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附回購條款股權投資的研究及審計應對措施

陳文藝

摘?要：越來越多擬IPO的企業在申報前會引進外部投資者，對于其中涉及外部投資者的增資款是列報金融負債還是權益工具，成為IPO審計的一個重點難點問題，也是IPO審核過程中經常被問詢的問題。實務中存在外部投資者增資入股時，將實際控制人、發行人作為對賭回購義務人，其中，發行人作為對賭回購義務人，對發行人取得外部投資者的增資款是作為權益工具還是作為金融負債值得探討。文章以IPO反饋問答中遇到的外部投資者增資入股的具體案例，探討附回購條款的股權投資的會計處理及審計應對措施，并提出發行人引入外部投資者關于回購條款的建議。

關鍵詞：附回購條款；股權投資；IPO審計

中圖分類號：F832.5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6432（2023）34-047-04

DOI：10.13939/j.cnki.zgsc.2023.34.047

1?準則及會計監管規定

（1）《企業會計準則第22號——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CAS?22）和《企業會計準則第37號——金融工具列報》（CAS?37）及其應用指南。

CAS?22指明，企業成為金融工具合同的一方時，應當確認一項金融資產或金融負債。同期發布的CAS?37則給出了“金融負債”的基礎定義，明確其是符合三個條件之一的負債：第一，發生不利的情況下，需通過與第三方進行交換金融資產或金融負債的合同義務；第二，向其他第三方交付現金或其他金融資產的合同義務；第三，未來必須用或可以用企業自身權益工具進行結算的非衍生工具合同。有些金融工具雖然沒有明確的含有交付的條款和條件，但有可能通過其他約定和事項形成合同義務。

CAS?37對權益工具也給出具體的基礎定義，權益工具是指能證明擁有某個企業在扣除所有負債后的資產中的剩余權益的合同。企業發行的金融工具同時符合以下兩種情況的，應當將該金融工具調整為權益工具：①該金融工具應當不包括交付現金或其他金融資產給其他方，或在發生不利的情況下，無須通過與第三方進行交換金融資產或金融負債的合同義務；②未來必須用或者可以用企業所擁有的權益工具進行結算該金融工具。

另外，CAS?37也說明，應當把企業集團作為一個整體，在合并財務報表中對金融工具（或其組成部分）進行分類時，如果因該工具承擔了交付現金、其他金融資產或以其他導致該工具成為金融負債的方式進行結算的義務的，企業應當考慮企業集團成員和金融工具的持有方之間達成的所有條款和條件，該工具在企業集團合并財務報表中應當分類為金融負債。

（2）中國證監會《監管規則適用指引——會計類第1號》（以下簡稱“《會計類1號指引》”）。對于附回售條款的股權投資，投資方除擁有與普通股股東一致的投票權及分紅權等權利之外，還擁有一項回售權，例如投資方與被投資方約定，若被投資方未能滿足特定目標，投資方有權要求按投資成本加年化10%收益（假設代表被投資方在市場上的借款利率水平）的對價將該股權回售給被投資方。從被投資方角度，該回售條款導致被投資方存在無法避免向投資方交付現金的合同義務，應分類為金融負債進行會計處理。

（3）《首發業務若干問題解答》（2020年6月修訂）。投資機構在入股發行人時簽訂的投資協議有約定相應對賭條款等或有相關類似的安排的時候，從原則上需要發行人在招股說明書提交交易所前進行清理，如果協議簽訂的時候同時符合下面幾項要求，原則上可以不進行清理：一是對賭協議當事人不包括發行人本身；二是導致公司控制權變化的約定沒有在對賭協議中；三是對賭協議中沒有約定與市值掛鉤的條款；四是嚴重影響發行人持續經營能力或者其他嚴重影響投資者權益的情形在對賭協議中沒有體現。

（4）監管規則適用指引——發行類第4號。4-3對賭協議。投資機構在投資發行人時約定對賭協議等類似安排的，中介機構應當重點就如下幾個事項進行核查并發表明確具體的核查意見：其一，發行人是否為對賭協議當事人；其二，對賭協議是否存在可能導致公司控制權變化的約定；其三，對賭協議是否與市值掛鉤；其四，對賭協議是否存在嚴重影響發行人持續經營能力或者其他嚴重影響投資者權益的情形。如果存在上述情形，中介機構應當審慎論證是否符合股權清晰穩定、會計處理規范等方面的要求，不符合相關要求的對賭協議原則上應在申報前清理。

發行人應當在招股說明書中披露對賭協議的具體內容、對發行人可能存在的影響等，并進行風險提示。

解除對賭協議應關注以下方面：

第一，約定“自始無效”，對回售責任“自始無效”相關協議簽訂日在財務報告出具日之前的，可視為發行人在報告期內對該筆對賭不存在股份回購義務，發行人收到的相關投資款在報告期內可確認為權益工具；對回售責任“自始無效”相關協議簽訂日在財務報告出具日之后的，需補充提供協議簽訂后最新一期經審計的財務報告。

