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坡


中國睡眠研究會報告顯示,我國有3億多人存在睡眠障礙,成年人失眠率高達38%。生活和學習壓力大、玩手機上癮、熬夜工作、情感問題等,都是失眠的誘因。在此背景下,市場對哄睡師的需求逐漸增長。李燕為了給自己治療失眠接觸到這個新職業,不料“久病成醫”,她竟一路從哄睡師做到助眠公司負責人,治愈了很多“壓力山大”的客戶。
為生活奔波,也曾花錢買“晚安”
1989年,李燕出生于山西太原。大學畢業后,她在中國香港做金融分析師,原本是一名工作體面、收入豐厚的“金領”女孩。
但高薪的背后,是她承受的巨大工作壓力。身為金融分析師,李燕需要一天24小時開機,以便領導和客戶隨時找到她。寫報告、談判、拉投資、管理基金……高強度的工作和快節奏的生活,讓李燕連情感都沒時間維護,導致男友和她分了手。工作幾年后,李燕對這種高壓生活產生了倦怠。
從2019年開始,她陷入了亞健康狀態,晚上經常失眠焦慮,第二天一早還要頂著黑眼圈去上班。那段時間,李燕感覺自己快崩潰了。未來讓她茫然,金融工作令她厭倦。
每天都被失眠困擾的李燕,試著約朋友喝酒。不料幾個女孩一落座,還沒等她開口,姐妹們就輪番吐槽起了各自的工作。李燕不敢向朋友說心里話了,因為她薪資優厚,時常出入名品店購物,如果再大倒苦水,會被人家說成“凡爾賽式炫耀”啊。至于時常關心她的父母,她就更不能傾訴了。“積壓一堆的情緒都是負能量,說出來只會讓父母擔心,什么也改變不了。”李燕一向對家人報喜不報憂。
被失眠折磨幾個月后,她開始掉頭發,變得精神恍惚。李燕求助中西醫專家,嘗試使用多種助眠藥物,但收效甚微。人生第一次,她體會到了什么是生無可戀。
無奈之下,李燕想到網上賣什么的都有,會不會也有“樹洞服務”呢?李燕到電商平臺一搜索,還真有心理服務類的“情緒樹洞”,每小時收費200元,專門傾聽顧客的心聲。她下單購買了“樹洞”服務,撥通對方的電話,把積存已久的情緒傾瀉而出。
傾聽者是個年輕男子,聲音低沉渾厚,話不多,偶爾插一句:“真不容易,但或許你不用這么累的。”現在李燕回頭去想,那應該是對方“萬金油式”的回復模板,“但當時卻覺得他好懂我。”許久不曾和人說過這么長時間的話,李燕感覺整個人都輕盈了。
打完一通電話后,她難得地睡了個好覺。第二天起床出門,她感覺天格外藍,陽光也明媚了許多。此后半個月內,李燕又給“樹洞先生”打過幾次電話,每次一小時,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講。從工作和生活壓力,到情感方面的挫敗,她全都傾訴。
通過這種“花錢買晚安”的服務,李燕還真走出了半抑郁狀態。一雙大眼睛有了昔日的神采,皮膚也變得光澤了。
這段在網上找“樹洞”的經歷,不由啟發了李燕:每晚有那么多人被失眠折磨,他們是不是也跟我一樣,心里積壓了太多心思?面對朋友和熟人,他們又會有所顧慮,不敢暢所欲言。而找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傾訴,卻可能是黑暗情緒的最佳出口。
望著地鐵里那些一臉倦容、眼圈發黑的人,李燕決定變身成一名哄睡師。在自愈的同時,也幫陌生人擁有健康睡眠,重新擁抱陽光生活。于是,她在網上注冊了一間“深夜樹洞”小店,專門為人提供“哄睡”服務。
“販賣”好睡眠,“聲音按摩”很治愈
雖然開了店,但李燕剛開始沒時間去打理。直到有一天深夜,她被手機提示震醒,一個女生說自己失眠,正在醫院打點滴,明天要做一個大手術。女孩想下單,讓李燕陪自己說說話。得知她的家境并不好,李燕就勸說女孩:“不用下單了,我陪你免費聊聊,你就趕緊去睡覺。現在醫療條件很發達,你明天的手術肯定能成功!”
