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悅 郭為 王靜



[摘 要]支付方式的改變是中國新經濟的一個典型特征。非現金支付改變了中國人的消費習慣,對當今消費產生了重大影響。文章利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2017(CHFS2017)數據,研究了非現金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結論如下:使用非現金支付能夠促進旅游消費支出;風險偏好對非現金支付方式促進旅游消費支出具有調節作用;借貸獲得在非現金支付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過程中起中介作用;支付方式的不同組合,會導致旅游消費支出不同;旅游消費支出具有城鄉和群體異質性。非現金支付方式對城鎮地區和新一代個體的旅游消費促進作用更大。依據上述結論,文章最后提出了相應的政策建議。
[關鍵詞]非現金支付方式;借貸獲得;旅游消費支出
[中圖分類號] F590.8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4-3784(2023)04-0110-13
近年來,居民消費持續低迷,成為制約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2020年10月,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國內國際雙循環,全面促進消費”的政策主張[1]。2022年,國務院發布了關于加快建設國內統一大市場的意見[2]。黨的二十大報告也指出“要把擴大消費擺在優先位置” [3]。商務部更是圍繞“改善消費條件,提振消費信心”,將2023年定位為“消費提振年”[4]。如何擴大居民消費,促進消費升級已成為當今普遍關注的話題。
通過旅游實現消費增長和升級是一種有益的嘗試。旅游消費不同于日常消費,它串聯 食、住、行、游、購、娛等6個消費環節,消費的產品多、費用高,是擴大內需的有效手段。旅游所帶來的游客接待量是重振消費市場的基礎,通過發展旅游實現消費增長已成為普遍共識。
旅游消費增長,得益于支付方式的多樣化。旅游是依賴地區間人群流動的經濟產業。非現金支付尤其是移動支付打破了時間、地點的限制,使得“遍在性”的旅游交易成為可能。與此同時,旅游消費作為一種發展型消費,受個體當期消費支出的影響較大。而非現金支付提供了網絡借貸,使得個體跨期消費成為可能[5]11,非現金支付方式的借貸功能進一步刺激了個體旅游消費。
支付方式的變革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中國人的消費行為。人們利用移動支付,通過互聯網平臺而不是實體店購買各類商品和服務。消費的便捷化促進了消費總量的變化,給經濟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在此背景下,2021年中國政府在《要素市場化配置綜合改革試點總體方案》中提出了“支持在零售交易等場景試點使用數字貨幣”的意見[6]。
支付方式的變革無疑改變了居民的消費習慣,使得發展型消費比重得以增加。此外,支付方式的便捷化與旅游消費具有天然的適配性。那么這種適配性究竟會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產生多大的影響效應,先行學者已經探討了影響旅游消費的許多因素,但較少學者關注到支付方式這一具有時代性的獨特要素。文章希望彌補這一研究缺憾。
1 文獻綜述
早在20世紀80年代,Hirschman就認為,支付方式會影響居民的消費支出,當時支付方式的表現物就是信用卡[7]。后來,Feinberg提出了消費的“信用卡效應”[8],進一步證實使用信用卡有助于提高消費水平。其原因有3個:第一,信用卡緩解了流動性約束,會增加當期消費傾向[9];第二,信用卡的非現金支付方式降低了現金支付的心理“痛苦感”,提高了個體心理承受能力[10];第三,信用卡的延時支付功能能夠改變消費偏好[11],使得個體更容易產生沖動消費,如信用卡持有者更愿意購買奢侈品。也是從此時起,學者逐漸關注到支付痛感理論。但先前學者大多基于該理論來研究單一支付方式,較少關注支付方式的變化是否會引起支付痛感的變化。
進入21世紀,移動互聯網的發展催生了新的支付方式。這種支付方式區別于信用卡支付,更能夠刺激消費需求。此外,中國并未建立類似于歐美國家的“信用卡”體系[12],移動支付更為盛行,頗具地區特色。移動支付主要從以下3個方面有別于信用卡支付:第一,移動支付借助第三方支付平臺,使個體獨立于錢包,如通過指紋進行即時交易,使得支付更加安全;第二,移動支付借助無線網絡,不需要銀行網點,隨時隨地可以進行交易,極大地提高了支付的便捷性[13];第三,移動支付增加了消費體驗,如采用人臉識別的方式[14]。新型支付方式的出現,進一步降低了支付透明度,從而減少了支付痛感。非現金支付如移動支付的出現也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使得支付過程不再受限。旅游消費大多由人員流動帶來,發生在旅游全過程中;而移動支付的“隨時隨地性”與旅游消費的“遍在性”相得益彰。
