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邊地區開放平臺及其經濟效率時空演化分析*

李紅 劉偉平

自2018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推動由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向規則等制度型開放轉變”，我國對外開放開始向高水平開放發展新階段邁進。各地所設立的開放平臺因而成為制度型開放的載體與制度改革的高地，被寄予提升當地經濟發展規模和質量、成為區域增長極、進而輻射周邊地區經濟發展的厚望，也成為國家在制度型開放發展階段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近年來隨著國內外對于碳排放問題的聚焦，綠色、可持續的經濟高質量發展問題成為新的研究熱點，其中，經濟效率問題的研究不可或缺。沿邊地區多年來一直是我國開發開放的前沿地帶，在“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規劃之下，沿邊地區經濟的繁榮在中國新發展格局形成過程中的作用愈加重要。那么，沿邊地區開放的經濟效率時空演化及成因如何？鑒于長期以來對于沿邊地區經濟發展的研究主要以地區生產總值（GDP）或經濟增長作為分析的代理變量，對沿邊地區經濟效率的分析鮮有涉及；而自由貿易試驗區、綜合保稅區、邊境經濟合作區、跨境經濟合作區和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等開放平臺是制度改革高地和制度型開放載體，因此分析開放平臺發展演進過程中沿邊地區經濟效率的時空格局演化與成因，對制度型開放的推進以及沿邊地區的繁榮與穩定，具有重要的現實和理論意義。

一、文獻綜述

沿邊地區由開放的末梢成為開放的前沿，對于我國新發展格局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近期關于沿邊地區的研究主要有發展現狀（孫久文等，2017）、政策演變（孫久文等，2019；王垚，2020）、經濟空間格局（劉保強等，2017；朱怡婷等，2019）分布等方面。因沿邊省區當前依然處于技術創新滯后、內需動力相對不足的發展階段，故其經濟發展的驅動機制分析主要集中在外貿、對外開放、基礎設施等方面。而產業結構升級、地方財政支出、政策環境也對沿邊地區經濟增長有重要推動作用（朱思翹，2021）。對外開放程度是邊疆省會城市經濟發展的主要影響因素（郭樹華等，2016），基礎設施是沿邊地區經濟發展的基礎，交通可達性的提高可降低邊界效應的消極影響（李彥等，2020），能促進沿邊城市跨境貿易的高質量發展，進而促進沿邊地區經濟增長。部分學者從實證的角度研究制度對沿邊地區經濟發展的影響，多數實證研究均發現，沿邊開放地區的制度變遷有利于促進區域經濟增長，其主要通過外商直接投資和固定資產投資增加（崔日明等，2022），進而促進區域經濟增長。沿邊省區高質量發展水平差異性較大，創新與開放發展是主要影響因素，且并未充分發揮地緣區位優勢（高志剛等，2020）。綜上可知，制度要素對沿邊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作用。制度要素可以通過提高技術創新水平和開放程度，降低貿易門檻，促進要素流動與集聚，吸引企業進入。

自由貿易試驗區、綜合保稅區、邊境經濟合作區、跨境經濟合作區和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等開放平臺自設立以來，受到廣泛的關注與研究。一方面，已有開放平臺建設的戰略意義、發展問題及對策建議的諸多定性研究；另一方面，也有對邊境經濟合作區、自由貿易試驗區、跨境經濟合作區和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等開放平臺的貿易效應（周文慧等，2023）和經濟效應（王愛儉等，2020；秦海波等，2021）進行定量研究，發現這些開放平臺的設立對當地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這些研究為本文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但是，大多數學者研究單個開放平臺對所在省份或者城市的以GDP 核算的經濟增長的作用（殷華等，2017；葉修群，2018），或者是對貿易（王鵬等，2017；蔣靈多等，2021）、投資（巴曙松等，2021；司春曉等，2021）、企業創新影響（呂洪燕等，2020；方云龍等，2021）等問題的研究。關于經濟效率的研究，測算方法主要有DEA-Malmquist生產率指數分析法、Super-EBM 模型、隨機前沿分析法等；研究的空間尺度從中國（劉建國等，2012）、省域（于婷婷等，2016）逐漸細化為城市群（高新才等，2018）、城市（閆怡然等，2017；鄒瑋等，2017）；研究重點大多聚焦在東部經濟較為發達地區，對于沿邊地區開放平臺設立下的城市經濟效率空間格局的特征與演化的研究較少。

