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中醫心理療法治療抑郁癥的研究進展

黃凱毅 張 良 許 晗 呂學玉 汪衛東

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睡眠心理科，北京 100053

中醫心理學多從形神一體[1]、情志致病等方面研究探討抑郁癥的病因與發病機制，其基本病機為“神氣郁結”[2]。本病發病率較高，終生患病風險率達17%～19%[3-4]。2020 年世界衛生組織曾經把抑郁癥列為世界上僅次于冠心病的重要疾病之一，其嚴重威脅人們的生理、心理健康，對社會和家庭造成了嚴重的負擔[5-7]。盡管目前已有多種西藥、西方心理療法能夠治療廣泛性抑郁障礙，但卻存在藥物副作用大、效果不確切[8]。西方心理療法中的心理學思想與我國患者文化背景相沖突等問題，患者繼而出現耐受性差、依從性差、高復發率等現象，使很多抑郁癥患者相繼轉向中醫心理來尋求治療，其在治療過程中因其副作用低、復發率低、無依賴性及與之文化背景相契合的治療思想而逐漸受到患者的信任與青睞[9]。于此，本文歸納整理了多種現代中醫心理療法，以期為抑郁癥的臨床治療提供多種方法和優選思路。

1 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

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10]是由汪衛東教授經過二十多年的臨床實踐并且結合了他本人對中國人心理特點、異常心理的形成與發展的理解而逐漸產生形成的一個規范化治療技術體系[11]。這種療法是以低阻抗學、意念導入學說為基礎，與中醫整體論、中醫異常人格的發展理論相結合，再加上中國的氣功與西方的暗示催眠治療術，通過言語和行為的暗示誘導，將被治療者帶入某一種由清醒轉入睡眠這一過程的中間狀態，即易于接受提示的低阻抗狀態，治療者按照患者某一種治療需要把語言信息與行為信息所形成的想法導入到被治療者體內，使患者在頭腦中形成有關事物、情景等想象，通過情景想象[12]、運動想象、交流想象等多種方式，進一步深化低阻抗狀態，使患者在想象體驗中進一步放松身心，調整情緒，改善臨床癥狀，以滿足治療的需求，然后對其產生影響、遮蓋并代替被治療者以往的經歷與信息，最后會對被治療者內隱認知產生影響，產生持久、治本的作用，實現患者心理治療和康復，與中醫治病求本，治未病思想不謀而合[13]。在治療方面，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在臨床應用時應重點降低患者的阻抗，以此提高患者治療的依從性與效果，以及注重改善患者的不良情緒、童年的創傷經歷并幫助他們恢復信心，增強意志，增強記憶，完善人格及改善臨床癥狀，從而形成一個完整且標準規范的臨床處理、治療思路。

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在臨床上應用于抑郁癥有良好的效果。周璇梓[14]在臨床試驗中研究發現，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與西藥氫溴酸西酞普蘭組治療對輕中度抑郁癥患者的抑郁、焦慮等情緒均有顯著改善作用，但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比西藥氫溴酸西酞普蘭在提高血清5-羥色胺濃度方面效果更明顯。趙振海[15]對40 例重度抑郁癥患者采用抗抑郁藥草酸艾司西酞普蘭聯合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進行8 周的治療，結果顯示對比單用抑郁藥的對照組來說，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不僅可以提高重度抑郁癥發作患者的效果，還可以矯正患者膽氣的虛怯。田辰辰[16]采用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聯合喜樂寧顆粒治療肝郁脾虛型輕中度抑郁癥患者，結果顯示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聯合喜樂寧顆粒治療起效更快，效果優于單用喜樂寧顆粒。以上可說明，抗抑郁藥物聯合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不僅增加了抑郁癥患者的效果，還可以矯正其人格方面的缺陷。呂學玉等[17]在臨床試驗中通過比較中醫心理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與西方認知行為療法干預抑郁癥，并且觀察兩種技術的長期效果，發現中醫心理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治療抑郁癥的臨床效果可相媲美于認知行為療法，且在長期療效中優于認知行為療法。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中再成長治療技術的使用，可以矯正抑郁癥患者人格的易感性，從而促使長期效果得以固化。由此可見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不僅有助于患者抑郁情緒的宣泄，還能使患者的一部分注意力從軀體化癥狀中轉移，鼓舞了患者治療的信心，增強其依從性。

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還可用于睡眠障礙、焦慮癥、軀體障礙、心身疾病等多種疾病，均具有良好的療效。其引領了中醫心理學和本土化心理療法的發展，充分體現了東西方文化、思想的融合[18]。目前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臨床實踐正在逐步規范化，理論也日趨完善，在現代的中醫心理臨床治療中有巨大價值[19]。未來仍有必要進一步完善、推進低阻抗意念導入療法的理論、臨床和科研研究，在現代中醫心理臨床治療中有巨大價值[20]。

