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人》全媒體記者 李遼
近年,全球極端氣候不斷發生,人類生存環境持續惡化,可持續發展的觀念逐漸在各國政府和企業之間普及。伴隨著經濟高速增長和人們物質文化需求的升級,社會矛盾愈發凸顯,偉大的企業應著力解決社會問題成為共識。同時,如果企業管理質量低、實際控制人可信度低,也許短期看不出危害,但長期將嚴重拉低企業形象和投資價值,成為懸掛在企業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因此,將環境(Environmental)、社會(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結合在一起的ESG 發展勢頭迅猛,在當今的商業環境中逐漸占據重要地位,成為衡量企業可持續經營能力的綜合指標。
ESG 最早可追溯到五六十年前的早期社會責任投資。當時的資本開始在投資中強調勞工權益、種族及性別平等以及商業道德、環境保護等問題。例如,當時美國一些基金拒絕投資利用戰爭獲利的公司,并強調勞工權益,而英國梅林生態基金只投資于注重環境保護的公司。
在上個世紀90年代,現代社會責任投資由道德層面轉向投資策略層面,在投資決策中綜合考量公司的ESG 績效表現,衡量ESG 投資策略對投資風險和投資收益的影響。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在1992年里約熱內盧的地球峰會上倡議,希望金融機構能把環境、社會和治理因素納入決策過程,發揮金融投資的力量,促進可持續發展。1997年,由美國非營利環境經濟組織和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共同發起,成立了全球報告倡議組織,系統地將可持續發展報告涵蓋了ESG 三部分,為信息披露提供了相應標準和內容建議。
2006年,聯合國全球契約和聯合國環境署金融倡議發起成立了負責任投資原則組織,提出環境、社會和治理理念及評價體系,并成為衡量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指標。ESG 投資成為重要投資策略。
2015年,聯合國通過17 個全球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指導2015年至2030年的全球發展,提出在這個時間段,以綜合方式徹底解決社會、經濟和環境三個維度的發展問題,轉向可持續發展道路。至2021年,全球有約4500 家投資機構簽署了負責任投資原則,管理的資產規模接近150 萬億美元。
如今,全球范圍內,眾多機構都已將ESG 因素納入到自身研究及投資決策體系中,許多國家證券交易所及監管機構也相繼制定政策規定,要求上市公司自愿自主或者強制性披露ESG 相關信息。
隨著時間推移,ESG 內涵和外延在創新的推動下不斷豐富和拓展。從環境一項看,E 從最早的污染物防治、廢品處置、大氣污染、土壤污染等環境保護擴展到現在,關注氣候變化及生物多樣性。
近日,中國標準化協會理事、某知名國際標準化合格評定機構副總裁張樂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表示:“剛開始,人們只是保護自己不受環境污染的侵害,而現在開始關注其他生物的生存狀況以及人類共同家園的健康狀態,包括已經細化到,在所有的國際標準中注入應對氣候變化的要素,致力于將全球變暖幅度從工業化前的2 攝氏度控制在1.5 攝氏度。”
S 也出現了較大的變化。最早,S 關注職工職業健康安全,如勞工工作環境、生產安全和是否存在性別歧視等,但發展到現在,還注重企業的包容性和多元化。“不光自己要做好,還要對供應鏈嚴格管理,外延越來越大。”張樂說。
