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應用文寫作研究發展趨勢

洪威雷 胡詩吟

21 世紀以來，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成為黨和國家的重要議題，公共服務需求量呈現出多層次、多方位、多樣性的特點。具有“經國之樞機”功能的應用文如何站在時代發展的前沿，認清、理解、把握這種“需要”與“需求”，并及時有效地為之服務，是擺在從事應用文寫作研究和應用文寫作教學工作者面前的一項重大課題。在與來自香港、澳門、新加坡、澳大利亞、美國及內地高等院校的毛正天、鄭紹基、劉英、宋時磊、張江艷、常佩雨、曾文芳、孫建榮、趙毅、武曉平等專家學者深入研討后，筆者認為，有時代、歷史、現實價值的應用文寫作，應該是對社會運行規律的深刻領悟，對社會發展前景的主動影響，對社會、自然、人性主動調研后客觀真實的陳述，對失誤乃至錯誤有理有據的剖析，對民心民意客觀的表述，對公平、公正的呼喚吶喊。借用一句通俗直白的話說：應用文寫作者應自覺深入到人民之中，把人民期盼的事通過自己的寫作促成政府干好的事。為此，筆者擬從以下幾個方面著眼推進應用文寫作深入研究。

一、堅持文化自信，推進應用文寫作研究不斷推陳出新

堅定文化自信是推進文明形態創立與完善的重要支撐與精神力量。文化的輻射與演進鑄造了應用文寫作研究的構建與積累。中國歷代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都極為重視中國傳統優秀文化的傳承和創新。2023 年6 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指出：“在五千多年中華文明深厚基礎上開辟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是必由之路。”①只有文化自信，落實兩個結合，才有可能推動應用文寫作深入研究。回顧近年來應用文寫作界，一大批老、中、青應用文寫作研究、教學工作者，在各自的崗位上將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為創新性發展，先后發表和出版了一系列既有學術價值又有實用價值的論文、專著、教材。印象很深的有復旦大學、武漢大學、南京師范大學、四川大學、內蒙古師范大學、西華大學等高校組織對《文心雕龍》《文賦》《古文觀止》等古籍中有關古典應用文研究，已上升到學理的高度去審視、分析、立論。其中，王志彬、戚良德、萬奇、王萬洪、常佩雨、楊景生、畢耕、胡元德、胡錦賢等一批教授、學者的學術成果令人佩服，尤其是萬奇、王萬洪兩位新秀近三年推出多部“龍學”研究成果，賡續傳統文化根脈，譜寫應用文研究當代華章。文化自信強調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為創新性發展，為推進應用文寫作研究創新奠定前提。從已有的研究成果中，既可以清晰地看到應用文是時代的足跡、執政者的心聲、人性的展示、歷史的變遷與發展的畫廊、古今新舊的合奏曲，又可以清晰看到他們扎實的古文功力和甘坐冷板凳的鉆研精神，委實值得我們學習、敬重。恕我直言，目前這支隊伍精而不壯，確實應“招兵買馬”，擴充壯大研究隊伍，以取得更多的成果。希望招收碩士、博士研究生的導師有計劃地培養這方面的人才，相信傳統文化中的應用文寫作精髓必然會獲得深入的挖掘、傳承和有效的應用，真正達到古為今用的目的。

二、創新是應用文寫作學發展的源泉

無論是應用文寫作理論研究，還是應用文寫作教學研究，只有創新，才能推動研究深入發展，才能不斷推出研究新成果。2011 年，在香港召開的國際漢語應用文寫作學術年會上，筆者聽了來自美國、印度應用文寫作教授的專題發言后，感覺到他們的研究仍在文種、文體、文法等“文道”圈子里打轉轉，頓時靈感突現，主動要求即興發言獲準后，講了應用文寫作研究應從文道上升到人道、天道，獲得國內外專家一致首肯和贊揚。②自此“應用文的三道”之說不脛而走，后續眾多同仁的研究拓展和加深了“三道”的內容，并由此延伸出“應用文具有生產力功能”“應用文寫作者應具有的科學良心”等等。③尤其是重慶的袁智忠教授將公文學與傳播學嫁接，創設“公文傳播學”，既為公文插上了有形的翅膀，又為傳播增添了強大的能量，其新生的“混血兒”特有的性質、本質、功能，遠遠超越1+1＞2 的“能量”“質量”。④這種變化正如《易經·系辭下》第二章中所言：“變則通，通則久矣。”公文傳播學不僅為應用文傳播營造了新的生態，而且豐富了外溢的社會新效應，更為培養復合性人才提供了新的途徑。其實，應用文寫作的創新，不僅僅只是理論上的創新、教學上的創新、方法方式上的創新，還應包含詞語上的創新、傳播方式上的創新。青年學者馬義勛上大二時曾以“為什么成績差的學生能上全國最好大學”為主題在學校對同學進行調研，問卷分析中創新出一個新名詞——“高考移民”。這個詞語后來不僅被新聞媒體廣泛應用，還獲得官方認可。可見，應用文寫作者要身體力行堅持深入調查研究，在實踐中去發現新問題、提出新理論、新方法、新詞語，這不僅是踐行馬克思主義“實踐出真知”的理論，更有利于走出思維方式、研究方法深陷的困境，在挑戰自我中超越自我，助力黨和政府化解現實中的矛盾，在“百年之未有大變局”中，以應用文的方式推動社會發展。像李昌平提出“三農”問題一樣，讓應用文中的事實成為治國理政的依據。