第二，未約定“自始無效”的，發行人收到的相關投資款在對賭安排終止前應作為金融工具核算。

2?具體案例分析

2.1?案例1

外部股東B于2019年9月26日入股發行人A，投資額為1000萬元。發行人、實際控制人與外部股東B簽訂的投資協議的《補充協議一》中包含回購義務條款，若存在以下情形之一的，外部股東B有權要求發行人A和實際控制人按投資額加年化6%的利率回購：①公司財務數據不真實；②公司停止或改變主營業務；③實際控制人未在公司任職；④公司其他股東行使回購權；⑤公司涉及知識產權侵權影響重大；⑥公司及實際控制人違法并影響重大。根據該投資協議，對賭回購義務人為實際控制人或發行人。同日，實際控制人出具書面聲明，若觸發回購義務的條款，由實際控制人優先無條件承擔回購義務。2020年10月，三方簽訂《補充協議二》，進一步明確上述回購義務條款自始無效。

【分析】本案例中，B對發行人A的投資在初始確認時應分類為權益工具。

理由：《補充協議一》存在特定情形下（公司存在重大經營風險等情況）的回購條款，屬于《會計類1號指引》規定的情形。在公司發生補充協議約定回購條款的情況下，B有權要求發行人A或實際控制人回購其股份，發行人A存在可能向B交付現金的義務。但因為同日，實際控制人同時出具相應的書面聲明，若觸發回購義務的條款，實際控制人優先無條件承擔回購義務，因此，即使觸發回購條款，考慮到實際控制人優先承擔回購義務且其具有支付能力，發行人A判斷最終由發行人履行回購義務的可能性極低，即發行人A因回購條款向投資方交付現金的可能性極低，故判斷發行人A能夠無條件地避免交付現金或其他金融資產，因此，2019年9月，在發行人A的賬面上，B對發行人A的投資應分類為權益工具，將收到的增資款計入權益工具，相應確認股本及資本公積（股本溢價）。

2020年10月，《補充協議二》簽署后，外部股東B、發行人A和實際控制人進一步明確上述回購義務條款自始無效，發行人A很明確能夠無條件地避免交付現金或其他金融資產，因此，B對發行人A的投資應分類為權益工具。

2.2?案例2

2018年11月，發行人A及其控股股東C與投資者B簽訂《增資協議》，約定B向發行人A增資2500萬元，如發行人A未能在三年內上市，B可要求發行人A或控股股東C按照年化收益率7%的保底收益（稅后）予以回購。2019年12月，三方簽訂《補充協議》，解除上述回購安排。

【分析】本案例中，一是B對發行人A的投資在初始確認時應分類為金融負債。

理由：《增資協議》存在未能滿足特定目標（發行人A三年內上市）情形下的回售條款，屬于《會計類1號指引》規定的情形。在三年內未上市的情況下，B有權要求發行人A或控股股東C回購其股份，發行人A存在不能無條件避免的向B交付現金的義務，因此，2018年11月，在發行人A的賬面上，B對發行人A的投資應分類為金融負債。

二是回售條款解除后，B對發行人A的投資應確認為權益工具。理由：《補充協議》簽署后，發行人A能夠無條件地避免交付現金或其他金融資產，因此，2019年12月，發行人A應將前述金融負債重分類為權益工具，并相應調整股本和資本公積等。

2.3?案例3

A公司為外商獨資企業，與具有國資背景的B公司共同投資設立C公司，持股比例分別為70%和30%。A公司將C公司納入合并報表范圍。根據合同約定，B公司出資的資本金，從資本金到賬后第5年開始，由A公司按40%、30%、30%的比例分三次在連續三年內完成全部回購，回購價格為實際投入的資本金加固定收益。屆時若因境外相關法律法規限制，A公司不能在境內獨資經營，則A公司可選擇由B公司繼續持有C公司合計12%的股份。A公司在合并報表層面應當如何對該回購義務進行會計處理？

【分析】本案例中，B公司持有C公司的30%股權，A公司需要按照本金加收益的方式逐步回購。對于A公司無法選擇不回購的18%部分股權，A公司無法避免交付現金的義務，需作為一項金融負債處理。但對于B公司持有C公司另外12%的股權，合同約定若在回購時受到法律法規的限制，則A公司可以選擇不回購該部分股權，該法律法規的限制屬于或有結算事項。根據《企業會計準則第37號——金融工具列報》（2017年修訂）及其應用指南，如果當該或有結算事項“極端罕見、顯著異常且幾乎不可能發生”時，在對金融工具分類時，不需要考慮這些或有結算事項。

