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梅
中石化銷售股份有限公司浙江石油分公司,浙江 杭州 310000
根據擔保方式的不同,擔保之債可以分為保證、抵押及質押之債,此外還有留置和定金,但是因為留置和定金所導致的擔保之債與夫妻共同債務關聯性很小,故本文暫且不予討論。而根據擔保行為主體的不同,又可分為夫妻共同對外擔保形成的擔保之債及夫妻一方對外擔保形成的擔保之債,對于前者,配偶一方已通過“共債共簽”或“事后追認”的方式明確將擔保之債作為夫妻共同債務,實踐中通常不存在爭議;對于后者,夫妻一方對外擔保產生的債務能否認定為共同債務,在目前司法實踐中尚有較大爭議。因此,本文所討論的問題范圍限縮在配偶一方對外提供擔保而形成的債務能否認定為共同債務,以及應當采納何種分析邏輯和判斷標準將該等擔保之債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事實上,對于本文所討論的問題,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2015 年印發的《關于夫妻一方對外擔保之債能否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的復函》(以下簡稱《復函》)中已明確規定:夫妻一方對外擔保之債不應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但是,該觀點的上位法依據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已失效,以下簡稱原《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二十四條。此后,2018 年頒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夫妻債務司法解釋》)對共同債務認定規則作了截然相反的規定,該規定又被《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所借鑒吸收。換言之,《復函》所依據的上位法原《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二十四條已然失效,且現行有效的《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與前述規定大相徑庭,那么現行有效的《復函》能否繼續在司法審判中援引適用呢?
目前,學術界對于本文所討論的問題研究較少,系統性研究的文獻多發表于2018 年《夫妻債務司法解釋》出臺之前,其所依據的法律規范與現今有較大不同,對于當下司法認定的借鑒意義較小;而近期發表的學術文獻則未能有系統、深入、全面的理論研究。
學術界中有較多學者認為,一方對外擔保債務不是夫妻共同債務。例如,王躍龍認為只有在舉債能帶來財產利益的情況下,才能滿足構成夫妻共同債務的前提條件,而無償對外提供擔保自然不能獲得經濟利益,客觀上阻礙了擔保債務與夫妻共同債務之間的聯系,自然該債務就不應該認定為共同債務;[1]而江河認為保證債務具有無償性,保證人通常是不享有擔保所產生的經濟利益,也就不可能通過對外擔保負債用于共同生活,則不應將擔保之債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石佳友認為可以借鑒法國的經驗教訓,夫妻共同債務直接排除一方對外擔保等引發的經營性債務。[2]
也有部分學者持不同意見,近期發表的文獻對該觀點的分析也愈加深入和客觀。例如章平認為,不應該單純或直接地對這個問題進行判斷,而應當綜合包括擔保的合意、擔保收益的獲得主體以及擔保債務的法律性質等進行全面分析,從而作出準確判斷;[3]李東瑩認為擔保之債并不是必然無償,如果對外擔保是有償的,或者擔保人及其家人實際從擔保行為中獲得利益的,則可以認定為共同債務。但是擔保人提供了擔保而并未從中獲得經濟收益的,就不應該作為共同債務;[4]朱澍之認為應當由債權人承擔舉證責任,以證明擔保人承擔擔保債務后取得收益并且用于婚后的共同生活,如此才可以將夫妻一方對外形成的債務認定為共同債務,否則不能直接以擔保人是被擔保人的股東,就認定擔保人從中獲益并據此視為共同債務。[5]
從裁判規則、司法案例以及法官觀點三個維度觀察,司法實務中對于本文所討論的問題的認定規則已經越來越全面和細化,基本確立了以擔保是否有償為基準,以非共同債務為原則、共同債務為例外的司法認定思路。
