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海葉 陳 波
(廣西科技大學人文藝術與設計學院,廣西柳州 545000)
人類的生活習慣、風俗傳統等與長期的生存環境有著緊密的聯系,民族的信仰文化與生態環境一直以來就是處于一種雙向互動的過程,人類在適應自然環境的同時形成了文化,人類又利用這種文化去改造自然,兩者之間存在相互作用和相互影響的關系。仡佬族有著悠久的歷史,其民族溯源可以追溯到商周時期的百濮,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就正式確定為仡佬族,主要在貴州、廣西一帶聚居。仡佬族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創造了獨具特色的信仰文化體系,分析仡佬族生態信仰文化表現形式,為現代景觀設計注入新的文化內涵,同時為人與自然的可持續發展提供啟示。
仡佬族將竹子稱之為仡佬,所以仡佬族又稱之為“竹族”,并以竹作為圖騰。關于仡佬族在古夜郎時期的竹王傳說,最早載于《華陽國志》中,傳說竹王驍勇善戰,為子孫開疆拓土,在一些文獻記載中,仡佬族的人口繁育與竹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1]在如今的部分地區,還存在這樣的習俗,如當仡佬族的婦女生育的時候,要將胎衣裝進竹筒掛在竹林里,以此來告慰祖先,子孫繁盛,或者將胎衣埋于竹林的根部,以此祈求竹王保佑兒孫身體健康和生命力旺盛,同時在婦女坐月子期間,一般會經常吃雞蛋來補充營養,要將蛋殼放入干凈的竹制籃筐里,最后將其傾倒在竹林旁,祈求孩子健康成長,身體健康。在婚姻習俗也存在竹王信仰的表現,青年常常會吹奏竹笛、竹簫,表達對生活的向往,同時竹笛通常也會被當做是定情信物送給自己喜愛的人,來表達自己的愛意。在現在仡佬族生活的地區,大街小巷都能看見各種各樣竹制、竹編的家具和工藝品。
在物質資源極度匱乏的年代,仡佬族將生存的希望寄托于自然事物身上,久而久之成了族內所崇尚的“神靈”,演變為如今所說的信仰,而信仰會通過一些特定的節日活動或民風民俗展現出來。仡佬族的竹王信仰文化逐漸有了具象的表現形式——“毛龍節”,仡佬族民間認為用竹子制作的毛龍具有求子,多子的功能,當毛龍節到來時,無子嗣的家庭會提前將這一心愿告知“毛龍”堂主,祈求多子多福。毛龍節的產生離不開仡佬族物質生產生活環境,在廣西隆林縣內隨處可見茂盛的竹林,并且當地致力打造竹產業基地,同時在仡佬族人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竹制家具,背簍、竹籃等。毛龍節是仡佬族獨有的大型龍燈活動,是仡佬族人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總結的智慧的結晶,具有濃厚的民族特色和文化價值。
對生命、繁衍不息的信仰:從竹王傳說可知,表現出仡佬族對竹子生命力和繁殖力的崇敬,已經將其人格化,已經融入仡佬族的日常生活中。在原始社會中,由于極端的自然環境和生產力的低下,竹的繁殖生長能力讓原始的濮人無法解釋,使濮人對這種能力產生了崇敬心理,希望可以保佑自己像竹一樣有著極強的繁殖能力與生命力。
仡佬族社會生活意識的反映:無論是在仡佬族的婚姻習俗還是日常生活中,竹的自然屬性已經與仡佬族的日常行為生活相連,并在使用的過程中進行改造,是仡佬族主動認識的表現。仡佬族先民在最初的時候,會遇到很多生存問題,希望存在一種神秘的力量來幫助解決這些問題,在生存與斗爭的過程中,逐漸發現了竹的內在力量,并將其稱之為竹王。充分反映了早期仡佬族先民由于缺乏知識,無法對自然存在正確的認知,思想覺悟不深,只能通過對竹圖騰的信仰,化解生活中的痛苦與磨難,反映的是仡佬族人-竹之間的生態文化,竹作為紐帶和中介連接著仡佬族與自然界,構建了人與自然的共同體。
保護生態環境的需求:朝代更替,仡佬族的生存空間逐漸被壓縮至深山野林之中,自然環境即成為仡佬族生存和發展的第一條件,在喀斯特地貌地區,生態環境是脆弱的,只有敬畏自然,保護生態環境,仡佬族才能有生存下去的條件。仡佬族的竹圖騰信仰,構建了人與自然的親屬網,把人與自然緊密連接在一起,把自然界的生靈看做神靈的化身,即萬物皆有靈,在仡佬族的族群文化中,也更加重視對生態環境的保護,體現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念。[2]
在仡佬族存在一種石文化的信仰,將造型獨特的石頭稱之為石保爺,作為仡佬族小孩所認的干親,寄托著保佑孩子健康成長的期盼。如仡佬族的小孩生病或是身體不好,就會去認一個奇異獨特的石頭為干親,石頭存在了幾萬年,堅固不朽,被仡佬族人認為能保佑體弱多病的孩子健康成長,在貴州省務川縣存在一個仡佬之源,被認為是仡佬族的發源地,每年都會有許多的仡佬族人去焚香燒紙祭拜。[2]