鑒于此，本研究首先對沿邊地區開放平臺的類型以及時空分布格局進行分析；其次基于2001—2020年沿邊省區地級行政單元的數據，采用隨機前沿分析法，研究沿邊省份地級行政區經濟效率的空間格局特征與演變；最后探討其中的影響因素并提出政策建議。

二、沿邊地區開放平臺的演進

沿邊地區是指一國與其他國家接壤的陸地邊境地區。按照中國行政區劃層級，可以將其劃分為沿邊省份（省、自治區）、沿邊地級行政區（地級市、地區、自治州、盟）、沿邊縣域（縣、縣級市、區、旗）。沿邊開放平臺的演化主要體現在類型、時間和空間三個方面的變化。

（一）開放平臺體系化發展

本研究所涉及的開放平臺主要包含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綜合保稅區、邊境經濟合作區、跨境經濟合作區、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等五種綜合性強的開放平臺類型。保稅物流園區、互市貿易區、港口等平臺開放范圍涉獵單一，不在研究對象之列。

自由貿易試驗區是關稅隔離區，重點在航運、貿易、金融等領域的擴大開放，是我國制度創新改革經驗的“試驗田”；綜合保稅區以口岸、物流、加工等功能為主，是通關貨物手續最簡化的特殊開放區域；邊境經濟合作區以發展邊境貿易和加工出口為主，是沿邊地區最早的對外開放平臺形式；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涉及港口物流、工業、生態農業、國際經貿等方面的制度改革，是“一帶一路”經濟帶向外延伸的重要載體；跨境經濟合作區屬于次區域合作領域，同時享有出口加工區、保稅區、自由貿易區等優惠政策。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綜合保稅區、邊境經濟合作區、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是由中國主導規劃并設立，而跨境經濟合作區則涉及多個政府共同參與。

作為制度型開放的“試驗田”，這些開放平臺將最大化地發揮制度在資源配置中的促進作用。截至2023年，沿邊省區設立的開放平臺共有邊境經濟合作區17個、跨境經濟合作區6個、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9個、自由貿易試驗區3個、綜合保稅區21個。

（二）開放平臺的轉型升級

沿邊開放平臺的演進可分為兩個階段：擴大開放階段（1992—2012年）和全面開放階段（2013年至今）。

1.擴大開放階段：1992—2012年

此階段，中國處于對外開放加速階段，開放重點逐漸由東部沿海轉向西部沿邊。1992 年國家實施沿邊開放策略，將中國對外開放格局從沿海擴大到沿邊，由此開始形成“沿海—沿邊”雙向對外開放的格局。

1992年之前，中國將對外開放的重點放在了沿海區域，相關政策選擇性地開放內陸沿邊地帶，并未提出要完全發揮內陸邊疆地區的沿邊開放功能。1992 年以來，受外界政策環境影響，中國對外開放步伐逐漸向內陸及沿邊地區推進。在此背景下，沿邊地區開放平臺日益成熟并不斷擴展。1992—1993年，沿邊省區共設立13個邊境經濟合作區，主要分布在內蒙古、遼寧、黑龍江、廣西、云南、新疆等沿邊省份，其中內蒙古、黑龍江、廣西各有兩個，遼寧一個，云南、新疆各有三個。廣西邊境經濟合作區主要分布在憑祥、東興，云南邊境經濟合作區主要分布在瑞麗、畹町、河口，黑龍江邊境經濟合作區主要分布在綏芬河、黑河，內蒙古邊境經濟合作區分布在二連浩特、滿洲里，遼寧僅在丹東設有邊境經濟合作區，新疆邊境經濟合作區分布在博樂、伊寧、塔城，吉林與甘肅當年并無相關開放平臺。

