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怕升官？

王丹譽

明朝洪武年間實行嚴刑峻法，誅殺官員成為常態。許多官員在上朝前，先交代后事，然后與家人永別。如果晚上還能活著回到家中，自以為萬幸。這種情況在古代并不是個例，而是一種普遍現象。

在古代，升官幾乎是所有官員的人生夢想，卻有官員因為升官而如臨大限。

漢武帝太初二年，剛剛接到丞相任命的公孫賀，竟如同接到死刑的判決書一樣痛哭流涕。丞相是漢代位極人臣的官職，位高權重，公孫賀又是皇后衛子夫的姐姐衛君孺的丈夫，與漢武帝是連襟。他先是侍中，也就是為皇帝服務的長官，若是直接擔任丞相可能還不夠格。因為丞相為三公之首，百官之長，大漢開國以來，都是由為國立有大功的侯爵擔任。于是，漢武帝就先加封他為葛繹侯，作為鋪墊，然后再順理成章地任命為丞相。封侯拜相，好事成雙。他最清楚當時丞相的地位和權力，這本應是他夢寐以求的人生目標，為何他卻如同墜入萬丈深淵？

公孫賀臨深履薄地煎熬了十來年，到武帝征和二年春，身為丞相、葛繹侯的公孫賀和他的兒子雙雙被捕入獄，不久就命喪獄中。

公孫賀榮升丞相之時，就已經看到自己今日之禍，這絕不是杞人憂天。

西漢武帝至宣帝時代，有個名臣嚴延年在河南郡當太守。嚴延年遵紀守法、照章辦事，并且能力超強。《漢書》記載：他雖然身材短小，但是精明強悍。史書還高度評價他對政事反應靈敏，富有行動力，即使是孔子弟子中行政能力最強的子貢、冉有，也無法超過嚴延年，“雖子貢、冉有通藝于政事，不能絕也”。

嚴延年從小就學習法律，初入官場就在郡守府中當吏員，后來扎扎實實，一步一個腳印，歷任縣令、長史、涿郡太守、河南太守等職，并且一直都是按照朝廷的制度政策辦事，自己沒有半點貪污腐敗等不法行為。

他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郡中政治清明。但是，嚴延年行事過于嚴苛，手段殘酷，甚至有“屠伯”之稱。升任河南太守時，他將母親接到洛陽。母親看到他處決犯人的場景非常震驚，一點也不為兒子升官感到高興，并決意回到家鄉，稱“我不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表示將為兒子準備墓地。果不其然，一年以后，嚴延年就被朝廷“棄市”。可能，嚴延年至死不明白，自己這樣的“好官”，怎么會落得這個下場。

五代十國時期，北海（今山東青州）人韓熙載在南唐當宰相，南唐的后主李煜即位后特別猜疑北方人在南唐做高官的。韓熙載也是北方人，害怕禍及自己，加上自己屢次建言卻不被采納，甚至還遭遇政敵誣陷，索性便一反常態地裝腐敗。韓熙載故意不遵守官員的禮儀和國家法度，變賣了全部家產，蓄養了數十名女伎，過著縱情聲色的快活日子。他還裝聾作啞，與自己的門生、南唐狀元舒雅一起穿著打補丁的衣服，背個破筐，到歌姬舞女們的院中乞討，并以此為樂。

后來，南唐后主李煜對韓熙載還是不放心，就派南唐宮廷畫家顧閎中潛入韓府，仔細觀察韓熙載的所作所為，把現場情景寫實地畫出來，類似于間諜拍攝照片、視頻。這幅畫就是著名的《韓熙載夜宴圖》。此畫正是韓熙載迫不得已選擇放蕩生活的真實寫照，盡管身邊人們縱情享樂，他的臉上卻不見半點開心。

韓熙載正是用這種裝腐敗的辦法，安然躲過劫難，于開寶三年得以壽終正寢，時年六十九歲，被追贈右仆射、同平章事，謚號“文靖”，也被江南人士稱為“韓夫子”“神仙中人”。

【原載《廉政瞭望》，本刊標題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