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學派”剪紙動畫之美學特征及傳承探析

王建利 楊曉林

剪紙動畫是中國動畫史上的奇葩，和單線平涂動畫、折紙動畫、水墨動畫、木偶動畫等一起，別開生面，大放異彩，在國內外頻頻獲獎，成就斐然，贏得了“中國學派”①的世界聲譽。但21世紀以來，剪紙動畫卻成了吉光片羽，幾近缺失，無論是數量還是藝術水準較之前有霄壤之別。剪紙動畫的美學特點成就了其輝煌，同時也是阻礙其發展的重要原因。在數字化大背景下，重新審視中國剪紙動畫創作的歷史經驗和藝術成就，既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的需要，更是時代之需。數字技術拓寬了剪紙藝術的表達形式和使用范圍，研發新技術和新工藝，促進多元化發展，將是中國剪紙動畫今后努力的方向。

一、剪紙動畫之歷史成就及美學特征

中國剪紙動畫與單線平涂動畫、水墨動畫、木偶動畫、折紙動畫等共同奠定了“中國學派”動畫的歷史地位，成為美術片時代與木偶片并肩比美的“手制動畫”，在世界剪紙動畫界另樹一旗。

（一）剪紙動畫在“中國學派”中的歷史地位

剪紙動畫藝術形式來源于民間剪紙藝術，屬于“俗文化”②的代表。剪紙是我國古老的一種民間藝術，世代相傳，承載了民間生活哲理，飽含了豐富而深刻的民族文化內涵，作為極具“土味”的藝術形式，是真正的原生態藝術?！熬哂袠O為豐富的哲學、美學、考古學、歷史學、民族學、社會學和人類文化學內涵，展示了一個完整的中國本原藝術體系、造型體系和色彩體系?！盵1]

剪紙藝術依附于民間文化，是民俗文化的活態載體。“剪紙是一種生存情感的載體，是生與死、人與神事項的情感敘事。”[2]區別于宮廷文化，形成與普通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獨立藝術樣式。剪紙作為民俗文化的載體，體現了華夏民族的生命觀念和精神品質，幾千年口傳手授，約定俗成，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和多樣化的地域特色，形成粗狂、細膩、繁復、簡約等不同文化表象形式。如河北蔚縣剪紙、山東高密剪紙、陜北剪紙、廣東佛山剪紙、江蘇邳縣剪紙、貴州臺江剪紙、南京剪紙等各美其美，巧妙各異。按照剪紙的紋樣分有鳥獸、人物、器用、鱗介、花鳥、蟲草、山水等品類豐富的藝術形象；按表現形式有剪影、撕紙、單色、套色、分色、填色等各具特色藝術表現形式；從用途上分為裝飾類（如窗花）、祭祀類（如門神）、設計類（招貼、片頭、海報等）、模稿類（如繡稿）等。正是民間剪紙接地氣的“俗文化”特性，近百部妙至毫巔的剪紙動畫才繁花壓枝，有別于以“雅文化”①著稱的水墨動畫。水墨向來是文人雅客的最愛，講究氣韻生動，以形寫神，或寄情于物如蒼松翠柏，或寓情于山水之間，是知識分子階層的情趣表達。雖然是“陽春白雪”，格調高雅，但畢竟屬于小眾文化，加之工序繁難，曲高和寡，因此水墨動畫在20世紀只創作了10多部，可謂寥若晨星，珍若拱璧。

20世紀50年代末，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響應國家“雙百”方針，開始有針對性地探索動畫的民族化發展之路。由萬古蟾執導，包蕾編劇，胡進慶、陳正鴻、錢家駿等創作人員汲取豫北民間剪紙古樸簡練的藝術特點，鏤月裁云，探驪得珠，共同創作了中國第一部剪紙動畫片《豬八戒吃西瓜》，開創了新的藝術形式。此后，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精益求精，先后創作了70多部，終于覆簣成山。