支付方式數字化的轉變也使得個體擁有更多的借貸途徑。根據消費理論,收入約束、借貸約束和預防性儲蓄動機是影響個體消費的最根本因素[15]。但隨著個體收入水平的普遍提高,收入對消費的約束力在逐漸減小,借貸約束逐漸成為影響消費支出的主要因素。一方面,借貸獲得影響個體的消費傾向[16];另一方面,借貸的可獲得性可以從源頭上刺激個體的消費欲望。此外,Gross和Souleles利用微觀面板數據驗證了借貸獲得可以通過緩解流動性約束促進消費[17]。支付方式的改變通過提供多樣化的借貸途徑削弱了借貸約束對居民消費的制約影響[18],進一步促使個體消費結構發生變化,發展型消費(如旅游消費)比重得以提高。
這種支付方式的轉變在一定程度上還受到個體的消費習慣和偏好影響。個體的風險感知不同,風險偏好差異會影響支付方式的選擇。第一,風險偏好程度不同的個體對于新興支付方式的接受程度存在差異。在線上服務領域,安全風險常常與隱私相關聯[19]。風險規避者在很大程度上會因泄露隱私等方面的顧慮從而減少非現金支付方式的應用,不利于消費。此外,旅游具有異地性和移動性等特征。旅游消費進一步加強了個體使用非現金支付方式的顧慮,導致風險規避者不愿進行旅游消費。第二,風險偏好還會直接影響個體的消費傾向。風險規避者的儲蓄動機會強于風險偏好者,個體會增加預防性儲蓄從而減少消費支出,尤其是非慣性消費,如旅游消費。因此旅游消費的極大不確定性和脆弱性,對于風險規避者來說,具有較大的風險。感知風險的提升進一步導致個體消費意向的減弱。
綜上,支付方式的不同對旅游消費支出可能產生正反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移動支付更加便捷高效,支付痛苦感小[20],提高了消費體驗,人們更加愿意為旅游消費買單;另一方面,信任和安全顧慮仍然是制約和影響部分消費者接受和使用移動支付的重要因素,這種風險和不確定性會降低旅游消費支出。究竟哪種力量會占據主導地位,對旅游消費的影響如何,這需要實證檢驗才能夠解答。
已有研究深入討論了單一支付方式與消費支出之間的關系,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但鮮有學者關注支付方式變化即非現金支付方式的出現與旅游消費支出的適配性。此外,本文不再割裂地看待一種支付方式對于消費的影響,而是將現金支付與非現金支付放入同一個框架中,清晰地看出支付方式變化所引起的旅游消費支出的變化。最后,文章在進一步細分支付方式的基礎上分析了個體支付方式組合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驗證了支付方式的便捷性與多樣性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
2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2.1 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直接影響
支付痛感是個體在其消費時所體驗到的一種消極情緒[21]86。不同支付方式在形態和數量上存在顯著差異,進一步導致支付透明度的不同。而支付痛感差異取決于支付方式透明度的差異。現金支付需先付款再消費,消費者可以直觀體驗到金錢的流失,具有較強的痛感。而非現金支付大多采用電子貨幣進行交易,支付過程減少透明度。此外,在個體使用移動端進行支付時,交易時間較短,進一步減少了心理損失。在旅行過程中,個體進行消費的時間較為集中,對于金錢的損失較為敏感。但非現金支付方式的出現,使旅游者在旅行途中因虛擬貨幣和支付便捷性而較少關注金額的變化,不易察覺金錢的流失,從而提高了個體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心理上限。因此,提出假設1。
H1: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具有正向影響。
2.2 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作用機制
流動性約束主要表現為借貸獲得。根據流動性約束理論,相對于沒有流動性約束的情況,存在流動性約束的個體消費水平會更低[22]176。當個體受到預算約束時,會減少當期消費,進行儲蓄。尤其對于非必要消費,個體在進行預算分配時,會進行適當壓縮。然而,支付方式的轉變使得以支付寶為代表的第三方平臺提供了安全和便捷的借貸服務[23],解決了個體因資金限制所導致的消費不足問題。此外,非現金支付方式提供了借貸的可能性,通過借貸可實現收入的自由跨期轉移[5]11,從而降低流動性約束,促進消費支出。借貸獲得的充足資金極大地激發了消費者進行享樂型消費,從而在源頭上提高旅游消費支出。同時,個體通過獲得借貸緩解了流動性的約束,擴大了其預算邊界,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超前消費”的可能性。個體長期使用第三方平臺的借貸服務,其信用值得以增加。這不僅增加了個體獲得借貸的可能性,而且提高了借貸的上限。因此,提出假設2。H2:非現金支付方式通過影響借貸獲得從而正向影響旅游消費支出。
