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小蝶
(華東師范大學)
徐悲鴻因擅長畫馬而名滿天下。馬是徐悲鴻繪畫的重要題材之一,現存徐悲鴻畫馬作品數量多、題材廣、分布范圍廣,留下了很多廣為流傳的傳世巨作。世人皆知徐悲鴻喜歡畫馬,殊不知徐悲鴻畫的貓也是極好的。他的畫貓作品色彩鮮明,風格穩定且極具有個人特色。本文將以北京徐悲鴻紀念館、北京故宮博物院、中國美術館所收藏的徐悲鴻真跡為依據,綜合分析徐悲鴻筆下關于貓的繪畫作品,為以后鑒定徐悲鴻繪畫作品提供鑒定思路,以點帶面,輔助藏家鑒定其他徐悲鴻繪畫作品;同時也能為有意收藏徐悲鴻繪畫作品的藏家提供一定的參考價值,推動藝術品市場良性發展。
徐悲鴻喜歡養貓,更喜歡畫貓,相較于以其他飛禽走獸為題材的作品,他以貓為題材的繪畫作品數量甚多。縱觀徐悲鴻畫貓的國畫作品如《懶貓》(徐悲鴻紀念館藏)、《母與子》(徐悲鴻紀念館藏)、《貓竹》(徐悲鴻紀念館藏)、《梧桐貓蝶圖》(故宮博物院藏)、《貓石圖》(故宮博物院藏)和《貓》(徐悲鴻紀念館藏)等,這些繪貓作品的造型風格極具個人特色,特征鮮明。
徐悲鴻的“貓”強調寫實,結構比例準確。徐悲鴻在法國學習繪畫八年,深受法國學院派的影響,認為素描是一種科學。[1]徐悲鴻在他的繪畫理論“新七法”中提出“比例準確”,[2]謝赫在六法中將其稱為應物象形,意思是描繪物象時要遵循物象的本來面貌,畫貓亦是如此。因此徐悲鴻在進行藝術創作時,強調真實的表現繪畫對象,追求如實的反映繪畫對象的結構特點。如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的《梧桐貓蝶圖》(圖1),一只活潑可愛的貓在梧桐樹葉下嬉戲玩鬧,畫面生動自然,徐悲鴻用梧桐葉作為畫的背景,擋在了貓的身前,梧桐葉與貓身體間的空間縱深處理自然,結構比例準確,畫面情節生動。

圖1 《梧桐貓蝶圖》年代不詳,故宮博物院藏
徐悲鴻愛養貓,更愛畫貓。徐伸年就曾寫道:“悲鴻最愛貓,他的家里常常喂養各色各種的貓。中國貓、波斯貓、高麗貓、安南貓、金眼、銀眼、雪里掩槍、烏云蓋日……都有!都有!他愛畫‘懶貓’,乃是團身而睡的貓,或睡足欠伸的貓。但也有撲蝶的貓,則強凌弱,自然神氣活現矣!”[3]由此可見,徐悲鴻已經非常熟悉貓的形態與神態,所以在繪貓時能夠做到下筆如有神助,不管是立貓、臥貓還是睡貓,他都能將其神態了然于胸,尤其是對貓眼部的描繪,也被細分為閉眼打哈欠、瞇眼憨笑、怒目圓睜、側目斜視、圓形瞳孔、扁圓形瞳孔、線形瞳孔。難怪王少陵贊其“繪貓更能手,妙處在神眸”。[4]如徐悲鴻在1944年創作的《母與子》(圖2),在此幅畫作中母貓與小貓緊湊在一起,子貓眼神中充滿著恐懼與戰栗,只能作躲閃和俯首狀緩解恐懼,而母貓卻眼神堅毅怒目圓整。又如,徐悲鴻1943年創作的《懶貓》(圖3),畫中兩只貓一動一靜:黑白斑紋貓前爪伏地、后爪立起,背部舒展、臀部緊張,充滿了運動感和力量感;黑黃斑紋貓則縮成一團,正在酣睡,恬靜怡然。