（二）剪紙動畫的美學特征

中國剪紙動畫制作研精覃思，表演摹形擬象，把民族藝術的精髓體現得淋漓盡致，在“中國學派動畫”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從嘗試制作開始，到暈染技術、拉毛技術、水墨剪紙及各種繪畫技巧和表達形式的襄助輔佐，拘奇抉異，最終九轉功成，形成了完善的制作工藝，成為美術片時代極具“中國個性”的動畫類型。

1.裝飾性：紋樣化與平面化

剪紙藝術作為我國古老的民間藝術之一，裝飾性是其最重要的特征?！霸诟鞣N民俗節日和民俗活動中，作為裝飾藝術的剪紙所發揮的作用，也是其他任何藝術樣式都無法取代的，它已深深地融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盵3]剪紙藝術源于民間，人們在傳統節日及婚慶等喜慶的情境中，為了烘托氣氛，營造其樂融融的景象，將一些富有吉祥寓意的禽鳥魚蟲、瑞獸良木、日月星辰、名山大川等元素通過意象夸張和變形，利用紋樣、幾何形等方式在剪紙圖案設計中，創作出具有祝福主題的作品，為社會各階層所喜聞樂見。

剪紙動畫在造型方面汲取了剪紙藝術的裝飾性，利用剪、挖、鏤、雕、拼色、染色等藝術手法，表現出平面化、紋樣化、側面造型等別具一格藝術形式。造型簡練，色彩明快艷麗，凸顯了剪紙藝術的審美情趣。此外，在剪紙平面化和團紋樣的基礎之上，又融入皮影、年畫、水墨、漢畫像、戲曲臉譜等藝術元素，拓展了表現力。如《豬八戒吃西瓜》（1958）、《漁童》（1959）、《人參娃娃》（1961）等極具喜劇化和美丑對比的裝飾效果；《長在屋里的竹筍》（1962）、《鷸蚌相爭》（1983）、《小狐貍》（1984）、《螳螂捕蟬》（1988）等把剪紙與水墨畫結合，兩者相得益彰；《南郭先生》（1981）、《火童》（1984）等融入漢代畫像磚和石雕造型特點，古樸大氣；《張飛審瓜》（1980）、《桃花源記》（2006）等融入戲曲臉譜化造型，相如心生，面如其人；《豬八戒吃西瓜》《抬驢》（1981）、《老鼠嫁女》（1983）等造型粗獷簡練，有返璞歸真之美；《金色的海螺》（1963）、《鷸蚌相爭》等造型精巧細膩，極具靈動意蘊之美。

2.舞臺性：程式化表演與無景深橫移鏡頭

剪紙動畫的舞臺表演性主要體現為戲曲表演程式。受舞臺空間的限制，剪紙動畫形成為一種較穩定的以彈性規律為基礎、以非現實的戲曲程式化表意為主的表演形式。剪紙動畫受其平面化造型和關節處運動的影響，在表演時主要依靠角色動作來完成，并且側面化表演鏡頭突出，通過輪廓形體的對比來補充完善動作表演。場面調度缺乏，越軸主要依靠硬切轉身或鏡頭切換。無景深運動鏡頭缺乏縱深調度，以橫移鏡頭為主。舞臺程式化表演既是剪紙動畫的特點，也是其表演上的弱點。僵硬的動作、細節表演的缺失、場面調度的單調等大大地削弱了傳統剪紙動畫的藝術表現力。固定程式化的表演動作對角色性格的塑造和情感的表達也有影響。在研發出拉毛剪紙工藝以后，剪紙動畫動作表演有了重大突破，也創作出了一系列優秀的影片。但其平面化屬性在后來的三維動畫、數字技術等沖擊下，仍難有較大的發展，最終為滾滾向前的時代所棄，令人嘆惋，這也是剪紙的屬性使然。