相較于1992 年和1993 年的兩個批次，2005—2012年這一時期的開放平臺設立時間跨度長，較為分散，類型增加，包括邊境經濟合作區、跨境經濟合作區、綜合保稅區、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四種開放平臺類型。2007 年，黨的十七大正式提出“提升沿邊開放”戰略，同年國家出臺《興邊富民行動“十一五”規劃》。2011 年，國家更新提出《興邊富民行動“十二五”規劃》。“十一五”和“十二五”規劃均致力于提升沿邊開發開放水平。基于此，2005—2012年間，沿邊地區共設立開放平臺14 個。其中，新疆分別增設邊境經濟合作區、跨境經濟合作區、綜合保稅區各一個；廣西分別增設綜合保稅區、跨境經濟合作區、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各一個、云南分別增設跨境經濟合作區、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各一個；黑龍江于2009年首次設立綜合保稅區，位于沿邊城市綏芬河；吉林于2011年、2012年分別增設兩個綜合保稅區和一個邊境經濟合作區；內蒙古于2012年設立本自治區首個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

2.全面開放階段：2013年至今

2013 年，《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提出“加快沿邊開放步伐，允許沿邊重點口岸、邊境城市、經濟合作區在人員往來、加工物流、旅游等方面實行特殊方式和政策”，這標志著沿邊地區對外開放開始進入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云南于2013 在邊境地區臨滄增設邊境經濟合作區。2014年，內蒙古二連浩特、甘肅蘭州、黑龍江哈爾濱、新疆喀什地區分別增設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綜合保稅區。

此后，隨著2015 年“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動，沿邊地區對外開放平臺數量不斷增加，覆蓋范圍也更加廣泛。2015 年，吉林和龍增設邊境經濟合作區；同年，內蒙古于二連浩特、滿洲里分別設立跨境經濟合作區、綜合保稅區，廣西南寧和新疆烏魯木齊增設綜合保稅區，云南在河口瑤族和勐臘分別增設跨境經濟合作區、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2016 年，《國務院關于支持沿邊重點地區開發開放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見》中提出“支持沿邊重點地區發揮地緣優勢……加快建設‘一帶一路’重要開放門戶和跨境通道”。在此推動之下，2016 年，云南磨憨、廣西憑祥、黑龍江綏芬河分別增設跨境經濟合作區、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

2017年的《興邊富民行動“十三五”規劃》、2018年《關于新時代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的指導意見》逐步出臺。同時，“十四五”時期，中國沿邊開放新的目標和任務是服務國家高水平對外開放與“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中國對外開放也逐漸由要素流動型開放向制度型開放轉變。2017 年，中國（遼寧）自由貿易試驗區正式設立，有大連、沈陽、營口三個片區。同年，國家于內蒙古鄂爾多斯增設綜合保稅區。2018年，內蒙古呼和浩特、吉林琿春、遼寧營口、廣西北海均設立綜合保稅區。2019 年，黑龍江、廣西、云南分別設立自由貿易試驗區。其中黑龍江在哈爾濱、黑河、綏芬河設立三個片區，廣西于南寧、欽州、崇左設立三個片區，云南在昆明、紅河自治州、德宏自治州共擁有三個片區。2020 年，于廣西百色、新疆塔城增設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同時，隨著對外開放全面升級，進入制度型開放階段，原來的出口加工區、一般保稅區升級改造成為綜合保稅區。2020—2021 年，遼寧大連、新疆霍爾果斯、廣西欽州設立綜合保稅區。

2018年之前，沿邊地區對外開放處于要素流動性開放階段，這一時期沿邊地區開放平臺的設立類型以邊境經濟合作區、跨境經濟合作區和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為主；2018年至今，為制度型開放初期，新設立的對外開放平臺主要以自由貿易試驗區和綜合保稅區為主。