本案例中，境外法律法規可能會根據政治經濟環境的不同，隨時修訂境外投資要求，不屬于“極端罕見、顯著異常且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情況，A公司在對金融工具分類時需要考慮境外相關法律法規限制的影響。而且A公司不能控制法律法規的修訂，不能無條件地避免對該部分12%股權的現金結算義務。綜上所述，A公司應當將對B公司持有的C公司30%股權的回購義務作為一項金融負債處理。

2.4?案例4

甲公司為中國境內注冊的股份制企業（擬在境內上市），其控股股東為乙公司。2021?年?1?月?1?日，丙公司作為戰略投資人向甲公司增資?3?億元人民幣，甲公司按照相關規定完成了注冊資本變更等手續。增資后，丙公司持有甲公司?20%的股權，乙公司仍然控制甲公司。除普通股外，甲公司無其他權益工具。甲、乙、丙公司簽署的增資協議約定，如果甲公司未能在?2024?年?12?月?31?日前完成首次公開募股（IPO），丙公司有權要求乙公司或乙公司指定的其他方以現金回購其持有的甲公司股權，回購價格為丙公司增資?3?億元和按?8%年化收益率及實際投資期限計算的收益之和。除上述外，不考慮其他情況。增資協議賦予丙公司的前述回售權屬于持有人特征，即僅由丙公司享有，不能隨股權轉讓。

【分析】本例中，2021?年?1?月?1?日，甲、乙、丙公司簽署的增資協議約定，如果甲公司未能在?2024?年?12?月?31?日前完成首次公開募股，丙公司有權要求乙公司或乙公司指定的其他方以現金回購其持有的甲公司股權。如果甲公司無法證明其不屬于可能被乙公司指定的回購丙公司所持甲公司股權的其他方，則甲公司不能無條件地避免以現金回購自身權益工具的合同義務。因此，2021?年?1?月?1?日，甲公司應當根據收到的增資款確認股本和資本公積（股本溢價）；同時，按照回購所需支付金額的現值，將回購丙公司所持本公司股權的義務從權益重分類為一項金融負債。乙公司承擔的購買丙公司所持甲公司股權的義務實質上為乙公司向丙公司簽出的一項看跌期權，在乙公司個別報表層面應當將其確認為一項衍生金融負債，按照該看跌期權的公允價值計量。在乙公司合并報表層面，由于集團整體不能無條件地避免交付現金的合同義務，應當將丙公司的增資按照回購所需支付金額的現值確認為一項金融負債。

2.5?案例5

甲公司為中國境內注冊的股份制企業（擬在境內上市），其控股股東為乙公司。2021年1月1日，丙公司作為戰略投資人向甲公司增資3億元人民幣，甲公司按照相關規定完成了注冊資本變更等手續。增資后，丙公司持有甲公司20%的股權，乙公司仍然控制甲公司。除普通股外，甲公司無其他權益工具。甲、乙、丙公司簽署的增資協議約定，如果甲公司未能在2024年12月31日前完成首次公開募股（IPO），丙公司有權要求甲公司以現金回購其持有的甲公司股權，回購價格為丙公司增資3億元和按8%年化收益率及實際投資期限計算的收益之和。增資協議賦予丙公司的前述回售權屬于持有人特征，即僅由丙公司享有，不能隨股權轉讓。

為推進甲公司的上市進程，甲、乙、丙公司根據相關法律和監管規定，在首次公開募股申報前清理所有特殊權益，三方于2021年6月30日簽署補充協議，約定自補充協議簽署之日起中止丙公司的上述回售權；如果甲公司在2024年12月31日前未能完成首次公開募股，則于2025年1月1日恢復該回售權。除上述外，不考慮其他情況。

【分析】本例中，雖然丙公司的回售權自補充協議簽署之日起中止，但補充協議同時約定了恢復該項權利的條件，即甲公司未能按期完成首次公開募股，這與增資協議中“如果甲公司未能在2024年12月31日前完成首次公開募股，丙公司有權要求甲公司以現金回購其持有的甲公司股權”的約定沒有實質差別。按照上述約定，丙公司是否行使回售權以使甲公司承擔以現金回購自身權益工具的義務，取決于發行人（甲公司）和持有人（丙公司）均不能控制的未來不確定事項（即甲公司在2024年12月31日前完成首次公開募股）的發生或不發生，屬于或有結算條款，且不屬于“幾乎不具有可能性”的情形，甲公司不能無條件地避免以現金回購自身權益工具的合同義務。因此，在?2021年1月1日，甲公司應當根據收到的增資款確認股本和資本公積（股本溢價）；同時，按照回購所需支付金額的現值，將回購丙公司所持本公司股權的義務從權益重分類為一項金融負債。如果甲公司在2024年12月31日前完成首次公開募股，丙公司喪失回售權，甲公司應當在上市日將丙公司的增資重分類為權益工具，按照當日金融負債的賬面價值計量。