3.民俗文化屬性：吉祥圖案之象征性

剪紙動畫的符號化是其民俗文化屬性，它之所以能成為“中國學派”重要的組成部分，與民間剪紙深厚的文化底蘊密不可分，又輕又薄的圖樣符號，承載了厚重的文化與歷史。

剪紙象征性符號的應用是農耕文化下長期積淀形成的。千百年來，各民族心靈手巧的藝人創造的絢麗多彩的剪紙藝術，是民族傳統藝術之瑰寶奇葩，“蘊含著各民族社會生活、歷史文化、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和審美理想等方面的豐富內涵”[4]。剪紙在民間的生存發展有多層因素，農耕時期相對封閉的環境，是原生態剪紙得以生存發展的重要條件?！懊耖g剪紙不僅體現民間藝人的審美理想與動機，是作者和欣賞者內心情感的宣泄與寄托，更重要的是在現實生活中有著功能上的實用性?！盵5]在民間文化活動中，剪紙被大量使用，主要表現在民間對生命的崇拜、驅邪避禍等方面。在招魂、祈雨、求子、祭祖、祈福等活動中，剪紙是重要的道具和精神寄托，再配合各種巫術動作、詞曲、儀式等，逐漸形成巫術文化，在一定意義上也推動了剪紙的繁榮昌盛。

“吉祥圖案不僅反映了民眾的觀念信仰，也體現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中國的吉祥剪紙源遠流長，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盵6]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和文化認識提高，傳統的“巫教剪紙”逐漸轉向祈福納祥、祝福美化、弘揚社會正能量等現代審美追求的吉祥剪紙。剪紙的審美功能被凸顯，超越了剪紙原先的價值和意義，體現出廣大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祝愿，是對生命意義和精神的禮贊。

中國剪紙動畫之所以成就輝煌，不僅是剪紙藝術形式所致，更重要的是傳統剪紙文化的精神意義使然。剪紙動畫的形式美得益于剪紙的裝飾性，而剪紙動畫的文化意義卻飽含了剪紙藝術的思想內涵，在表現忠孝、誠實、禮儀、善惡、追求、積極向上等題材的影片時，貫徹著儒道思想和藝術觀念。剪紙動畫將剪紙的形式和時代內容完美結合，不斷創新，臻于至善，得以成為中國動畫藝術史的一顆明珠。

二、數字時代的傳承問題

數字技術解決了剪紙動畫受制于一些特定的技術要求和工藝流程，使其制作變得簡單化、便捷化和多樣化，同時也拓寬了創作思路和傳播樣式，加快了動畫的多元化發展。

（一）數字技術使剪紙動畫成為絕響

剪紙動畫在20世紀60和80年代成就斐然。例如《漁童》（1959）、《金色的海螺》（1963）、《淘氣的金絲猴》（1982）、《鷸蚌相爭》（1983）、《火童》（1984）、《草人》（1984）、《葫蘆兄弟》（1986）、《螳螂捕蟬》（1988）等名動一時，可謂家喻戶曉。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開始衰退，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傳統動畫全面衰落，純正的中國剪紙動畫幾乎闕如，僅有的也是泛動畫意義上的剪紙動畫，如系列動畫片、電腦制作的剪紙風格影片、宣傳廣告片等。剪紙動畫面臨的困境積重難返，究其原因大致如下：

首先，中國傳統動畫整體商業性不足，缺少影院動畫長片，沒有形成市場化?？v觀中國傳統動畫，如單線平涂動畫、水墨動畫、木偶動畫、剪紙動畫等基本上都是藝術短片。這既有計劃經濟時代的社會原因，也有水墨動畫、剪紙動畫、木偶動畫等傳統動畫技術制作難度的因素，導致商業性缺失。20世紀80年代以后市場經濟興起，傳統動畫因整體趨向短片化、追求宣教功能，且過于強調藝術化個性表達，缺乏商業性，不能應時順變完成市場轉型，最終日暮途窮，全面衰落。

其次，經濟體制和社會體制發生變化，動畫產業化未能適應社會發展需要?！霸谟媱澖洕w制下，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一家獨大，創作人員工資有保證，無經濟壓力，作品有展示舞臺，可以保證其進行純藝術短片實驗和自我表達?！盵7]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作為傳統動畫創作重鎮，精英匯集，經過幾十年探索，創作數百部精品力作，締造了兩個黃金時期。改革開放后我國經濟由計劃經濟轉為市場經濟，人才流失嚴重，創作資金難以得到保證，影片的數量和質量嚴重縮水，美術片逐漸被邊緣化。再加上市場化加劇，國外優秀動畫片的強力沖擊，我國動畫市場產業化沒有完全建立起來，形不成有效的競爭機制。傳統動畫未能適應社會發展變化的需求，最終日薄西山，完成歷史使命后步入末路。

