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維度下的跨文化研究

摘要：《孫子從美國來》是一部有溫度、有深度、接地氣的陜派小成本電影，從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理論中的權力距離、個人主義、長期取向與放縱四維度著手，宏觀上從長晚輩間的代際沖突與磨合過程展現了中美文化下不同價值觀的碰撞與交融。微觀上呈現代表性象征符號、生活習慣、教育方式、語言及飲食文化等多種文化元素，旨在印證文化差異對價值觀塑造的深刻影響。

關鍵詞：文化維度理論；《孫子從美國來》；中美文化；跨文化交際

中圖分類號：J93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2（b）-0175-04

Cross Cultural Researc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Dimension Theory

—Based on A Grandson from America

WANG Jia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Qiqihar University， Qiqihar Heilongjiang， 161006， China）

Abstract： A Grandson from America is a Shaanxi style low-cost film with temperature， depth and grounding. Starting from the four dimensions of power distance， individualism， long-term orientation and indulgence in Hofstede’s cultural dimension theory， macroscopically the intergenerational conflict and running in process between older and younger generations shows the collision and integration of different values under Chinese and American cultures. Microscopically representative symbols， living habits， educational ways， language and food culture， and other cultural elements are designed to confirm the profound impact of cultural differences on the shaping of values.

Key words： Cultural dimension theory; A Grandson from America; Chinese and American culture;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1 《孫子從美國來》及研究價值

荷蘭心理學家霍夫斯泰德認為“文化”是將一個群體與其他人區分開來的集體思維程序，價值觀是文化最深層的表現形式[1]。社會是文化的載體與傳播的媒介，家庭是一切社會組織的原型[2]，中國爺爺老楊頭與美國孫子布斯在生活習慣、言語溝通、行為思想及文化觀念等方面發生種種對立與排斥，但隨著時間推移與深入交往，二人選擇包容與接納，最終建立深厚感情。探析《孫子從美國來》中長晚輩間代際沖突與磨合過程能幫助我們將不同群體價值觀的形成建立聯系。

人類的生存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思維方式不同的人共同行動的能力[3]，在當今國際合作關系中仍然適用。根據Hofstede Insights官網數據（本文數據均采用中國大陸數據）可直觀地發現兩國在權力距離、個人主義、長期取向和放縱這4個維度的顯著差異。在此基礎借助多種文化元素深析文化背景的同時，闡釋中美文化對價值觀塑造的深刻影響，一方面可以幫助我們探索異國文化淵源，洞悉中美文化的深層驅動力；另一方面也能傳輸異國間秉持更為開放、自由、平等、包容交際觀的重要性，最大程度上避免文化沖突，達到友好交流的目的。

2 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下電影中中美文化對比

霍夫斯泰德認為文化只有通過比較才能被有意義地使用，于是在1967—1973年間對來自70多個國家的11.6萬名IBM員工進行了一項文化與價值觀的問卷調查，通過對比分析不同國家員工間文化差異來研究如何對員工進行管理，并于1980年發表的著作Culture’s Consequences中提出文化四維度理論，分別是權力距離指數（Power distance index， PDI）、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 IDV）、男性度（Masculinity， MAS）和不確定性規避指數（Uncertainty avoidance index， UAI）。該著作的問世奠定了霍夫斯泰德在文化比較研究領域的先驅地位。

隨著研究對象的延伸，理論經歷了各種重大擴展。加拿大社會心理學家邁克爾·哈里斯·邦德（Michael Harris Bond）通過對23個國家和地區的學生開展亞洲價值觀調查揭示了文化的第五維度——長期取向（long-term orientation，LTO）[4]。保加利亞語言學家邁克爾·明科夫（Michael Minkov）在對93個國家和地區的對象開展世界價值觀調查時發現了文化的第六維度——放縱（indulgence，IND）?；舴蛩固┑略诖嘶A上提出涵蓋118個國家和地區在內的文化六維模型，其理論在跨文化領域廣受歡迎。

2.1 長幼有序與眾生平等

權力距離指數的大小反映了群體對權力集中和領導的認可程度。中國得分為80分，比全球均值高，這意味著中國是一個高PDI社會，大眾普遍對權力分配不均的接受度較高，個體受到權威與制裁的影響，社會群體對跨區域或跨階層的抱負存有質疑的態度。譬如“陸仙人”曾因在鄉間田野練習走貓步持續遭受大眾非議便是高PDI社會下群體意識的體現。

權力與約束力帶來的社會效益使儒家提倡上下有別的等級制度在中國長期占據主導地位。其中針對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等關系的界定，無不脫離社會倫理規范的約束與限制，使整個社會都充滿了對權利的尊重。上到“天命”成了統治者權力合法性的最終來源。下到“父權型權威”，形成“家國同構”“忠孝同構”的形態[5]。

由此中國家長認為孩子聽話是理所應當的事。片中老楊頭總用“你給我聽好”“我這都是為你好”這類說辭要求布斯聽話，并非進行對等交流。家庭中“金字塔型”的權力結構導致了溝通形式的僵化，“大包大攬”的中國式教養方式使子女對于父母的安排一般不會質疑與反抗，更多是妥協與服從，從而導致自理能力相對較差。

