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重構與媒介儀式：非遺影像的創新特色研究

王艷玲?沈舒一

【摘 要】非遺作為中國幾千年歷史沉淀下來的瑰寶，在信息社會當中以更多元的形式呈現在大眾面前。結合非遺影像的代表形式非遺類電視節目，從建構文化記憶實現情感認同、打造媒介儀式構建符號場域、通過創新融合手段延伸傳播空間三個方面入手，分析非遺類電視節目的創新特色，以此促進非遺的活態傳承，強化大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情感認同，牢鑄中華民族的共同體意識。

【關? 鍵? 詞】非遺影像；文化傳承；文化記憶；媒介儀式；電視節目

【作者單位】王艷玲，天津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沈舒一，天津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虛擬現實媒介敘事研究”（21&ZD327）。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3.19.003

200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第32屆大會上通過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公約》，意在保護以傳統口頭表述、節慶禮儀、音樂舞蹈、手工技藝為代表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全文簡稱“非遺”）。2006年中國公布了包括宣紙制作技藝、苗族古歌、昆曲等在內的首批非遺名單。自此，非遺開始逐漸進入大眾的視野。

追根溯源，自攝影技術產生，文化成果的保護方式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其不僅具備記錄和還原事件的功能，還有著承載和傳承人類文明的使命。19世紀末阿爾佛雷德·哈登和鮑德溫·斯賓塞等英國人類學家拍攝的一系列民族志電影為視覺人類學奠定了基礎，之后20世紀五六十年代讓·魯什、羅伯特·加德納等人的作品，繼而提升了民族志電影的國際影響力［1］。當下，更多元的形式成為非遺影像化的表達方式，從非遺電影到非遺電視紀錄片、非遺電視節目，再到如今網絡平臺上的非遺短視頻，各類形式的競爭和融合大大擴展了非遺傳承與發展的影像空間。

一、情感認同——文化記憶的建構

對于傳統非遺的情結源自綿延不斷的時間長河沉淀下來的“記憶痕跡”，對非遺的追本溯源是一種時間性的體驗。無論是遺物還是遺址，都不只存在歷史性，指向過去，還體現為一種當代性。

1．調用情結召喚身份體認

非遺記錄影像作為一種動態影像，是以影像的方式呈現和闡釋非遺的一系列內涵與發展狀況，如非遺的歷史淵源、傳承體系、事物場所、文化記憶與底蘊［2］。其中，非遺電視節目（以下簡稱“非遺節目”）也隨之發展起來。起初國內對非遺節目并沒有進行清晰的概念劃分，只在節目的內容與題材中涵蓋了非遺元素。如1996年播出的《中華民族》，就有對甘肅花兒等非遺影像的呈現，令人耳目一新。隨著國家對文化傳承的進一步關注與重視，以非遺為呈現內容的節目不斷涌現，如《傳承者》《百心百匠》《非常傳奇》《非遺里的中國》《藝覽吾“遺”》《新生萬物》等，這些電視節目以中國非遺為主角，集體驗、展演、訪談和文創為一體，吸引了廣大觀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濃厚興趣，讓觀眾感受到非遺的真實性、趣味性和強大的生命力，深度挖掘非遺當中的中國智慧與歷史底蘊，構建了一種別具一格的非遺文化生態傳播場。