2.3 風險偏好的調節效應
眾多研究表明,在新技術的應用中,感知風險會影響個體行為。根據風險感知理論,風險感知是指個體對各種風險的感覺和認知,包括對當下風險的感覺和未來風險發生的不確定性兩部分。Kaplan等將風險劃分為心理風險、社會風險、身體風險、財務風險和績效風險[24]。非現金支付方式作為一種新型支付方式,借助虛擬貨幣實現交易。這一支付方式的變革使個體面臨技術掌握不嫻熟的心理風險、賬戶被盜刷的財務風險以及隱私被泄露的社會風險等,但同時非現金支付也降低了個體在旅行過程中因現金盜竊、支付不便等所帶來的風險。因此,個體風險感知差異將影響個體使用非現金支付方式進行旅游消費的可能性。與此同時,風險規避者由于對電子支付手段的不信任,形成了“工具排斥”,無法便捷消費,從而導致消費支出的減少。并且,當個體收入處于弱勢水平時,風險厭惡程度越高,其越希望將收入進行儲蓄,相應其消費不足。因此,提出假設3。
H3:個體風險偏好程度越高,旅游消費支出越高。
綜上所述,本文的研究模型如圖1所示。
3 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3.1 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的微觀數據來自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2017)。該調查數據涵蓋全國2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355個縣(區、縣級市)1 428個村(居)委會,樣本規模高達4萬多戶,樣本具有很好的代表性。本文主要關注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為了實現此目標,筆者對數據進行如下處理:第一,利用家庭編碼將家庭樣本和個人樣本進行匹配合并;第二,根據省份,將2018年《中國統計年鑒》中的人口總數、人均GDP和AAAA 級景區數量與樣本進行了匹配;第三,剔除所選變量中含有缺失值的樣本,最終得到8 887個有效樣本。
3.2 變量的解釋
本文所關注的被解釋變量為居民人均旅游消費支出。根據CHFS問卷中“去年,您家旅游總支出是多少元”題項,以居民家庭旅游總支出與家庭人口規模比值取對數表示。
關鍵解釋變量為非現金支付方式。根據CHFS中“您和您家人在購物時(包括網購),一般會使用下列哪些支付方式?”題項,將調查中只選擇現金的個體稱為其使用了現金支付并賦值為0,反之為1。后文中依據此調查事項對支付方式進一步細化。
控制變量的選擇,參考了尹志超等學者以及孫根緊等學者的研究[25][26]84。本文的控制變量包含受訪者的個體特征、家庭特征和地區特征。
上述變量都能夠從CHFS問卷量表以及國家統計年鑒中找到。具體變量含義如表1所示。
3.3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對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進行報告。旅游消費支出均值為2.58,標準差為3.685,消費支出的波動較大。采用非現金支付的個體有5 552人,占比62.5%,遠高于現金支付的人數,說明非現金支付已經成為了市場主流。
4 實證與結果分析
4.1 模型構建
本文主要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ridinary leastsquares,OLS)研究非現金支付方式與旅游消費支出之間的關系。借鑒先前學者的研究[27-28],本文構建了下列計量回歸模型:
Tourismi =α+βnon_paymenti +γxi +δAreai +εi其中,Tourismi 為第i 個個體的旅游消費支出,non_paymenti 為第i 個個體所選擇的支付方式,xi為控制變量,Areai 為地區虛擬變量,α、β、γ、δ 為待估參數,εi 為隨機擾動項。
4.2 基準模型回歸分析
表3匯報了非現金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的OLS模型回歸結果。
模型3-(1)中,將所有支付方式劃分為現金支付和非現金支付,其中非現金支付作為關鍵解釋變量,將非現金支付方式賦值為1。結果顯示,在控制個體特征變量、家庭特征變量和地區特征變量后,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在1%的水平上統計顯著,邊際系數為1.205。表明相比現金支付個體,采用非現金支付方式的個體旅游消費平均多支出3.37元,假設1得到驗證。從個體特征來看,年齡、受教育程度和城鄉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個體旅游消費支出,男性的旅游消費支出比女性要低。收入水平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呈倒U 型,說明旅游消費具有收入門檻效應。從家庭特征變量來看,家庭規模顯著負向影響旅游消費支出,家庭每增加一位成員,個體旅游消費支出平均降低0.749元,這可能就是家庭規模對旅游消費產生的擠出效應[29]。家庭總收入顯著正向影響旅游消費支出。從地區特征變量來看,各省人均GDP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省份人均GDP越高,該省旅游消費水平也越高。