2 改良中醫情緒療法

改良中醫情緒療法是由閆少校等[21]提出，根據《黃帝內經·素問》中“情志相勝”的原理為理論基礎、中醫中的“祝由”心理技術及穴位刺激等方法，結合現代心理學治療理論與實際，利用不同情緒之間相互制約的關系，有目的、有針對性地對患者實施不同情境的刺激，順著患者宣泄不良情緒的方向去引導，以喚起或激發患者某種情緒的反應，消除和控制患者的不良情緒癥狀，從而恢復正常情緒。最后通過在自己治療過程中的分享，不僅能表達出自身最真實的想法與感受，更能宣泄蓄積已久的情緒，還獲得團體的支持與溫暖，使自身獲得更多的能量，讓患者在治療后能夠積極面對不良情緒，戰勝不良情緒，最終實現健康心境。整個治療過程可分為暖身、治療和分享3 個階段，亦稱改良中醫情緒療法。

改良后的中醫情緒療法安全性好，患者體驗感好，也符合當下醫患關系緊張下的醫療模式，易于在臨床實行。閆少校等[22]采用改良中醫情緒療法配合抗抑郁藥治療34 例抑郁癥患者，8 周后臨床研究顯示，改良中醫情緒療法聯合抗抑郁藥治療抑郁癥比單獨使用抗抑郁藥物有更好的效果，能夠明顯改善與抑郁癥相關的心理病理特征。趙劍華等[23]采用改良中醫情緒療法結合帕羅西汀對抑郁癥患者進行臨床治療，發現該療法對改善患者的生理和心理情緒有一定的幫助，從而使抑郁癥患者的免疫系統產生一定的抗抑郁作用。總之，改良中醫情緒療法是一種簡便有效、可操作性強的實用心理治療技術，其根植于中國的傳統文化，具有明顯的中國特色，符合中國人的情感特點，但由于目前學者們研究對象樣本較小、臨床研究項目較少、研究時間較短、缺乏隨訪等多種原因，此法還尚未廣泛在臨床中使用，仍需研究者進一步研究、證實與推廣，給抑郁癥患者帶來福音。

3 現代中醫心理認知療法

認知療法是一種新興的西方心理治療方法，于20 世紀六七十年代在美國產生并發展起來，經過多年的發展已經慢慢趨向成熟。所謂認知療法，就是基于人類的認知過程然后影響其情緒和行為的理論假設，通過認知和行為技術去改變患者的不良認知，從而對不良的行為進行適應與矯正[24]。傳統中醫心理治療中其實已經存在認知療法的雛形，但學者們始終沒有在傳統中醫心理學的發展過程中對“認知療法”這一專業術語進行清晰的界定與解釋。

山東中醫藥大學教授張伯華[25]，在中醫心理學理論的指導下，以中醫臨床診療中的語言與行為治療作為基礎依據，結合當代認知療法的思想理念去梳理中醫心理治療的有關案例時發現也有將來訪者的認知活動作為操作對象的認知治療思想，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現代中醫心理認知療法。該療法以來訪者的認知活動作為操作對象，通過解決來訪者認知中存在的一些問題，以此克服由于不合理認知而產生的不良情緒或不良行為方式等，間接地達到實現和解決行為、情志、軀體及其他等方面障礙的目的。該療法的操作手段比西方的認知療法更為豐富，有假戲真做的迂回佯攻法、用行為促動認知的行為開導法、追究病由的祝由法，以及自成體系的中醫認知語言疏導四步法，可以歸納總結為擒、縱、切入、突破四步。陳嶸等[26]認為此法治療方式非常多樣化，既有行為類的又有語言類的；既有直接顯露醫生動機的又有隱藏醫生真正用意的；既有對錯誤認知進行歸因的又有忽視歸因而另辟蹊徑的。但同時他也提出了患者可能存在對祝由法中所包含的中醫學原理理解困難的問題，也可能會出現對傳統養生信念系統玄學認識不足等現象；對于語言疏導的四步法他認為在切入的手段方面缺乏更深入更系統的論述。張伯華教授[25]就是在用當代認知療法的思想梳理中醫心理治療的相關內容時發現了許多獨具特色的醫案與療法，并在此基礎上作出了創新，由此可見古今相結合的探究方式在臨床研究中醫心理療法已是不可或缺。