第三，剪紙動畫難以滿足商業影院長片創作的需要。剪紙動畫造型平面化、臉譜化、單一化，關節活動范圍小、表演動作程式化等不適合表現更為直觀細膩的動作與情感；場景簡單，對復雜的大場景無能為力。剪紙的生存和發展有深厚的群眾基礎和久遠的生活基礎，剪紙圖案形成固有的指向性和隱喻性，也逐漸發展成為類型化、模式化的藝術形式。剪紙動畫汲取剪紙的優秀營養，推動了民族動畫的繁榮。但剪紙平面化、單一化、程式化等特點也不適合剪紙動畫的商業化發展，與動畫立體化、復雜化、多樣化發展的特征及受眾的觀影審美體驗背道而馳。剪紙藝術“與生俱來”的特色，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自身無法突破的瓶頸。數字技術后來居上，使得Flash等動畫快速發展，特別是三維數字動畫，真實立體、清晰逼真的視覺效果，豐富多樣的視覺語言，流暢準確的動畫表達，使剪紙動畫這類平面化視覺效果的動畫相形見絀，更新換代是大勢所趨。傳統剪紙動畫不能適應時代潮流，令人悵然。

最后，傳統動畫創作人員出現斷層。在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繁榮時期，萬古蟾、胡進慶、王柏榮等剪紙動畫大師，既是同事又是師徒，這種金針度人，“青藍相繼”的模式符合動畫專業性強，對創作人員技藝和藝術修養高要求的創作需求。到了20世紀90年代，特別是進入21世紀后，老一輩動畫創作人年事已高，相繼退出，老成凋謝，技藝沒有得到傳承。加上傳統剪紙動畫制作的工藝考究，一般的動畫制作者不具備創作和人才培養的能力，所以出現傳統剪紙動畫青黃不接、后繼無人的尷尬境地。中國動畫教育在人才培養上存在問題，動畫創作的高要求和綜合性較強，缺乏針對性的普及化教育，很難培養出符合市場需求的高質量動畫人才，也導致了人才匱乏。

（二）數字技術催使剪紙動畫泛化

1.數字制作促使剪紙動畫革故鼎新

數字技術改變了剪紙動畫制作流程和工藝，豐富了剪紙動畫的視聽敘事。傳統剪紙動畫屬于定格動畫的一種，制作時要逐幀進行處理，耗時費力。數字技術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制作效率和優化工藝流程，實現了無紙化創作，對工程項目的管理變得簡便而有效，角色、場景的制作方便且易修改，還能夠重復使用。特別是三維技術突破了傳統剪紙動畫角色、場景的平面化，使之立體化。并且三維模型和二維的貼圖效果可以實現剪紙的“平面化”視覺效果，保留了剪紙動畫的藝術特征，改變了傳統剪紙動畫角色動作的硬性關節，使動畫更加流暢。數字剪紙動畫避免了角色與角色、角色與場景之間輪廓模糊產生的視覺混淆，提供了新的方法，豐富了剪紙動畫的表現力。

2.Flash動畫是剪紙動畫的迭代更新

Flash動畫的發展是對剪紙動畫的一種繼承。它們在平面化視覺、裝飾性強、側面化造型等方面有著共同的特征表現。1999年9月15日，中國大陸第一家專業Flash網站“閃客帝國”成立，標志著Flash技術的交流與技術平臺正式搭建。[8]從此Flash動畫以硬件要求低、操作簡單、網絡化速度快、受眾面廣、平面化、色彩明快、制作成本低等優勢迅速發展，較大程度上減少了剪紙動畫的制作周期，使制作成本降低。因此，Flash動畫如雨后春筍般地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