德國學者揚·阿斯曼在20世紀八十年代曾經提出文化記憶理論，回答了一個國家或民族的緣起與未來問題，指出歷史、文字、神話、紀念空間、儀式、習俗、道德倫理、法律思想等構成了一個民族的文化記憶。文化記憶是對過去的證實，通過創造共享的過去確證擁有集體身份的社會成員，在時間與空間兩個維度向他們提供歷史意識與整體意識［3］。文化記憶作為一種動態的存在，是個體和群體在遺忘和回憶的反復中不斷重塑的社會過程，蘊含著民族的信仰與精神。不管是個體記憶還是集體記憶，都依托于感官影像形成——影像可以承載一個民族鮮活的文化記憶和精神面貌。影視制作的集體特性與大眾欲望的投射相適，加上視聽手法與敘事機制，影像作為記憶對象不斷被書寫，促成集體記憶場域的重塑，通過對時間體驗和情緒記憶的合理應用，在非遺影像中構建記憶場，進而促成共同體成員的身份體認，增強了文化歸屬感和身份價值等多方面的認同。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無論是文字、圖畫還是影像媒介，它們所承載、具現和表述的記憶內容也應當貼合當下的時代語境，尋求傳統文化和現代社會的融合。只有滿足當代觀眾的審美習慣和欣賞需求，才能更好地凸顯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基因。《新生萬物》《非遺里的中國》《藝覽吾遺》等非遺節目，集沉浸體驗、創新秀演、深入訪談和文創設計為一體，用多元化的傳播方式呈現精湛的非遺技術，將鏡頭聚焦于各個地方與民族的非遺技術及其背后的傳承人和創新者，用當代技術考察非遺的歷史沿革和現實生態，向觀眾多維度展示非遺的歷史底蘊和創新成果，讓古老的非遺與年輕的語態碰撞出奇妙的火花，由此實現了傳統文化之美的轉化與新生。如《非遺里的中國》秉承著“藝術當隨時代”的概念，將非遺與舞蹈、美食、科技和競賽結合起來，在每一期節目中呈現飄逸靈動的舞蹈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以符合當代觀眾審美的趣味性方式進行非遺文化科普，用新創意和新技術全方位展示非遺文化的美學價值。

非遺的歷史是時間的積累，非遺的制作也是時間的蘊蓄。蘇繡、蠟染、景泰藍、釀造工藝等節目中的沉浸式體驗不僅是欣賞與仰望，還有交流和碰撞的溫度，可以讓觀眾在煙火氣升騰的生活場景中感受到這些古老生命鏈條中的魅力，感受時間與技藝相交織而產生的文明光點。在文化記憶的建構過程中，主題是不可或缺的核心存在，隱藏于背后的傳承人的歷程、情感與態度，更會引發觀眾的共鳴［4］。如《新生萬物》的每一期都有不同的非遺項目主題，重點關注不同非遺傳承人的故事與情感，尋找情感與生活方式的連接點，用強大的感染力消弭非遺與觀眾的距離，讓觀眾可以真正感受到非遺技藝的價值承載與生活溫度，觸碰到非遺文化依舊鮮活的生命力。

在非遺節目中運用不同的敘事方式，塑造共享文化記憶所需要的時空情境，可以營造調動情緒引導觀眾共情的記憶氛圍。回憶的契機常常源于個體原初的情動，當我們遇到某個事件或情景引發強烈的情感體驗時，由此產生的深刻感知記憶可稱之為情緒記憶。回憶這類記憶的過程中一旦浮現相關的表象，對應的情感與情緒就會出現，具有生動性、深刻性和情境性等特點［5］。不同于文本類媒介的細膩含蓄，視覺類媒介對于文化記憶中情緒的調動和表達會更加直白和生動，可借助光影、構圖、色調、鏡頭運動、剪輯和聲音等敘事技巧對記憶共享的主體發起多元全面的感官沖擊，不用觀眾反復借助想象和意會就可以喚起情感共鳴與直達內心的身份認同。

在《非遺里的中國》當中，節目化身成為講述歷史、人物交互、激活記憶的敘事他者，開放的室外現場空間被構筑成具有交互性的記憶場，藝術化的裝飾、日常化的場景和沉浸式的體驗，以及熱鬧的街道、火紅的燈籠和喜悅的氛圍，把畫面打造成充滿溫情的暖色調，在拍攝全景時也常用中國人自古以來都喜歡的對稱式構圖，展現傳統喜慶的中式特色，讓觀眾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這些與非遺相關的節日，把他們的美好記憶與情緒調動出來。在主持人和嘉賓的帶領下，觀眾可以更好地感受生動鮮活的非遺。看著非遺傳承人的真情流露，觀眾也會在這種情緒引導和環境鋪墊下催生出對傳統文化深入了解的欲望。這種具有共性意義的情境體驗，可以更好地構建共同體成員之間，以及與文化記憶、集體秩序和社會框架的認同關系。