圖2 《母與子》1944 年徐悲鴻紀念館藏

圖3 《懶貓》1943 年徐悲鴻紀念館藏
徐悲鴻的繪貓作品注重表現貓機靈可愛的形象,多將貓放置在畫面一隅,雖沒有占據畫面中心,但仍處于畫面的視覺中心,吸引著觀者的注意力,著力表現貓的機靈可愛的形象。此類作品主要有北京徐悲鴻紀念館藏的《樹上》《貓竹》《母與子》《貓》和故宮博物院藏的《梧桐貓蝶圖》《貓石圖》等作品。如故宮博物院藏的《梧桐貓蝶圖》(圖1)中畫的貓,梧桐雖占據畫面中心,但貓仍吸引著觀賞者的目光,讓人一眼便能找到它的位置。
另外,畫中的“貓”與背景統籌兼顧,畫面背景多繪有植物,且植物描繪精致。鮮有人知,徐悲鴻所畫的貓并不是獨立存在于畫面之中,而是背后多繪植物裝點。徐悲鴻繪貓作品喜歡將貓繪于巨石之上,周圍有竹林、松柏等植物相伴,并且對這些植物的刻畫完全可以與他對“貓”的刻畫相媲美。這與徐悲鴻崇尚唐宋繪畫是分不開的。他曾說:“吾國自唐迄宋,為自然主義在藝術上最昌盛時期”。所以,徐悲鴻在繪動物畫時除了注意主題物象的刻畫外,也非常重視背景的描繪。從表中所列舉的徐悲鴻紀念館所藏的繪貓真跡中可以看出,徐悲鴻繪貓作品多畫植物與巖石作背景,以此來豐富畫面。
如徐悲鴻紀念館所藏的《貓竹圖》(圖4),畫中繪一只貓坐臥在巨石之上,在貓的背后裝飾了大片竹葉為景,竹葉與貓相得益彰。又如徐悲鴻紀念館所藏的《樹上》繪一只貓立于枝干之上,俏皮可愛趣味十足,徐悲鴻在繪貓的同時并沒有忽略輔助景物的描繪,反而運用自己深厚的繪畫功力將輔助景物描繪的栩栩如生。這一特點在徐悲鴻紀念館所藏的《懶貓》(圖3)上更是體現的淋淋盡致,畫家繪兩只憨狀可掬的貓立于巖石之上,但對貓背后的向日葵也進行了細致的描繪,以中鋒淡墨勾勒出向日葵的形態,占據了畫面最主要的位置,向日葵與貓相映成趣極具藝術特色。如在《獅子貓》(圖5)中,一只黑白相間的貓站立在巨石之上,眼神敏銳、行為機智,對于主題“貓”背后巨石和植物也進行了細致入微的刻畫:其中巨石的線條既雄渾蒼勁又流暢婉轉,其粗細、濃淡、干濕都緊隨體/面關系的轉折,畫山石花木時,也不用傳統的皴法,而是用蒼厚雄渾的線條勾勒,具有極強的表現力。又如徐悲鴻1944所作的《母與子》(圖2),他在巨石的刻畫上的上先以濃墨勾勒又以淡渲染,畫面右下方繪一株植物枝干清晰,一片生機盎然之姿。