李燕陪女孩聊了一番。在她的再三勸說下,對方答應去睡覺。李燕還推薦給她一首歌,是鹿先森樂隊的《晚安》。
兩個星期后,李燕的網店忽然涌出很多人的留言,紛紛說“晚安”,大家也不下單,說完就走了。原來,那名女生做手術之后,把她找李燕的經歷發到知乎的帖子里,感動了很多網友。大家慕名來捧李燕的場,其中一些人還找她下了單。
光顧李燕小店的“睡眠買主”,大部分是城市的年輕人以及一些家庭主婦。也有些人只是需要話筒另一頭的聲音陪伴,他們會讓李燕讀一個故事,或者念一篇文章。“我在話筒這邊講著講著,那一邊的顧客就睡著了。”李燕笑說。
偶爾,電話那頭的人所傳遞過來的僅僅是一種碎片化的情緒。李燕接待過一個男生,電話剛接通,他就發出心裂肺的哭聲。男孩哭了20多分鐘,最后一句話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也許他需要的,僅僅是有一個陌生人能停下匆匆腳步,認真傾聽自己的壓抑,并給予溫柔的言語撫慰。
2019年,李燕辭職,從香港來到深圳,決定全身心投入哄睡師這份職業,為更多的人提供暖心服務。她一邊自考心理咨詢師資格證,一邊嘗試用聲音給顧客們“靈魂按摩”。除了聊天和朗讀外,李燕還構思場景,把敲擊、撫摸、摩擦、揉捏等產生的有規律的聲音,制作成了視頻腳本,讓顧客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放松身心去傾聽,以幫助他們快速入睡,告別失眠的痛苦。李燕還通過扮演醫生、臉部按摩師等角色,試著把顧客代入不同的情境中,以便更好地達到按摩、放松、哄睡目的。
當她把這些視頻發給顧客們之后,很快收獲了他們的感謝和鼓勵。有人說自己患有輕度抑郁癥,看了視頻后心情舒暢;有人說自從找到她之后,他的睡眠時間已經從每晚三四個小時變成七八小時,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
當線上顧客越來越多,必須要在同時段提供“一對多”哄睡服務時,李燕又降低收費標準,引導顧客們一同進入她的付費直播間。每天晚上,李燕會調設好環形燈、直播鏡頭、錄音麥克風,準備好風鈴、洗面奶、鵝毛棒、樂器頌缽等數十件哄睡道具,戴上耳機。“Hi,晚上好,家人們……”她微笑著用約30分貝的輕語和線上客人打招呼,“請你們閉上眼睛,放松呼吸。”簡單的開場白之后,李燕開始了用心“哄睡”……
濕濕的毛巾一點點擦過雙頰,那聲音非常柔和,從唇角、下頜到耳后根,被哄睡的顧客們感覺到了皮膚癢癢的;洗面奶倒在手心里摩擦,泡沫發出細碎的破裂聲也很治愈;沾滿白色剃須泡沫的刷子,輕輕地在臉上轉圈,泡沫綿密的破碎聲從左邊慢慢轉移到右邊,聽起來讓人安靜;頌缽發出的低沉、悠遠、空靈的聲音,則是一種不需要言語的療愈。李燕在視頻中輕柔的手勢,悅耳的細語,以及各種催眠道具發出的絲絲入耳的聲音,都讓人感覺無比舒服。聽著聽著,被哄睡者慢慢放松,不自覺地開始眼皮發沉,沒多久便被睡意裹挾著,沉沉睡去……
創立哄睡公司,為更多的人守護健康
李燕就這樣把聲音和視頻從一個小小的直播間傳到天南地北,安撫著眾多深夜難眠的人。李燕最開心的就是她“哄睡”半個多小時后,直播屏幕上漸漸鴉雀無聲的那一刻。“哄你入睡,不用搖籃。”李燕很享受這份職業帶來的成就感。
回家鄉探親時,李燕跟父母說自己在網上開了“哄睡店”。父母都覺得很神奇:“怎么會有人花錢找陌生人聊天呢?”“他們沒有朋友嗎,沒有爸媽嗎?”李燕笑而不語。
她平時遇到最多的傾訴話題大都是關于愛情的。2020年年底,一個大學畢業生聯系到李燕,深夜下單找她說話。“今天我從廈門到深圳,來見一個從大學暗戀至今的女同學,打算在明晚的跨年之夜向她告白……”小伙子購買李燕的哄睡服務不為“催眠”,而是想獲得一份勇氣。李燕在電話中給了對方一番鼓勵。
跨年當晚,李燕想知道他有沒有成功,但始終沒有對方的消息。第二天深夜,小伙子才發來一個小視頻:長長的跨海大橋,車子在一排暖色路燈下閃過,小伙子已經回廈門了。“見到兩年沒見的‘女神’,已經覺得十分生疏。我才明白自己執著的,只是沒說出口的那句話。既然已經物是人非,就讓那句話成為大學時代的美好回憶吧。”小伙子說他雖有遺憾,但總算了卻了一樁心愿,今后會好好工作,尋找真正適合自己的女孩。
每年高考、考研、考公的前一兩個月是“哄睡”旺季,李燕經常要熬夜到凌晨四五時才能停止結單去睡覺。“一想我守護了許多人健康美好的睡眠,就很開心。”她說。
漸漸地,她的口碑越來越好,一個人忙不過來。2022年,李燕就組建了自己的團隊。在她搭建的平臺上有38名哄睡師,大多是兼職形式。“夜間時間充裕,音質好,普通話標準,有耐心”是哄睡師從業的基本條件。李燕會對員工進行一個月的線上培訓,通過相關考核后才能正式上崗。
當有客戶下單時,李燕就在微信工作群向員工們派單,大家根據自己的閱歷和特長比照接單。每晚7時到第二天凌晨4時,是哄睡師的工作時間。偶爾有客戶要求與哄睡師線下見面,甚至示愛。遇到這種情況,李燕會直接給他退單。曾經有哄睡師為了多賺錢,故意給客戶打曖昧的擦邊球,讓人家多續時。李燕發現后果斷辭退了那個女孩,并讓團隊成員都引以為戒:“哄睡師是一個溫暖有愛的職業,我們要自尊自重,否則不僅會毀了這一行的名聲,甚至有觸犯法律的危險!”
憑借這份職業操守和溫暖走心的服務,李燕的哄睡事業越做越大。今年5月,她已經注冊專業助眠公司,擁有近70名哄睡師、催眠主播。容光煥發的她,信心十足地表示:“被評為十大冷門職業之一的哄睡師,目前從業人員的缺口還很大,我們會繼續在這個領域深耕,讓更多人擁有健康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