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話語是講述和理解世界的方式,它不僅是外部世界知識的表現工具,更是構建世界的工具。該文試圖對當代譯者話語進行描述和分析,探求譯者眼中的“翻譯為何”的問題,選取的資料來自羅新璋主編的《翻譯論集》和郭鳳嶺編、傅雷等著的《譯者的尷尬》。話語表達的內容和方式也在很大程度上根植于文化的土壤。從文化的淵源來看,中國人注重精神力量,注重人與國家的關系。文化體現了一種價值和精神活動。文化是話語產生的宏觀語境因素之一,當代中國話語以“平衡和諧”為最高道德標準。中華文化語言道德要求關照他人、社會和諧至上。
關鍵詞:譯者;話語;身份
中圖分類號:H159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2(b)-0183-04
The Purpose of Translation: Identity and Discourse Construc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Translators
WENG Jie
(Shanghai University of Medicine and Health Sciences, Shanghai, 201318, China)
Abstract: Discourse is a way to tell and understand the world. It is not only a tool to express the knowledge of external world, but also a tool to build the world.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describe and analyze the discourse of contemporary translators, and to explore the question of “the purpose of translation” in the eyes of translators. The materials are selected from The Collection of Translations edited by Luo Xinzhang and Translator's Embarrassment by Guo Fengling and Fu Lei, etc. The content and method of discourse expression are largely rooted in cultural soi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e, the Chinese pay attention to spiritual strength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eople and the country. Culture represents a value and a spiritual activity. Culture is one of the macro-contextual factors of discourse. Contemporary Chinese discourse takes \"balance and harmony\" as the highest moral standard. Chinese culture, language and morals require caring for others and social harmony.
Key words: Translator; Discourse; Identity
話語背后的歷史和社會規則決定了話語的內容與形式,話語是反映、構建、重構、轉變社會現實和社會秩序的社會實踐形式;它同時也是承載歷史、當下和未來權力關系和意識形態的重要物質載體。話語是講述和理解世界的方式,它不僅是外部世界知識的表現工具,更是構建世界的工具。“話語與人的社會行為是互為因果的:話語是一般人社會實踐(從行為、觀念到社會習俗)的產物,與此同時話語又影響了一般人的社會實踐。話語影響著實踐,實踐和觀念的發展又改變著話語。”[1]
1 研究內容
本文試圖對當代譯者話語進行描述和分析,探求譯者眼中的“翻譯為何”的問題,選取的資料主要來自羅新璋主編的《翻譯論集》和郭鳳嶺編、傅雷等著的《譯者的尷尬》。
《翻譯論集》《譯者的尷尬》包容了眾多譯者的肺腑之言,提供了翔實的資料[2]。羅新璋所編《翻譯論集》是一部綜合性的翻譯通史史料集,1984 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為滿足廣大讀者需求,2009年修訂再版[3]。《翻譯論集》“縱跨千余年,匯集百家言”,其中,“案本—求信—神似—化境” 的八字箴言精煉勾勒了中國傳統翻譯理論的體系。
《譯者的尷尬》一書出版于2013年,正如封面內頁所寫,該書“試圖從文學翻譯出發,探討以下問題:翻譯是什么?譯者在這個時代的處境如何以及他們如何確立自身存在的價值和意義?該書四十多位譯者,或形而上作發人深省的思考,或形而下寫感人至深的譯事,翻譯理論、譯事甘苦、社會地位、稿費收入,無所不談。這是一次對翻譯本質和意義的集體追問”。讓我們看到了在每一次翻譯選擇的背后,譯者承擔了怎樣的使命、責任和擔當。究竟誰是翻譯的主體,誰又具有影響力,譯者傳達了怎樣的話語,對大眾話語又產生了怎樣的影響?編者在前言中提到:“當今跟文字打交道的人,有兩類人的處境尷尬,(我)認為譯者同編者一樣,存在以下尷尬:首先,在翻譯一部書稿時,是做一個忠實者,還是做一個美化者,譯者為接受者的考慮到底是不是有效和必要的?其次,作為當今社會最底層收入者,尤其是從事文學翻譯的譯者,他們在精神的慰藉和現實的困難面前,將如何確認自身存在的意義?”