（三）開放平臺的空間分布

從開放平臺類型來看，跨境經濟合作區、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自由貿易試驗區此三種開放平臺涉及沿邊省份范圍較小。跨境經濟合作區分布在新疆、內蒙古、廣西、云南四個沿邊省份；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分布于內蒙古、云南、黑龍江、新疆、廣西等五個沿邊省份；自由貿易試驗區則僅在遼寧、廣西、云南、黑龍江四個沿邊地區設立。但是，邊境經濟合作區和綜合保稅區分布范圍較為廣泛。邊境經濟合作區集中分布在內蒙古、遼寧、吉林、黑龍江、廣西、云南、新疆七個沿邊省份；綜合保稅區在內蒙古、遼寧、吉林、黑龍江、廣西、甘肅、新疆七個省份均有設立。五種開放平臺中，沿邊地區的綜合保稅區數量最多，邊境經濟合作區、自由貿易試驗區片區次之，分別占開放平臺總量的31.0%、27.0%、19.0%。跨境經濟合作區目前在沿邊省區中已設立六個，數量雖少，但為沿邊地區所特有。

省份層面，廣西、云南、新疆三省區所擁有的開放平臺數量較多，分別約占總量的20.0%、19.0%、16.0%；內蒙古、黑龍江、遼寧、吉林依次次之；甘肅和西藏目前暫時僅有一個綜合保稅區。總體上，沿邊省區的開放平臺分布較為均衡和穩定。

三、沿邊開放平臺經濟效率分析

為探討沿邊開放平臺經濟效率的時空分布差異，先測算該地區的全要素生產率（TFP）。測度方法和數據來源如下。

（一）方法與數據

經濟學研究目的之一就是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即經濟效率在有限的資源之下達到最大的效用。古典經濟學派認為經濟效率以勞動生產率為主，注重探討分工和專業化生產對經濟效率的影響。新古典經濟學派則在制度與技術水平不變的假設下，研究資源優化配置，認為完全競爭市場可以達到帕累托狀態，是最有效率的。經濟學增長理論中的經濟效率指基于索洛模型余值計算出的全要素生產率，也指技術進步率。綜合相關國內外文獻，將經濟效率的內涵定義為，經濟狀態上達到帕累托最優，在生產、分配、交換與消費等經濟過程中用最少的投入達到最多的產出。

從經濟效率的定義中可知，其本質是投入產出率。而全要素生產率是效率和創新驅動經濟增長的信號，相關實證研究也通常用全要素生產率來作為代理變量。本文沿用學界通常做法，使用全要素生產率衡量一個地區的經濟效率。

1.方法與模型

全要素生產率的計算方法之一——潛在產出法又可分為非參數法、半參數法、參數法。非參數方法以DEA-Malmquist 指數方法為主；半參數法以OP 法、LP 法為主，多用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計算；參數法主要有隨機前沿分析（SFA）。相對于DEA-Malmquist 指數方法，SFA 法更適合一個區域的宏觀經濟分析。因此，使用SFA法計算沿邊省區地級市域行政區（地、市、州、盟）的全要素生產率，以進一步分析沿邊地區經濟效率的空間格局分布。

隨機前沿生產函數基本形式如下：

其中，uit=ui*ηit=ui*exp［-η*（t-T）］，η為uit變化率。yit表示產出向量；xit（t）表示生產要素的投入向量，f［xit（t），β］為隨機前沿生產函數；vit為隨機擾動項，服從正態分布且滿足獨立同分布假設；uit為技術非效率項，TE=exp（-uit），TE∈［0，1］則是技術效率水平，又稱生產效率水平。

相對于傳統的CD 和CES 生產函數，超越對數生產函數的設定更加符合現實生產過程。因此，本文設定了如下包含資本和勞動兩種生產要素投入的超越對數生產函數作為隨機前沿生產函數（楊莉莉，2014）的具體形式：

