分隔了很遠很遠,我跟他之間的最后一點聯(lián)系也被剪斷了。我靠在窗邊看著兩朵云在風里漸行漸遠,就像我和43號一樣。
高一的歲月如此匆忙,我被推著向前,而43號離我越來越遠。高一文理分科后,我去了文科班,他去了理科班。
在新的班級,我開始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把高一時花在他身上的時間用來看書。看得多了,我也嘗試著自己寫一些東西,把自己寫的文章投到校刊上,那些文章很幸運都被采用了。
有時候,我還是能在學校里面遇見他,他那雙眼睛依舊清澈。我想打招呼,舉起手又放下了。
那時,學校再次舉辦了知識競賽,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數(shù)學競賽和語文競賽是同一時間開考,我去年因為報了數(shù)學競賽,而錯過了語文競賽。一星期后,公告欄上張貼著競賽成績,我如愿以償拿到了語文組的第一名,而他是數(shù)學組的第一名。
那天,我去辦公室找語文老師拿獎狀,當時老師不在,我站在走廊里等待,遠遠地看見他從數(shù)學辦公室出來,像做夢一樣,他走到我面前,用溫柔的聲音說:“恭喜你!”
我強忍著喜悅,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也恭喜你。”
他認真地說:“我看過你在校刊上發(fā)表的文章,寫得很好。”他嘴角帶著笑意。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一直都是躲在他影子底下的“小透明”,我只有從影子中走出來,成為自己,才能讓他“看見”我。每個人都喜歡閃閃發(fā)光的人吧!與其追逐蝴蝶,不如讓自己開花。
但就在我努力開花的時候,43號少年卻轉(zhuǎn)學了。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都用裝滿心事的筆寫在了日記里。
午后的陽光溫柔地漫進房間,透過白色的窗簾,停在了我手中藍色的日記本上。紙張悄然翻頁,青春落下帷幕。
小王子那天看了43次落日,而我只看了1次。
張甫卿//摘自《青春期健康·上半月》2023年第1期,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