通過對《翻譯論集》和《譯者的尷尬》的比較,我們看到了時代的變化對譯者話語所產生的影響,翻譯的標準從“信”,對原文的忠實到譯者主體性的體現,從美學觀到現實功用觀等種種觀念的涌現,翻譯技術在不斷發展的同時,我們也愈來愈感受到骨子里流淌的中華民族的悠久歷史和深厚傳統對翻譯所產生的潛移默化的影響,包含文字、藝術、哲學傳統等,都對翻譯和譯者話語產生深遠的影響。
2 理論框架
批評話語分析研究文本中的問題,特別是關于弱勢群體的問題。批評話語分析通過分析語篇的語言特點和它們生成的社會歷史背景來考察語言結構背后的意識形態意義,進而揭示語言、權力和意識形態之間復雜的關系。批評話語分析的最終目的是改變這種社會與政治的不平等與不公正。詞匯選擇往往是社會角色和社會地位的一種反映。我們處理語言的方式和內容,在不同層面上反映了意識形態,包括詞匯語義層面和語法句法層面。很有意義的是,語篇的諸種特征必須在所有語篇所必需的社會包容這一框架里加以觀照,這是因為如果孤立地考慮各種語言成分,那么這些成分就不可避免地缺乏富有意蘊的意識形態意義。
批判話語分析把語言看作社會實踐,認為把語言使用的語境納入考慮范圍是非常重要的。文化需要通過話語交流方能得以表征、傳承和建構,而話語表達的內容和方式也在很大程度上根植于文化的土壤。
3 具體分析
根據Fairclough和其他一些批評語言學家所提供的分析工具,文本分析主要關注如選詞、情態化等語言實現特征。
3.1 選詞與身份的確立
探求“翻譯為何”,既包括翻譯為(wei第二聲)何,翻譯是什么,也包括翻譯為(wei第四聲)何,翻譯為了什么。通過譯者對于翻譯的認識,確立譯者的身份,由此進一步確立譯者的主體性。
主體性是關于個人的有意識和無意識的想法和情感,對自我的感知和認識自我和世界關系的方式,是主體自我建構和被他人建構的話語過程。社會身份指人們如何理解他們與世界的關系,他們的關系在時空中的建構以及人們如何理解看待他們的未來。考察一下羅新璋所編《翻譯論集》不同年代所收錄的文章中不同作者對譯者的表述,具體如下。
郭沫若:從事翻譯的人,文學翻譯工作者,翻譯工作者(1954年);
茅盾:翻譯工作者,譯者(和讀者相對應)(1954年);
唐人:翻譯者(和原作者相對應)(1950年);
呂叔湘、高植、董秋斯、巴金:翻譯工作者;
李健吾、傅雷:譯者(1951年);
林漢達:直譯者、意譯者(1953年);
葉圣陶:翻譯家(1958年);
豐子愷:翻譯者(1959年);
吳巖:從事翻譯工作的同志(1959年);
錢鐘書:“譯才”林紓(1979年);
余光中:翻譯家(1969年);
林以亮、許淵沖、豐華瞻、劉重德:翻譯工作者;
王佐良:翻譯者、用詞者(1979年)。
在《譯者的尷尬》一書中,也有一些關于譯者的表述:
我說一般人把干這個行業的叫做“翻譯的”,和“剃頭的”(今稱“理發師”)、“修腳的”無異;或者叫做“譯員”。今世最叫人肅然起敬的專業人士有三大“師”,就是“醫師”、“律師”、“會計師”,而“翻譯師”則沒有人說過。(選自“譯者、譯事”,作者:思果)
譯者其實是不寫論文的學者,沒有創作的作家。(選自“作者,學者,譯者”,作者:余光中)
關于身份命名,漢語通過添加詞尾表示身份,包括重復的詞尾等,添加什么樣的詞尾表示身份的高低,身份在彼此的關系中得以建構。黑馬在“說說這悲摧的翻譯事業”中說出了譯者身份的尷尬:
我是靠幾百萬字的作品堆出來的翻譯家和作家,我想就說自己是個“勞倫斯譯者”和“作家”,但這稱號不登大雅,也影響作品銷路,就恬不知恥地接受了“家”的稱號。這個“家”在英文里不過表示從事某種事由之人的那個小后綴如-er,-or,在中文語境里就是“者”,要由“者”成“家”是需要有質有量的作品支撐的,但誰都愿意買一個“家”的書,而不買“者”的書。……