模型3-(2)中,將所有支付方式劃分為現金支付、刷卡支付和電子支付3種不同方式。結果顯示,現金支付方式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向影響個體旅游消費支出。刷卡支付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不顯著。而電子支付在10%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個體旅游消費支出。導致這種消費差異的原因可能是不同支付方式具有不同的支付痛感[21]86,即采用現金支付時,個體更能夠顯著地感覺到金錢的流失,支付痛感最強烈;電子支付極大地弱化了消費者對花錢的感知,從而降低了支付痛感。
模型3-(3)中劃分方式側重于個體選擇支付方式的種類,即個體選用了幾種支付方式。進一步對電子支付細化為移動支付和電腦支付,即個體在消費中可選用現金、信用卡、電腦和移動支付,因其在不同的環境下可能會選用不同的支付手段。支付手段的組合則是指從以上4種支付方式中任選1種、2種、3種或4種支付手段進行隨機組合① 。結果顯示,個體只采用單一支付方式時,在1%水平上顯著負向影響旅游消費支出。進一步分析發現,只采用一種支付方式時,現金支付方式占84%左右。因為支付痛感高,所以消費支出減少。也恰恰反映出只采用一種支付方式的個體風險感知能力較強,較不易接受新技術。采用3~4種支付方式的個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旅游消費支出,并且隨著種類數量的增加,邊際支出進一步增強。探究其背后原因:一方面,可選擇的支付方式越多,電子貨幣帶來的支付痛感越低,從而增強消費支出;另一方面,移動支付的發展使得個體在任何非慣常環境下均可支付,消費不受限制。
4.3 傾向值匹配與OLS回歸
在隨機抽樣過程中,收入和能力越高的個體,使用非現金支付方式的可能性會增加。因此,在分析過程中可能存在選擇性偏誤問題,即支付方式的選擇可能并不滿足隨機抽樣,而是個體“自我選擇”的結果,這樣一來直接回歸很可能導致選擇性偏誤。為此,本文運用Rosenbaum 和Rubin提出的傾向得分匹配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PSM)[30]構建反事實框架加以糾正,以進一步驗證非現金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
表4顯示了PSM 匹配后現金支付方式和非現金支付方式的平均處理效應(average treatmenteffect for the treated,ATT)。表中因果關系系數即非現金支付方式帶來的旅游消費支出,可以解釋為與現金支付個體相比,非現金支付個體帶來的旅游消費支出的對數變化。最小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和局部線性匹配后的ATT結果顯示,在消除了自選擇偏誤后,非現金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仍然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為了進一步了解消除自選擇偏誤后非現金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帶來的具體影響,本文利用匹配后的樣本再次進行OLS回歸。結果如表5顯示,非現金支付方式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個體旅游消費支出。
4.4 控制內生性
雖然前文已經確認非現金支付方式會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產生影響,但是非現金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的影響不是隨機的,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即不是非現金支付方式導致旅游消費支出的差異,而是旅游消費支出差異導致的支付方式的差異。因此,本文根據尹志超等的做法[31],將“社區內除自身之外使用非現金支付的居民占據全部居民數量的比重”作為工具變量來解決內生性問題,個體是否使用非現金支付受其所處社區周圍的其他個體支付方式的選擇影響,但該個體旅游消費支出僅與本身支付方式的選擇相關,與該社區內其他個體行為無關。工具變量既滿足與關鍵解釋變量支付方式的相關性, 又滿足與被解釋變量旅游消費支出的排他性。