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在總結實務審判經驗的情形下,出版了多冊《上海法院類案辦案要件指南》,其中就有兩冊對擔保之債是否構成夫妻共同債務的司法裁判規則,做了細致的總結和歸納。
第二冊中的裁判規則以擔保有償與否作為核心區分要件:若擔保是無償的,客觀上沒有取得任何的對價利益,亦無法用于共同生活和經營,一般不宜作為夫妻共同債務進行認定;若擔保是有償的,那么一般就將該債務作為共同債務進行認定。[6]
第六冊中的裁判規則更加細化:一是明確了配偶一方對外提供擔保所負擔的債務原則上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二是若配偶一方以共有人身份在協議上落款或者擔保人取得配偶授權的情況下進行簽字,所負的債務屬于夫妻共同債務;三是在有償擔保的情形下,擔保人因擔保行為從債務人處收取一定金額的費用,且該利益用于夫妻雙方生活經營的,則為共同債務;四是擔保人與債務人訂立互保合同,各當事人間雖不支付對價但需為彼此債務提供保證,且擔保人及債務人均已借貸并相互提供擔保,擔保人舉債已用于家庭生活或經營,擔保人因此負擔的擔保債務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五是若配偶能夠證明不同意該擔保或者對該行為不知情的,則同樣可以不認定為共債。[7]
經檢索最高法司法案例,2018 年《夫妻債務司法解釋》頒布實施之前(該解釋認定規則同《民法典》),最高人民法院直接認定對外擔保之債非夫妻共同債務,對所負債務是否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以及共同生產經營是在所不問的;《夫妻債務司法解釋》頒布實施之后,最高人民法院改變了原來的審理思路,逐步形成了綜合案件事實后,判斷擔保是否取得收益并用于夫妻之間的生活生產經營,并進一步判斷該擔保之債是否為共同債務的裁判規則。
1.否定案例
最高人民法院在(2017)最高法民申4197 號案件中認為,《復函》已經非常明確地規定了夫妻一方對外擔保之債不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因此,本案中擔保人周某為債務人A 公司向債權人B 公司支付回購款本金和利息債務提供連帶責任保證是對外擔保之債,根據上述規定,不應認定為共同債務而只是擔保人周某的個人債務。
2.肯定案例
最高人民法院在(2020)最高法民申2755 號經典案例中認為:借款人是自然人單獨出資的一人有限責任公司,公司的股東和監事系夫妻關系,公司的經營狀況將很大程度上影響股東及其配偶的家庭收益,故公司實際上是夫妻共同經營的,股東為一人公司的債務向債權人提供保證擔保,事實上就是為了家庭共同生活而對外承擔的債務,理應由夫妻二人共同承擔相應的責任。
就擔保之債是否為夫妻共同債務的問題,中國法院網分別于2017 年和2021 年刊登了兩篇文章,直觀地將法官觀點的變遷呈現在公眾面前。
2017 年,法官主流觀點認為:若要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的則應當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夫妻雙方合意舉債或者一方舉債且另一方同意或事后明確認可的;二是舉債系用于共同生活或經營的。擔保之債并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已廢止)所規定的共同債務,況且最高法院也出具《復函》對此進行明確規定。在配偶一方以自己的名義向債權人提供擔保的情況下,若是從中獲取收益且用于夫妻雙方之間的生產生活,那么該債務即為共同債務;若擔保并未收取任何對價的,更加不可能用于雙方間的生產生活,則該債務只是個人債務。
從旅游業要素的布局情況看,目前內蒙古地區旅游要素仍主要集中在自治區東、南邊緣沿中心城市(主要是盟市級別城市)地帶,具有明顯的沿中心城市地帶發展特點。這就造成了目前內蒙古地區旅游業發展的不協調性與矛盾性,即:東南地區與西北地區旅游開發的不協調性;城市旅游業發展與鄉村旅游業發展的差異性;草原旅游品牌的打造與旅游業態體系非草原集中區域(包括旅游服務業態)的矛盾性。
2021 年,法官主流觀點則認為:一方擔保債務應綜合考量其與夫妻共同生產生活的關聯性,以此判斷是否為共債。例如,配偶一方為他人借貸提供擔保,如果其收取了相應的擔保收益,并且這種擔保收益又用于家庭生活,那么該擔保之債就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范圍。但如果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為他人的借貸提供擔保,提供的是無償擔保,沒有獲得任何的擔保收益,或者夫妻一方對外擔保并收取了相應的擔保收益,但是該擔保收益并未用于夫妻共同生活,這種情況明顯不滿足共債的構成要件,故為個人之債。
