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雨
“科技自立自強”是近來黨和國家政治生活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匯之一,2023年8月以前的6次政治局集體學習,3次都與此有關。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一次學習會上要求:加快科技自立自強步伐,解決外國“卡脖子”問題。在第二次會上強調:加強基礎研究,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迫切要求。在第五次會上指出:建設教育強國,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重要支撐。他在武漢考察時強調:把科技的命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斷提升我國發展獨立性自主性安全性。這些都反映了中央對這個問題是超乎尋常的重視。那么,如此高度重視和強調科技自立自強,這和我國面臨的國際經濟政治大背景是怎樣一種關系?如何認識中國與美西方之間在科技領域的差距?中國科技自立自強首先要從哪些方面入手?如何理解健全“新型舉國體制”? 如何看待我國的科技創新體系對于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意義?如何看“科技移民”對中美科技競爭的影響?如何看待“提升科技自立自強能力”和“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之間的關系?針對這些問題,本刊特約記者專訪了經濟學家、《求是》雜志研究員黃葦町。
《領導文萃》:近年來特別是在2023年,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科技自立自強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如此異乎尋常地重視科技自立自強能力,其中有怎樣一種國際經濟政治大背景?請您作解讀。
黃葦町:“把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支撐”是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上提出的,在黨二十大報告中作了進一步強調。這個大背景就是2018年開始的中美貿易摩擦,給我國科技事業的發展帶來了沖擊,由此警醒了國人。美國宣布的第一批加稅商品清單涉及10個領域,包括: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高檔數控機床和機器人、航空航天裝備、海洋工程裝備及高技術船舶、先進軌道交通裝備、節能與新能源汽車、電力裝備、農機裝備、新材料、生物醫藥及高性能醫療器械。甚至可以說,美國政府的做法就是:你要發展什么,我就打壓什么。他們感到,中國在科技領域的發展太快了,要打貿易戰的話,未來打不如現在打,趁中國還沒有發展起來就打,及早封堵住中國的發展之路。而2022年10月拜登政府頒布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則公開稱中國為“全方位競爭對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既具有重塑國際秩序意圖,又具有越來越多經濟、外交、軍事和技術力量來推進這一目標的競爭對手”,他們強調美國對華政策必須立足于長期競爭,其中創新能力的競爭,被視為決定中美大國競爭結果的最關鍵要素。美國還利用其信息優勢、算力優勢和霸權地位,拉攏其伙伴國,從資本、原材料、人才、關鍵技術、工具等源頭入手,對中國實施全方位、系統性、有組織的精準制裁和封鎖,力圖掐斷中國獲取創新要素的所有渠道,并已付諸行動。而直接關系到中美在國家安全與戰略層面互動的信息技術、人工智能、航空航天領域,是他們進行制裁和封鎖、要求盡快“脫鉤斷鏈”的重點。
