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申報》是近代中國影響深遠的一份報紙,它經常對各種時事發表評論。針對7877年的琉球事件和7874年的侵臺事件,《申報》發表了大量的評論性文章,集中表達了對日本的鄙視、警惕之心。
作者:宋茜茜,廣東理工學院外國語學院。
《申報》原名《申江新報》,是近代中國影響深遠的一份報紙。《申報》創刊于1872年4月30日,于1949年5月2日停刊,共刊行77年,發行25599號。它不僅記載了創刊以來各個歷史時期國內的重大歷史事件,而且對政治、軍事、社會、經濟、民俗等都有廣泛而全面的報道,被稱為“中國近現代史的百科全書”。《申報》自創刊起就對東鄰日本密切關注,不光關注日本國內發生的事件,而且對近代中日關系史上的重要事件進行追蹤報道、發表評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中國對于日本的態度和觀念。
中國自古就有觀察、研究日本的傳統。在中國的日本觀研究中,近代中國的日本觀尤為重要。因為在近代,中國和日本都處在急劇的變化之中,時局的動蕩導致了社會思潮的變化。同時,日本的強大和對中國的侵略使中國對其充滿了警惕和防備,中國自然會時刻關注日本的態勢。
1871年12月,60多名琉球人乘船遭遇臺風,漂流到臺灣南部登陸,其中54人被臺灣土著居民所殺,其他人被清政府送回國。這本應是由中國與琉球兩個獨立國家相互交涉、解決的事件,但是日本卻借此策動了出兵臺灣的陰謀。針對臺灣“生番”殺害琉球漂民一事,中日兩國于1873年即有相關的交涉。
1873年4月20日,日本使臣副島種臣抵達天津,在交涉其他事件的同時,日本以琉球為其屬國為出發點,借口“生番”不服我國王法管轄,向清政府發難。1874年5月22日,日軍在臺灣瑯矯(現恒春)登路,開始進攻臺灣。清政府得知日軍侵臺消息后,立即向日本政府提出質問,并派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率軍直赴臺灣。日本政府考慮到不能立即依靠軍事力量占領臺灣,又打算轉用外交手段解決問題。經過一番外交斗爭后,清政府與日本政府于10月31日簽訂《北京專條》,清政府付給日本撫恤銀10萬兩和日軍在臺“修道建房等”的費用40萬兩。12月20日,日軍從臺灣全部撤退。
1872年的琉球事件和1874年的侵臺事件,使《申報》認識到日本軍事實力的增強和侵略野心的膨脹,《申報》發表大量評論性文章,表達了對日本的鄙視、警惕。
一、輕視——“遠不及我國勁也”
對于臺灣事件,《申報》的評論堅信日本的國力遠不如中國,其大肆宣揚國威,只是意在恐嚇,而洋務派卻不知虛實,竟被嚇倒。由此可見《申報》對日本的輕視。
1874年4月17日,《再論東洋將征臺灣事》一文對日本的軍事實力發表了評論,認為其不過是有一些先進武器,卻并不應能夠對這些武器進行充分利用。“該國近得西式之船,效西式之兵法,不過如此而已……東洋人且念及此理也,且不忘其己之為國不過區區,中國之為邦嚴嚴廣大也。”該文認為日本在“用”上效法泰西,并不能改變其區區小國之地位。
1874年6月23日有評論稱:“日本國于近數年來習練泰西兵法,仿造軍器,購置鐵甲船兩艘,于是以為天下之長技盡在斯矣,然日本豈不知中國亦勵精圖治,因時制宜乎,猶以為我國不克與敵乎?”同年7月7日《東洋水師不敵中國》認為日本現有鐵甲船兩艘,名雖可懼,實際上并不可怕;1874年7月7日,《東洋水師各船》一文中詳細列舉了日本船艦之大小、功率、戰斗力等,認為日本陸、海軍皆“遠不及我國勁也”。中國士兵“壯健十倍于東人”。
二、鄙視與憤怒——“倭性狡詰”“非王者之師”
在中國的傳統觀念中,日本一向被視為“蕞爾島國”“東夷小國”。但1870至1874年日本的行為,尤其是侵臺事件,顯然冒犯了上述理念,因而引起了中國的極大憤慨。
起初,日本主動與中國修好,但條約達成后卻遲遲不批準,后又忽翻前議,請援西例修約,并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違約興兵。如此出爾反爾,失信反復,使清廷深感受到侮辱。據《同治甲戌曰兵侵臺始末》統計,臺灣事件期間,各地疆臣奏折中,諸如“日本違約興兵,心懷叵測”“倭性狡詰”“倭奴狡鷸非常”等憤恨之語出現的頻率極高。薛福成也在給朝鮮官員的信中一再告誡他們,“倭人性情桀驁貪狡”“近察日本行事乖謬,居心叵測”,提醒他們不能不防日本。
雖然民眾對立約、修約期間日本的反復多變不甚了解,但在中日交涉期間,日本的狡辯無信和侵臺事實,國人卻歷歷在目。因此,《申報》也發表言論,譴責日本對臺灣的侵略行為。《申報》1874年4月17日的《再論東洋將征臺灣事》一文對日本的不義行為予以強烈譴責,認為其“既無列國相交之誼,且又失和好之心,乘勢善行冀出我國之度外耳。……至其求新,而致于見嫌于己國之民,且遂起意稱兵于我大邦之屏藩,以圖輸服,而兼并為塞怨計,是所謂義外之行,非王者之師也。”
日本在臺灣殺戮眾多,手段殘忍,《申報》也對此表示了極度的不滿和憤怒,認為日本這樣做等同“野人”,不是文雅之國的做法:“乃東洋自稱文雅之國者,則何為而效惡習于野人乎。東人自稱取法于泰西,然豈會聞泰西有此習耶?”
