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農就業、社會資本和農村商業保險購買研究
——基于CFPS 的實證分析

王 靚，徐金海

（揚州大學 商學院，江蘇 揚州 225127）

一、引言

商業保險作為社會保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在提供經濟保障的基礎上維護了社會穩定；此外，商業保險還是重要的金融工具，能夠起到完善金融體系、促進經濟發展的作用[1]。當前居民需求多樣且復雜，社會基本保險從廣度和深度都不能保證覆蓋居民的所有需求，而商業保險覆蓋范圍廣泛，包括且不限于商業醫療保險、商業人壽保險、汽車險、房屋財產險等，可從多方面為居民提供社會保障。因此，構建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擴大基本保險覆蓋的范圍是中國社會保障體系的改革方向[2]。2014 年，國務院印發保險業新“國十條”提出積極發展保障全面的現代保險服務業，把商業保險建成社會保障體系的重要支柱。2017 年，原保監會發布的《關于保險業支持實體經濟發展的指導意見》明確了行業發展的方向，指出要充分發揮保險風險管理與保障功能，提升保險業支持實體經濟發展的質量。2021 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要提升保險保障和服務功能，從而進一步確立商業保險在中國社會經濟中的重要地位。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保險是國民經濟的重要產業，是社會管理的重要工具，是中國人民幸福感、安全感的重要金融載體。中國保險業在國家政策支持下蓬勃發展，從保費規模上看，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的保險市場，但是從保險市場發展質量、保險密度和保險深度來看，中國商業保險的發展水平仍處于初級發展階段[3]。

近年來，城鎮地區快速發展，但農村地區在經濟、產業、資源投入方面卻發展緩慢，城鄉經濟存在顯著差異。為了尋求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更高的收入，大量農民向城市轉移。農業生產存在弱質性，但非農就業弱化了農村居民收入的不確定性，對農村居民的生活方式、消費理念產生了較大的影響。中國農村社會注重“人情關系”，因此在物質和人力資本的影響之外，農村居民行為決策還受到社會資本的影響。

鑒于此，本文以商業保險現有研究成果為基礎，利用CFPS2018 年的調查數據，開展非農就業在社會資本的參與下對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本文的貢獻可能在于：一是考察非農就業群體在社會互動效應下的商業保險購買決策，豐富研究內容；二是嘗試探討社會資本對非農就業和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作用機制，為相關部門活躍商業保險市場提供政策參考。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商業保險文獻回顧

商業保險是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目標的營利保險，不同于社會保險和政策性保險[4]。作為社會保險的補充，學者對商業保險開展眾多研究。商業保險能在社會保險運行負擔較重時完善中國醫療保障制度，顯著提高農村地區的幸福感，發揮改善民生的重要作用[5]。蓬勃發展的互聯網和移動支付促進了農村商業保險的可獲得性[6]，同時政府主導信息能夠減少居民對商業保險的不信任程度[7]，通過風險效應和財富效應提高居民參與商業保險的可能性。此外，農民商業保險消費還能促進農戶參與正規的金融投資活動，引導農戶形成正確的投資觀，幫助完善普惠金融體系，為農民的投資活動提供保障[8]。

關于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因素，學者們主要從以下四個方面進行分析。首先，從人口特征因素分析，保單持有率和生命周期的發展呈倒“U”型變動，年長居民傾向投保商業醫療保險[9]；教育水平越高的人獲取信息的能力越強，對商業保險的認可程度較高，能夠促進高額投保[10]；健康和保險購買間也存在相關關系，對身體健康持悲觀態度的居民會選擇配置商業保險[11]。其次，從家庭特征因素分析，家庭收入和資產會促進家庭對保險的購買，收入越高、經濟狀況越好的家庭購買保險的可能性越大[12]；宗族網絡能夠分散家庭和個體的風險，家庭規模大的個體則會減少購買商業保險[13]；家庭欠債則會讓家庭成員更看重保險資產在家庭總資產中的配置[14]。再次，從政策因素分析，社會醫療保險的基礎保障功能使沒有特別偏好的個體更傾向于選擇購買基本醫保，進而對商業保險購買產生一定的擠出效應[15]。隨著我國保險的不斷改革，商業保險的生存空間變大，社會保險和商業保險協同發展，部分居民鑒于社會保險保障水平有限，會選擇商業保險轉移災難性支出，從而保障自身和家庭安全[16]。最后，從其他因素分析，社會信任能推動群體之間的信息交流，從而促進保險消費[17]；風險偏好可能會增加商業保險的消費，也可能減少商業保險的消費，甚至會隨著險種的不同而改變[18]；金融素養、金融知識和認知能力可以顯著促進居民購買家庭商業保險[19]。