2022年10月,美國首先實施了中美建交以來對華最嚴格的半導體芯片出口管制政策。因為芯片被視為“數字時代的石油”。他們認為,卡住中國獲取高端芯片的渠道,就卡住了中國在人工智能、量子計算和5G移動通信、物聯網等新興技術領域發展的“脖子”,讓中國失去追趕甚至超越美國的能力,從而確保美國在未來科技和經濟競爭中的優勢。其中,人工智能的軍事意義尤為突出。俄烏沖突期間,雙方都使用了人工智能武器無人機。烏克蘭作為弱勢一方,大量使用西方無人機攻擊俄軍和俄本土軍事設施,甚至突襲莫斯科,屢屢奏效。這也使美國軍方“腦洞大開”,竟提出一旦臺海爆發戰事,就利用無人機蜂群對我艦船、炮位和人員進行飽和攻擊,既能部分抵消我軍兵員裝備的主場優勢,也能大大減少他們最害怕的人員傷亡。美國智庫還將無人機蜂群定性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甚至“準核武器”,視為可以輸送給“臺獨”勢力“以武拒統”的利器,美國還宣布已打造由150艘各式艦艇組成的無人艦隊。他們認為,隨著智能無人系統進入實際應用和實戰運用,傳統戰爭形態正在產生顛覆性改變。由于中國已在無人機發展上占據領先地位,美方便把掐斷高性能芯片供應作為“釜底抽薪”措施。而在航空航天領域,中美兩國均出臺了將二者視為統一整體的“空天戰略”。空天安全競爭集中于兩大方面:一個是以航空發動機、航空電子、導彈與導彈防御、高超音速武器為重點的軍用航空競爭;一個是以太空運輸和態勢感知能力為基礎,以反衛星能力為熱點的太空安全競爭。2019年中國公司收購瀕臨破產的烏克蘭馬達西奇公司,就是為補齊我國在大飛機發動機技術上的短板。而剛上臺的澤連斯基政府在美國指使下,將該公司收歸國有并無償轉讓給美國,在俄烏沖突中又被炸成了一片廢墟,我國企業已花費的45億美元收購資金也被賴賬不還。由此可見,盡管當前世界科技強國的競爭是多方面的,但中美之間圍繞科技制高點的競爭,已成為國際戰略博弈的主戰場,成為保持還是打破美國霸權的關鍵。可以說形勢逼人、挑戰逼人、使命逼人。我國如果不能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就要受制于人甚至被動挨打,這是倒逼我們化壓力為動力的國際政治現實。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必須保持強烈的憂患意識,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和工作準備。”這句話是有深刻含義的。
盡管當前世界科技強國的競爭是多方面的,但中美之間圍繞科技制高點的競爭,已成為國際戰略博弈的主戰場,成為保持還是打破美國霸權的關鍵。可以說形勢逼人、挑戰逼人、使命逼人。我國如果不能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就要受制于人甚至被動挨打,這是倒逼我們化壓力為動力的國際政治現實。
《領導文萃》:美國打壓我們的資本,就在于它是世界上科技和金融最發達、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有人說,過去幾十年一些國家科技發展的主要途徑,就是“摸著美國過河”。我國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自主創新道路,取得歷史性成就、發生歷史性變革,但由于發展起點太低,與美國等西方國家的現實相比差距還很大,我們應如何認識這種差距?
黃葦町:這也是當前網絡討論的熱點問題,現在只要打開手機,每天就能看到大量的相關消息和評論,這是人們“常懷憂國之心、恪盡興國之責”的憂患意識的體現,是個好現象。現在中美關系已進入長期競爭共存的階段,而且是以競爭為主,合作為輔。古人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面對強大對手,妄自菲薄不行,妄自尊大也不行,只有客觀、充分地認識雙方的優劣勢和發展長短板,才能采取科學的應對措施。我認為,美西方國家科技創新的一些發展經驗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而在我國的一些發展短板中,也蘊含著實現騰飛的深厚潛力,這可以從六個方面反映出來:
第一,我國已進入創新型國家行列,但還要向前列奮進。什么是創新型國家?就是將科技創新作為基本戰略,大幅度提高科技創新能力,成為具有日益強大競爭優勢的國家。21世紀初,世界公認的創新型國家只有美國、日本、芬蘭、韓國等20個左右國家。進入新時代以來,我們黨把創新作為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中國在全球的創新指數排名,已從2012年的第34位上升到2021年的第12位,但還沒有完全達標。美國等處于前列的創新型國家,科技進步貢獻率一般在70%以上,我國剛超過60%;對外技術依存度前者在30%以下,我國是33%;研發投入強度前者在3以上,我國是2.55。我們還不屬于創新型國家“第一方陣”。黨的二十大報告在宣布我國已“進入創新型國家行列”時,把“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作為2035年基本實現現代化的奮斗目標之一。
