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的標簽

錢國宏

東北人豪爽，富有群體特征，這與關東三寶“人參貂皮鹿茸角”一樣馳名。東北人的性格和血液中，融進了大大的一個“爽”字。

爽在講話上。東北人講話，向來粗脖大嗓，直來直去，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含糊。他們最討厭那種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猶抱琵琶半遮面式的講話做派。平時見面，喜歡問一句“干啥去”？答的人也爽快。所謂往東往西，磨米買雞，絕不話到舌尖留半句，要的是一份爽快和坦誠。東北人天生一副熱心腸，同時，也是天生的高分貝嗓門。走在街頭巷尾，進了村東村西，聽到有人哪怕是區區兩個人，也聊得嘻嘻哈哈，震得人耳根子直響。

爽，還表現在吃喝上。東北人對吃喝的獨到理解令人嘆服，“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是對東北人吃喝的寫照。

先說吃。東北人吃飯那叫一個氣勢，任誰瞧著都是一種讓人血脈僨張的行為藝術：一手端碗，一手夾菜，左右開弓，如魚得水。尤其是吃蘸醬菜時，更有氣勢：甭管是一根蔥抑或一蔸菜，卷巴卷巴，弄成一個粗筒，探進醬碗，蘸了厚厚的一層黃醬，在空中打個回旋亮亮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嘴里。立時，兩腮凸凹，一起一伏，齒間動作，“咔咔”有聲。東北人吃飯講究一個氛圍，三五知己，一家老少，天井當院，團團圍坐；可以高談闊論，可以指點江山，可以汗水淋漓，可以赤膊上陣；大把蘸醬，大聲咀嚼，大口吃飯，大嗓談笑……菜，吃到了極品，話嘮到了高潮，人爽到了極致。

再說喝。東北話說無酒不成席。或在外偶聚，或在餐桌旁相逢，很少有不喝酒的。東北人喝酒，叫“灌”，整杯整碗地灌下。“酒品看人品”，是東北人對喝酒的獨到理解；“酒不多不為敬，喝不倒不可交”，是東北人對酒文化最直接的理解詮釋吧。

東北人，爽在辦事上。辦事往往講究“水蘿卜就酒——嘎嘣脆”，指哪兒打哪兒，絕不放空炮，大有“一諾千金”的遺風。托人辦事，當面鑼對面鼓地敲著：能辦的，脫口而出一個字“妥”；不能辦的事，脫口而出兩個字“夠嗆”。成與不成，讓人當即心知肚明，省得私下犯合計。辦自己的事，也講究利手利腳，絕不磨磨嘰嘰。譬如相親，男女雙方見面時，絕少含蓄與羞澀：“一堆一塊都擺在這兒啦，看著行，就處；不行，一拍兩散。”

東北人，爽在細節上。按照民間的看法，東北人性格豪爽，卻并非大大咧咧，東北人心細著呢。比如，朋友過生日，大家記得牢牢的，屆時擺一桌，給當事人來個驚喜。東北人，大多心地善良，嫉惡如仇，那種說話畏畏縮縮，辦事摳摳搜搜，背后嘀嘀咕咕的，任何人掐半拉眼珠都瞧不上。東北男人外粗內細，愛老婆，深入骨髓，開玩笑說：“老爺們兒在家欺負自己老婆算什么本事。”這句話簡短有力，更讓很多人為之震撼。

東北人，爽在活法上。人生可以概括成四個字“活在當下”，生命的過程，就是享受的過程：享受勞動，享受工作，享受創造，享受一切。在東北人眼里，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是享受，人生苦短，與其感嘆時光飛逝，不如充分享受每一分鐘。在東北人群中，找不到整天唉聲嘆氣、愁眉苦臉的人，他們以寬闊的胸懷、堅強的視野，看淡了人間的絮叨、糾葛與紛爭；剩下的，就是享受生活了。

跟東北人交往久了，便會發現：這是一群活得特透明、特開朗、特有味道、特有深度的人。他們不但自己活得爽，還能給這個世界帶來爽。與東北人交往，是一種幸福和享受。與東北人交友，如飲千年佳釀，不知不覺間，便已醺醺大醉了。

【原載《河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