而美國得分是中國的一半，在一個低PDI社會中個體傾向于不接受管理特權，認為凡是壓迫別人的人或制度，都是惡劣的，違反良好情感和支配別人的權利被視為一種霸道，而追求這種權力的人，則被視為罪人[6]。個體通常認為彼此雙方都是獨立、自由、平等的，因此會出現布斯不許爺爺私自動蜘蛛俠模型、堅持自己掛沉甸甸的毛毯、回避眾人單獨同媽媽打電話這些令中國家長匪夷所思的場景。

2.2 合作共贏與個人成就

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體現為不同群體對個人與集體利益的取舍及個人在集體中的定位，自我形象差異表現為慣用“我”還是“我們”。中國得分是20分，相當于全球均值的一半，這意味著中國是一個結合緊密的社會組織結構。中國傳統生產模式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模式，且儒家思想強調個人價值實現須建立在社會價值實現的基礎上，在這種生存模式下人們自然很重視集體帶給個人的效益。

此外中國人以自我貶抑作為處世之道，不喜凸顯個人成就。王站長多次獻殷勤，極力夸贊老楊頭的技藝，但他都不為所動，而布斯面對夸贊總是欣然接受。中國人享受集體生活的歸屬感，大年夜歡聚一堂、貼對聯、掛門神、拍全家福都體現出中國人古往今來對聚集性生活的鐘愛。但集體主義家庭中孕育的另一個概念是愛面子，中國人又懼怕集體言論帶來的威懾力。老楊頭害怕村里人對他的“洋孫子”指指點點，便不讓布斯出門，將他的黃發染黑，在被質問時，還謊稱他是新疆人。

從文化融合來看，集體帶給個人的影響也是立竿見影的，起初布斯個人主觀意識極強，但他處在一個充斥著集體主義的社會中，語言、飲食、生活習慣等受到極大沖擊，從抽水馬桶到茅房，從睡沙發到西北炕，從一個人睡到和爺爺一起睡，從不時冒出的英語到普通話再到學習當地方言，從只用叉子吃飯到能用筷子夾起圣女果，從只吃康師傅方便面、雞蛋、牛奶、漢堡包再到肉夾饃、油潑面、羊肉泡饃也能大快朵頤，這無不彰顯集體的力量。

美國得分是91分，比全球均值2倍還多，在這樣一個高IDV社會中，個體崇拜個人成就，在決策時會優先考慮自身利益并傾向于自己做決定。布斯的面具、蠟筆畫、玩偶模型及書包上的貼畫都能看到“蜘蛛俠”的身影。漫威塑造的眾多英雄形象也是美國文化的一種象征符號。美國社會暴力現象嚴重，經常出現警官暴力執法和以暴制暴的案件，而超級英雄擁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他們保護弱小、懲惡揚善，甚至可以拯救地球，他們的出現是美國民眾對現實的最高期盼，因此漫威英雄廣受大眾追捧。

而老楊頭所鐘愛的“孫悟空”并非純粹的英雄形象。首先，“蓋不專明鬼，實記人間變異，亦微有鑒戒寓焉”傳達出廣大人民對明朝中后期國家統治的不滿與憤懣。它是大眾心聲的傳聲筒，是其深受中國人民熱愛的重要原因。其次，從孫悟空的個人際遇來看，大鬧天宮的孫悟空囂張跋扈，盲目追求個人成就，是對位高權重的天庭眾仙們的挑戰和褻瀆，它縱使一身本領，最終卻被如來降服。而孫悟空為完成取經大業而舍棄個人利益，發展為帶有社會公益色彩的人生價值追求[7]?！拔逍猩较露ㄐ脑场毕笳髦袊鴤鹘y倫理道德的約束力，而后陪同唐僧西天取經獲得成功與低IDV社會下個人志向密切相關。

2.3 勤儉務實與活在當下

具體是長期取向還是短期取向社會體現為群體對長短期利益的抉擇與取舍。中國得分是87分，屬于高LTO社會。中國人注重持之以恒與勤儉務實，人們通常以動態視角看待問題，表現為較快適應變化，積極為未來做準備，有強烈的儲蓄傾向，擁有明確的生活目標并為之持續奮斗。

而美國得分是26分，比全球均值低近一半。在低LTO社會中，人們通?；钤诋斚?，以靜態視角看待問題，關注眼下責任與社會義務；以懷疑的眼光看待社會變化，喜歡保持悠久傳統與社會規范。如果說美國人是典型的享樂主義者，那么中國人的生活模式就類似于苦行僧。幼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出入社會后又為了開門七件事而奔波勞碌。

勤儉務實成為中國家長的行動準則。編劇曲江濤將敘事空間設置在陜西農村，農村較城市具有相對封閉性，更能彰顯中國的傳統文化，從而更具戲劇張力。陳舊的小木桌、陽臺晾曬的玉米棒、門檐掛著的紅辣椒、碰掉漆的搪瓷餐具等陳設都展現出中國農村老一輩人節儉的生活習慣。此外中國家長大多認為花費太多時間在娛樂活動上是一種放任自我的體現。老楊頭看到布斯沉溺于鄉村娛樂活動時，便忍不住提醒他完成暑假作業。