美國等處于前列的創新型國家,科技進步貢獻率一般在70%以上,我國剛超過60%;對外技術依存度前者在30%以下,我國是33%;研發投入強度前者在3以上,我國是2.55。我們還不屬于創新型國家“第一方陣”。黨的二十大報告在宣布我國已“進入創新型國家行列”時,把“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作為2035年基本實現現代化的奮斗目標之一。
第二,雖然我國人才隊伍龐大,但頂尖人才缺乏。中國的研發人員和潛在研發人員在數量上遙遙領先世界各國,大學畢業生這幾年都過千萬,高居全球第一,其中理工科本科畢業生占50%,博士畢業生中學理工科的占了80%。即使按美國STEM(即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這四個學科的英文首字母)博士畢業生的分類,我國培養人數也接近美國的兩倍。美國理工科人才的培養,數量沒有我們多,但具有相當程度的質量優勢。美國歷史上共有308名諾貝爾科學獎得主,占世界諾貝爾科學獎獲得者的47.5%,并且對應各個學科。因此美國也是原始創新能力、新興產業發展能力最強的國家,幾乎主導了信息、網絡、空間、生物、新能源、納米材料等新興技術產業的出現和發展。美國大學占據了空間科學、地球物理等學科發展的全球前列,中國頂尖高校僅達到二、三梯隊水準。在工程類學科上中國高校擁有一定優勢,不過資金投入遠低于美國。不論是科研機構還是企業,都存在高端人才緊缺、復合型人才缺失的問題。
第三,雖然科技專利眾多,但成果轉化率較低。專利申請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國家的技術產出規模。我國國內發明專利授權量近年來已位居世界首位,國際科技論文數量、高被引論文數量目前位居世界第二。然而,專利數量的過快增長并不意味著整體科研水平的提高。在2016年,就有外國學者研究發現,中國科技專利數量快速擴張的同時,質量卻在下降,“注水專利”“垃圾專利”增多。一個直接后果就是科技成果轉化率很低。相對于美國高校約為50%的科技成果轉化率,中國的轉化率只有6%左右。美國的專利技術領域分布較為全面并且質量較高。中國的專利結構較為單一,核心技術專利申請主要集中在電子通信領域,但在藥品、醫學技術、生物技術、發動機、環境技術等與戰略性新興產業相關的核心技術專利分布中數量仍處于低位。從專利的層次和規模看,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技術創新能力不強,專利“含金量”不高。
第四,我國制造業門類齊全,但先進程度不高。我國由于工業基礎深厚、人力資源豐富,是具備所有工業門類、有著完整產業鏈的唯一國家。聯合國工業組織把制造業分為39個大類,190余個中類,525個小類,在我國可以說一應俱全。中國的制造業產值超過其他亞洲國家的總和,是日本的4倍,印度的10倍。但也必須看到,我國的制造業大而不強,總體上仍處于全球價值鏈中低端,與世界先進水平相比,在技術創新能力、資源利用效率、產業結構水平、信息化程度、企業國際競爭力等方面差距明顯。而處于美西方陣營的日本制造業,雖然從總量數據看表現不突出,但由于注重長期傳承和持續創新,因而在先進制造業領域的實力很強,日本入圍全球百強制造業企業超過40家,在產業上游的原料和設備領域,無論是專利的質量還是數量都非常突出。而說起德國制造,人們往往會想到西門子、奔馳、寶馬、拜耳、漢高、阿迪達斯等德國品牌,德國制造是享譽全球的高品質產品的代名詞。如今,在這個只有 8000萬人口的國家,竟有2300 多個世界名牌。
2022年1月,北京大學國際戰略研究院發布《技術領域的中美戰略競爭:分析與展望》報告提出,對標美國,中國在科技上形成了多數領域“跟跑”,少數領域“并跑”,極少數領域“領跑”的基本態勢。因此,盡管中美在整體科技力量對比走向上差距不斷縮小,但美國仍保持著全局性和關鍵性優勢,這是我們需要清醒認識到的。