3?審計應對措施

附回購條款的股權投資是作為金融負債還是權益工具列報，發行人容易列報不準確，因此審計過程中應將附回購條款的股權投資列報是否準確作為重大錯報風險，并執行有效的應對措施，主要審計應對措施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查閱發行人增資協議及其補充協議等資料，識別對賭協議下的各項回購條款產生的背景。

第二，訪談發行人實際控制人、訪談發行人股東及股東單位相關負責人，了解發行人相關對賭協議的效力狀態以及終止協議的簽署情況，了解對賭協議解除情況以及對賭協議的解除是否存在潛在糾紛或其他特殊協議安排，判斷是否存在導致發行人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或者回購義務。

第三，結合新股東的增資協議及補充協議，檢查公司關于新股東增資的相關會計處理是否符合企業會計準則的規定。

第四，結合新股東的增資協議、對賭協議、對賭協議的解除協議等相關條款內容，檢查公司關于上述新股東增資的相關會計處理是否符合《企業會計準則第?37?號——金融工具列報》應用指南和中國證監會《監管規則適用指引——會計類?1?號》的規定。

4?引入外部投資者的建議

外部投資者投入的增資款是列報金融負債還是列報權益工具，成為IPO反饋經常被問到的問題。實務中也存在部分IPO公司列報不準確，在申報期間進行會計差錯更正，導致影響IPO審核進程。

通過對企業會計準則及監管規則適用指引等相關規定的研究，判斷附回購條款的股權投資是作為金融負債還是權益工具列報，主要是判斷發行人是否存在無條件避免的交付現金或者其他金融資產的義務。因此，如果發行人選擇將外部投資者增資款在增資時點就作為權益工具列報，我們建議：

第一，發行人不作為對賭回購義務人，這樣發行人可以無條件避免的交付現金或者其他金融資產的義務，發行人收到投資款時作為權益工具列報。

第二，如果發行人無法避免不作為對賭回購義務人，針對發行人曾存在作為對賭回購義務人的對賭協議安排，建議由申報律師協助發行人及股東確認該回購義務條款自始無效，并且發行人最新一期審計報告必須覆蓋自始無效確認文件的簽署日。

第三，結合目前的監管要求及審核趨勢，在企業上市申報過程中對于特殊股東權利條款，由于監管機構逐漸嚴格的審核趨勢，實踐中擬上市公司普遍與PE投資機構協商簽署補充協議，約定徹底終止特殊股東權利條款，以節約時間成本。如PE投資機構出于風險控制等其他考量，簽署徹底終止條款確實存在一定障礙的，則可考慮仍保留特殊股東權利條款，但需審慎修訂對特殊股東權利條款的內容，可以先簽署附有效力恢復條款的終止協議，保證不影響公司控制權，符合監管要求；隨著監管機構問詢的深入，隨時準備根據監管機構態度進行進一步調整，徹底終止效力恢復條款，進而徹底終止對賭協議等條款。

第四，當然隨著未來審核口徑趨嚴，對于新承接的IPO項目，建議發行人在引入外部投資者時，發行人不作為對賭回購義務人。IPO對賭協議在會計處理上存在一定的復雜性和爭議性。具體的會計處理方法需要根據協議的性質、條款以及實際情況進行綜合判斷。在執行IPO對賭協議的過程中，公司應當充分考慮其財務報告的透明度和準確性，及時披露相關信息，避免出現不必要的風險和爭議。

參考文獻：

［1］財政部會計司編寫組.《企業會計準則第37號——金融工具列報》及其應用指南［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18.

［2］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監管規則適用指引——會計類第1號［EB/OL］.https：//baike.baidu.com/item/%E7%9B%91%E7%AE%A1%E8%A7%84%E5%88%99%E9%80%82%E7%94%A8%E6%8C%87%E5%BC%95%E2%80%94%E2%80%94%E4%BC%9A%E8%AE%A1%E7%B1%BB%E7%AC%AC1%E5%8F%B7/57134948？fr=ge_ala.

［3］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發行監管部.《首發業務若干問題解答》（2020年6月修訂）［EB/OL］.https：//www.capwhale.com/newsfile/details/20210222/ee54d4179cba4d67aa063f1dc5143593.shtml.

［4］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監管規則適用指引——發行類第4號［EB/OL］.http：//www.csrc.gov.cn/csrc/c101802/c7118238/?content.shtml.

［5］財政部.金融工具準則應用案例［EB/OL］.http：//kjs.mof.gov.cn/zt/kjzzss/srzzzq/jrgjzz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