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珂 張萬防
(武漢輕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武漢 430000)
1959年,俄國語言學家羅曼·雅各布森(Roman Jakobson)發表《論翻譯的語言學問題》(On Linguistic Aspects of Translation),首次提出翻譯“三分法”:語內翻譯(intralingual translation)、語際翻譯(interlingual translation)和符際翻譯(inters miotic translation)。這有助于深化學界對翻譯活動多維屬性的認識,極大地拓寬了翻譯研究的領域。語內翻譯和語際翻譯概念作為跨語言翻譯理論的重點,對于加強新時代中國話語的對外傳播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指導意義。
語內翻譯是指在同一種語言內的改寫、轉述和總結[1]。其常用于典籍、古詩翻譯,比如把古詩詞譯成白話文、方言譯成普通話等,是一種語言內的轉譯,解釋疑難句時所用到的釋義(paraphrase)也是語內翻譯的一種形式。所謂釋義,是指從原文中提煉信息,用自己的語言解釋原文觀點,呈現的結果需傳達出原文的整體精髓,要求不能改變原文的意思。釋義的成功不僅取決于個人的語言基礎,很大程度上還取決于譯者對原文的準確理解。新時代要強化中國話語的對外傳播力,最先面對的就是要求主體善于捕捉特定語言原文的語境,其具體的原文語境可以從如下三個方面來理解:
首先,中國話語蘊含著中華文化底蘊。中華文明源遠流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目前世界上保留下來的唯一沒有中斷過的古老文明。因此,要把歷經幾千年積淀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準確地呈現給國外讀者并不容易。以詩詞為例,大量通假字、意象和典故的使用,導致在翻譯時不能字對字地翻譯。中國人自古講究含蓄委婉,而西方人習慣開門見山。因此,在語際轉換前,對古詩詞中的含蓄表達進行語內解讀是必不可少的環節。比如:
原文: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蘇軾《海棠》
釋義:春風輕輕吹拂云彩,露出了淡淡的月光。花朵的香氣融在朦朧的霧里,而月亮已經移過了院中的回廊。只擔心夜晚天色太黑,花兒都會睡去,于是特意點燃蠟燭來照亮海棠的美麗姿容。
在中國古代,東風是春風,西風是秋風,這是約定俗成的。對中國人而言,東風就是春風,但對外國人來說可能并非如此,很容易產生誤解。因此,中國話語“東風”在對外傳播時就不能直譯為“東邊的風”,而應該解釋為“春風”。“夜深花睡去”暗引唐玄宗贊楊貴妃醉貌“海棠睡未足耳”的典故,轉而以花喻人。“紅妝”二字并不是真的在描寫女子妝容的精致,而是用美女比海棠,表達對海棠花美麗姿容的贊美,我們在語內釋義時不能直接對“紅妝”進行字面解釋。
其次,中國話語富有中國政治語言特色。政治文本的翻譯,更要精益求精。政治文本正式、嚴謹,存在大量文化負載詞、數字縮略語、連珠四字格等結構[2]。這些極具中國政治語言特色的術語往往很難找到完全與英語對應的表達,這讓政治翻譯工作難上加難。在外交部給出的官方翻譯中,我們不難發現,對于富有中國政治語言特色的術語,主要采取的翻譯方法是補充完整說法對其添加解釋,即先用中文進行一番解釋,再對解釋性文本進行翻譯。
比如,對于首次看到“放管服”這一說法的人來說,一定滿頭霧水,感覺是把三個毫不相干的字拼湊在一起組成的詞語。然而這正是我國政治文本特色之一,即縮略語中的提取關鍵詞形式。“放管服”是簡政放權、放管結合、優化服務的簡稱,如果在翻譯前沒有查閱清楚和理解透徹,那么只會讓翻譯工作變得無從下手。
最后,中國話語具有網絡話語的時代特色。隨著互聯網的迅猛發展,一些極具時代性的話語早已潛移默化地滲入人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網民通過網絡用語抒發情感、表達態度,其中蘊含著中國特有的精神文明和時代特色。網絡語言簡潔生動、傳遞迅速,由拼音、漢字、數字、英文字母混合組成,看上去好似找不到任何規律。正因如此,網絡用語的對外傳播給翻譯工作增添了難度。那么,如何才能讓國外讀者也理解這些諧音詞或者縮略語的含義呢?首要步驟就是摸清詞匯產生的背景,再來解讀中文含義。