第五,我國勞動者眾多,但勞動生產率提高較慢。“勞動力成本低”一直是我國吸引外資的重要優勢。但由于我國制造業利用先進技術的水平不高,產品研發和技術創新能力較弱,導致我國制造業利潤率和勞動生產率都比較低。2018年中國制造業勞動生產率28974.93美元/人,僅為美國19.3%、日本30.2%和德國27.8%。隨著勞動力供應緊缺導致的工資水平加快上升,我國制造業相對于歐美等發達國家的勞動力成本差距正日漸縮小,而越南、泰國等東南亞國家接受產業轉移的競爭力在增強。
第六,我國擁有全球最長的產業鏈、供應鏈,但一些核心技術還受制于人。這突出表現在一些具有高科技含量的重要原材料、關鍵零部件、工業軟件、精密儀器、數控機床、醫療設備的供應和制造方面還存在明顯短板。盡管中國在一些關鍵核心技術上取得革命性突破,在多項細分技術領域發展迅猛,在部分細分領域取得領先優勢,但在另一些細分領域的劣勢仍十分明顯,存在科技空白和“卡脖子”現象。相對而言,美國領先的領域則比較全面,技術積淀深厚。2022年1月,北京大學國際戰略研究院發布《技術領域的中美戰略競爭:分析與展望》報告提出,對標美國,中國在科技上形成了多數領域“跟跑”,少數領域“并跑”,極少數領域“領跑”的基本態勢。因此,盡管中美在整體科技力量對比走向上差距不斷縮小,但美國仍保持著全局性和關鍵性優勢,這是我們需要清醒認識到的。
但是如果換一個角度看,我國在這六個方面的差距和短板,也蘊含著巨大的趕超潛力:我們已進入創新型國家行列,有全世界最多的科技人才和潛在人才,有世界最多的科技專利,是全球具備所有工業門類的唯一國家,擁有勞動者眾多的人口紅利,擁有全球最長的產業鏈、供應鏈,這六個方面是任何其他國家都不具備的,這是實現高水平自立自強的最堅實、最深厚的基礎。找到差距和問題在哪里,解決問題也就不遠了。有這樣的基礎條件,加上正確的政策導向,我們完全有信心化壓力為動力,使中國早日成為世界主要科學中心和創新高地。
《領導文萃》: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健全新型舉國體制”,對此,您如何理解這一概念的內涵?
黃葦町:改革開放前計劃經濟條件下實行的舉國體制,是人員統一調配,經費、設備無償調撥,有關單位無償協作,有關技術無償使用,主要通過行政配置資源達到“攻關”目的。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 “兩彈一星”勝利攻關,就是舉國體制的成果。而黨的二十大提出的新型舉國體制,則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契合,在發揮黨和政府領導作用的前提下,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讓參與創新的企業獲得和投入的生產要素相稱的回報,讓參與創新的個人獲得與其貢獻相稱的收益。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護企業和個人的積極性,增加社會投入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當然,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不是搞無序的市場競爭。現在芯片是我國最大的短板,國家和地方政府都高度重視高檔芯片研發,給予很多政策性補貼和投資,很多企業也紛紛上馬芯片項目。而真正取得有限進展的,還是少數幾個生產芯片的國內領軍企業,其他投入大都成為對社會財富的虛耗。2022年我國就吊銷了5700多家芯片企業,但至今國內與芯片有關的企業還有17000多家。這種芯片研發遍地開花、重復建設是不符合科技發展規律的,因為芯片行業是高度科技密集型和資金密集型行業。新型舉國體制在芯片研發上的體現,既要通過市場配置資源來充分發揮我國制造業具備的世界最全產業鏈和供應鏈優勢,以國內大循環為主構建我國芯片產業,更要通過國家統籌安排、依托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和中芯國際、華為等領軍企業,集中專門人才、專門設備分工協作,才能取得重大突破。
習近平總書記說:科技攻關要堅持問題導向,奔著最緊急、最緊迫的問題去。要增強企業創新動力,正向激勵企業創新,反向倒逼企業創新。加快構建龍頭企業牽頭、高校院所支撐、各創新主體相互協同的創新聯合體,發展高效強大的共性技術供給體系,提高科技成果轉移轉化成效,這也是新型舉國體制的重要內容。
《領導文萃》:如何看待我國的科技創新體系?這套創新體系對于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意義如何體現?