總的來說,對于日本不守和約、蔑視中國的行為,《申報》感到極大的憤怒和震驚——“背違萬國例法,莫有甚于此也,欺侮鄰國,蔑視天朝,未有過于此也。”受臺灣事件影響,“狡詐”成為日本人在當時中國人心目中的標簽,對于日本的做法,中國人深感受辱又充滿鄙視。
三、侵臺事件后對日本的警惕
臺灣事件后,中國人在憤怒、震驚之余,對日本的侵略性和本國海軍的落后也有了深刻的認識,產生了警惕心理,并意識到增強中國海洋軍事實力的重要性。1874年12月10日,李鴻章在分析中國形勢時指出,如今形勢緊迫,“惟防日本為尤急”,認為“鐵甲船、水炮臺等項誠不可不趕緊籌辦”。他向朝廷遞交《籌議海防折》,力主籌辦北洋。北洋水師的建立,與日本出兵臺灣等相關事件不無關系。
《申報》創辦伊始就頗為重視國際時事的報道,對中外交涉之要務,靡不畢載。在臺灣事件發生前,《申報》中就有文章質疑《中日友好條規》的有效性,認為其不能保境安民,對日本的侵略行為隱約有所預測與感知。而當日本出兵臺灣時,《申報》也敏銳地意識到日本此舉絕不只是為琉球人報仇而已,日本對中國的國土已有了覬覦之心。因此,1874年4月16日,《申報》發出警告:“東洋之興師,其意僅在報仇而已乎,抑或尚有他圖乎,未可知也;然則東洋之駐兵臺灣亦有明證矣,所望盡心與國事者,其不可袖手旁觀。夫泰西之立規也,遇邊境或鄰國爭端之事,未有不以重兵調發駐扎界內觀望,以備不虞也。”4月22日,《申報》又進一步指出:“日本藉此興兵以窺伺中華邊徼之地耳,處心積慮已非一日矣……”
《申報》敏感地意識到,日本的特殊舉動,已威脅到中國安全。臺灣事件發生時,中國的洋務運動正如火如茶地開展,伴隨著實力的增長,中國在此前兩次鴉片戰爭中受挫的自尊心也漸漸回升。但也正是在此時,中國人一向輕視的“蕞爾島國”帶著其明治維新后的成果出兵臺灣,盡管此時日軍實力與甲午時期相比還相差甚遠,但也足以引起清政府和一部分有識之士的深思,他們開始意識到日本軍事實力的增長和侵略野心的膨脹。《申報》載文道:“既滅行兇番眾兼毀附近數社,心之殘暴不異兇番,且已擅犯我界,復屯兵于久為華民熟番聚處之區,似此掩耳盜鈴,鵲巢鳩占。”同時,《申報》也開始重新認知日本的軍事實力:“日本亦勁敵也,昔年西人與之構兵,已稱其大有武勇,彼時日本尚以舊器敵西人之精器,已能奮然不懼死而爭先,況今昔又有精器乎?”“向者蕞爾一國,不敢與四鄰通,一旦易轍改轅,居然有以自強而不畏之強,且將有以制人之言。不但有以制一強,而并不難力制兩強,嘻,何興之速也。”在這種警惕之心與日俱增的情況下,《申報》發出了鼓勵自強的呼聲。
結語
侵臺事件對近代中日關系史產生了深遠影響。近代日本和中國都有受到西力東侵的遭遇,這使得中日有了同盟以對抗外力的政治需求,“中日同盟”一度成為清政府的一個戰略方針。1871年,清朝與日本簽訂了《中日修好條規》及《中日通商章程》。中國簽訂以上條規章程,是出于與日結盟以對抗西方的設想。但從日本方面來說,其訂約的目的顯然并不在此,而是打算利用清朝與朝鮮的宗屬關系,與清朝建立平等關系,從而位居朝鮮之上,為下一步的侵略做準備。由此可見,清政府聯日的打算只是一種幻想。臺灣事件中,日本違約出兵,使清朝聯日的想法破滅,對于日本的態度更加防備。晚清名臣翁同龢在日記中就說日本“陰而有謀,固屬可慮”“窮而無賴,則更可憂”。琉球事件中,這種警惕和鄙視并存的心態在中國人中是比較普遍的。但此時,中國人終究覺得日本是小邦,無法真正和中國抗衡。這種天朝上國的優越感一直持續到1894年甲午戰爭之前。
1871年和1874年,日本相繼制造了琉球事件和侵臺事件,這兩起事件對中日關系影響深遠。中國人在憤怒的同時,也認識到了日本的侵略擴張野心和軍事實力。1894年,甲午戰爭的爆發,促使中國近代思想出現重要轉折。戰敗后的中國人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和世界,重新為自己在世界格局中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