3.2 選詞與修辭方式的使用
“翻譯為何”——我們探求的是譯者的處境和目的,修辭手段的使用使話語非常靈動,生動。
比喻:作者是下蛋的母雞,那么譯者只是轉運、販賣雞蛋的小販。(選自“翻譯家的無限風光”,作者:施康強)
比較:翻譯匠和翻譯家的區別在于,前者傳達語法、意思和故事,后者再現表情、心跳或審美愉悅。(選自“游走在‘漂亮’與‘貞潔’之間”,作者:林少華)
對比:批評家的地位清高,翻譯家呢,只落得個清苦。(選自“譯者獨憔悴”,作者:余光中)
重復:這兒也少不了愛! 一愛我們的文學翻譯事業本身,二愛我們所譯介的作品以及作家,三愛我們的讀者。……愛——愛我們神圣而崇高的事業,愛我們所譯的作品和作家,愛我們可愛的讀者。(選自“這兒也少不了愛”,作者:楊武能)
擬人: 我們文學翻譯家更有必要提高對自身價值的認識,增強對自己的工作的熱愛、摯愛,雖然她是個“灰姑娘”,是個受虐待的小女仆。(選自“這兒也少不了愛”,作者:楊武能)
設問: 這耐力和毅力從何而來?當然首先來自對于事業的愛,雖然它是那樣的名小利微。(選自“這兒也少不了愛”,作者:楊武能)
作者的語言非常口語化,且通過各種修辭手法以及代詞“我的”“我們的”的使用拉近與讀者的距離。作者對于讀者的強調也可看出從聽話者的角度,當代中國話語講求全面、辯證、公正的理解。
3.3 情態
根據系統功能語言學(Halliday,1994年),情態系統可以表示說話者對話語命題真實性所承擔責任的程度和對未來行為做出的承諾或承擔的義務,或是表明說話者對聽話者和情景成分的態度、說話者與聽話者之間的社會距離和權力關系。情態化分析主要關注說話和寫作者對其所言所寫持有的肯定態度。如“是”這類表示對事實肯定的情態動詞。也有一些表示否定的情態動詞如“不”等[4]。
如《譯者的尷尬》中的一些例子:
譯者都是無名英雄。
譯者都是無足輕重的人物。
這些人都是“無名文學家”。(選自“譯者、譯事”,作者:思果)
人們都認為優秀的文學翻譯工作者應該是學識廣博的“雜家”。……即真正的文學翻譯家必須同時既是作家又是學者。(選自“這兒也少不了愛”,作者:楊武能)
3.4 話語主題
“話語主題”是話語主體表述的、希望對方能夠清楚的話語要點。話語的內容和形式都受到文化因素的制約。比較《翻譯論集》和《譯者的尷尬》的選題發現:
關于翻譯的標準,《翻譯論集》中經常出現以“信、達、雅”命名的標題,強調翻譯“信、達、雅”的標準,《譯者的尷尬》中強調允許譯者個人風格的體現;“信、達、雅”的傳統標準已不再在標題中顯現,或者已經內化,《譯者的尷尬》中出現了更加個性化的標題,如“游走在‘漂亮’與‘貞潔’之間”等。
從《翻譯論集》到《譯者的尷尬》的選題,可以看到的是,從明確地提出“翻譯是藝術”到翻譯個人話語和自我表達的體現。從《翻譯論集》中“翻譯工作和‘雜學’”把翻譯當作工作看待,“翻譯在語文方面的任務”把翻譯當做任務看待,從談論的是“神韻”“翻譯的原則”“信達雅與翻譯準確性的標準”“翻譯的理論與實踐”“重神似不重形似”“意譯、直譯、逐字譯”“是‘信’,還是‘信、達、雅’”等傳統話題到《譯者的尷尬》中選題的多元化,翻譯標準的多元化。《譯者的尷尬》中通過選題中的重復詞“學翻譯、做翻譯、教翻譯”“作者、學者、譯者”來表現出這是一生的主動的選擇,而不僅是工作和任務[5]。
關注《翻譯論集》和《譯者的尷尬》的選題,《翻譯論集》中無人提及,但《譯者的尷尬》中很多題目關注到譯者的收入,何以維生,譯者的社會地位,甚至出現了一些非常有個性的題目,如“翻譯與養豬經濟效益對比分析”“怎樣剝削譯者”“翻譯是為了謀生”“以翻譯為業能否謀生”“誰來接這清貧的接力棒”“當年翻譯收益是今天的幾十倍”等,其數量甚至相當于當年提及“信、達、雅”標準的題目數量。