2．借由在地性復現地緣文化

地緣文化是指在同一空間區域內的社會群體受置身的地理環境影響而形成的具有共同特征的文化系統［6］。全球化背景之下，各國各民族的價值觀與思想在不斷碰撞和融合，消費主義思潮和大眾流行文化等全球文化范式使得個體與集體身份趨向同一化，為此，一個民族的地緣性非遺文化更應該受到重視。作為地緣文化的顯性表征，非遺經歷了時間的沉淀，保留了濃厚的民族特征，對一個國家的文化安全與文化自信具有重要的意義。

非遺不只是全體人類的寶貴財富和智慧結晶，更是區域民族文化和社會生活方式的綜合體現。“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是基于當地的獨特環境與資源條件而產生的，不僅承載著鄉土文化中的歷史記憶和民風特色，具有鮮明的族群性和獨特性，也體現了非遺的在地性特點。在文化傳播語境當中，媒體中的地理景觀可以更好地凝聚具有相同文化背景和情感的共同體成員［7］。非遺節目將不同區域和民族的非遺項目場景重構，可以使特定的記憶之場體系建立于非遺的實景、儀式和神話當中，讓在地性的本真表述能夠最大限度呈現。即非遺影像借由在地性的空間形構，可以加深對非遺民族性和地方性的省思，更好地彰顯影像對于記憶復現地緣文化和原鄉關懷的潛能［8］。這種運用地方性空間符號的拍攝制作方式，可以更好地激發觀眾的好奇心，構成對其他區域文化的他者想象，也可以喚起當地居民的戀地情結，對長久居住的環境和密切保持的文化產生親切依戀的地方感［9］。例如：在《新生萬物》關于非遺技術白族扎染的節目中，主持人和嘉賓來到云南大理，地處環境是白族的民居，院內晾曬的藍白交錯的扎染布如同當地的蒼山與洱海；在學習瓷胎竹編非遺技術的這一期，節目組又帶領觀眾來到四川平樂古鎮，領略了“田、林、水、院”的空間格局，“以竹代塑”的技藝與茂林修竹的蜀地風光相輔相成。這些非遺項目都深深刻下了當地自然景觀與民族性格的意象化烙印。

由此看來，非遺節目要回歸非遺生發的原境，以情景交融的手法展現非遺技藝的在地性，讓非遺項目見人見物見生活，用影像傳播喚起非遺的新生。不管是生活技藝、飲食制作還是歌舞娛樂，都是為了滿足具體族群的生活需求與情感表達，呈現這些非遺項目作為在地性的一面，挖掘其內在的風土人情和內涵特色，讓散落在各個地理空間的文化記憶碎片凝聚，建構具有集體性民族心理意識的記憶之場，用有形且凝實的影像符號助力文化記憶從“記憶何物”到“通向何處”的在地言說。

二、符號場域——媒介儀式的打造

不同于個人交往記憶的日常性、易逝性和零碎性，文化記憶會依附于客觀的物質性存在，并賦予這些存在以文化意義，通過重復、持續且長久的記憶輸出，將內隱意義固化成具有共識性的認知與表達。

1．多元符號形塑儀式創新

儀式作為文化記憶的傳播手段和重要組成部分，將集體性的價值與范式糅于象征的系統符號當中，外化于行內化于意，文化記憶的建構與重構都可以從儀式的產生、變化與傳承之中獲得［10］。可以說，從人類文明誕生開始，儀式就成為一種集體藝術，充滿了古老又神秘的特質，以不可侵犯的崇高地位在氏族社會中承襲許久。觀眾參與儀式實則是參與體驗，儀式的主要功能就是在這種共同體驗當中去激發、增強和重塑個體成員的認同感與集體意識，使他們的意愿、情感與信仰達到高度一致，從而把個體整合到社會全體當中，維持和強化當下的社會秩序［11］。

在非遺節目中融入媒介儀式的程序、行為和元素，通過節目形式、圖像、實物和音樂等搭建儀式符號系統，調動觀眾的多重感官傳達節目效果，用對話修辭、創意秀演、戲劇表演等不同類型的表意符號來強化觀者的文化認同，可讓觀眾沉浸在充斥表象的回憶氛圍中，將記憶中的認知、情感與細節等進一步加深和升騰，最后達成文化記憶的重構。如《非遺里的中國》當中，每一集都按照儀式的結構性程序進行重復性演示，在節目編排上從對非遺項目的表演、介紹、體驗，到對非遺傳承人的訪談，再到生動有趣的舞蹈展演結束，不僅形成了固定的媒介儀式，也包含豐富的符號表達。