表6為控制內生性后的結果。在第一階段的回歸分析中,工具變量“社區內除自身之外使用非現金支付的居民比重”顯著影響了個體支付方式選擇。第二階段回歸中,考慮內生性問題后,支付方式仍然在1%水平下具有顯著性。至此可以看出,通過工具變量控制內生性后,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影響與基準回歸模型反映的結果一致。
4.5 穩健性檢驗
利用模型驗證了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但是,模型可能因為模型設定、遺漏變量和變量測量等方面的問題導致回歸結果的不確定性。因此,為了驗證上述回歸結果的可靠性和穩健性,還需要對模型進行進一步的穩健性檢驗。
根據先前學者研究[32],本文將被解釋變量替換為“文化娛樂支出”② 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7。
研究發現,無論采用何種模型,與現金支付方式對比,非現金支付方式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使用非現金支付方式顯著提高了個體文化娛樂支出。因此,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具有促進效應的結論是穩健的。
4.6 異質性分析
4.6.1 代際差異
當代社會的代際邊界愈加清晰、代際差異明顯,新生代、老一代③ 因身份的不同可能會影響旅游消費的支出[33]。因此,本文進一步分析代際差異下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表8)。結果顯示,新生代和老一代群體的非現金支付方式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旅游消費支出,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新生代個體的消費提振作用更為明顯。
4.6.2 城鄉差異
我國城鎮和農村居民在收入、發展等各個方面均有差異,這種城鄉差異可能也會導致非現金支付方式影響旅游消費支出。表8呈現了這一異質性結果,無論是在農村還是在城鎮,非現金支付方式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旅游消費支出;在城鎮中,支付方式影響作用更大。為什么會產生這種差別? 可能是因為農村個體的收入較低,消費觀念保守,且非現金支付方式的普及率并不是很高。
4.7 調節效應分析
個體選擇是否使用非現金支付方式,是意愿問題,但這種意愿是否會轉化成具體的消費支出,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風險偏好的影響,這取決于個體對風險的感知。本文根據現有研究,選用CHFS中題項“如果您有一筆資金用于投資,您最愿意選擇哪種投資項目”來界定風險偏好,數值越大,風險偏好程度越高。
表 9納入去中心化④ 后的非現金支付方式與風險偏好的交互項,考察風險偏好對非現金支付方式與旅游消費支出關系的調節作用。結果顯示,在5%的統計水平上,風險偏好程度對非現金支付方式與個體旅游消費支出之間的關系具有正向調節作用。風險偏好程度強的個體,旅游消費支出更高。在控制個體特征、家庭特征和地區特征的情況下,風險偏好提升一個等級,平均旅游邊際消費支出會增加1.126元,假設3得到驗證。
4.8 中介效應分析
根據流動性約束理論[22]176,當個體受到預算約束時,它會適當減少當期的消費支出。當個體能夠獲得借貸時,從側面增加了其可支配收入,緩解了預算約束,從而進一步增加消費支出。現實生活中,擁有移動支付方式的個體,可以更加方便快捷地獲得移動平臺所提供的借貸服務。因此,文章選用“借貸獲得”作為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中介變量。本文根據CHFS中的相關問項“您家是否使用信用卡,未激活的信用卡不包括在內”來反映“借貸獲得”。結果如表10所示。第一種情況是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影響的總效應,表明非現金支付方式會促進個體旅游消費支出。第二種情況是加入借貸獲得后,顯示非現金支付方式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借貸獲得,如通過移動平臺個體可以進行更加便捷的借貸從而更容易獲得資金支持。第三種情況為同時加入非現金支付方式和借貸獲得。當引入借貸獲得指標后,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直接影響從1.221下降到0.856。非現金支付方式提高了借貸獲得的額度,非現金支付的個體比現金支付的個體平均多獲得1.356元的借貸額度。借貸獲得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為1.195,1%水平統計顯著。這也說明,使用非現金支付確實可以緩解個體所面臨的預算約束來提升旅游消費支出。電子平臺上的消費信貸功能或者延期支付服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資金約束,平滑了個體跨期消費約束,釋放了個體的消費需求,進而促進消費,假設2得以驗證。
