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程

文/龍貓 圖/松塔

宇宙浩渺，日月星辰都有既定的軌道。沈明月和程衍的相遇就像兩顆星辰的軌道偶然交匯到一起，但命運的齒輪其實早就開始轉動。

01.

揚城的雨下了一夜。沈明月被雨聲吵醒，她從酒店的被子里爬起來，拉開厚重的窗簾，看向窗外的雨幕。明天就是她出差的返程日，她的飛機將于第二天上午10 點從距揚城20 公里那座機場起飛。

這已經不是沈明月第一次到揚城出差，跟前幾次相比，這次揚城的氣溫熱得嚇人。白天與對方公司開會的時候，沈明月的身上一直有黏黏膩膩的感覺。任憑空調開得再足，只要稍微一動，皮膚滲出的新汗就能把衣服浸透。沈明月是有點輕微潔癖的人，這種觸感讓她沒有心情參加會議結束后的晚宴。

離開會場之后，她直接奔回賓館沖了個澡，吹著冷氣窩在被子里刷劇。可能是環境過于舒適，也可能是白天太過勞累，沒過多久，她就倚在靠枕上睡著了。待她被雨聲吵醒，床頭的電子鐘顯示已經過了深夜11 點。

沈明月倒了杯水，熟練的打開電腦，處理起回公司后要整理的文件。她一向淺眠，只要半夜醒來，再入睡總會花上好久，索性就養成了利用這個間隙干點兒什么的習慣。早一天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務，她的休假計劃就能提早一天。

手機鬧鐘將沈明月喚醒的時候，窗外的雨還是沒停。她趕緊起床收拾好行李，跑到酒店門前的打車點等車。滂沱的大雨讓她預感到這次出行肯定不會順利。果然，打車軟件上附近排隊的人超過了20+。沈明月皺起眉，懊惱自己為何不昨晚就提早把車約好。誤機就預示著她今天無法趕回首都。而今天是林牧樊回國的日子。

沈明月拖著行李，打著只能遮住她一人的鉛筆傘，焦急的站在路邊切換著打車軟件，來來往往的車輛在她的褲腿上濺起一層層水花。但她顧不了那么多，趕緊去機場的急迫情緒占據著整個大腦。

“打車嗎？”隨著一聲剎車響，一輛出租急停在沈明月腳邊。她像遇到救星一樣把頭點得如搗蒜，“我去機場”。司機打開后備箱，沈明月把箱子甩進去，利落地拉開后車門。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車上還有一位乘客。她小心翼翼地收起雨傘，盡量讓自己一身的潮濕不影響另一個人。

“不好意思，要跟您拼車了。”“沒事，我也去機場。”對方禮貌地接話，沈明月注意到她身旁坐著的其實是一個學生模樣的男生。大學生放假回家嘛，沈明月心想。然后整整一路，她跟對方都是一言不發。

到達機場的時間比沈明月的預想還早了差不多半小時，她辦理了值機，而后就奔向了二樓候機廳的肯德基。利落的點單、付款、取餐，再回到就餐區的時候，滿屋的客人竟然沒給她留下任何一個單獨的就餐位。她不習慣與陌生人拼桌，正思考著要不要回去拿一個打包袋。抬頭便看見剛剛和他拼車的男生正坐在一個雙人餐桌旁，正揮手招呼她過去。

他應該……不算陌生人吧。沈明月心里嘀咕了一番，最終還是端著餐盒坐到了他對面。“來吃早飯？”男生先開口。“嗯，隨便吃一口。”“這個套餐很好吃。”男生繼續搭話，沈明月笑笑，然后注意到她和對方點的套餐竟是同一個。

“你也愛吃鱈魚堡？”乘車和就餐都是對方主動提供了方便，她再不主動交流，就會顯得不知感恩。“是呀。”男生有點興奮，說話的時候露出兩顆小虎牙，皮膚清透白皙，眸子亮晶晶的，眉毛很濃，一張標準的南方帥哥臉。

唇紅齒白，沈明月的腦子里驀地就冒出這樣一個詞。察覺到自己對對方優越長相的關注，沈明月趕緊止住念頭。即便只是在心里，沈明月也認為過分覬覦陌生人的美貌是不禮貌的行為。

兩個人就這樣有來有回地邊吃邊聊，很快食物就被他們一掃而光。考慮到還有很多候餐的顧客，他們沒有多作停留，而是很快道別，各自奔向自己的登機口。

回程路上，沈明月把這段相遇定義為出差中一段美好的插曲。像一杯苦咖啡中的碎糖一樣，甘甜可口，卻又稍縱即逝。

02.

