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偷走時間（組詩）

□韓依馨

十年

我站在評審席上，尋找

十年前的自己，站在同一個位置的

證據。也許

是來自曠野的風

在體育館高高蓬起的穹頂

盤旋

舞池中央的旋轉，一如

十年前的我

年少的心被動蕩填滿

舞裙魚骨邊的裙擺，反復顫栗

時間在曲折中

轟鳴向前

黃昏與清晨

不斷翻轉的沙漏

帶來一些深藍的領悟，還有

鮮紅的刺痛

我的心，是打破又塑起的

陶罐

盛放著山頂消融的冰雪，以及

與孤獨的握手言和

音樂至尾聲

打分器提示剩余時間

我雙手緊握著，這一小塊屏幕

如同

攥緊歲月的倒計時

回返

我站在鏡子前

等第一縷晨光。身后

站滿了我的學生

我就站在離鏡子最近的地方

看身后的她們，從早晨八點

到晚上十點，從五歲

到五十歲

鏡子里面，總有人偷走時間

我面對她們，一張張

被青春筑起的面龐

而轉過身，這些面龐

很快被時間瓦解

再構筑

鏡子里映出的，都是

同一張臉

音樂的重鼓點，一下一下

敲擊心臟

讓我在黃昏去往暮年，再一次次

將我推回五歲

十歲，十五歲

在這些回返里，我不斷拼湊

自己，并原諒一些過去

臺上

你踩著鼓點最沉重的一拍

旋轉著。大紅裙擺

是蝶的羽翅，飛去

舞臺中央

頭頂架設的，整整一排

聚光燈，如同十個太陽

暖，而不可直視

撲身入火，為奪瞬間暖意

起跳，落地

完成一次自我救贖

躹躬謝幕，你抬頭直視那光亮

光暈鋪滿眼底，其他所有

都退隱在黑暗中

那光啊，像泛白的焰芯

焚燒著離你很近，又很遠的

人影的黑柴

掌聲響起，你聽聞臺下

無數手掌拍動的聲響

那是燒過的柴

炸裂飛散的聲音

于是，你的世界里

只剩下自己，和

空空的光

在時間中迷路

凌晨四點。一切

都在秘密進行

天邊那團紅色火焰

初生時是冷的。海水

也是冷的

寂寥來源于空闊。海面

和天空的藍，摻雜墨色

海平線的直白帶著傷。此刻

被模糊的灰保護著

一部分海浪

消失在海平線。另一部分

正在成為天空純白色的虛妄

上升總是緩慢的。有時

必須等待，直到

一根根金線成為蓑衣

東邊天空懸掛的，遙遠的

甜柿，以光的速度成熟

透紅。在最后的時刻

與夕陽重疊

而我

在時間中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