4 移空技術

移空技術亦稱移箱技術其是由劉天君教授開創的本土化心理治療技術，其融合了中西方的生理學及心理學理論，是一項以中醫具象思維為理論依據，以身心合一的疾病觀與治療觀為指導思想，以存想與入靜的傳統氣功修煉技術為基礎的心理治療技術[27]。移空技術的全部技術操作過程分為靜態和動態10 個操作步驟。其在治療過程中以來訪者的身心癥狀為目標，而非問題本身。心理咨詢師引導來訪者充分運用意識想象功能，將病癥具象化并裝載到承載物上，然后使承載物在心理空間發生位移變化，直到消失為止，把來訪者帶到沒有問題的場所，從而緩解并改善來訪者在心理和軀體方面的表現。該技術所針對的病癥最主要是來自來訪者主觀感受中的負性感受，大可分為生理、心理兩大類[28]。生理癥狀以疼痛、憋悶、麻木等生理疾病癥狀為主或者是由心理因素所引起的軀體化病癥；心理癥狀主要為來訪者的焦慮、抑郁、恐懼等負性情緒。

移空技術的治療處理形式多樣，包括團體、個體，對減輕壓力，改善情緒問題和解決應激事件等都具有良好的臨床效果[29]。丁一杰[30]使用移空技術將來訪學生的抑郁、焦慮等癥狀進行靜動態作業處理，使來訪學生情感和認知重獲平衡，學會自我調節，提升自我效能感。移空技術在學校心理輔導中的運用很有現實意義，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單次就能看到效果，讓學生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放松與調節。夏宇欣等[31]為檢驗移空技術對團體輔導減壓的實踐效果，選取24 名大學生作為被試進行實踐，團體輔導能夠有效改善大學生壓力相關的心身癥狀、降低壓力知覺程度，且具有長期效果。陳隴方[32]使用移空技術干預了101 名具有應激性焦慮、抑郁情緒的高校學生，并將其結果進行量化分析，評估移空技術的治療效果和持續效果，結果表明移空技術能夠有效緩解應激性焦慮、抑郁情緒，改善相關心身癥狀，提高自我效能感。

移空技術的文化淵源就是秉承與發揚中醫治神為先的學術思想，以傳統養生功法的存想與入靜技術為核心，借鑒西方心理學行為治療的結構性操作流程，古為今用，洋為中用，是一項衷中參西的心身治療技術。移空技術在國內外心理學界已認可并開始普及，未來應該增加更多的臨床試驗去驗證其療效，加以細化操作方法，繼續推進發展移空技術的本土化心理治療，服務于廣大人民的身心健康。

5 萌芽中的現代心理療法

隨著中醫心理學體系的逐步完善與規范，越來越多的醫者與研究者們開始思考并認可中醫心理療法在臨床中治療抑郁癥等心身疾病發揮了巨大的價值與作用，并在此基礎上作出了更多的尚未成熟的創新療法。吳新楠等[33]經過研究發現，心理因素在腫瘤防治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腫瘤發生前后的心理預防、心理治療、人文關懷都需要心理學理論作指導，而恰恰是中醫心理學的理論提及并具備了“養生防病”與“養生治病”于一體的防病治病理念，其不僅符合中國人的養生心理，又可以兼顧到因腫瘤而誘發的抑郁、焦慮、恐懼等不良情緒。因此提出將中醫心理“三步走法”應用于腫瘤的防治中，可概括為一步，在腫瘤發生前普及“未病先防心理”；二步，在腫瘤發展中加強“既病防變心理”；三步，在腫瘤轉移時注重“已變延緩心理”。郭士全[34]創立了“不無自我”療法也是具有我國本土化特色的中醫心理療法，他認為心理疾病雖然極其復雜，但究其致病原因，都不外乎恐懼、焦慮、發怒、自卑四大心理障礙，只要消除四大心理障礙，就能治愈心理疾病。滕晶教授[35]基于“中醫心理紊亂狀態”這一概念，將產后抑郁癥通過系統辨證脈學劃分為5 種心理紊亂狀態進行分型論治，根據紊亂狀態與氣機、五神的關系，提出特色辨治產后抑郁癥用藥體系，為產后抑郁癥的中醫治療提供了新的思路……這些中醫心理療法雖尚未得到普及，有的還甚至只是個人對治療抑郁癥某一個角度獨到的見解，但值得喜悅的是越來越多的中醫學者開始重視情志疾病，越來越多的中醫心理療法也正在悄然進入大家的視野，研究者們也在不斷地運用這些新興療法去驗證效果，以期為患者帶來更多優良的療法。

6 小結

筆者認為現代中醫心理療法正在穩步向前推進發展，將日趨完善豐富并創新。今后，研究者們在繼承中國傳統心理療法的基礎上、在充分挖掘中國古代醫學心理學的思想上，仍需要突破固有思維的束縛，在臨床、科研上不斷探索進取，從更深層次進行創新性、創造性研究，讓現代中醫心理療法得到更多人的認可與重視，為百姓謀福音，為抑郁癥患者增加更多的治療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