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拂過胡茬,吹起花裙。
父親與我并排在江畔散步,夕陽跌落江中,給清澈的江水染上一抹鮮艷的紅。父親的胡茬隨意地立著,依稀記得在前不久,我還數落他這凌亂的胡茬。①
上了初中,我廣交朋友,極其注重個人形象??赡苁乔啻浩谔摌s心作祟,我從沒讓父親接送過,因為他那輛黃色的小摩托在人群中太過扎眼。但有一天,我迫不得已撥通了父親的電話,請他為我送件外套。
我一下子就在人群中發現了他。可能是我在電話中的語氣過于急切,剛下班的他連工作服都沒換下,就火急火燎地趕至學校。軍綠色的迷彩服上粘著土黃的泥塊,安全帽上塵土飛揚,就連臉上也是風塵仆仆。一瞬間,我寸步難移,只覺臉上熱得發燙。我快速跑過去,拿過衣服,四下觀望。他好像還想說些什么,卻被我截斷:“哎呀,快走吧,丟不丟人?”也是在一剎那,他臉上的笑容僵住,眼里的光也暗了下來。②
我頭也不回,逃也似的奔回教室。
作為一名普通的建筑工人,父親一向任勞任怨。我常常在他的背上和腿上發現大大小小、新舊交錯的傷疤,有的深紫已結成痂塊,有的還流著鮮紅的血。可盡管是這樣的、為這個家付出一切的父親,在有的日子里,卻是我心頭無法愈合的“傷疤”。
周末,我有事外出。在公交車上,我看見一個與父親相同打扮的人。他蹲坐在臺階邊,抱著膝蓋,也不敢靠著。③我注意到,旁人的眼神與我當日看父親的眼神如出一轍,嫌棄是藏不住的。我內心頓感酸澀無比,心上像是被劃了道血淋淋的口子。
回到家,我百感交集??粗娞菖浴稗r民工走樓梯”的字條,我發狠似的扯了下來,揉成一團扔進紙簍。
“快看,你爸給你買了新裙子!”母親手舞足蹈。我接過裙子,把想說的話咽進肚里,換成了:“爸,我們去江邊走走吧?!?/p>
江畔,迎著橘紅的晚霞,我對他說:“爸,你的胡茬真好看!”他笑道:“你的花裙子也很漂亮?!?/p>
我終是撇去了那顆好笑的虛榮心。我想,我應該是成長了。至于那句未說出口的“對不起”,就讓風為我送至他耳邊吧。
風,拂過胡茬,吹起花裙,向他訴說我最真摯的歉意。④(來源:《新作文·中考增刊》,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