另外通過存款對比也能展現不同的價值觀，中國人向來推崇有遠見的人，蒙學經典《名賢集》中的“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等都體現了中國人務實的消費觀念。相反美國人平均存款量在全球居于倒數位列，表現為今天花明天的錢。如今新型互聯網分期支付模式“先買后付”在美國市場一路高歌猛進，它的快速崛起離不開美國大眾活在當下的消費觀念。但文化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經濟和金融業的發展，我國也逐漸向短期導向與低不確定性規避方向發展，體現為貸款人數的增多、分期付款的普及，以及年輕人對風險厭惡程度的降低。

2.4 克己復禮與標榜自由

克制與放縱指的是社會群體根據他們的成長方式試圖控制欲望和沖動的程度。中國得分是24分，是典型的低IND社會。《易經》中“君子慎獨，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貞”便彰顯出中國人自古以來克己復禮、謙遜努力的修養與情操。

深夜老楊頭躺在搖椅上，夢中的孫悟空與夢外的蜘蛛俠是祖孫二人建立親情的聯結，是現代潮流與過往經典的對立與碰撞，也影射了老楊頭內心對皮影戲的難以割舍，但鑒于前幾任官員在傳承皮影戲時“瞎胡鬧”的工作態度，所以即使王站長幾次三番請求搭臺唱戲與開辦皮影工藝培訓班他都婉言謝絕；面對惹是生非的孫子總是在克制自己的脾氣；想念孫子時，會把門口的水井作為情感寄托。種種跡象都展現了中國人面對欲望的克制與隱忍。

中國家長在教育晚輩時會帶有些許攻擊色彩，向晚輩直言愛意、希冀及承認錯誤被視為“丟面子”的事，但說不出的愛都蘊藏在實際行動里，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當布斯對飲食及生活起居挑剔時，老楊頭會先嘴上抱怨一番，最終又竭盡全力滿足他的要求；評價孫子畫的蜘蛛俠是“腳趾頭都比這畫得好”，但又將畫貼在門上；不小心踩壞布斯的蜘蛛俠模型時，即便內心充滿愧疚，但礙于面子，始終無法開口道歉，而是通過滿足孩子的物欲來化解承認自身錯誤的窘境。

兒子寫信表達對父親多年的養育之恩，老楊頭卻羞于將愛擺在臺面上說；習慣性地將兒子與其女友作比較，稱愛華是“國際主義戰士”“女白求恩”“配自家兒子是救災扶貧”，反稱兒子是“最大的敗筆”。不同于中國家長羞于談“愛”，愛華在和布斯相處時，總是耐心聆聽兒子喜歡的事情，得知兒子是班里中文最好的，立馬夸贊道“你是我的驕傲”。

美國得分是68分，比全球均值還多三分之一，屬于高IND社會，社會對享受生活和娛樂休閑的允許度較大，個體對自身約束力也較小。繼父楊棟梁對布斯的評價是“任性、脾氣大”，事實也正是如此，布斯即使初來乍到，也會直言自己對生活條件的不滿，當欲望不被滿足時還會各種抗議。反之土生土長的老楊頭面對消息閉塞、條件艱苦、設備落后的鄉村會自食其力，沒有條件就想辦法創造條件。

3 結語

借助文化維度理論分析片中多種文化元素，幫助我們細致地了解不同國家文化差異，洞悉文化背景對價值觀塑造的深刻影響，進而解釋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群體行為，為我們日常工作與生活溝通提供指導。人們在了解異國文化的過程中可能會習慣性站在本土文化角度上看待問題，從而產生偏差與誤解。如布斯將鳳稱為鳥；王站長將布斯聽成“不死”；布斯看蜘蛛網及抓蜘蛛，而老楊頭以為孫子在看麻雀，爬樹是想掏鳥窩；布斯做蜘蛛俠飛檐走壁的手勢，老楊頭理解成單挑。即便如此，也不能割裂異國間的聯系。

在面對外來文化沖擊時，編劇凸顯了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之間的對立，但又巧妙地運用彼此聯系削弱雙方矛盾，將外來文化復建于本土文化中。如老楊頭制作中國式漢堡、皮影蜘蛛俠；夸獎布斯是“美國的少先隊員”；通過拉鉤許下吃團圓飯的諾言；將蜘蛛俠和孫悟空年畫一同貼到門上；傳授傳統文化時回避“打敗美帝野心狼”的歌詞；面對孫悟空和蜘蛛俠誰更厲害的爭議時，回復“讓他們成為好朋友，一起保護地球”。這些不失為文化在交流中和諧、共生、共進的好途徑，并將在教育及管理層面起到顯著良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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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加拿大）BOND M. Chinese culture connection： Chinese values and the search for culture free dimensions of culture[J].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 1981， 18（2）： 143-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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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約翰·高勒. 美國的文明[M]. 王劍，譯. 北京： 新世紀出版社， 2016：219.

[7] 陳冬玲， 周潔. 孫悟空形象意義解讀[J]. 長江師范學院學報， 2007， 23（6）：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