在上海《語言文字周報》公布的2022年“十大網絡流行語”以及“十大網絡熱議語”中,“冤種”“嘴替”等詞出現在了榜單上。在翻譯這類詞匯時,人們大多也會采取解釋性的方法。“冤種”一詞來自中國東北地區的方言,原指因為蒙受委屈而悶悶不樂的人,網絡中用來泛指做了傻事的人,即冤大頭、倒霉鬼等。“嘴替”則指能夠代替自身口才不夠利落或者有其他顧慮從而無法正常表達自己心聲和觀點的人,引起人們的共鳴。明確詞匯背景和語境含義后,“冤種”和“嘴替”則可以譯為“what a bummer”和“take the words right out of one’s mouth”。
語際翻譯涵蓋了前面相同的過程,只不過是指某個話語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的轉換[1]。但是,一旦涉及兩種語言的跨越與轉換,其交流傳播一定會受到彼此文化差異所產生的影響。無論是從詞匯層面、句法層面,還是從篇章層面,對外傳播時,尋找契合度最高的搭配,突破文化的壁壘,才是語際翻譯的核心。
首先,中國話語對外傳播時要基于政治敏感性,合理選詞。政治文本的翻譯不僅僅是單純的翻譯任務,更是嚴肅的政治任務。要在跨文化的背景下最大限度保留和譯出“中國特色”,對譯者的高標準要求不只是局限于高超的翻譯技巧和豐富的語言底蘊,還需要譯者對我國的政治文化等語境有著深刻的認識。特別是政治翻譯,更是容不得錯誤,只有在保證透徹理解國家政治文化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實現準確無誤的語際轉換。比如:
原文:……維護海外僑胞和歸僑僑眷合法權益。
——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
譯文:...protect the lawful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Chinese nationals residing abroad, returned Chinese, and relatives of overseas Chinese nationals residing in China.
官方譯文把“海外僑胞”譯為“Chinese nationals residing abroad”是經過再三考量得出的結果。在以前的報刊或者不正規場合中可以看到,很多時候“海外僑胞”被譯為“overseas Chinese”,而這種譯法是欠妥的。因為“overseas Chinese”所包含的范圍較廣,除華僑外,還涵蓋已經加入居住國國籍的海外華人,然而中國向來不承認雙重國籍,因此嚴格意義來講,這些人已經不屬于中國了。華僑問題在國際上向來敏感,如若翻譯不得當,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解。從這個意義上看,“海外僑胞”的正確譯法除了“Chinese nationals residing abroad”以外,還可以譯成“overseas Chinese nationals”。
其次,中國話語對外傳播時要靈活運用翻譯技巧,理順句式。在英漢兩種語言的互譯中,往往會出現中式英語、翻譯腔等現象,不僅給國外讀者的理解增添了難度,而且還在一定程度上妨礙了中國話語跨文化交流的傳播效果。因此,中國話語對外傳播還需做到消除翻譯腔、減少中式英語,在保留中文意思的同時,還要讓外國讀者能讀懂看懂,符合英語的表達和美感[3]。比如:
原文: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新中國的繁榮富強[4]。
譯文: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is prosperous and strong. It would not exist without the CPC.