目前商業保險研究豐富，本文從不同方面梳理商業保險研究現狀，將多個因素納入研究模型進行實證分析，在控制個體特征、家庭特征和政策影響的基礎上，分析非農就業、社會資本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并探討社會資本的作用機制，豐富當前研究。

（二）研究假設

1.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鄉村振興戰略推動中國鄉村不斷改變傳統面貌。非農就業改變了農村居民的收入結構和生活方式，逐漸成為農村居民就業的重要方式。托達羅模型指出城鄉間工資差異是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轉移的原因，這種轉移能夠增加農民收入[20]。非農就業幫助個體通過土地流轉獲取規模效益或租賃收入[21]，從而形成增收效應。增收效應的研究較為廣泛，本文不再分析其作用機制。參與非農就業的居民與從事單一務農工作的居民相比，積累了更多的工作經驗、重構了知識體系、改變了思維方式，更傾向于增加醫療保健、文化娛樂等支出。據此，本文提出假設：

假設H1：非農就業會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產生正向影響。

2.社會資本在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中的中介作用。社會資本是新經濟社會學中的概念，指個體在活動中為社會結構中的個體和群體帶來現實或潛在的社會資源，其內涵包括社會網絡、信任和規范[22]。社會網絡是個體與群體之間穩定的人際關系網絡，信任是個體對社會網絡中他人的認可，規范是群體交往中自發形成的道德性的行為準則，實證往往從這三個方面對社會資本進行測度。當前研究普遍表明，群體的交流、互助、信任等特征會影響個體的經濟行為。群體間有效的交流能夠擴大社會網絡，社會網絡的擴散在提高社會資本的同時，對個體行為起到一定的規范作用，當個體將社會規范內化為自身規范后，還能夠提升其信任度[23]。

在社會網絡中，不同個體通過溝通交流建立社會關系。農村是典型的熟人社會，社會交流是個體獲得有效信息的主要途徑。商業保險市場信息不對稱，個人能否獲取信息影響其保險購買決策。信息不足和知識匱乏的主體面對復雜社會決策時，會增加和他人的交流，參考從社會網絡中獲取的有效信息，從而節約研究成本[1]。與從事農林牧漁業的農村居民相比，選擇非農就業的農村居民接觸的群體更為復雜多樣，信息獲取渠道更多，個體在群體的幫助下能更便捷地獲取保險信息、學習保險知識。

信任是重要的社會資本。個體大多數的消費決策基于其對社會網絡的認同感，認為對方值得信任，及他們傳遞的信息是有效的。人際信任能推動個體和群體間的信息交流與合作[17]。農戶脫離農林牧漁業選擇非農就業正是對群體認同，這種認可與信任相應地也會體現在購買保險上，個體購買商業保險也正是信任保險公司能依約履行賠付責任。

個體消費行為總是與所屬群體消費行為所反映的規范保持一致。個體行為如果能夠贏得群體的認同和尊重，則會提高其投資行為的效應水平，反之，如果個體行為與群體規范不相符，個體也會受到群體的反對，因此規范實際上是群體互動中認知最優化的結果[24]，通過營造社會氛圍引導個體行為方向。非農就業提升了居民的收入，風險意識強的個體在其資金充足時，會考慮通過購買商業保險轉移風險，完善社會基礎保障。據此，本文提出假設：

假設H2：社會資本在非農就業和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之間存在中介作用。

三、數據、變量及計量模型

（一）數據介紹

本文使用的數據均來自中國家庭追蹤調查（簡稱CFPS）。本文的研究主體是農民，因此只保留了2018 年CFPS 調查數據中戶口狀況為農業戶口的家庭數據，對數據庫進行匹配、梳理，最終得到有效樣本6 290 個，提供了數據支撐。為消除極端值的影響，樣本中連續性變量均進行了1%～99%的縮尾處理。