沈明月對南方帥哥的美貌確實是沒有抵抗力。因為林牧樊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南方人。出生在北方小城的沈明月，從小就幻想著有一天能在煙雨如畫的江南水鄉遇到她的白衣公子。然而高考分數讓她在報考的最佳院校全都集中在北方。沒辦法，前途總比那些不切實際的幻象重要。所以她是帶著些遺憾來到首都的這所科技大學就讀。

然而入學第一天她就遇到了自己幻想中的白衣公子，來自江南的李牧樊。

雖然對方不是穿著長衫漢服，但白色襯衫在他身上已然穿出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感覺。沈明月只一眼就被李牧樊的“美貌”折服了，從此甘愿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后。轉專業、保研、選擇同一位導師，她的執著到底還是打動了性格冷漠的李牧樊。他們研二才在一起，研三卻又不得不分開。原因是李牧樊要出國，而沈明月的家境不允許她再作出這樣的選擇。

然而一年后，沈明月竟聽說李牧樊要回來了。他放棄了國外的博士學位，準備回國創業。沈明月悄悄打聽了李牧樊的航班信息，從上午她的航班落地一直等到深夜對方航班到來。她換了套衣服，畫了淡妝，打扮得體地等在接機點最前面，一遍遍幻想她和李牧樊再次相遇的情景。然而卻從未想到過對方身邊會牽著一個女孩。

一瞬間，所有的美好幻想都被打碎，沈明月在李牧樊發現她之前落荒而逃。她跑進洗手間把眼淚和妝容一起清洗掉，心里暗暗發誓從此以后與所有的南方男人一刀兩斷。好看的皮囊算什么，她再不稀罕就是了。

沈明月從心里發泄夠了，才感到整個人因為缺乏休息已經是放了氣的皮球。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離她最近的肯德基。剛啃上漢堡就又遇到了老熟人——早上一起乘車的男生。對方這回是店員的打扮，看到她之后又興奮地湊過來。

“你也飛的這兒？”沈明月沒什么精神理會，只能淺淺點頭。可是男生似乎并沒被影響，還是熱情萬分地告訴她，還有十分鐘他就下班了。

回去的時候沈明月和男生乘了同一班地鐵。她知道了男生的名字叫程衍，是一所頂尖院校研一的學生。假期回揚城呆了幾天，又來到學校這邊當暑期工了。

“在家待著總聽爸媽嘮叨，還不如回來做做實驗，間隙的時候還能出來賺點零花錢。”沈明月想到自己讀大學的時候也經常出來打短工貼補零花。這些事情李牧樊是不能理解的，像他那樣每個月生活費都高到嚇人的少爺，很難體會沈明月有幾百塊收入就高興得不得了的心情。

沈明月家里不窮，起碼在當地也算得上小康家庭。但是她心思細膩，知道父母做小生意賺錢不易，自然就養成了勤儉節約的性格。研究生畢業后也再沒向家里要過一分錢。這種賺錢養活自己的幸福感，竟然和一個比她小上三歲不止的弟弟碰撞上了。

“咱們都是同齡人。”程衍在聽到沈明月自嘲自己工作之后已經老了，急忙插上一句。“三歲一個代溝，所以我和你啊，連同一輩人都算不上”，沈明月帶著老氣橫秋的語氣和程衍“劃清界限”。對方非但沒惱，反倒順勢喊起了她姐姐，“那以后我得多向姐姐討教一下人生經驗，加個微信吧？”

第二天睡足清醒的沈明月十分懊悔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的和陌生人聊了那么多，還加了微信。雖然對方把讀研生話說得頭頭是道，但是這年頭哪個騙子不是假身份張口就來。萬一人家是錨定了她孤身一人在這里打拼有所啟發呢。沈明月聯想到最近在網絡上刷到的各種可怕事件，瞬間心里一涼，趕緊檢查起自己的朋友圈有沒有什么泄露個人信息的東西。

在看到那條醒目的橫線以及“僅半年可見”后，她松了口氣。自從和李牧樊分手，她已經很久不發朋友圈了。好奇心驅使她點進程衍的朋友圈，發現對方那里大多都幫學校宣傳或者幫誰誰拉票的轉發消息。

這很符合一個理科男生的品味，簡單、干凈、工工整整。

03.