當然，創新需要定力。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突出而又鮮明的特征，是“知行合一”“學以致用”。推進創新，本質上是推動應用文寫作理論發展和應用文寫作教學換擋升級，一代又一代“應用文寫作人”一棒接著一棒跑，不可一味地想著“抄近路”，靠一時的“熱血”，不然怎么可能走得遠呢！

三、人工智能驅動應用文寫作迭代更新

數字、網絡、人工智能時代，已經推動應用文寫作迭代更新。當下世界各行各業的變革，已經由數字、人工智能所驅動并形成澎湃浪潮，催生出一系列新事物：智能制造—數字融合促行業轉型；智能交通—車路協調交通安全高效；智能制藥—精細化管控用藥更安全；智能寫作—詩、詞、對聯、公文更規范更快捷。因此，應用文寫作界應加快建構數字時代以漢語自主的寫作知識體系，積極運用數字技術的前沿成果，探索并規范數字時代應用文寫作的新范式。通過漢語應用文寫作理論與智能工具的迭代融合，探尋數字時代應用文寫作的新議題、新方法。聚積學術力量、技術力量建構數字時代漢語應用文字自主知識體系，建立和完善漢語應用文各文種案例庫、數據庫，推動以漢語為主體的、有完整體系的和數字漢語應用文寫作教材建設，著力打造多元參與的開放式應用寫作教學平臺。推動漢語應用文寫作從知識型教育向理論型、實踐型、創新型并重的教育模式轉變，將當下需求和未來需求融入到應用文寫作人才培養過程之中，為數字時代應用文寫作提供合格的豐富的人才資源。

據2023 年5 月17 日《長江日報》第3 版報道《幫你寫〈訴狀〉的可能是AI 律師——武漢企業研發人工智能系統已在五省基層法院應用》，讀后確實產生了心理地震。該公司是一家法律科技行業：新技術企業，它通過司法案例、法律法規、案卷材料等法律相關數據，經過系統標注、分析后，“投喂”給“紫東太初”大模型完成預訓練，再將模型輸出的結果經法律專業、應用文寫作專業人士審核，進一步強化模型能力，從而實現通用大模型在專業領域“說”專業語言，在0.546 秒后就可對法律案件進行拆解分析，輸出有法可依、持之有據、言之成理的“訴狀”。目前這項技術已被四川、湖北等五省司法部門采用。無獨有偶，最近作家莫言談及在給余華獲獎作品《文城》頒獎前的一件趣事：頒獎辭想了好幾天就是寫不出來，后來找了ChatGPT 幫忙，輸上幾個關鍵詞，結果瞬間寫出一篇具有莎士比亞風格1000 多字的頒獎辭。可見，這都對傳統式應用文寫作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四、中青年挑大梁是必然選擇

此次國際漢語應用文寫作學會創設“青年論壇”，旨在突破固有的會議模式，支持、鼓舞青年學者發表自己獨立的新見解，為同仁同道提供新的理念、新的思路、新的方法，學會亦借機發現人才、培養人才、使用人才。

現有的學術機制、職稱評審辦法、報刊用稿規則、課題申報的設置等，對年輕學者的發展是不完善的，有的地方、單位出現年輕人難以跨越的內卷，白白浪費資源，消耗年輕人的聰明才智。 我僅舉親身經歷的兩個案例，由一斑而知全豹：一是我在助教時寫了一篇論文，交到本校學報，按規定過了三個月沒采用可自行他投。三個月后，我將稿件投寄到《光明日報》，很快被《光明日報》刊發。⑤于是我拿著《光明日報》到學校找時任主編索取原稿，他一看到《光明日報》上我的文章，立馬站起來握著我的手說：“小洪，我們對助教的來稿歷來是慎用的！請你理解!”二是我的學生在廣東外語外貿大學任副教授，撰寫了一篇學術前沿極有價值的論文，投稿到核心期刊《東南學術》，一至三審通過，來信認為論文質量上乘，準備刊用，但需作者應是教授或有一名作者是正教授，這個學生請同院系的教授掛名，但人家均不愿掛第二名作者。他來電話請我掛第二作者可否，我支持了他，這篇論文很快就發表了。時至今日，學術期刊和報紙理論版用稿，還是首先看是否國家社科基金立項的課題，是否省部級以上獲獎的項目，是否院士、資深教授，而不是將論文的質量放在首位。客觀地說，這對年輕人是不公平的。

這里我有三點建議：一是青年學者們，當別人瞧不起你時，你一定要瞧得起自己。當別人瞧得起你時，你要學會瞧不起自己。學會瞧得起自己，是一種自信、自立、自強。學會瞧不起自己，是一種自尊、自愛、自重。二是中老年或已有高級職稱，尤其是在單位或學術圈中有影響的教授們，在課題申報中，在為C 刊撰稿前，在出席高端論壇時，有機會多帶上年輕人，把您的新理念、新觀點和人脈、資源分享和介紹給他們，這也是一種善，一種大愛。三是報紙期刊，是否盡快立規，對來稿一視同仁，以文稿本身的質量為首選條件，多為應用寫作界青年學者編發大量有創意、有學術質量的文章，請大家重視年輕學者的來稿，一路扶持他們。