語言是人類思維的物質外殼，也是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語義符號深刻影響著人們對記憶的建構，電視節目里的語言符號可以分成文本語言和有聲語言，兩者相輔相成共同進行敘述。如“方寸瓷面濃縮千載，線條流轉意象萬千” 的陶瓷微書、“千竿竹影落瀟湘，一紙書盡華夏魂”的竹紙制作技藝、“三雕古建留遺韻，栩栩精妙話巧工”的三雕技藝等，節目對每一件非遺都進行充滿意蘊且濃縮精簡的總結，讓觀眾可以更好地理解和領略非遺技藝的特點，以崇敬之心了解中國傳統非遺并留下深刻的記憶。

創意秀演也是非遺節目的一大亮點，其通過視聽符號和技術符號以舞蹈和劇情的形式搭建儀式展演的舞臺，即使觀眾之前并未了解過這些非遺，也可以從優美的舞蹈和富有感染力的演繹中去感受非遺的魅力。如第一期《青·韻》龍泉青瓷的創意秀演，展示了由251樘屏扇和7萬片青瓷片構成的青瓷開屏扇，中國歌舞劇院的舞者在一片青色的世界翩翩起舞，優美飄逸的舞姿讓人覺得這些青瓷仿佛突然擁有了生命，將“琢瓷作鼎碧于水，削銀為葉輕如紙”用構圖、光影等精巧的舞美呈現，并結合用龍泉青瓷制作的大鼓、笛子、簫、二胡、編鐘等樂器演奏的音樂，給觀眾帶來了一場身臨其境的視聽盛宴。

其實，無論是做工精美的蘇繡、生動有趣的泥塑，還是精致可口的富春茶點，都是中華文明的遺產象征，也是可以喚醒大眾記憶、體悟當下的歷史意象。如在《非遺里的中國》第二期《雕·栩》關于莆田木雕的秀演當中，節目組采用微縮景觀、CG特效或XR場景等多種現代技術，為觀眾呈現了一個木雕世界。演員如同生活在作品中的小人活躍其中，靈動斐然生動有趣。古典戲劇舞美語言符號與現代科技交相輝映，讓非遺場景幻化為國風唯美舞臺，使觀眾感受到節目頗具古韻且神圣的儀式內容與場景，通過多符號產生多維度潛移默化的影響，激發觀眾強烈的文化感知，達到增強觀眾文化記憶和提升文化自信的效果。

2．場域搭建促進敘事移情

媒介儀式是指觀眾通過大眾傳播媒介參與某個共同性的事件，最終形成一種象征性符號與活動的過程。當電視作為媒介儀式發生的主要場所時，可以解釋為觀眾通過電視媒介符號的傳播參與某些活動，最終呈現的一種表演性與象征性的文化實踐行為和過程［12］，具有表征共同信念與維系社會等重要作用。媒介儀式的空間分為現場空間和觀眾空間，庫爾德曾指出，媒介中的地點比媒介外的地點更加具有影響力，現場空間與場景的搭建尤為重要，且場景是敘事活動中非常重要的因素。直接訴諸視覺的空間性存在物，能夠輔助記憶的顯現，給觀眾帶來更為直觀且富有沖擊力的感受。

近幾年非遺節目通常由不同的幾個小場域構成節目的大場域，主持人、嘉賓與觀眾之間構成“傳播場域”、主持人與非遺傳承人之間構成“訪談場域”、一些創意秀演或小劇場中構成“戲劇場域”，這些小場域相互碰撞，彼此獨立又彼此關聯，從多個維度拓展了節目的敘事，實現了節目敘事的立體化與生動化。這種節目空間場景的轉換可以促進觀者內心情緒的延伸，融合具有移情功能的多重儀式符號，搭建可以激發觀眾視、聽、感、想象的場域和敘事框架，觸發觀者在環境、人物和情感上的感染與共鳴，進而加強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