這些年,G 的發展最慢,但也是中國企業進步空間最大、機會最多的一項。“最早的G 聚焦在反賄賂和反舞弊行為,后來擴展到企業風險管理、薪酬結構。同時,要求企業從‘要我合規’到‘我要合規’,在公司治理方案上要對股東負責,對員工負責。”張樂稱,“過去,中國經濟高速發展,民營企業野蠻生長,一些企業在‘走出去’的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很多與G 有關。”
雖然在前些年,國際標準化組織已經出臺了ESG各子領域的評價標準,但隨著ESG 內涵及外延不斷拓展,標準也需要不斷進展。張樂說:“沒有標準就沒法評價。我們成立了技術委員會,專家都在積極參與。”

博鰲亞洲論壇2023年年會分論壇“企業的 ESG 成果測定”活動現場CFP
ESG 的生態圈中,重要角色除了標準制定者,還有ESG 評級機構。
“ESG 評級在ESG 投資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它的出現,是市場需求的結果。”商道咨詢首席專家、商道融綠董事長郭沛源稱,因為投資者不太愿意看長篇大論的ESG 報告和不夠結構化的原始信息,所以需要有ESG 評級機構將公開信息做二次加工形成結構化的數據,給投資者特別是ESG 投資者參考。
據悉,目前,全球有40 多家相對權威的ESG 評級機構。中國ESG 評級起步較晚,近年來發展較為迅速。但張樂認為,現在屬于評級機構的“混戰”局面,每個評級機構用自己的標準,評級機構各說各話,沒有橫向可比性。
根據中國責任投資論壇統計,截至2023年6月,國內已經有95 家基金公司發布了720 只ESG 公募基金產品,規模約5000 億元。“雖然在‘雙碳’目標提出之后,國內的ESG 基金在數量和規模上都經歷了迅速增長,但總體規模在全部基金中占比不足2%。”
郭沛源稱:“在構建這些ESG 金融產品過程中,有的機構使用了ESG 評級數據,有的機構建立了自己的ESG 評估方法。不同機構和不同產品對ESG 數據使用的深度各有不同。”例如,在ESG 基金產品中,約有25%以篩選ESG 表現更為優秀的為選股方法,這要求機構對ESG 數據有較為深入的運用方法;約有22%以排除掉有ESG 重大負面事件的分為選股方法,這種方法僅需使用涉及ESG 風險的數據。
ESG 評級離不開ESG 信息披露。國內上市公司ESG 信息披露方面的提升有效支持了ESG 評級進一步發展。據商道融綠統計,截至2023年5月底,約有34.5%的上市公司發布了ESG 報告,數量從2009年的371 家增加到2023年的1755 家。2023年,滬深300 指數成分股中有278 家發布了ESG 報告,占比92.8%,達到近15年來報告發布比例的最高值。
在2022年5月,國資委發布《提高央企控股上市公司質量工作方案》,提出2023年ESG 報告披露全覆蓋的目標。截至2023年7月,153 戶央企境內上市公司編制并發布了專門的2022年度ESG 報告,占比41.58%,較上年占比提升了28.87 個百分點。同月,國務院國資委辦公廳發布《關于轉發〈央企控股上市公司ESG 專項報告編制研究〉的通知》,涵蓋了《央企控股上市公司ESG 專項報告參考指標體系》和《央企控股上市公司ESG 專項報告參考模板》等內容,進一步規范了央企控股上市公司ESG 信息披露工作。
郭沛源認為,隨著市場對ESG 投資認知的深化、ESG 金融產品規模的增加以及上市公司ESG 信息披露的優化,ESG 評級有望進一步標準化,“ESG 評級機構將在ESG 投資的生態圈中發揮積極作用”。
ESG 在非財務指標中地位最重要,被稱為“第四張表”,直接影響到投資方的決策。
金融業是受監管最為嚴格的行業之一,也是最早被交易所要求披露ESG 信息的四類公司之一,所以金融業的ESG 績效一直在各個行業中領先。根據商道融綠對中證800 成分股公司的分析,金融業的ESG 平均績效較其他行業更加優秀,能源行業和醫藥行業處于所有公司平均水平,而房地產業的ESG 平均績效相對較低。