“Flash動畫比傳統的動畫、影視短片具有更強的藝術感染力，并且具有制作簡單、色彩鮮艷、視覺表現力強、交互方式多樣、文件小、適于網絡傳播等優點。”[9]在電視、影視片頭、網絡、廣告等方面表現出強勁的優勢。例如“電視系列情景喜劇片《快樂東西》（2003），風趣幽默的語言、真實可愛的漫畫造型、散發著濃郁生活氣息的情節、充滿快樂的幽默故事為忙忙碌碌的千家萬戶帶來了難得的開心與歡樂”[10]；動畫劇集《綠豆蛙》（2012），創作者把抽象的感覺轉化為具體形狀的造型，以其活潑可愛、超萌的形象獲得大家的喜愛；Flash動畫《喜羊羊與灰太狼》（2005）、《開心超人聯盟》（2010）則很好地應用了蒙太奇表現手法，使角色與場景融為一體，營造出良好的視覺效果；《大話三國》（2000）依據三國故事改編，人物形象詼諧幽默；《小破孩》（2002）造型具有濃郁的中國民族特色和時尚元素，風趣搞笑，讓人感動；央視動漫欄目《快樂驛站》，用時尚、幽默、先鋒的動漫手法，與小品、相聲相結合，別具一格的扁平化視覺效果，令人耳目一新，逐漸形成具有文化影響力的品牌欄目；另外Flash動畫以資源占用小、速度快、受眾面廣泛等特點加快了剪紙動畫的發展。如公益廣告片《低碳生活從身邊做起——踐行核心價值、引領時代風尚》、《南海航空》廣告片、《反腐倡廉》廣告片、《綠色與生命同根、環境與生活共存》公益教育片等多樣化形式的Flash動畫剪紙片，也是各擅勝場。

總之，Flash動畫以其強大功能，完善流程，將數字制作技術與傳統元素結合，為剪紙動畫發展提供了更多制作技術技巧，帶來了更加廣闊的愿景。

3.網絡傳播和多屏播放拓展剪紙動畫功用

網絡傳播之于傳統剪紙動畫，綜合優勢結合更加突出，選材更加廣泛，以更加多樣化的方式展示傳播傳統文化符號及所蘊含的內容。傳統剪紙受時代和技術的局限，大多以壓迫與反抗壓迫、經歷磨難逐漸成長、個人英雄主義等傳統題材和故事類型出現。網絡傳播的出現，信息化快速傳播打開了人們的眼界，傳統的故事類型遠遠不能滿足人們對新鮮事物的涉獵。因此，娛樂性、游戲性強的作品大行其道，廣告片、宣傳片等多用途影片類型大量出現，既拓展了剪紙動畫的類型、用途，又豐富了人們的體驗，不斷傳承和創新著剪紙藝術的文化內涵。

新渠道的傳播方式，影響和改變著人們的體驗方式。“多屏播放系統主要以文件化播放素材為主，可對演播廳現場大屏幕進行在線包裝，并能實時展現現場嘉賓和觀眾支持率等數據?！盵11]多屏播放近些年在實時播出、立體化展示方面體現出獨特優勢。通過自由設定播放區域、便捷的資源管理模式、靈活的設計播出、網絡實時控制、完善主備機制、遠程切換等技術優勢，可以對復雜的、多向的現場進行很好地控制。多屏播放系統通過多角度的屏幕設計，在展現影片時能夠控制多通道輸出信號，利用時間線可以控制各個通道，并且很準確地展示動畫效果。例如，在表現一群飛翔的鴿子時，可以通過多通道控制，在每個屏幕上很好地展示出飛向不同方向的個體，出現較好的視覺感官體驗。對于剪紙動畫來說，多屏播放系統能夠將其豐富的空間層次感很好地表達出來，營造出一種宏大的視覺效果，甚至可以實現真人與剪紙動畫相結合的影片故事類型，不僅拓展了剪紙動畫的藝術形式，也能改變其單一影片形式播放，創作出例如舞臺劇、話劇等實景表演的方式，增強現場感，讓人能沉浸式體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藝術魅力。