如《非遺里的中國》節目現場空間的錄制場景，選擇的是可以展現當地文化風貌的非遺小鎮，將各項具有代表性的非遺傳承項目集中到一個場所，包括浙江的葭沚老街、云南的光祿古鎮、四川的堯壩古鎮等，由此呈現的空間由古色古香的建筑、衣著當地服飾的民眾以及多個非遺小攤組成，豐富的非遺元素增強了節目的沉浸體驗感和在場感。《新生萬物》最后一期把節目的敘事空間搬到室內演播廳，將非遺小劇場在舞臺上呈現給觀眾。在古韻雅致的布局陳列和昏暗的環境下，燈光聚集在演員身上，其身著古代服飾演繹關于非遺的故事，傳達關于非遺的知識，充滿了濃厚的文化氛圍感。這種情境更容易使現場和屏幕前的觀眾沉浸于劇情當中，在視聽熏陶和文化感染的雙重作用下加深情感體驗。

當然，非遺節目也不局限于單一的媒介渠道，往往會結合央視頻、騰訊視頻等網絡平臺播出。觀眾在觀看之時也可以發送彈幕表達想法，與其他人在媒介儀式空間中進行交流。如《非遺里的中國》與新媒體共同創造了能夠在信息接收終端上的虛擬空間，節目內容通過央視頻、B站和抖音等平臺上更為及時的傳播和宣發。除了打造虛擬儀式空間，非遺節目還可以在微博、抖音等社交平臺上發起話題討論。如龍泉青瓷舞蹈相關的話題達到了千萬的閱讀量，用戶可以通過多種方式參與節目實時互動，體味非遺文化的魅力。

三、創新融合——傳播空間的延伸

藝術需要依附媒介表現其形式與意義，通過媒介進行傳播和欣賞，并進入社會表意實踐的闡釋環節。媒介不局限于對信息的傳遞，還可以積極形塑大眾對過去歷史與文化的理解，將觀眾與過去的關系媒介化，進而對未來社會記憶進行議程設置。

1．再媒介化拓展傳播樣態

美國學者維·博爾特與查理·格魯辛在《再媒介化：理解新媒介》中提出“再媒介化”概念，是指一種媒體在另一種媒體中的再現，是新媒介重塑舊媒介的形式邏輯。在融媒體傳播生態當中，再媒介化不僅存在于內容層面，在形式上也有所革新，如新舊媒介在技術上和表達特性上的挪用與借鑒［13］。傳統媒體與新媒體共同發揮各自的優勢，不是取代而是創新融合，再媒介化可以成為媒介發展的新思維與新手段，用多樣態多元化的新媒體形式打破傳統媒體在表達上的局限，將全新的語句元素注入原有的敘事文本和內容載體當中，從而達成文化記憶的再媒介化體現或媒體再加工。

非遺節目也在與時俱進地對形式和文本進行創新設計與整合，以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非遺的全新呈現，傳續和建構文化記憶。再媒介化的概念與文化記憶研究高度相關，沒有媒介化就沒有文化記憶，因為過去的一切表征都依靠當下的媒介產品、媒介技術、媒介美學和表征模式［14］。即內容的再媒介化是對對話渠道、傳播技術和信息消費習慣的擴展，通過多元的話語修辭去生產、加工、傳播媒介內容，而新媒體的表述形式可以讓文本內容更為廣泛地傳播。如今的非遺節目正是通過新表達、新形式與新傳播，讓觀者重新認識中國優秀的非遺文化。如《非遺里的中國》《新生萬物》等節目都在抖音等短視頻平臺上運營和發布節目內容，不再是單一地將電視影像豎屏化，而是挑選精彩片段配合趣味性音樂進行二次剪輯與創作，以迎合短視頻平臺閱讀節奏和觀眾的觀看偏好。