其中，yit表示i地市在年份t的經濟產出；Kit、Lit分別表示對應的資本要素投入、勞動要素投入。

2.指標與數據來源

鑒于數據可得性和完整性，本研究范圍主要包含新疆、甘肅、內蒙古、黑龍江、吉林、遼寧、廣西、云南等八個沿邊省區及其下轄地級行政單元（地級市、地區、自治州、盟），即以2003—2020年沿邊八省區下轄112個地級單元為研究樣本。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相關省區、市的《統計年鑒》、各地級行政單元歷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對缺失數據進行插值處理。所選取的投入產出相關數據與指標如表1所示。

表1 全要素生產率測度指標

產出變量：因為統計年鑒和統計公報中是名義GDP，本文通過省級的GDP 平減指數，以2000 年為基期計算實際GDP。

資本投入變量（K）：采用“永續盤存法”進行計算，相應的公式為：

其中，Kit+1和Kit分別代表當期與上一期對應的資本存量，Pit代表的是基于2000年形成的當前固定資本價格指數，Iit代表當期固定資產投資總額，δ代表固定資產折舊率。本文借鑒張軍（2004）的研究方法，初始資本存量選擇以基年（2000年）固定資產投資總額除以10%得到。關于資本折舊率，張軍（2004）計算結果是9.60%，單豪杰（2008）取值為10.96%，因此本文選擇取二者平均值10.28%作為資本折舊率。

（二）結果分析

利用計量軟件對上述各式進行參數估計，得到2003—2020 年沿邊八省區112 個地級市域行政單元樣本的全要素生產率。鑒于篇幅有限，具體實證過程從略，僅將設有開放平臺的地級行政區的TFP以圖表形式展示，部分結果見圖1。

圖1 2003—2020年沿邊省區代表性地級行政區的全要素生產率（TFP）

時間上，隨著沿邊開放平臺設立數量不斷增多，以及平臺效應的逐漸顯現，沿邊省區的經濟效率有了大幅提升。2003 年沿邊省區地級市域的全要素生產率水平大部分在1.40—1.60 之間，2010 年各地級市域的全要素生產率大部分高于1.90，2018 年的數值則大部分高于1.80。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2020年沿邊各省區地級單元的全要素生產率均大幅度下滑，均低于1.00。例如，2020 年丹東TFP為0.87，崇左TFP為0.57。

空間上，2003 年黑龍江、吉林和云南下轄地級市域的全要素生產率整體上高于新疆、廣西、內蒙古下轄的地級市域，空間重心位于東北三省和云南。當年，東北三省的經濟效率重心在吉林以北地區。例如吉林以北的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哈爾濱、牡丹江等地的全要素生產率均大于1.80，但吉林以南的遼源、白山、大連等市的全要素生產率均小于1.80；云南經濟效率重心位于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普洱附近，大部分地州的全要素生產率高于1.80；內蒙古、甘肅、新疆等省份的地級市域全要素生產率水平大部分低于1.80，設立邊境經濟合作區的丹東、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牡丹江、黑河、呼倫貝爾、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伊犁、塔城的全要素生產率大于1.80（見圖1），表現良好。這表明，此階段邊境經濟合作區對當地經濟效率可能存在正向的促進作用。相較于2003 年，2010 年沿邊省區地級市域的經濟效率水平均有所上升。其中，以內蒙古各地區的TFP 上升幅度最為明顯，例如呼倫貝爾、鄂爾多斯TFP 由2003 年的2.13、1.65 分別上升至2.80、2.58。此階段，各地區的經濟效率差異有所縮小。值得注意的是，2018年沿邊省區地級市域TFP有所下滑。當年，東北地區的牡丹江、延邊朝鮮族自治州、丹東、沈陽、大連，TFP 從2010 年的2.45、2.06、2.32、2.09、2.38 分別下降至1.40、1.86、1.53、1.83、1.66；內蒙古呼和浩特TFP從2003年的2.45下降至1.64，新疆烏魯木齊TFP從2010年的2.54下降至1.40；西南沿邊省區中，南寧、昆明TFP從2010年的2.33、2.72 下降至1.67、1.36。此階段，經濟效率重心有由東北地區向新疆、云南移動的趨勢。新疆的TFP 整體優于甘肅、內蒙古，云南的TFP 整體優于廣西。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沿邊各省區的經濟效率空間格局無明顯變化，同2018年的格局分布類似。“一帶一路”倡議于2013年被提出并開始實施，至2020年已有8年的發展歷程。沿邊各省區也受益于“一帶一路”的發展，其中尤其新疆與云南最為明顯。但是，與云南相鄰的廣西壯族自治區、與新疆相鄰的甘肅表現均略遜色，其中原因值得未來繼續探討。