（二）變量描述

1.核心變量。被解釋變量為農村家庭是否購買商業保險，使用問卷中“過去12 個月中，您家用于購買商業性保險的支出是多少？”生成新變量“是否購買商業保險”。解釋變量為受訪者是否從事非農工作，使用問卷中“您的這份工作是農業工作還是非農工作？”。

2.控制變量。主體決策行為會受到個人、家庭和政策等的影響。個人特征變量包括受訪者的年齡及其平方、性別、婚姻、健康、教育。家庭特征變量包括家庭規模、家庭存款和家庭負債。根據前文分析，社會基本保障政策也會影響個體商業保險購買決策，本文選取“您享有哪些醫療保險”來表示我國當前社會基本保險的實施情況。

3.中介變量。目前社會資本研究較廣泛，參考已有文獻并考慮數據可得性，故選取外出就餐支出表示社會網絡，捐款行為表示社會規范，對多數人的信任態度表示社會信任，三個變量共同衡量個體的社會資本。捐贈或資助支出能夠反映個體內心的道德水平和與人互助的意愿[23]；聚餐是中國人維系交往、共享信息的重要工具之一，能夠代表社會網絡[25]；社會信任基于問題“喜歡信任還是懷疑別人”[26]。

各變量的定義和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結果

（三）計量模型

基于本文的研究分析，確定控制變量，基于核心變量性質構建probit 模型探究非農就業對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為排除省級層面不可觀測變量可能對商業保險購買存在影響，本文同時加入省份固定效應，模型如下：

其中，ε 表示模型的殘差項，ε～（0，δ2），Y 表示商業保險的參與情況，job 表示非農就業，X 表示控制變量組，δp 表示省份固定效應。為研究社會資本在非農就業對商業保險購買決策中的中介作用，本文基于“依次檢驗法”構建關于中介效應的檢驗模型[27]，并控制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和政策影響。首先，檢驗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其次，檢驗居民社會資本對其非農就業的影響；最后，將社會資本、非農就業和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同時放入模型之中，檢驗社會資本和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共同影響。具體模型如下：

在公式（2）～公式（4）中，ε 表示模型的殘差項，ε～（0，δ2），Y 表示商業保險的參與情況，job 表示非農就業，capital 表示社會資本，X 表示控制變量組，δp 表示省份固定效應。依次檢驗法認為，當β2、β3和β4都顯著時說明該模型存在部分中介效應；當β2和β4都顯著且β3不顯著時說明該模型存在完全中介效應。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分析

表2 基于Stata 17 展示了基準回歸結果。模型（1）～ 模型（4）依次將核心變量、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和政策影響引入模型，回歸結果始終正向顯著，故研究假說H1 得到驗證。其中，個人特征中的年齡、教育和婚姻與家庭特征中的規模、存款和負債及政策因素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表明控制變量的選取較為合適。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二）穩健性檢驗

為避免變量選取的差異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通過更換Logit 模型和替換解釋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驗證基準回歸的結果是否可靠。由于個體工資與其工作內容具有緊密的聯系，參照以往文獻，本文使用“是否有工資性收入”來替換“是否從事非農就業”[21]。回歸結果如表3 所示，模型（5）和模型（6）中的估計結果與基準回歸估計結果的變量方向一致，因此實證結果具有穩健性，研究假說H1 得到驗證。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三）異質性分析

基于消費-儲蓄理論，消費是指個體在最終商品和服務上的支出，儲蓄是個體可支配收入中未用于消費的部分。當個體收入較低時，該個體會將收入的大部分花費在生活必需品上，當個體收入提高時，則會增加多樣化的開支。影響消費支出的因素包含財富、永久性收入、當前可支配收入等，如果個體的收入變動看起來是永久性的，個體可能會將該部分收入消費出去，如果收入的變動是暫時性的，個體則可能會選擇將收入儲蓄起來，為以后的生活儲備資金。這表明儲蓄與個體消費選擇行為存在內在的聯系，儲蓄情況不同的家庭在購買商業保險時可能存在一定的差異。本文以家庭存款為依據，將總樣本拆分成三個子樣本，以家庭存款的三分位點分類[21][28]，構建低儲蓄群體（0～33%）、中儲蓄群體（33%～66%）和高儲蓄群體（66%～1），并對三個樣本分別進行檢驗，回歸結果展示如表4 所示。