在數字媒體生態環境中，技術再媒介化可以使傳播賦能最大化，時間碎片化和地點流動性成為觀眾信息閱讀的常態。因此，具有固定播出時間的非遺節目要借助新媒體技術進行多媒介、多渠道、多交互的跨屏媒互動，以此適應觀眾個性化的信息消費習慣，吸引既重視中華文化又喜愛年輕表達的數字原住民，助力文化內容二次傳播，增進節目傳播效能。如《非遺里的中國》節目組同時推出衍生新媒體節目《非遺正年輕》，以新媒體語態重構大屏節目素材，促成契合年輕觀眾的主流價值表達，吸引更多人關心非遺文化，喚醒他們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熱忱。

如今的非遺節目在兼顧電視頻道播出之時，還會進一步打造和拓展數字空間，強化線上線下的互動，注重傳播和消費的媒介融合與用戶交互。以多媒體樣態呈現非遺內容，可激發各年齡段觀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熱愛，實現新舊媒體對文化傳播的賦能。

2．跨界融合建立傳播矩陣

融媒體傳播生態下，非遺節目需要不斷在內容、媒介與技術上進行突破和跨界融合。如今非遺傳承面臨的一個困境是如何進行現代性轉化，非遺節目應該從內容創作上尋找突破點，不局限于對古老文明的單線呈現，而應該引領觀眾發現非遺的當代應用。如科研考察破冰船“雪龍二號”與福建的水密隔艙福船制造技藝、航空發動機熔模精鑄技術與岐山青銅器復仿技藝、微孔加工技術與陶瓷微書等，就展現了非遺的跨界應用，讓觀眾通過節目知曉這些充滿智慧的非遺技藝對我國科技的深刻影響和重大貢獻。

為了非遺不被束之高閣，節目組還可以設計廣受歡迎的文創產品。如把花絲鑲嵌應用到香薰裝置，把蘇繡與燈光結合設計出頗有質感的氛圍燈，讓具有厚重感的藝術以輕巧的形式貼近百姓生活。此外，節目組還可以依托傳統文物和技藝打造文化IP，通過對經典內容的感悟創造出充滿意境和有趣的產品，聯合視頻平臺同步播出，與電商平臺一起售賣，并通過微信視頻號、微博、小紅書等社交平臺進行宣傳。如《了不起的匠人》第二季就邀請設計師與非遺手藝人一同設計開發文創產品，并在抖音、微博等平臺進行直播，形成邊看邊買模式。

非遺節目需要結合網絡傳播的特點建設新媒體儀式平臺，形成虛擬社區，以儀式性資訊分享吸引更多用戶參與傳統文化集體記憶的建構，讓用戶在觀看節目后將非遺所代表的文化內涵與個體生活聯系起來，通過彈幕、評論、轉發等內容符號使同一社區的觀眾在意義共享之下感知非遺文化。與此同時，非遺節目還可以利用短視頻等拓寬觀眾圈層，推動高雅文化的大眾化傳播。如結合綜藝與紀錄片的《味里故鄉》制作團隊，在新浪微博上發起“我和我的家鄉”征集活動并制作成短視頻，挑選我國各個地方的特色名物，由當地的明星或具有影響力的人物來進行介紹，其中就包含一些非遺的項目。

非遺節目是一項面向社會各個年齡層次、多維度的活動，可以采用和傳統圖書出版聯動的方式，讓老年人與兒童從中獲取相應的信息。如非遺節目播出后可以出版相關的電子書，以生動且寓教于樂的方式傳播；也可以借助各種新的網絡技術和形式去增強非遺文化的體驗感和趣味性，將非遺與直播、非遺與VR等進行融合，借用數字技術提升非遺文化的體驗感和傳播力度，讓傳統非遺文化真正走進大眾的日常生活。

綜上所述，非遺節目將媒介儀式多維度融入敘事之中，打造符號互動系統，營造沉浸式氛圍，借助再媒介化傳播理念對非遺文化進行活態傳承，挖掘非遺文化的底蘊內涵、民族韻味、人文精神與中國智慧，讓歷史悠久的古老技藝以多元化的全新表達激起觀眾對文化記憶的建構，把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嵌入人們具象的生活體驗與行為實踐當中，讓觀眾可以在非 遺影像中看到美好、希望與夢想，在精神高度、情感維度和共通的記憶向度中堅定文化自信，牢鑄中華民族的共同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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