沈明月從揚城回來后就投入了緊張的業務處理中。對方公司的產品十分契合他們的項目需求，但是要價超出了預算。沈明月嘗試著協商溝通，詢問有沒有什么其他方式能夠代替他們付不起的那部分購置費。

沒想到對方爽快地發來要求：讓他們與高校聯合培養的學生進入沈明月所在的單位實習。正常情況下，實習培養是每個企業都必不可少的項目。但是沈明月所在的公司特殊，他們是高精尖研究院所。里面涉及的行業機密太多，實習名額是被嚴格限制的。沈明月犯了難，對方也不咄咄逼人，他們只要求沈明月接受兩個人的實習計劃，而且只去最基礎的工作部門，絕不涉及核心項目。

沈明月咬咬牙向公司高層提出了申請，還自告奮勇的表示如果公司同意，這兩個實習生她會親自帶，絕對既讓對方滿意又不給公司帶來麻煩。一把手同意了沈明月的建議，沈明月所在的項目組也很快收到了項目所需的機械部件。

程衍就這樣光明正大的闖進了沈明月的生活。他竟是對方公司聯合培養的高校畢業生之一，另一個男生是他同專業的師兄。

“怎么研一就簽了公司？”沈明月在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后，滿腦子的疑問。

“早點簽約早點放心呀。現在工作多不好找。”程衍說得極其實在，沈明月也沒想深問。

簡單的入職程序后，沈明月把這兩位實習生帶到離自己工位不遠的一間單獨的隔間里，認認真真地為他們制定了實習計劃，還設置了階段性的考核目標。程衍做起事情來干勁十足，為人又溫和熱情，再加上超高的顏值、名校研究生身份，很快就得到了項目組內一眾人的喜愛。連沈明月的頂頭上司都開始有意無意地提起，“程衍是一個不錯的數控領域人才。”

偷挖對方公司的人才可不是正當的競爭手段，沈明月不屑于此，自然也不會和程衍說起讓他解約來自己企業的話。倒是程衍，會不時地冒出，“要是以后能和你一起工作就好了”。

沈明月當他是隨口說出的客套話，從來都是一笑置之。直到程衍在一次下班后攔住她，遞給她一份解約函。沈明月驚得連話都說不利落，“你……什么意思？”

“解約了呀，這樣我畢業后可以來應聘你的公司了。”

“你這不是讓對方懷疑我挖他們公司墻角？”

“怎么會，我的解約理由很充分，南方太熱了，我以后想在北方發展。”

理由很充分？是很奇葩好吧。沈明月在心里暗暗吐槽。果然三歲一個代溝，她完全搞不懂程衍這樣的零零后腦回路到底是怎樣的。

雖然程衍的解約和她完全無關，但是沈明月覺得自己還是虧欠了那家公司。所以她主動找到業務對接人，告知他們可以再派一位實習生過來學習。對方卻表示程衍的違約金付的很足，完全沒有損害到他們的企業利益。

既然雙方都妥善處理了。沈明月沒有立場再管下去。當天下班前，她帶著程衍去人事部門開了張實習結束證明，然后親自送他到大門口。可程衍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非要請她吃飯。沈明月拒絕不過，只得跟他來到一家米粉店。

“我想追你。”程衍的話一出，沈明月覺得自己今天的腦袋第二次炸裂了。她不可置信的盯著程衍，仿佛對方在說什么不著邊際的瘋話。“沈明月，我說我想追你。你怎么看？”程衍一字一頓的問著，沈明月喝了口水，故作輕松地回復，“小弟弟，等你先順利畢業再說吧。”

那天之后，程衍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再跟沈明月聯絡。沈明月能夠理解，面對面表白失敗當然會讓男孩的自尊心受挫，他肯定是躲到哪個角落憤憤不平去了。不過像程衍這樣的年輕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估計過不了多久，沈明月這三個字就會從程衍的字典里抹去。

04.