（三）空間差異的影響因素

根據定義，經濟效率本質上受資本與勞動兩大生產要素的影響。不同區域在自然地理條件、經濟結構、政策實施的差異會影響資本、勞動力等生產要素的分布與流動，從而導致差異化的區域經濟效率分布格局。

1.資源稟賦

沿邊地區覆蓋范圍廣泛，擁有不同的天然地形特征，省域所擁有的資源更是不同。同東部地區相比，沿邊地市經濟發展水平相對滯后，同時面對人口流失、技術落后的問題，經濟增長大多依賴生產要素的大量投入。同非沿邊省區相比，沿邊地區優勢在于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稟賦。例如內蒙古、黑龍江、吉林、遼寧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與農林牧資源，甘肅擁有大量的歷史古跡等文化資源和金銀煤鐵銅等礦產優勢，而新疆則有光熱等氣候資源充足及土地遼闊等優勢，廣西與云南擁有豐富的有色金屬資源以及豐沛的水力資源。沿邊地區不同的資源稟賦決定了其產業優勢與專業化程度不同。自然資源稟賦決定了當地的人力與資本，進而各個沿邊地區的經濟效率也有較大的差異。同時，大多資源稟賦優勢明顯地區的經濟結構布局更偏向于初級產品部門，如果不適當控制資源優勢帶來的產業結構“剛性化”，可能會形成對資源稟賦的過度路徑依賴，忽視對技術研發與創新的投入，這也是沿邊地區經濟效率雖然有所提升但仍普遍低于非沿邊地區的原因。

2.產業結構

不同的產業結構會引導一個地區形成不同的生產效率、資源配置效率與規模效率，進而形成各異的經濟效率格局。黑吉遼等沿邊省份以重工業為主，新興產業占比較低；內蒙古則以第一、第二產業為主；甘肅呈現出以第一、第三產業為主的特點；云南豐富的生物資源決定了其第一產業占比較大的特點，第一產業占比高于國家平均水平，第二、第三產業持平；廣西則呈現以旅游業等第三產業和農業等第一產業為主的特點。沿邊省區產業結構各異，這也決定了沿邊省區經濟效率格局的差異。此外，勞動力和資本決定了一個地區的全要素生產率，勞動力和資本與當地產業結構的匹配程度對經濟效率同樣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新結構經濟學認為資源稟賦與產業結構協調度的動態演變帶動了一個地區經濟效率的發展，這其中就包括勞動力、資本這兩種生產要素的結構同產業結構的耦合協調。勞動力、資本同產業結構的高度匹配可以降低勞動力、資本等要素流動的沉沒成本，促進技術創新和資源的有效配置，進而提高區域經濟效率。目前，沿邊省區勞動力、資本的結構同產業結構的協調度仍處于較低水平。

3.基礎設施水平

已有眾多研究表明基礎設施水平對經濟發展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具體表現為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基礎設施水平越高的地區越會吸引勞動力的流入與集聚，從而產生規模經濟；同時，勞動力是經濟效率的核心投入要素，會直接影響當地經濟效率水平的高低。二是高水平的基礎設施會降低資源流動成本與配置成本，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其中以交通基礎設施對加速資源流動、提高配置效率的效果最為明顯。以廣西為例，崇左、百色雖然設有開放平臺，但是其經濟效率近年來低于南寧。其中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南寧對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遠高于崇左和百色。