圖4 《貓竹圖》1942 年徐悲鴻紀念館藏

圖5 《獅子貓》個人收藏
徐邦達的《古書畫鑒定概論》中提到“在辨別書畫作品的真偽時,首先應該從作品的藝術形式手法如用筆、用色、用墨章法(構圖)等最基本的東西上手,捨此別無它途”。[5]徐悲鴻晚年的繪畫藝術已經趨于成熟穩定,所畫的貓更是獨樹一幟,姿態天然。代表作品有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的《梧桐貓蝶圖》和徐悲鴻紀念館所藏的《貓》《貓竹圖》《懶貓》和《母與子》等,從這些作品中可以觀察到徐悲鴻畫的貓在筆墨方面也具有明顯的特色。
徐悲鴻雖對筆墨持否定態度,很少提及筆墨,但作為中國畫的主要形式語言,“筆墨是研究徐悲鴻繪畫所不能回避的話題。”[6]徐悲鴻的動物畫,不像宋代工筆院體畫,也不像宋代民間寫意畫,而是屬于嚴謹的形似和程式化筆墨風格相結合的繪畫風格。徐悲鴻曾有言:“素描為一切造型藝術之基礎,但草草了事,仍無功效,必須有十分嚴格之韻練,積稿千百紙方能達到心手相應之用……”。[7]徐悲鴻強調繪畫的造型基礎,所以他所繪的貓也強調體面造型變化與結構輪廓準確。例如《徐悲鴻課徒畫稿》(圖6)中記述了對貓形體的研究,在書稿中他詳細分解了貓足、貓頭、貓身甚至貓眼的畫法。他把貓爪的動態分解為站立時、行走時、抬足放足時等姿態。他還在畫稿旁細致標注道:“畫動物需熟悉其骨架肌肉組織,然后詳審其動態及神情,乃能有得。”[8]對于貓眼睛的描繪,徐悲鴻愛用“藤黃染金眼,花青染銀眼”。[9]如在1938年所贈予友人的《獅子貓》中,徐悲鴻繪貓時以體面轉折處的線條變化來表現貓的體積感和結構,他用淡墨勾勒輪廓和五官,淡墨畫出四肢,濃墨表現貓身花斑和尾巴,焦墨點眼珠;以筆須畫毛發,落筆于大塊肌肉的起始處,線條流暢各有特點,身體比例準確結構清晰,以此達到中國繪畫與西方繪畫的完美結合。由此可見,科學嚴謹的造型方法是徐悲鴻畫貓慣用的繪畫方法。

圖6 《徐悲鴻課徒畫稿》
在徐悲鴻所畫的《貓石圖》中,石塊轉折處沒有運用點苔的畫法。點苔是中國畫常用的繪畫技法,以此來表現山石樹木中的雜草。但徐悲鴻倡導中西結合的新畫風,他在作畫時并不使用點苔法來裝飾畫面。徐悲鴻所畫之石線條圓潤渾厚,筆墨雄健渾厚有士氣,且隨著晚年書法的成熟,能夠以篆書用筆入畫,中鋒用筆,準確的塑造出石塊的體積感,具有很強的觀賞性。他的貓石代表作品有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的《梧桐貓蝶圖》和徐悲鴻紀念館所藏的《貓》《貓竹圖》《懶貓》和《母與子》等。
西方繪畫要求表現繪畫對象的黑白關系,國畫中同樣講究焦墨、淡墨和留白的使用。[10]徐悲鴻畫貓濃淡墨并用,用濃墨表現貓尾部的絨毛感與頭部的空間感,用淡墨勾勒貓的形體結構與頸部翎毛,形成強烈的畫面感染力。如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的《楓葉貍奴圖》(圖7)中所描繪的貓,徐悲鴻憑借其銳利的洞察力、扎實的繪畫基礎和渾厚的筆墨功力,描繪出貍貓嬉鬧玩樂的場景,畫面中貓的黑色斑點與白色翎毛相輝映,生動和諧,有趣的是徐悲鴻刻意將貓后腿與貓尾巴繪成一黑一白之態,既強調了畫面的黑白對比又增加了作品的趣味性,可謂意趣盎然。又如《貓竹圖》(圖4)中對貓尾巴和后腿部的刻畫,徐悲鴻將貓的尾巴用墨色點染為黑色,又將貓的后腿部作留白處理,其目的就是為了加深畫面的黑白對比,賦予畫面更多的節奏感與韻律感。

圖7 《楓葉貍奴圖》局部1942 年,故宮博物院藏
徐悲鴻的繪畫既講究中國畫筆墨,又注重寫實寫生;既注重造型和光影明暗,又汲取西方繪畫焦點透視特點,屬于嚴謹的形似和程式化筆墨風格相結合的繪畫風格。通過總結和分析其畫貓作品的藝術風格特點,不僅可以豐富對徐悲鴻動物畫作品藝術風格的研究,也可以為其藝術品的鑒定提供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