三、數字時代中國剪紙動畫前瞻

在數字化時代，“科學技術為整個藝術生存和發展提供了新的視角、新的媒介和新的方法”[12]。剪紙動畫要想得到較好的發揚，應從以下幾個方面做出改變：

首先，在電影局部或片頭片尾加入剪紙動畫，突顯影片的特殊內容。中國剪紙動畫主要取材于傳統的剪紙藝術和皮影藝術，再加上水墨、戲曲、年畫等其他傳統藝術的融入，讓剪紙動畫民族化特色更加濃郁。21世紀以來，我國市場化高度發展，影院動畫成為動畫發展的主流形式，這對剪紙動畫的故事模式和敘事方式提出了較高要求，傳統的兒童化視角、程式化敘述、故事簡單的短片敘事模式不適合影院播放。數字化時代下，繼續傳承和發展剪紙動畫，需要深入挖掘傳統藝術素材，以新的視角和方法展示民族藝術特色和文化精髓?？梢愿鶕枨髧L試在影院電影中加入剪紙元素，例如《功夫熊貓2》中的開場孔雀神沈王爺的出場就應用了剪紙、皮影等藝術樣式。這不僅使得剪紙動畫走進影院，更拓寬了人們對剪紙動畫的認識和使用，也是剪紙動畫文化交流的一種思路。

其次，創作剪紙宣傳片、廣告片、游戲、手機動畫、交互動畫等泛動畫影片。信息化高度發達的今天，人們對精神文化的要求越來越高，需求也越來越多元化。技術的發展可以打破傳統的、單一的剪紙動畫形式，滲透到人們生活的各個領域，如展示延安革命老區新農村建設成果的剪紙動畫片《延河灣》，就是以陜北剪紙藝術特征為表現基礎，歌頌新時期社會繁榮穩定，人民安居樂業為內容創作的劇集，極具地方特色。還有環球數碼制作的《桃花源記》，雖為短片，但在角色造型設計方面，同樣吸取了皮影、剪紙、戲曲、水墨等傳統文化元素；尤其是音樂設計，古箏等民樂的融入，使得影片的藝術效果更加突出。該片也榮獲日本TBS電視臺舉辦的DigiCon6+2數字作品大賽最優秀作品、中國國際動漫影視作品“美猴獎”大賽最佳短片、第三屆中國常州國際動漫藝術周動畫影片大賽最佳短片大獎、“愛國者杯”首屆中國文化遺產動漫作品大賽最佳創意獎、CCGF2006大獎最佳藝術類動畫短片、2007亞洲青年動漫大賽AACC（Asian Animation & Comics Contest）最佳視覺獎等多個大獎。

再次，汲取國外優秀作品表達方式，利用新技術，革故鼎新。電影工業化和市場化以后，歐美等國家電影以商業化、娛樂性、高投入、模式化等特點強勢侵占市場。在獲得高票房的同時，不斷輸出歐美文化及意識形態。比較而言，我國電影工業化起步較晚，市場化不健全，難以形成有效的競爭。特別是曾經取得“中國學派”美名的美術片，在市場經濟沖擊下一蹶不振，陷入困境。另外，我國剪紙藝術的傳承主要來自民間藝人的師徒相授，體現出拙樸的鄉土文化特色，人物設計模式化，剪紙工藝相對較為粗糙，而國外剪紙影片大多是藝術家的作品，制作工藝較為細致、精良，在動畫片的設計、制作中體現出專業的水準。例如，德國導演洛特·雷妮格執導的剪紙動畫片《阿基米德王子歷險記》（1926）、《莫扎特的十分鐘》（1930）、《穿靴子的貓》（1954）、《巨人小裁縫》（1954）、《拇指姑娘》（1955）、《美人海倫》（1957）、《閨房》（1958）、《青蛙王子》（1961）、The Lost Son（1974）、《烏加桑和尼科萊特》（1975）、《玫瑰和戒指》（1979）等精品名作，利用高超的剪紙工藝形式，將童話、傳說和神話等故事進行改編，并且巧妙地講述出來。法國動畫大師米歇爾·歐斯洛兼顧動畫的商業性與藝術性，制作出獨具特色的剪影動畫《三個發明家》（1979）、《可憐駝背人的傳奇》（1982）、《四個愿望》（1987）、《伊卡洛斯》（1989）、《跳舞的牧羊女》（1992）、《珠寶王子》（1992）、《美人和巫師》（1992）、《王子與公主》（2000）、《夜幕下的故事》（2011）、《伊凡王子與百變公主》（2016）等，作品充滿對多樣文化下，各民族共生共榮的贊美和寬容，符合時代發展的審美需求，也贏得了人們的贊譽。美國實驗動畫大師拉里·喬丹的The Visible Compendium（1990）、《蘇菲的廣場》（2001）、Enid's Idyll（2003）等具有象征性和超現實主義風格的影片，運用蒙太奇手法將無意識的事件通過鏡頭運動鏈接起來，達到敘事和表達的目的。