5 結論、建議與展望
5.1 結論
從現金支付到非現金的電子支付,本質上是貨幣數字化的一種表現。貨幣數字化使得消費者不再直面真實貨幣的流失,保留了財富貨幣的幻覺。這種幻覺降低了支付痛感,刺激了消費。非現金支付依托于貨幣數字化,貨幣數字化逐漸演變成一種趨勢。非現金支付方式的改變也是數字普惠金融的有益補充,它既是市場選擇的自然結果,也為貨幣數字創新提供了新的思路。消費是個體財富的真正實現,它不僅有益于己,而且以消費乘數效應施惠于人。在非現金支付—借貸獲得—數字貨幣的發展邏輯中,這一過程最終會提振旅游消費,從而推動國內經濟大循環。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研究貨幣數字化對微觀個體的消費影響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基于2017 年CHFS數據,首先研究了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影響,然后探討了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的影響機制。文章得出的主要結論如下:第一,非現金支付方式對個體旅游消費支出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第二,風險偏好正向調節非現金支付方式對旅游消費支出的促進作用,風險偏好者旅游消費支出顯著高于風險規避者;第三,在非現金支付方式影響旅游消費支出的過程中,借貸獲得具有顯著的中介作用;第四,支付手段的選擇及組合不同,旅游消費支出也存在差異;第五,非現金支付對城鎮個體和新一代個體的旅游消費支出促進作用更大。
5.2 建議
根據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第一,對政府而言,加強對各支付平臺的監管力度,確保客戶隱私信息不泄露,交易手續費用透明化、標準化,可以有效解決居民在使用非現金支付時的安全顧慮問題,提高他們的風險偏好。第二,對企業而言,個體的風險偏好程度會影響其旅游消費,而這類風險在一定程度上還包括旅游項目存在的潛在風險。因此,旅游企業可以與保險等產業協調發展,建立合作關系,為旅游者提供一個具有保障的旅游環境。第三,彌補城鄉個體之間以及新老一代之間的數字鴻溝,關注“農村個體”和“老一代個體”對支付工具的使用能力。對新型支付方式宣傳到位,完善落后地區的數字化建設,進一步擴大群體的使用范圍。對于老一代,有意識地幫助老年個體克服對新興支付方式的恐懼心理,增強非現金支付方式的易用性。第四,對支付平臺而言,豐富使用非現金支付方式的使用場所,拓寬使用覆蓋面。如支付工具平臺與各大商超合作,開辦減免活動,培養個體購物支付的使用習慣。除此以外,進一步對支付方式進行升級,使得支付步驟更加簡潔,降低消費與支付之間的聯結度,從而刺激居民消費。第五,促進支付方式的多樣化、個性化。針對不同人群的需求開發不同的支付工具,方便個體使用,增加個體消費需求。
5.1 展望
本文雖然力圖科學地得出一些有意義的結論,但是仍然存在不足。第一,關于機制的討論存在“黑箱效應”。文章得出了非現金支付方式可以提高借貸獲得、緩解流動性約束,但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個體非現金支付的信息給金融機構提供了可以識別非現金者償債能力的信息,然后根據這些信息,給消費者提供借貸。此外,借貸獲得邏輯上可以促進所有的消費,因此還可以進一步深度解析借貸獲得如何促進旅游消費。文章客觀上需要說明消費者借貸的原因或者類型,如是否消費貸、是消費貸中的哪種類型等。這些都是后續可以繼續深入研究的方向。第二,受限于關鍵解釋變量的可獲得性,文章僅使用了一年的截面數據,缺乏足夠的說服力,后續可以采用其他數據庫補充研究。支付方式的變革是中國新經濟的一個典型特征,文章希望拋磚引玉,吸引更多同道者深挖背后的規律,為消費提振中國經濟出謀獻策。
注釋
①例:當個體只選用現金支付,則定義為1種;當其使用過現金支付和信用卡支付,則定義為2種。
②根據CHFS問卷中“您家去年平均每個月書報、雜志、光盤、影劇票、酒吧、網吧、養寵物、游樂場及玩具、藝術器材、體育用品等文化娛樂總支出有多少錢”題項,以居民家庭文化娛樂總支出與家庭人口規模比值取對數表示。
③新生代是指在1980年及以后出生的個體;老一代是指1980年以前出生的個體。
④對非現金支付方式變量和風險偏好變量進行去中心化處理,以消除多重共線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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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連云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