表4 不同群體非農就業與農村商業保險參與

表4展示了不同儲蓄群體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三個不同儲蓄群體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均產生了正向的顯著影響，此時研究假說H1 仍然成立。具體來看，對于低儲蓄群體，非農就業的形式往往是簡單的臨時性體力勞動工作，這類工作薪酬有限，所以非農就業對其產生的影響效應較低。而對于中高儲蓄群體來說，較高的儲蓄水平會讓其不僅愿意購買汽車險、商業醫療險等，還愿意花費資金購買生命險、房屋財產險等。因此，農村居民儲蓄水平越高，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越大。

（四）非農就業居民社會資本的中介效應分析

表5 展示了中介效應檢驗模型的回歸結果，非農就業對社會資本和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系數均顯著為正，在加入社會資本后，該系數仍顯著為正。這表明非農就業能夠從社會網絡、社會規范和社會信任三個方面提升個體的社會資本，表現出正向的促進作用。并且社會資本在個體非農就業和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之間發揮中介效應，換言之社會資本通過影響非農就業來影響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此外，在加入社會資本后，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系數變小，表明社會資本在非農就業和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中發揮部分中介的作用。具體來看，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的影響中，社會網絡的影響效應占14.85%的比例，社會規范的影響效應占36.75%的比例，社會信任的影響效應占7.69%的比例。至此，假說H2 得到驗證。

表5 社會資本在非農就業與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中的中介效應

五、結論和政策含義

（一）結論

本文基于CFPS 2018 年的數據，利用probit 模型實證分析了非農就業對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并對社會資本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和分析。統計數據和研究結果表明當前農村居民間商業保險購買決策雖存在較大差異，但是非農就業能夠顯著促進農村居民購買商業保險，在更換回歸模型和替換核心解釋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后這一結論仍舊成立，表明非農就業確實有助于促進農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此外，對于不同的儲蓄群體來說，非農就業對農村居民商業保險購買決策的影響呈現出了差異化的正向顯著，其中對中高儲蓄群體的影響效應較高，低儲蓄群體稍差。另外，非農就業能夠從社會網絡、社會規范和社會信任三個方面提升個體的社會資本水平，進而促進居民商業保險購買。因此，在推動商業保險發展、促進農村居民商業保險消費中應該關注到個體社會資本的重要作用，提升個體的社會資本以促進非農就業居民對農村商業保險的購買。

（二）政策啟示

基于本文的研究結論，進一步總結了隱含在其中的政策啟示。

促進非農就業，提高收入水平。手里有余錢的居民為提高生活質量會增加個人消費，完善個人社會保障。因此，政府應該激發市場活力，拓寬居民的就業渠道，多措并舉提高收入，并引導居民利用多余資金轉移個人風險。優化農村的產業結構，引導農業和第二、三產業持續發展，有效增加非農就業機會，提升個體非農收入。不斷引導農村居民更新消費觀念，激發消費潛力，優化消費結構，方能拉動消費需求，為保險業的蓬勃發展打下基礎。

提高個體知識素養，加強社會網絡的影響。農村居民生長環境和教育的局限性，導致該群體金融知識儲備較少、風險轉移意識較差，因此加強金融保險教育，提高全民保險意識是推動保險業發展的重要舉措之一。有關部門應將保險教育融入日常生活，利用多種渠道宣傳推廣相關知識，提高群體交流信息的質量，加強群體的風險轉移意識，發揮“同群效應”的正向影響。

完善行業規章制度，提高保險業的社會信任。農村保險消費不足離不開保險宣傳誤導、賠償流程不清晰等負面因素的干擾，因此提高保險業的規范性迫在眉睫。針對保險業的種種亂象，政府部門應該制定相關政策法規，規范和約束保險公司的行為，重視保險產品的合規性，對違反法律法規的行為予以重罰。保險公司也要注重輿情監督，及時處理不實消息和負面消息，方能消除對保險的偏見，才可能通過購買商業保險轉移個人和家庭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