4.開放水平

開放水平越高，企業進入當地市場的壁壘和沉沒成本就越小。例如，金融市場的開放能夠通過降低要素準入門檻，一方面吸引大量資金流入，促進當地固定資產投資；另一方面，通過降低融資成本舒緩企業融資難題，吸引企業進入，促進研發投入。貿易開放能夠通過市場競爭控制市場價格在合理區間內波動，提高投資效率，減少非生產性的尋租行為，進而提高生產效率。沿邊地市開放水平程度各異，由于定位不同，對于開放的范圍也不盡相同，自然也在要素配置、要素成本等方面有差異，最終傳導到宏觀經濟上，表現為差異性的經濟效率空間格局。沿邊開放平臺的設立能夠在沿邊地區形成由“點”到“線”再到“面”的開放帶動效應，對于提升沿邊地區經濟效率水平具有重要意義。

5.鄰國市場的差異

與中國相鄰的14 個國家，地域面積遼闊，除俄羅斯外，在經濟發展水平上均處于較低水平，截至2019 年，人口總量約占全球的26%，但經濟總量僅約占全球的6%。自1949年起，中國便與俄羅斯、蒙古國、朝鮮、巴基斯坦、越南等相鄰國家逐漸建交，同鄰國的雙邊關系源遠流長。同時，隨著“一帶一路”合作不斷深入，中國與沿線鄰國的聯系更加密切。地理位置的鄰近使得中國與各個鄰國實現了口岸、公路、鐵路等交通基礎設施的互通，為雙方進一步的合作奠定基礎。在全球專業化分工大背景下，中國與鄰國經濟水平、產業結構的差異也為產業的轉移和承接創造了機會，為國內市場與國際市場的循環打開了通道。由于與中國相鄰的14 個國家在自然資源、產業結構、經濟發展水平上有所差異，中國與其形成了不同程度的合作基礎、合作潛力。在外部大環境的影響下，沿邊地市面臨不同的鄰國市場環境，則其經濟效率也會有所不同。合作基礎方面，由于建交時間、市場資源互補性的不同，中國與各個鄰國合作領域的廣度與深度有所差別。例如，在現有的次區域合作中，瀾滄江—湄公河國際次區域合作涉及的領域和合作深度要遠高于圖們江流域以及中亞地區等國際次區域合作。合作潛力方面，沿邊省區相鄰的14個國家自然資源大多以礦產資源和農業資源為主，產業結構以農業和旅游服務業為主。中國同俄羅斯、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等鄰國的進口貿易商品主要以礦產資源為主，投資領域也集中在礦產行業；中國同越南、緬甸、老撾等鄰國進口貿易商品則主要集中在農產品和電子配件等方面，投資領域集中在農業、電力能源、電子產品加工制造業、紡織業等領域。沿邊地區在打造雙循環格局中具有連接國內與國際市場互聯互通的重要作用，應根據所面臨鄰國市場的不同，針對性地制定沿邊地市差異化的開放合作機制，以提高沿邊開放平臺的經濟效率。