黃葦町:改革開放以來,經過多年努力,我國科技整體水平大幅提升,同時也存在原始創新能力不強、創新體系整體效能不高、科技創新資源整合還不夠、科技創新力量布局和科技人才隊伍結構有待優化、科技投入產出效益較低等問題,需要下大氣力解決。要堅持科技創新和制度創新“雙輪驅動”,在創新主體、創新基礎、創新資源、創新環境等方面持續用力,激發各類主體的創新激情和活力。這就要努力消除科研領域長期以來存在的種種積弊。例如前不久曝光的南方兩所高校,一個2022年報了100多個科研項目,獲得1.3億元科研經費,但只有一兩個項目能拿出點實際成果。另一個報了80多個項目,獲得1.1億元科研經費,竟然一項成果也沒有。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如果把科技創新比作我國發展的新引擎,那么改革就是點燃這個新引擎必不可少的點火系。”十年來,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改革取得實質性突破。特別是近年來,我國積極構建科技大監督格局,進一步優化科技創新生態,科研作風學風持續向好態勢基本形成。未來還要堅持正面引導與監督約束并重,加強對科研經費使用的審計,加強科研誠信和倫理建設,久久為功、常抓不懈。
還有研究表明,自然科學家發明創造的最佳年齡段是25歲到45歲。打造出了長征二號F運載火箭的團隊平均年齡只有36歲。要改革重大科技項目立項和組織管理方式,實行“揭榜掛帥”“賽馬”等制度。要研究真問題,形成真榜、實榜。要真研究問題,讓那些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科技領軍人才掛帥出征,推行技術總師負責制、經費包干制、信用承諾制,做到不論資歷、不設門檻,讓有真才實學的科技人員英雄有用武之地。
習近平總書記還特別指出:“科技創新離不開科技人員持久的時間投入。為了保證科研人員的時間,1961年中央就曾提出‘保證科技人員每周有五天時間搞科研工作,因為保障時間就是保護創新能力!”這也正是我國的“兩彈一星”科研開始從起步走向起飛的時間。當前國際前沿科技競爭十分激烈,“一步慢、步步慢”。如果對方的科研團隊,在重獎之下可以夜以繼日地拼命搞研發,我國同樣的課題研發團隊,卻要把大量時間耗費在與研發無關的會議、活動或其他工作安排上,雙方差距不僅不會縮小,還會拉大。同樣,兩個為攻克同一科技難題而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的不同國家和企業的研發團隊,早一步成功的就擁有發明專利,晚了一步,甚至只差半步的,就要向人家付專利使用費。競爭的殘酷性就在于此。
《領導文萃》:有一個現象值得關注,這就是科技移民,您如何看待“科技移民”對中美科技競爭的影響?