五、重視“為什么寫”研究

對包括應用寫作在內的“大寫作”而言，無論是從微觀還是從宏觀上看，亦無論是從“術”還是從“道”上論，寫作理論應包括三個最基本的內容：寫什么；如何寫；為什么寫。⑥長期以來，無論是部頒教材還是自編教材，無論211、985 高校還是一般高校，應用寫作課時安排大多重視“如何寫”，而“為什么寫”往往被淡化了，在有些教材、課堂上甚至忽略不計，這是令人極為憂慮的事。

尋本以溯源，回答“為什么寫”很簡單，為了人民的利益而寫。采用意識形態領域的論說，是為爭奪民心而寫。黨和政府反復強調，“人心向背，力量對比是黨和人民事業成敗的關鍵，是最大的政治”，“人民的立場就是中國共產黨的根本立場”。這些治國安邦的精辟論述，有其逐漸被世界認同的源頭。老子說：“圣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尚書》中講：“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呂氏春秋》中指出：“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明史》卷26 中指出：“人心者，國家之命脈也。”從孫中山“天下為公”，到毛澤東“為人民服務”，再到習近平“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皆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千年回響，是“為什么寫”的根本核心。“人民至上”是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的歷史經驗，也是“為什么寫”的基本遵循，更是所寫文章“質”的價值體現。“文之不傳，非曰不工，質不至也。”前述治國安邦的常識，是普通的知識，是對歷史和現實的揭示。凡提筆寫作者，尤其是應用文寫作，只要為人民立言，為人民呈情，為人民鼓而呼，反映出人民的喜怒哀樂，均屬于“道”上的高端寫作。只要有明道、信道、立道、興道、弘道、衛道的執著追求，你的寫作不僅能定向、定性，而且能定調、定位，以蕆其事。

六、重視后應用文寫作時代的研究

后應用文寫作研究的提出，來源于馬克思主義系統思想。馬克思、恩格斯在確立和堅持唯物主義世界觀的過程中，大量使用了系統和有機體概念，用以清除機械論和形而上學的影響，深刻揭示了系統的整體性、結構性、層次性、開放性等基本特征，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系統性原則。我在復旦大學學習期間，指導老師應必誠教授給開的必讀書目，排在第一的就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應用文寫作研究尤其是公文寫作，不僅要研究怎樣寫好應用文，還要重視關于論文成果的執行研究、反饋研究等系統性問題。從理論上分析，執行效果因素主要包括兩個方面：

一是執行意愿力。意愿的本義是心愿、愿望，希望能達到寫作、頒發公文的目的。頒發公文的政令、法規，按文種分類，無論是決定、通知，還是意見、會議紀要，是積極執行、主動執行，還是被動執行、變相執行，其效果是大不一樣的，應用寫作研究和教學大多只關注怎么寫，很少延伸到寫的結果如何？

二是強制力。包括用政治或經濟力量施加壓力使之服從、接受、執行。強制執行在我國從上到下，可以說已形成一種執行文化：“有令則行，無令則止。”但強制執行中也有一個方式方法的問題，有一個“度”的把握問題。

后應用文寫作時代研究，還包含反饋研究。一個政策性或規制性的公文發布，社會、民眾對其內容的反映如何？執行的效果如何？以往應用文寫作研究和應用文寫作教材與教學，基本不關注這方面的內容。在數字、互聯網、人工智能普及的今天，伴隨著視聽技術的升級而出現了新形態——彈幕。“彈幕指的是在網絡上邊看視頻邊彈出的評論字幕。人們對應用文的優劣就有了直接評判的機會，這對應用文寫作者和發文單位都是一種強有力的監督。”反饋得越及時、糾偏、改錯得就越快，將損失降到最低。這也是文化自信和民主和諧的最好體現。⑦

后應用文寫作時代研究，還應包含非正式公文及其執行力研究。非正式公文，其實早已存在于社會之中，它是正式公文的及時補充，在工作中與正式公文具有同等的應用價值，尤其是在應急事件、突發事件的處理中，非正式公文的執行要求更有力度、強度。只是長期以來對非正式公文的研究，要么忽視，要么心知肚明而視而不見，至今對其研究是一項空白。研究非正式公文不僅有助于執行力的提升，更有利于提高辦事效率。

按照馬克思主義系統思想，梳理、分析、研究應用文寫作前后的一系列程序，從調查、收集資料、研究形成統一意見，到完成初稿、討論稿、送審稿、批示、簽發、發布，到執行，中期檢查、事后，包括“彈幕”在內的反饋意見分析、總結等一系列過程，對此鏈條中的每一環節，進行執行意愿力和強制力、糾偏改錯機制建立等等進行分析研究，在理論上定調、定位，相信必會促進應用文寫作研究更深入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