基于上述現狀及觀點,就本文所探討的問題,應當通過權威途徑明確具體適用的法律規范,并且提供區分、識別、判斷對外擔保有償與否以及是否用于共同生活及生產經營的判斷標準。本文提出的具體建議如下:
盡管《復函》仍現行有效,但其依據的上位法以及所處的社會環境均與現今大不相同,學術研究、司法實務也已拋棄《復函》所確立的機械觀點。因此,對于是否構成共同債務的問題,應遵循上位法優于下位法、新法優于舊法的原則,直接適用《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第二款予以確認,而無需考慮特別法《復函》之規定。
有償擔保,指的是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為他人提供擔保,并且收取了相應的擔保收益。需要強調的是,有償擔保中的收益是明確的、直接的、可識別的,例如債務人直接支付擔保人貨幣,或者以實物形式(動產、不動產、股權、知識產權等)支付對價,或者免除擔保人的相應債務。
此時,可直接依據《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查明有償擔保所獲收益是否“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若滿足該條件的,則該對外擔保債務為共同債務,反之則不應認定為共同債務。
基于常理,夫或妻一方并不會為素未謀面且毫無關聯的債務人提供擔保,只有在夫或妻與債務人存在關聯關系及利益往來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為債務人提供擔保。換言之,絕對的無償擔保之債缺乏合理性,客觀上并不存在,擔保之債必然是有償的,只不過有償的表現形式不同,可體現為直接有償、間接有償、蓋然有償。直接有償,即前述有償擔保之債,可直接、明確地識別到擔保行為的對價,而間接有償、蓋然有償并不能直接、明確地分辨出擔保行為的對價,表征上體現為“無償擔保”。間接有償與蓋然有償的區別在于:間接有償在案件審理中仍可查明擔保行為與對價之間的因果關系,仍可判斷該擔保所獲利益是否用于共同生產生活。例如:擔保人與債務人訂立互保協議,擔保人及債務人均已借貸且相互提供擔保,擔保人舉債已用于家庭生活或經營,擔保人對外債務即為共債。蓋然有償中,擔保對價則體現為友情、親情、愛情等情感利益,或者擔保對價在時間、空間上與擔保行為嚴重割裂,根本無法查明案涉擔保行為所對應的擔保利益。
若“無償擔保”實質為蓋然有償擔保的,則無法鎖定擔保行為所對應的擔保利益,自然無法適用《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進行認定。
依據《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債權人對擔保之債存在對應的收益以及該利益用于共同夫妻生活或經營承擔舉證證明責任。對于該舉證責任的分配,具有明確的法律依據,且能夠適應當下社會生產生活并平衡各方權利義務,應當予以堅持。
但是,基于擔保之債的特殊性,尤其是間接有償擔保中擔保行為與擔保利益關聯性較難查明,故應區分不同情形以適當調整債權人的舉證證明標準。具體而言,在有償擔保(直接有償)中,債權人仍需舉證以達高度蓋然性之標準;而在間接有償擔保中,可適當降低債權人的舉證證明標準,如債權人只需證明債務人系家庭經營性質的企業,擔保人系該企業投資人且擔保人與配偶一起生活,此時即可認定為共同債務。如若苛責債權人證明擔保之債存在可識別的擔保利益且擔保利益可識別的被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或生產經營,則不僅與客觀事實相違背,強債權人之所難,而且容易導致夫妻惡意分割財產以逃廢債。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擔保。事實上,配偶一方外擔保債務是否為共同債務的認定困境只是表象,其所涵攝的根本沖突在于擔保之債實質有償而形式無償的矛盾。若實質有償的擔保之債中,擔保人及其配偶享受實質利益卻能夠以形式無償免除相應的責任,這無疑會對債權人利益造成重大損害。因此,從寬認定擔保人配偶享有擔保利益,并以夫妻共同債務的形式明確其法律責任,才更能讓人民群眾在每個案件中體會到司法的公平與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