黃葦町:科技人才是科技自立自強的關鍵主體。當今世界,誰擁有了一流創新人才、擁有了一流科學家,誰就能在科技創新中占據優勢。有人說,中美科技競爭的一個重大問題,就是我國主要在14億人口中選拔科技人才,美國卻是在全世界70多億人中選拔人才,包括用優渥的生活待遇和科研條件吸引我國留學生人才成為“科技移民”。例如中國是人工智能領域的本科儲備人才的主要來源地,但并不是最受歡迎的就業地。中國的頂尖人工智能人才中,有34%在國內就業,約56%在美國就業。去美國學習人工智能專業的中國人中,有88%畢業后在美國就業,只有10%回國就業。有些中國網民一概地斥之為“不愛國”“追求西方富裕生活”等,這樣“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失之偏頗的。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還是為了利用更好的學習和科研條件,來實現人生價值。
習近平總書記表現出大國領導人的博大胸懷。他說,“人類歷史上,科技和人才總是向發展勢頭好、文明程度高、創新最活躍的地方集聚”,要“著力形成人才國際競爭的比較優勢。發起國際大科學計劃,為人才提供國際一流的創新平臺,加快形成戰略支點和雁陣格局,引進頂尖學者、外籍專家、華裔、留學生以及港澳臺人才”。
習近平總書記還指出,孫中山先生說過, 做人最大的事情,就是要知道怎么樣愛國。一個人不愛祖國,甚至為追逐個人利益欺騙祖國、背叛祖國,那在自己的國家、在世界上都是很丟臉的,也是沒有立足之地的。對每一個中國人來說,愛國是本分,也是職責,是心之所系,情之所歸。據說,楊振寧和鄧稼先是美國芝加哥大學物理系的同學。后來楊振寧獲得了諾貝爾獎,而鄧稼先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不久就回了國,隱姓埋名地研究原子彈和氫彈,并創造了讓世界震驚的成就。原子彈、氫彈爆炸成功后,1971年楊振寧曾試探性地寫了封信問鄧稼先:“聽說中國的核武器是外國專家幫助研制的?”鄧稼先拿著這封信請示周恩來總理。周總理讓鄧稼先回信告訴楊振寧:“無論是原子彈還是氫彈,都是中國人自己研制的。”據說,楊振寧看信后流淚了,鄧稼先和國內的同行們,是依靠集體的力量,把一個民族給托起來了。楊振寧也有很強的愛國情結,所以晚年會選擇落葉歸根,如今102歲高齡,仍然在為我國科技發展獻計獻策。反之,如果一個人“長著中國臉,不是中國心,沒有中國情,缺少中國味”,即使看起來學有所成,也是走不遠的。
《領導文萃》: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廣東時,為什么把“提升科技自立自強能力”和“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并列談?
黃葦町:我們要把發展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有效保障國家在重要領域的安全自主可控,但不是關起門來搞研發,一定要堅持開放創新。因為在全球化時代,創新要素本身就具有開放性、流動性特點,盡管西方政客一味鼓吹與中國“脫鉤斷鏈”,但在他們本國就被打臉。我國商務部8月1日發布的數據就顯示:今年上半年,全國實際使用外資金額7233.1億元,按可比口徑同比增長17.4%,而高技術產業實際使用外資同比增長33.6%。其中高技術制造業增長31.1%,高技術服務業增長34.4%。很有意思的是,在叫囂“脫鉤斷鏈”最兇的國家中,韓國、美國、德國今年上半年實際對華投資分別增長37.2%、26.1%和13.9%。我們知道,投資考慮的是中長期因素。無論是持續增資,還是全新布局,大量外資堅定地選擇中國的背后,透露出的是對一個經濟體增長潛力的持久信心。而且,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信息化、網絡化迅速發展,特別在高水平基礎研究領域,以及應對人類共同挑戰和前沿科學重大問題方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國際合作和開放共享。習近平總書記公開宣告,“沒有一個國家可以成為獨立的創新中心或獨享創新成果”,“科技成果應該造福全人類,而不應該成為限制、遏制其他國家發展的手段”。正是中國共產黨人的這種博大胸懷,我國始終以全球視野謀劃和推動科技創新,為人類文明發展做出貢獻。現在我國已與160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科技合作關系,在應對氣候變化、保障糧食安全、守護人類生命健康等方面,簽訂了近120個政府間科技合作協定,這些聯合研究已取得豐碩成果,我們的道路正越走越寬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