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朵努力盛放的苔花

四月小龜

初一報到那天，得知班主任是馬老師后，我的心情變得郁悶起來。馬老師的嚴厲，我早有耳聞，他會要求班級同學每天晨讀、夜跑，這對于像我這樣愛睡懶覺、視運動為天敵的胖女孩而言，簡直是一場噩夢。

果不其然，他進教室做了自我介紹后，就立馬宣布班規，包括讓人生畏的晨讀夜跑。從此，當別的班級同學早起可以和室友聊天、慢慢享受早餐時，我們要進教室早讀；當別的班級學生下晚自習后，可以三五結伴地散步、談心時，我們不得不在操場上緊追慢跑，哪怕女生體質弱跟不上想休息，他也一律無情地拒絕，最多是允許跑慢點。

對待學習，馬老師同樣十分嚴苛。每次大考之后，他會逐一和我們分析試題，不會的知識點一定要弄明白后才能回寢室。即便碰到周末，他也不管不顧，要求我們徹底把難題弄懂才能回家。為此我們沒少埋怨他，甚至給他起外號、做惡作劇。

但是，我們又沒法真的討厭他。對于我們農村女生而言，人生的道路本就狹窄，如果不付出更多的努力，又何談給自己拼出一條光明之路。

記得有段時間，我們十分排斥他的嚴格管束，一心想著逃避。馬老師覺察后，苦口婆心地說 ：“我有幸在我的老師指引下，去外面的世界走了一遭，領略到了家鄉所沒有的繁華和美好，讀了農家生活里讀不到的文字。我不允許你們看不到這樣的美好，我想讓你們知道自己其實還可以有那么多選擇。”

馬老師嚴肅起來時，會用一雙犀利的眼睛看著我們，讓人不寒而栗。那眼神像一柄利劍，能直擊我們的靈魂深處，又像一束光，照亮我們的內心，讓我們無須他多言便心生愧疚。他之所以有這種能力，大概是因為他太了解學生，能夠精準地拿捏每個人的七寸。

為了讓我們感受外面世界的美好，他不僅起早貪黑，還經常利用周末給我們輔導競賽知識，甚至替有的同學墊付資料費。小鎮的冬天十分寒冷，學生宿舍里凍得像冰窖一般，小小的教師宿舍也差不多。因為經費不足，學校連煤球都供應不上，馬老師常常在下晚自習后，仍然搓著凍僵的手在燈光下備課。

有段時間有消息傳來，市教育局要調馬老師到全市最好的一所中學教書，但被他拒絕了。我問他為什么，他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把大山的孩子送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不讓他們在山野間蹉跎人生。你們的使命，就是到適合你們的地方扎根發芽，為祖國奉獻力量。我們師生跑好這根接力棒，就各自無愧人生了。”

初二上學期，學校組織唱歌比賽，我們班唱的是《我愛米蘭》：“老師窗前有一盆米蘭，小小的黃花藏在綠葉間，它不是為了爭春才開放，默默地把芳香灑滿人心田……”比賽結束后，一個男生開玩笑說：“馬老師，您就是我們的米蘭花！”馬老師聽了開心一笑，口中卻說：“老師沒有米蘭那般珍貴，但會做一朵努力盛放的苔花。”

馬老師無意中透露的心聲，在時光的河流里一閃而過，花草樹木未有察覺，莘莘學子也少有注意……但他不在乎，只想堅守內心的那份熱愛。

不過，他的付出終究不是無用的。正因他的嚴格要求，我們班的中考成績很好，大部分人上了高中，有些人還進了重點中學。而且我們的學習后勁很足，后來參加高考，小鎮上考得好的學生大部分出自我們班。我想，正是馬老師的嚴苛，讓我們養成了運動的習慣，不僅少生病，還通過運動紓解學習壓力；讓我們懂得了努力學習的意義，堅持追夢……

初中畢業時，智能手機還未興起，我們沒有馬老師的微信。后來只是通過同學間的口耳相傳，得知他在學校的“名聲”依舊讓新生避之不及。但是他帶出的學生，一屆屆成績仍然很好。

后來，我輾轉加了馬老師的微信，點開他的朋友圈時，發現他對教書育人一如既往地熱愛。他把每天在黑板上寫的一句話，同步拍照發在“朋友圈”：有鼓勵學生追夢的，有勉勵大家學習的，有教育學生愛國愛家的……

每天一句話，從未間斷，不知點燃了多少青少年的夢想。在我們十幾年的求學生涯中，他只相伴了兩三年，卻像一支燭火，散發著微弱卻永久的光，照亮我們的青春，也照亮我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