縱觀國外剪紙動畫的發展，其優秀影片也集中在20世紀，這和我國剪紙動畫發展現狀如出一轍，仔細研究不難發現，剪紙本身的材料屬性是制約其發展的核心問題。要師法國外剪紙影片，可利用數字技術手段，學習其精細的剪紙技術工藝；充分挖掘我國優秀傳統文化資源，在文學富礦中爬羅剔抉，尋找靈感和資源，用剪紙片“講好中國故事”；最后，在當前三維數字動畫陣營中，創作出具有時代特色剪紙動畫，調節人們的審美觀感，也不失為一種傳承。

三維動畫無論從角色場景造型逼真度、動畫流暢度、場面調度、視聽敘事、視覺沖擊等都是傳統剪紙動畫難以企及的。特別是當今影院的觀影模式由傳統的銀幕電影發展成3D高清立體電影、4D電影等各種類型，極大地滿足了人們的視覺享受，觀眾的視聽體驗逐漸被刷新。新技術、新觀念、新故事讓觀影者身臨其境、流連忘返。但長期追求感官刺激也會帶來審美疲勞，挖掘我國一些傳統的文化資源，充分考慮內容和形式的統一，利用現代數字技術，制作出剪紙風格的動畫影片，可以調節觀眾的觀影體驗，帶來不錯的視覺享受。不僅可以起到豐富大家的觀影感受，也是對傳統剪紙動畫的致敬和傳承。

結語

綜上所述，中國剪紙動畫在20世紀80年代取得過輝煌的成績，21世紀以來，受短片敘事理念的慣性思維影響，加之剪紙藝術本體的局限，動畫市場化沖擊等原因掣肘，中國剪紙動畫幾近湮沒?？偨Y剪紙動畫輝煌的成就和21世紀失落的根源，師法優秀影片，兼容并蓄，博采眾長，利用新的技術手段，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特色，講述符合時代受眾要求的故事，方能出奇制勝，在傳承剪紙動畫的道路上繼往開來，筑夢前行。

①“中國學派”：在20世紀60年代和80年代，中國動畫以鮮明的民族特色得到世界的認同，被譽為“中國學派”。內容上，動畫選取了大量中國神話、民間故事、傳說、戲曲、寓言故事等為其題材；在美術風格和動畫表演中，動畫充分借鑒了中國數千年傳承下來的傳統藝術，工筆重彩、水墨繪畫、民間繪畫、皮影、剪紙、木偶、以及戲曲元素，因而造就了具有中國民族特色的“中國學派”。這一概念也已經得到了學界及業界的普遍承認和持續關注。

②“俗文化”是以民間或普通大眾群體為主體，在生產或生活過程中約定俗成，世代相傳的一種文化形態。

【作者簡介】? 王建利，男，陜西榆林人，陜西國際商貿學院時裝藝術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影視動畫、民間藝術研究；

楊曉林，男，陜西寶雞人，同濟大學電影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影視動畫史論及批評研究。

【基金項目】? 本文系2023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項目“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敘事理論創新研究”（項目批準號：23BC051）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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