6.企業投資與選址

資源稟賦、交易成本與產業關聯產生的外部經濟影響著企業進出市場的決策。區域的資源稟賦優勢會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當地的營商環境則直接影響企業的制度型交易成本，交通基礎設施水平決定了企業的運輸成本，產業結構與開放水平通過影響當地產業關聯的集聚效應和溢出效應間接影響企業利潤，鄰國市場則決定了企業未來發展前景。同東部地區相比，沿邊地區在促進企業入駐和集聚方面處于劣勢。但是隨著開放平臺的設立，其制度創新促進了勞動力與資本要素向當地集聚，優化了營商環境，提高了交通基礎設施水平，降低了當地市場的制度性交易成本，促進企業創新創業。同時，隨著同鄰國市場交流合作的不斷加深，沿邊地區的潛在市場規模不斷擴大，這無疑也會吸引企業的入駐。沿邊地區在資源稟賦、產業結構、基礎設施水平、開放程度與鄰國市場等方面均有較大差異，這也決定了沿邊省區對企業吸引力的不同，從而形成不同的市場競爭強度。優勝劣汰的天然機制決定了高生產效率的企業留下，低生產效率的企業退出。基于這種企業進入退出機制，不同的市場環境會產生不同的市場生產效率結構，形成了沿邊地區差異化的經濟效率局面。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通過分析沿邊地區開放平臺發展進程，發現沿邊地區的對外開放以1992年為轉折點，此后開放水平不斷提升。要素流動性開放時期，設立的開放平臺類型以邊境經濟合作區、跨境經濟合作區與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等類型為主；制度型開放被提出后，以自由貿易試驗區、綜合保稅區等類型為主。隨著對外開放水平的不斷提高，開放平臺種類也更加豐富多樣化，覆蓋范圍和功能愈加廣泛。運用SFA 法計算沿邊省區地級行政單元的全要素生產率，以分析沿邊地區開放平臺變遷下經濟效率空間分布的演化，結果發現，沿邊省份地市的經濟效率水平均有所提升，尤其是開放平臺所在地市以及鄰近地市。同時，經濟效率的空間分布重心逐漸向開放平臺所在地市傾斜。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2020年沿邊地區市域的經濟效率水平均大幅下降，空間格局分布同2018 年相比無明顯變化。基于對經濟效率時空格局和影響因素的分析發現，在樣本期間沿邊地區經濟效率具有先升后降的趨勢。這可能是由于沿邊地區的經濟效率提升主要依賴于生產要素的大量投入、未形成規模經濟、技術創新水平低、存在資源錯配問題，從而導致其經濟抗風險水平較低，受突發事件影響較大。結合上文分析，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差異化定位，協作發展。沿邊地區分布面積廣泛，具有不同的地理特征和資源稟賦，沿邊地市經濟效率的提升還有很大空間。應因地制宜，對不同的沿邊地市制定合適的定位，基于各個地區不同的資源稟賦結構與產業化特點，制定差異化的發展模式，形成主次明確、分工合作的協調發展體系。東北沿邊地區側重向俄羅斯、韓國等市場開放，西北沿邊地區側重向中東市場開放，西南沿邊地區側重向東南亞市場開放；同時國內各地區經濟協作，達成在資源、市場等方面的互聯互通，進而打通國內市場與國外市場的雙循環。沿邊省區政府要發揮沿邊開放平臺的調控作用，充分將生產要素分配到合適的領域，減少資源錯配問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

第二，重視制度創新和優化，吸引企業集聚。沿邊開放平臺可以利用其自身優勢加強制度創新，以擴大沿邊省區的市場便捷性、政策高地及低生產成本等優勢，吸引企業入駐。例如，擴大與相鄰國家進行經貿合作的自主權、為不同沿邊地區量身打造不同的“負面清單”、簡化通關流程。具體而言，首先，通過優惠的稅收、土地、人才等政策，降低企業運營成本和創新創業風險來促進企業集聚和產業鏈的形成。其次，建立健全營商法規和商業秩序，為企業提供穩定的經營環境和公平的競爭環境。最后，建立包含金融、法律、會計、人力資源等方面的健全服務體系，幫助企業解決實際問題，提高企業運營效率和市場競爭力。

第三，產業結構多元化，加強經濟抗風險韌性，以克服突發性事件和經濟周期對經濟效率的影響。沿邊地區可以通過促進農業、工業、服務業等領域的協調發展，避免過度依賴某一行業。此外，除了同國外市場的合作，沿邊地區要加強與東部地區的連接，承接東部地區的產業轉移，實現資源共享、優勢互補，這有助于降低單一地區經濟波動對其他地區的影響。

鑒于數據可得性，本研究樣本僅包括沿邊省區的地級行政單元。未來，樣本可以更精細化到沿邊地級甚至沿邊縣級行政單元，同時，關注開放平臺影響沿邊地區經濟效率的傳導機制，以及對比沿邊與非沿邊地區經濟效率演化的異同，更深入探討沿邊地區開放平臺經濟效率演化的規律以及相應的發展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