沈明月恢復了朝九晚六的忙碌生活。她一心撲在工作上，想起李牧樊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以至于再次接到李牧樊的電話，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彼時首都的氣溫已經轉涼，公寓窗外的街道被落葉鋪滿，黃橙橙的煞是好看。沈明月沖了杯咖啡坐在窗邊享受難得的周末。李牧樊電話打來得猝不及防。

“明月，我很想你。”回國三個月才開始想她嗎？沈明月輕笑，但沒有戳穿對方的說辭，而是舉重若輕地拒絕道，“最近有點忙。”

“連吃晚飯的時間都沒有？”

“提前約人了。”

聽到沈明月接連的回絕，李牧樊那邊陷入了沉默，兩分鐘后才冒出一句，“明月，你是不是戀愛了？”

“是。”沈明月回答得干脆利落，聽筒里傳來一個“哦”，隨后電話變成了盲音。

遲來的深情，狗都不要。沈明月心里暗爽，而后抿了口她最愛的拿鐵，從書架上隨手取下一本書。工作后，這樣愜意的日子不多，她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擾。

電話卻又一次令人不快地響起。沈明月剛要摁掉，卻發現打來的是程衍。

“沈明月，你在哪兒？我有話對你說。”

夏末秋初的季節，天氣說變就變。出門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從地鐵口走出來，街上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同于揚城盛夏的燥熱，北方秋雨帶起的陣陣涼意讓沈明月開始后悔應下程衍的邀約。

臨街的馬路上，暴躁的司機與焦急的行人亦如在揚城暴雨中經歷的情景。沈明月的褲腳濕了一大片，發梢也沾上了雨水。她不得不在咖啡館的屋檐下仔細整理儀容后才踏進去。程衍一身與年齡不符的西裝，正襟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沈明月到來，高興地起身招呼。引得咖啡館里的為數不多的顧客紛紛側目。

“你這是搞推銷去了？”沈明月對他這副打扮不敢茍同。

“這樣打扮顯成熟。你不喜歡？”

“……”

沈明月更加篤定，她搞不懂零零后的腦回路。也就一個月沒見，程衍已經從陽光開朗大男孩升級為事業有成的中年人了。

“沈明月，我最早明年秋天就能畢業。你能等我嗎？”

“你這一個月，是和導師申請提前畢業去了？”

沈明月嘆氣，“我當時就隨口那么一說。”

程衍的眼神暗下去。沈明月最見不得別人這副委屈模樣，好像是她欺負了人一般，只好小聲嘟囔，“我也沒說你沒畢業就不行。”

程衍本來沒聽清，等反應過來整個人像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訊似的，激動得手舞足蹈。沈明月趕緊用眼神制止。就他這身顯眼包的穿著，如果再不低調點，保準被人誤會是業務員簽成個大單。

“不過話我可說在前面，咱倆只是先試試，不合適立馬分開。”

“好。”

“不能影響對方的工作和學習。”

“好。”

“還有一點。以后不要穿的這么老氣，和我不搭。”

05.

找一個隔了代溝的男朋友并沒有沈明月之前想的那么不適應。程衍年紀雖然小，心智卻并不幼稚。他能體諒到沈明月每天下班后的辛苦，所以工作日煲電話粥的時間不超過半小時。他能理解沈明月周末有時會臨時接到緊急工作任務不得不取消見面。他會提前規劃每一次約會的行程，不讓沈明月感到無聊或疲倦。

唯一讓沈明月有些頭疼的是程衍的性格有那么點高調，出門在外必須牽著她走。有時候，沈明月能夠感受到別人看向他們的目光帶著驚詫。畢竟程衍是那種令人一眼驚艷的帥哥，而沈明月自詡為普通人——除了身高還湊合，其他方面都平平無奇。

在北方，冬天來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沈明月畏寒，早早就用上了披肩、圍巾、手套。程衍看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忍不住開起玩笑，“不知道還以為你要去南極呢。”

“我這樣的老年人比不得你們年輕人的體質。”沈明月回嘴。程衍知道再說下去又得繞回他們是不是同齡人這件事上，趕緊轉移話題，“想吃什么？”

沈明月思索片刻，“能吃辣嗎？”

程衍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行。”

事實證明程衍完全沒有吃辣的本領。生長在北方的沈明月對于辣味的承受度不高，所以她只點了個微辣火鍋，還擔心程衍會吃得不盡興。可是程衍甚至連微辣鍋里的白菜都需要涮幾次清水才敢下嘴。沈明月不禁感慨，“不是說南方人無辣不歡嗎？”