《譯者的尷尬》更加關注譯者的內心,如 “翻譯甘苦談”“再談翻譯甘苦”“譯者獨憔悴”“這兒也少不了愛”“翻譯的情與愛”“翻譯的失落”“深深的惆悵”“譯者的尷尬”“說說這悲摧的翻譯事業”,伴隨著這些個性化的標題,譯者的心聲一點點地吐露。只有關注內心的真情實感,譯者才能更好地去翻譯。譯者的選題從社會話語逐漸走向了豐富多彩的源自內心的個人話語,從關注任務到更加關注內心。
《譯者的尷尬》的選題中提出了很多問題,如:“我為什么翻譯?”“翻譯為什么重要?”言下之意是不是意味著翻譯不重要? “誰來接這清貧的接力棒?”是不是后繼無人?“譯者到哪里去了?”譯者是不是應該隱身?“誰實為之?”這些問題在翻譯領域盤桓很多年,作者也通過這些問題表達出了作為譯者的擔憂。
《譯者的尷尬》的選題中強調翻譯是一輩子的事業,是譯者主動的選擇,愿意付出一輩子,如“走上翻譯之路”“一部名作譯本的五十年”“我的翻譯人生”等。《譯者的尷尬》的選題中既蘊含“翻譯家的無限風光”,也包括“翻譯的失落”“說說這悲催的翻譯事業”“怎樣剝削譯者”,這類翻譯者的矛盾,也是社會的矛盾。我們既要承認不同,又要把不同有機地結合起來。
從文化的淵源看,中國人注重精神力量,注重人與國家的關系。這同樣也是一種文化,一種價值,一種精神活動。一方面,文化是話語產生的宏觀語境因素之一,它與其他語境因素共同發揮作用,制約著話語的生成與理解;另一方面,文化又為其他語境因素對話語的影響提供“解釋性理論”[6]。
當代中國話語以“平衡和諧”為最高道德標準。與西方的個人主義語言觀不同,中華文化語言道德要求關照他人,社會和諧至上。
4 結語
我們發現當代譯者話語特點。(1)緊密聯系實踐,關注譯者,社會底層的人,因為譯者的低收入也使得他們成為社會底層的人。沒有回避一些敏感的字眼。(2)話語詼諧幽默,通俗易懂。(3)作者似乎全是英譯漢的譯者,很少漢譯英的譯者。(4)正如交際中聽話人的作用往往受到忽視,讀者的作用有時也受到忽視。
一個學者的學術深度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取決于他的歷史認知、歷史感和歷史領悟。歷史使命感影響了一代代的學者,他們都以滿足社會和國家的需要為己任,把自己的學術研究和振興弘揚民族文化結合在一起。翻譯是選擇、創造和傳播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譯者要與所處的時代、社會及文化環境相吻合,譯者一定要站在時代、社會和文化的立腳點去思考。
參考文獻
[1] 李銀河.新中國性話語研究[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4.
[2] 傅雷,等.譯者的尷尬[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3.
[3] 羅新璋.翻譯論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4] 竇衛霖.中美官方話語的比較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
[5] 施旭.文化話語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6] 詹姆斯·保羅·吉.話語分析導論:理論與方法[M].楊炳鈞,譯.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