將非生命體——石頭作為干親,體現了人與自然的秩序,豐富了仡佬族的生態文化內涵,石文化的信仰也是一種精神寄托,蘊含著仡佬族人對子孫后代平安健康的期待。石保爺反映的是仡佬族人與石之間生態信仰文化,石作為一種紐帶聯系著仡佬族人與大自然,石又反過來作用于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反映出仡佬族人的生態認同和民族認同。[3]
在貴州仡佬族務川縣的九天母石被稱之為仡佬族的發祥地,也稱之為仡佬之源。九天母石在沒有被賦予神話含義之前,其前身為造型獨特的石筍——石保爺。隨著時代的發展,政府在今務川縣成立了九天母石旅游景區,成了全國仡佬族發源地。仡佬族還存在祭天朝祖的儀式,不同于石保爺的簡單儀式,廣西隆林縣的仡佬族,貴州石阡的仡佬族等聚居地的代表在政府的號召下聚集在一起,向九天母石獻花禮祭。隨著政府的組織和仡佬族族人的凝聚力,每年的祭天朝祖儀式進行得十分流暢,仡佬之源逐漸深入人心,民族認同感也逐漸加強,仡佬族的生態信仰文化也逐漸取得認可。
生存與發展的需求:一個民族的發展潛力往往寄托于子孫后代的成長,而仡佬族石保爺的作用對象是體弱多病的小孩,以此來祈禱小孩健康成長。在科學醫療不發達的時代,災荒、寒冬、疫病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人類的延續,幼小的孩童受危害的風險更大,仡佬族人將生存寄托于石,希望自然之力可以保護孩童安然長大,展現出富足的勞動力是一個民族生存和發展得到需求,富足的勞動力能推進物質資料的進一步生產。
保護生態環境的需求:基于西南地區獨特的地貌和生態環境特色,仡佬族面對原本就極易脆弱的喀斯特地貌,居住在此環境下,仡佬族人稍有不慎就會對環境造成石漠化,只有保護生態環境才能有賴以生存的居住空間。
仡佬族將普通的石稱之為石保爺,以親屬稱之,拉近了人與自然的關系距離,這是仡佬族在生態脆弱環境下產生的文化適應,也反映出仡佬族對生態環境的敬畏,只有在保護生態環境的前提下開展生產活動,仡佬族的生存和發展才是可持續的,如若生態環境被破壞,石保爺信仰消逝,那么裸露地表的生存空間將無法維系民族的生存。人-石之間形成的生態信仰文化展現了仡佬族延續發展的內在原因。
竹、石作為自然材料,使人們對其具有與生俱來的親和力,傳統的竹、石材料在景觀設計中的應用多集中為植物造景中的配置、建材制作上,隨著科學技術的愈發成熟,竹材與石材廣泛應用于城市公共空間中,但竹、石自然元素的設計不應止步于此,人們更多的是期待看到富有文化內涵、更自然的城市景觀設計。在現代景觀設計中,技術與藝術的相互融合是未來發展的趨勢,需要對仡佬族生態信仰文化進行剖析,分析其背后的文化內涵,用景觀設計分析方法,提煉出符合當代發展需求的設計理念,設計元素,利用現代科學技術,改變傳統的構筑造型,使其更具沖擊力,設計出具有深厚文化底蘊、獨特藝術造型、現代技術質感的景觀設計。
技術與藝術相互融合,藝術手法為具有仡佬族民族特色的現代景觀設計提供內生動力,技術的提高為具有仡佬族民族特色的現代景觀設計提供了實現的途徑,技術與藝術相互促進,共同發展。在仡佬族聚居的城鎮,竹、石為基本元素設計的公共藝術裝置逐漸增多,在技術的推動下,仡佬族生態信仰文化所演變出的藝術裝置設計展現出了獨特的生命力,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當地傳統工藝的轉型升級,實現了生態信仰文化的文化再生產,使現代景觀設計展現出具有民族特色的一面。[5]
多種材質組合搭配能使景觀設計更細膩、更有質感,在功能上滿足實用需求,在外觀上滿足審美需求,如公共設施中景觀座椅,垃圾桶等。將賦予仡佬族生態文化理念的竹、石材料與現代材料相互組合,提升場地文化氣質又展現出民族文化特色,將基本材料進行重構,豐富竹材、石材外在表現形式、肌理、符號,才能創造出大眾喜聞樂見的景觀。例如將具有發光效果的熒光涂料與石材、竹材相互搭配組織場所的導向牌、夜晚景觀照明等。[4]
人與自然環境是相互依存的關系,仡佬族與自然的相處方法之中,人類的生產生活來源于自然,人類利用所領悟到的文化反作用于自然環境的改造。景觀設計是人作用于自然的改造形式,純天然材料的與現代材料的組合使用,搭建了人與自然和諧溝通的橋梁,竹材料可再生特性、成本低、污染小等性質,無疑是綠色設計代表之一。