郭沛源表示,隨著國家“雙碳”路線的實施,綠色金融成為“1+N”政策體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金融機構在自身ESG 績效和綠色金融方面的表現都成為市場關注重點。2021年,中國人民銀行發布了《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指南》,促進金融機構注重環境風險的管理和綠色金融的投入,并直接帶動了很多金融機構編制環境信息披露報告。
能源行業作為排放溫室氣體較多的行業,也是責任投資人最為關注的重點行業之一。中國碳市場啟動以來,目前只將電力行業納入到碳排放權交易范圍,石化行業亟待納入,需要通過總量控制的方式逐步減碳。“另外,為了達成‘雙碳’目標,應對氣候變化,新能源行業也為市場帶來了很多投資機遇。能否在保障能源供應的前提下,實現低碳轉型,是目前能源行業最受關注的ESG 議題。”郭沛源說。
商業道德一直是全球醫藥行業的重要ESG 議題。今年7月以來,被稱為“史上最強”的反腐風暴席卷醫療醫藥行業。根據商道融綠對中證800 成分股的分析,商業道德風險事件呈現出明顯上升勢頭,由上一評估期的395 起提升至539 起。在投資機遇方面,由于醫藥行業在提升健康水平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其仍是為投資帶來社會效益的重點行業,尤其是經歷了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后,醫藥行業受到的關注程度仍然維持高位。
“目前,房地產行業對于ESG 的重視程度弱于其他行業,但隨著氣候變化加劇,臺風、洪水、干旱和海平面上升等物理風險對房地產正變得愈加重要,忽視物理風險可能會使房地產行業面臨重大損失。”郭沛源還介紹,由于建筑能耗占據了社會整體能耗約1/3,降低這部分能耗將對節能減排有非常明顯效果,到2025年,中國城鎮新建建筑將全面執行綠色建筑標準,對房地產行業低碳轉型提出了一定挑戰,也為綠色建筑先行者提供了良好的市場機遇。
伴隨著中國經濟從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轉型,ESG 也成為企業的“必答題”,企業對ESG 標準需求旺盛,但目前缺乏一個與中國相適應的標準。
“之前,某些社會組織和團體出臺了自己的標準,但國際上不承認,甚至國內也不承認,這樣的標準就沒有意義。因為沒有合適的標準,企業又非常需要標準,所以不少企業甚至套用團標模板,難免被誤導。”張樂說。
在世界范圍內,摩根斯士丹的ESG 評價體系影響較大,但因為文化差異,其價值評判體系與標準上并不適用于中國企業。央視財經《對話》節目中,責任云研究院創始院長鐘宏武曾表示,長期以來,國外ESG 評級機構對中國上市公司ESG 評級呈現系統性偏低。
張樂稱:“其實中國企業在可持續發展方面投資很大。央企承擔了很多社會責任,如四大銀行在很多偏遠地區設有分行,為貧困地區提供小額貸款,但這些內容在西方ESG 評價體系中并未體現。”
他還回憶,國內曾有一家著名乳品企業的老板問他:為什么企業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和資金到偏遠地區做社會公益,別人卻不認。“很多時候,中國企業在國際上沒有講好中國故事。值得注意的是,A 股上市企業的ESG 披露報告中也沒有主動提及這些內容。”但他也承認,國際標準的制定需要多方博弈,最終出臺后往往不是最先進的標準。有的是技術之爭,有的是理念之爭,更多的是利益之爭,“因為大家站在不同立場,沒有對錯之分,這也是做標準最難的地方。”例如,高碳排放企業可以投資一些綠色產業抵消碳排放,也可以在碳交易市場購買碳匯,“但如果在某國產生了碳排放卻花錢到其他國家碳交易市場去購買碳匯,這樣對于某國來說似乎不太公平。因此,跨國碳抵消的行為究竟在標準中允不允許,這就是一種博弈。”
“也就是說,目前ESG 的標準和評定落后于產業發展,該彰顯的內容沒有彰顯,該識別的內容沒有識別。從這個角度來講,中國迫切需要將智慧貢獻到新的ESG 國際標準中,出臺新標準,才能把中國特色展現出來。”張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