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繪不可替

班婧卜

3月29日，我與13名本科同學來到了王莊，開啟了長達半年的實習生活。

出土古錢幣

M7是一座宋代瓦棺墓，即由瓦片搭建出的一個棺槨。在下地層時最先露出的是一排瓦片，由西南向東北密集排列，長約2米，東北角部分瓦片壓在探方東壁下。由于發掘經驗相對較少，在對這兩排瓦片進行清理后，我們對其遺跡性質的認識可謂是“集思廣益”。有的同學說這是一條晚期的路面，還有意見認為是窯址，對于同學們五花八門的觀點，老師并沒有下定論，而是準備擴方，將所有瓦片完整揭露。

兩天后，瓦片完整地出現在大家的眼前，這里竟然是一座墓葬！由瓦片搭建的墓葬，同學們都是第一次見，如何清理？如何記錄？我們十分疑惑。起初，我并不是M7的第一責任人，但負責M7的同學要去參加夏令營，我便接管了這座墓葬的清理工作。

對于表面已經清晰露出的遺跡，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拍照畫圖。這么多瓦片，如何畫？而且由于墓葬已經坍塌，大部分瓦片都是無規律堆積的狀態，除去將遺跡等比例標準繪制外，還要盡量畫得像，將瓦片的斷裂處等細節都表現出來。為了節省時間，我想到了建模的方法，通過模型導出正射影像后直接描圖。但在描圖時我意識到，在之前的任何一步中我都沒有放置比例尺，以至于等比例縮圖時出現錯誤，這個錯誤讓我沒有辦法得到一張1：20的遺跡圖。就在我焦急萬分的時候，突然想到之前朱光華老師曾要求我先畫一張等比例換算過的輪廓圖，找到這張圖，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繪制完遺跡的開始照后，我們移開了已經坍塌棺頂部分的瓦片，墓主人的頭骨出現在我們面前，但其余部分骨骼仍未見到，此時我們才正式開始了清理工作。與以往我清理過的新石器時代墓葬不同，該墓頂瓦片坍塌，人骨幾乎被砸裂，變形嚴重，且由于是由瓦片作為棺槨，人骨保存極差，稍不留意就會在骨頭上戳出一個洞，如果用手鏟這種較大的工具便會輕易鏟斷骨骼。加之墓葬較窄，僅60厘米，這些因素都加大了我的清理難度。經過一天的清理，墓主人已經初見雛形。在清理墓主人腳踝部分時，我看到有一枚錢幣在其腳踝下，通過錢幣上的錢文，可以精準地判斷墓葬年代。鄭清森老師辨認錢文為“明道元寶”，初步判斷這座墓葬為北宋時期。按照晚期遺跡可以出早期遺物的規律，判斷M7的時代應以其隨葬器物中年代最晚的為準。在接下來的清理中，我又發現錢幣61枚，其中59枚完整，2枚殘缺，根據其錢文判斷該墓為北宋時期。

人骨清理結束后，又到了拍照、繪圖階段。此階段不僅要拍攝遺跡結束照，還要拍攝遺跡建模照。拍攝建模照時需要將遺跡上的浮土打掃干凈、灑水，并且不能有陰影，在墓壙的四邊以及中心的位置各打一個控制點，用RTK（載波相位差分技術，這是一種新的常用的衛星定位測量方法）測量其坐標，所拍攝的照片每一張的重復率須達到70%，并且盡可能地拍到控制點，以保證可以建出一個高還原度的模型。

上述這些都完成后，還需繪制遺跡平剖面圖。為了達到更好的教學效果，朱老師親自向我們示范了如何畫好一張遺跡平剖面圖。我仍然記得那天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探方里和隔梁上都坐滿了同學。大家在老師的帶領下仔細測量了南北向墓壙的整體長度，之后測量人骨的相關數據，例如頭部、肢體、腳骨等的長度，得到這些關鍵數據后開始繪制人骨。“繪制人骨是熟練工種，平常要多畫多練才能畫得好。”朱老師如是說。老師繪制的速度很快，輕輕松松幾筆就可以繪制得栩栩如生。我們則有樣學樣，在畫紙的合適位置定好位，反復觀察，心中有數后輕輕下筆，用最簡單的長方形或正方形定好框架，在此基礎上一步步添加其他部分，線條要輕，方便改動。

繪制完人骨，就開始根據之前測量的關鍵點繪制墓壙，將墓壙南北向的大致范圍畫出后單獨測量每片瓦的厚度。因為瓦棺墓在開始修建時，每一片瓦都是豎直擺放的，因為年久坍塌才整體傾斜，描點后還要再次測量每塊瓦傾斜的角度，為了增加瓦片的傾斜效果還需畫上其側面的陰影。就這樣從畫一片瓦開始，到畫完一張圖，同學們上了一堂在田野中的考古技術課。

對于考古專業的學生來講，除了熟練使用基本文檔軟件、文獻管理軟件外，掌握數據處理軟件、繪圖軟件、地圖軟件并運用到田野考古中也已經成為必備技能。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并不重視傳統的手繪遺跡圖，并且自認為完全可以通過拍照-建模-描圖并等比例導出的手段代替。但M7的發掘讓我意識到，電腦繪圖體系中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不能完成一張平剖面圖，會導致考古資料的缺失，因此手繪圖仍然很重要，

M7的發掘從發現到清理結束，歷時6天。M7只是我們這次發掘中眾多墓葬中的一座，但對我來說它很特殊，不僅是因為其瓦棺的形制，更因為在這里我上了一堂生動的考古技術課。在田野中不斷學習，不斷精簡考古方法，又在一次次實習中去驗證我們的方法是否可行，這是一場自我辯證，是否定之否定規律在學習中的應用。

責任編輯：賈倩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