“誰說的？”程衍抬頭。

沈明月一愣，因為這句話是李牧樊對她說的。那時候他們剛在一起，也像其他的大學情侶一樣總是湊一起吃吃喝喝。沈明月的腸胃不好，李牧樊卻極能吃辣。他們經常一起去火鍋店點一鍋特辣。直到二人分開，李牧樊也不知道沈明月根本吃不得辣。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慢慢適應。”程衍見她不說話，補上一句。沈明月搖搖頭，拿起手邊的礦泉水將嘴里的辣味沖淡，“我也不喜歡。”

不久后，火鍋店另一邊莫名傳出了爭吵聲。沈明月聞聲看去，一位說著吳儂軟語的女生正對著服務生控訴。她看起來激動的很，聲音卻不大，連爭執都帶著柔柔弱弱的氣質，輕易就贏得了周圍人的聲援。

服務生低著頭，開始還辯解兩句，后面就在眾人指責聲中住了嘴，默默收拾起地上的殘渣。

“服務生會被扣錢吧。”沈明月不由自主的同情心泛濫。

“我剛抬頭的時候看到是那位女士起身碰掉了服務生手中的餐盤，不是服務生的錯。”程衍邊吃邊搭腔。

“可惜沒人信。”沈明月無奈，只能把注意力拉回到冒著熱氣的火鍋上。

她話音還未落，程衍已經起身朝“風暴”中心走去。沈明月看他鉆到人群中比劃了一陣，隨后指了指攝像頭。女生不再言語，服務生也挺直了腰板，看熱鬧的人群一哄而散。

沈明月正為凱旋歸來的程衍豎起大拇指。下一秒，李牧樊就出現在她的面前。

“麻煩讓你男朋友向姚瑤道個歉。”

“憑什么？”沈明月起身，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李牧樊。她剛才已經瞥到女生對面的那個輪廓有些面熟，沒成想真的是李牧樊。

“姚瑤哭了。算我懇求你。”

“她冤枉別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有人會站出來主持公道。”沈明月一字一頓地反駁，李牧樊顯然沒料到對方完全不給他面子，只能尷尬地轉身離開。

從火鍋店出來，沈明月發現程衍明顯話少起來。今天李牧樊和她的對話完全不像陌生人，而且她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往李牧樊那桌瞟。程衍估計早就猜到了七七八八。索性不如和盤托出。

“我讀研時候的前男友。”沈明月把“前”字刻意加重。

程衍嗯了一聲。

“都分手一年多了。”沈明月繼續解釋。“而且你看，他都交新女友了。”沈明月剛想再補充點什么，程衍的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他接起電話，回了三個“好”，然后跟沈明月說學校有急事，他得趕緊回去，下午的電影只能沈明月一個人去看了。

06.

有人說孤獨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影。在和程衍交往前，沈明月經常獨自做這些事。她不是特別愛熱鬧，所以身邊除了一兩個至交好友并沒有長期約在一起的圈子。

可現在沈明月卻有了孤獨的感覺。在程衍告訴她，導師為他報名了一個重要的學術研討活動，差不多兩個月左右才能回來的時候。臨近年底，公司的煩心事也多起來。每天下班后沈明月都期盼著能夠接到程衍的電話，雖然兩個人加起來也聊不上10 句話，但是足以為沈明月掃去一天的疲憊。

而現在，程衍已經連續兩天沒有發來信息了。沈明月望著窗外的雪景，琢磨著要不要主動問問對方近日在忙什么。她稱得上是開朗大方的那一類人，因此與人交往起來也沒有那么多擰巴心思。但是當年飛蛾撲火的喜歡上李牧樊，最后僅僅因為需要異地幾年就被分手，讓她對和人談戀愛這件事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不信任感。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電視里播報著今年冬天將比以往都要寒冷。灰蒙蒙的天空讓沈明月看不見月亮，也看不清遠處星點的燈光。杯中的溫水迅速涼下去，沈明月的心也隨之冷卻。

她仔細回憶了自己和程衍從相識到現在的全部歷程，滿打滿算加起來也沒到半年。

程衍有怎么樣的過往？過著怎樣的大學生活？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么？他的家庭是什么樣的？她好像一概不知。她從不問起這些私事，程衍也不講。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幾乎都是陪沈明月去吃她想吃的東西，看她想看的電影，做她想做的一切。

沈明月不得不懷疑程衍和她只是那種萍水相逢的緣分。偶然相遇、偶然相伴、自然而然的淡漠、分開。她忍不住將手機攝像頭對準窗外蕭索的夜景，然后打開朋友圈配上一段文字：天氣好冷，你們都在做什么？