每個民族都有屬于自己的圖騰柱,圖騰柱充分展示了各民族最具特色的代表性元素。仡佬族的圖騰柱主要分為上、中、下三個部分,上部為圖畫記載,雕刻了仡佬族在對竹、石信仰進行祭祀的場景;中部為葫蘆鷹的傳說;下部為文字記載,是關于仡佬族的文字介紹。從仡佬族的抽象文化——神靈信仰,具象文化——九天母石,毛龍節中把握仡佬族生態信仰文化內涵,在應對抽象文化時,可使用聯想、象征、抽象變化等方法提取設計符號,應對具象文化時,可從形態、材質、內涵等方面進行提取,進行設計符號的再創造。將復雜的圖案、外觀不斷進行簡化,改造和處理傳統圖形。
竹——毛龍節符號分析:以竹圖騰為出發點,分析生態信仰文化中竹王的形象和仡佬族現代毛龍形態,從外形特征和色彩特征上進行分析。竹元素在中國傳統上具有積極的意義,堅韌不拔,正直不屈,色彩上也充滿了生機活力,在仡佬族中具有多子多福,保護生態環境的文化內涵;現代的毛龍,在外形上和傳統意義上龍大致一樣,搭配竹篾剪成的黃色、紅色紙條,色彩上鮮艷、明亮,采用仡佬族獨特的竹制工藝編織而成。石——九天母石符號分析:仡佬族的石信仰文化在傳統的石保爺上并沒有實際的外形記載,只有文化內涵;仡佬族的石信仰文化在現代主要表現為仡佬之源——九天母石,具有一定的外形特征,通過提取外形特征,進行簡化、變形等,可凝練出具有仡佬族生態信仰文化內涵意義的設計元素。用現代景觀設計手法,對仡佬族生態信仰文化進行元素的提煉,才能創造出富含仡佬族民族特色的現代景觀設計。
人-生態的物質空間與物質生產:仡佬族人居住的地方屬于云貴高原的東南邊緣,地貌類型復雜,大多住在山區,民間也存在諺語:“高山苗,水仲家,仡佬住在巖旮旯”,仡佬族的村寨多依山而建,隨著山勢層層向上,用石塊、石板壘建為建筑的墻體,屋內以木作為梁,地板、瓦片均為石頭制作而成,石質的屋舍與石塊上的苔痕,在綠樹的環繞下與大自然的環境融為一體,展現出了仡佬族人與自然之間的空間關系。
人-自然的文化空間與文化生產:在仡佬族人的生活中,生態信仰文化無處不在。孩童剛出生時的胞衣埋于竹林根部;年少時以石作為干親;青年男女在表達愛意時贈送竹笛;婦女坐月子時使用竹編制成的竹籃裝雞蛋,并將蛋殼傾倒于竹林旁;在成家立業時以石為居;在生活節慶時舞竹龍表達喜悅;在離開人世時,與石長眠,可以看出仡佬族人的生態信仰文化表現的是仡佬族人與自然之間的可持續關系。
古語有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態環境的特殊性,使仡佬族人在發展上必須依靠自然。對于仡佬族來說,存石護人,人石皆存,仡佬族的人與自然的生態信仰文化有著仡佬族獨特的民族特色,不僅體現出仡佬族以竹、石為信仰,改變著仡佬族長期以來的生產生活方式,也體現出以竹、石為核心的生態文化指引著仡佬族人對生態環境進行合理的改造。人與自然的生態文化展現了仡佬族人生態文化和自然物質空間的互動與交流,竹、石的自然物質空間影響仡佬族人的文化空間,從而形成了仡佬族的生態信仰文化,仡佬族的生態文化意識反作用于人與自然的生態文化,當物質生產環境發生變化,人與自然的生態文化也將發生變化。
中國廣袤的大地上存在著許多復雜的生存空間,不同的自然物質空間孕育出多姿多彩的自然生態文化,是幾千年來人與自然生態互動的人類智慧結晶。仡佬族人與自然生態信仰文化是仡佬族在長期生存的獨特地理環境下形成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總和。無論人類社會如何發展,始終無法違背客觀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民族生態信仰文化的現代化所展現的文化多樣性有利于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發展與延續,推動生態文明建設,同時也展現出地方民族文化的文化自信。正確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是當代可持續發展的首要前提,在山水之中正是安身立命之本,民族文化中的生態文化之中飽含了人類人文精神,仡佬族生態信仰文化所蘊含的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思想,能為當今如何正確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提供了啟示與借鑒。竹、石的自然力作用于仡佬族人的精神信仰,仡佬族人又利用這種生態信仰反作用于生活實踐,優秀的民族文化不應該埋沒在全球化發展的潮流之中,需要發掘民族文化新的生命力。在景觀設計過程中,我們要盡可能地發掘地方民族文化特色,尋找符合時代發展進程的新文化理念,將新理念、新技術、傳統材料相互融合,展現新的演繹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