漢語相對喜歡重復,英語則相對重簡潔。漢語之所以多重復是為了強調信息、抒發情感。原文連著使用三個“沒有”,情感層層遞進,意為突出新中國今天的繁榮昌盛離不開中國共產黨,譯文把“沒有共產黨”單獨成句,通過“without”引導的虛擬語氣來起強調作用。同時,后兩個半句都在圍繞“新中國”展開,因此譯文合并了句式,譯為一句,句子結構更加清晰明了,符合英語語序。這種翻譯技巧被稱為“重組法”,常用于長難句的翻譯,為了使譯文流暢,符合目的語讀者的敘事習慣,在理順句子結構、理解原文語境的基礎上,徹底打亂原文語序和重組句子形式。
最后,中國話語對外傳播時要善于關切讀者閱讀期待,切合體裁。翻譯家王佐良先生曾提出“不同文體要有不同的譯法”,要求譯者必須對原文的內容和文字反復揣摩、深刻理解,讓讀者能夠切身感受到原文的質感和風格。隨著原文體裁的變化,譯文也要采用不同的應對方法。例如,新聞報道、法律條款、科技文章等應該使用莊重、嚴謹的措辭,演講、話劇、兒童讀物等應該采用口語化的表達。同樣,像詩歌、散文這種文學作品,應采用與原文相同的口氣來進行翻譯,體現出原有的意境美。總而言之,就是在語際翻譯的過程中,譯者要對原文體裁進行分析,盡可能使得譯文更貼近原文,滿足讀者閱讀期待,把作者想表達的內容和情感最大程度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一定程度上,由于中國話語在外譯領域缺少整體統籌安排,大量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相關翻譯沒有得到統一的語內釋義,不當的語內釋義加上不當的語際轉換會直接影響中國國際話語權的建構。由此可見,中國話語的外譯領域迫切需要得到統一與規范,有機統一整合中國話語的語內釋義和語際轉換,提升中國話語在國際讀者中的可讀性和可接受性,促進對外傳播力。
首先,中國話語對外翻譯傳播時要體現本民族心理。中國話語體系蘊含著優秀傳統文化、價值觀念和中國智慧,是匯聚中華民族幾千年歷史的文化載體,反映中國人民極具特色的民族心理,筑起中國人民不斷提升的文化自信。文化是一個集信仰、藝術、道德、法律以及習俗為一體的綜合概念,因此譯者應該加深對本民族文化的了解,構建翻譯過程中的文化自信,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基礎[5],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引,認清在中國話語對外傳播中翻譯的本質,不斷提高翻譯的創新能力,結合本民族的文化現狀與國情,向世界展現大國風范,講好中國故事,傳遞中國好聲音。
其次,中國話語對外翻譯傳播時要兼顧他民族心理。中西方之間無論是文化背景,還是意識形態都差別很大。鑒于此,一方面,譯者應當跳出“唯我獨尊”的思想桎梏,強行的字面翻譯不僅會讓目的語讀者對譯文所表達的意思感到費解,甚至導致對原文的理解產生偏差。因此,譯者需要在不脫離原文本意的情況下,充分了解掌握他民族心理,主動查閱國外相關文獻,找到最恰當的表達方式。另一方面,面對不同聲音,譯者應該在充分尊重目的語文化的基礎上,積極把握國外讀者的閱讀期待,認真審視和權衡中西文化差異,只有充分領會目的語讀者的文化思維,才能對癥下藥,從而以一種富有創造性、溫和的翻譯方式打破跨文化交際的沖突,從而提升中國話語在國際舞臺上的地位。
最后,中國話語對外翻譯傳播時要構建融通中外的話語體系。幾個世紀以來,人們都希望進行信息交流,然而世界文化的快速發展和與他國語言的隔閡阻礙了國家間的交流。尤其進入新時代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再三強調,要“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其中,外譯作為一種積極的傳播手段,為構建融通中外的話語體系搭建橋梁,不斷豐富世界不同民族的藝術、科學、文學、物質文化整體,在國際傳播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目前,國際上對中國的關注度與認可度日益攀升,中國話語對外輸出量已經有了一定的積累,但部分作品仍處于低水平輸出,缺乏高質量的、影響西方媒體的優秀表達。有好的故事卻沒有富有感染力的表達,這是制約我國構建融通中外話語體系的因素之一。要構建融通中外的話語體系,可以從這幾個方面著手:
第一,建立統一規范的中國思想核心術語庫。從特殊性中尋找普遍性,發現把握中國話語外譯的規律,減少盲目濫用、錯用的問題,利用大數據來打造客觀準確、真實有效的外譯資源。
第二,筑牢國內外譯工作者的翻譯功底。要想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道德觀念、風俗文明準確、完整地展示給世界,對譯者的表達能力、文化底蘊、翻譯水平要求極其嚴苛。培養高素質、跨學科、小語種翻譯人才的任務迫在眉睫,提升整體外譯水平的目標任重而道遠。
第三,知己知彼是構建融通中外話語體系的資本。讓世界了解中國的前提是中國足夠了解世界。在中國對外傳播的話語體系構建過程中,內知國情是遠遠不夠的,借助各種手段和途徑了解目的國的文化背景、意識形態、宗教信仰等,這對于外宣有很大的促進作用。
話語影響力是國家形象不可或缺的“助推器”,國家形象的塑造離不開話語的巧妙設計和廣泛傳播。在設計與傳播的過程中,擁有一套自成一派的話語體系是破解對外傳播難題的“金鑰匙”。重新建立的中國話語體系不僅需要從多維度、全方位進行系統推敲,力求打造既考慮自身實際情況,又要兼顧不同國家、不同文化、不同語言受眾感受的對外話語體系[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