程衍的電話沒有按照預想的打來，沈明月打過去，回復她的也只有冰冷的關機提示詞。漫漫長夜，沈明月的情緒漸漸從失望變成了慌張，她開始從各種社交媒體上查找關于揚城的消息，終于在半小時后得到了一條語焉不詳的帖子：揚城一個會場前日失火，具體情況不明。

沈明月從公司系統上請好假，買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直奔揚城。她沒有仔細詢問過程衍學術交流活動的名稱，也沒有任何一個相熟識的人生活在揚城，所以只能輾轉各個不同的大型會場邊找邊問。

她一向與好運氣無緣。所以跑遍了大半個揚城也沒聽到關于學術研討活動的任何消息。好在所住酒店的前臺隨口向她透露：揚城下面的一個縣城好像在辦科技博覽會。

沈明月當即從酒店出發坐上長達2 小時的客運汽車，在天色黑透之前趕到了江也縣。她人生地不熟，打車也只敢叫上了牌照的出租。她小心翼翼的向司機打聽科技博覽會的事。司機很熱情，很快就把她拉到了科技博覽活動現場不遠處的一家酒店。

沈明月拖著行李箱一眼就看到了大堂里的程衍，卻不止是程衍。首都機場的那一幕再次出現在她眼前。只不過這次主角換成了程衍和另一位陌生女孩。

夜晚的揚城冷得令人全身發顫。沈明月呆在那里，手腳冰涼。她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大堂的燈光晃得她眼睛澀澀的。

“沈明月！”這次她沒有在機場的那種好運氣，程衍很快就發現了她。畢竟拖著行李箱站在空無一人的縣城街道上，肯定有些扎眼。

沈明月沒應，她不知道此刻她應該以什么樣的身份回應。如果程衍真的像李牧樊一樣有了新的選擇，她決定做的仍然是頭也不回的離開。給對方體面，也給自己體面。

“你怎么找的這兒的？”程衍對沈明月的到來既驚又喜。但在沈明月看來，他肯定是驚驚嚇大過其他。

“路過。”沈明月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但是皮鞋上因奔波而粘上的厚重泥渣早就將她的一路風霜暴露無遺。

“這就是你經常提起的沈明月嗎？”旁邊的女孩適時的插話。程衍也趕快拉起沈明月的手，“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的龍鳳胎姐姐程曳，她也在我那里讀大學。”

沈明月懸起的心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隨之而來的便是長久的手足無措。她為自己剛剛對程衍露出的冷漠情緒而倍感羞愧。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移情別戀。可是這件事的起因終歸是程衍一直不回他的消息。

“臨時組織了一個競賽，為了公平起見，大家都被收了手機。我本來以為一天肯定結束了，就沒給你提前發消息。哪知道搞了兩三天這么久。”

“我怕你擔心，比完賽就馬上回酒店來拿手機了，沒想到你竟然都找來了。”

“這事是我思慮不周，害你跑了這么大老遠。”

“沈明月，你可千萬別生氣啊。你要是真生氣了，罵我也行，打我也行，可就是別不理我。”

程衍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堆，沈明月就站在那兒聽著他一直說一直說，直到程衍真的慌張起來，眼睛向小狗一樣等候她最后的發落。

“沈明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明月噗嗤笑出了聲，然后攤攤手，“我不要你，就不會來找你了。”

07.

和程衍在一起一年以后，沈明月知道了許多事。

比如程衍大一的時候就在大學之間的學術交流活動上聽過沈明月的演講，從此之后他在讀研這件事上一直以沈明月的學校為目標，直到他得知沈明月和同導師的師兄在一起了。

比如程衍的家境其實比李牧樊要優越得多，只不過他從小就養成了自食其力的習慣，而程衍“解約”的那家公司其實是他爸媽開的，他就是帶著私心提出要去實習的。

比如沈明月覺得自己不出眾是因為她把李牧樊想得過于優秀了，以至于李牧樊很少稱贊她，她就認為她在全世界眼里都是平平無奇的。

比如那天碰到李牧樊后，程衍確實有點心里不舒服，但他還是選擇相信自己可以贏得沈明月的真心。

宇宙浩渺，日月星辰都有既定的軌道。沈明月和程衍的相遇就像兩顆星辰的軌道偶然交匯到一起，但命運的齒輪其實早就開始轉動。沈明月曾經思考過，或許正是程衍的念念不忘，才讓他們的未來有了這么多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