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民族大學碩士研究生/ 魏媛
根據對漢唐墓葬壁畫的分析可以認為,漢代墓葬壁畫主要表現為外域圖像的逐漸進入。根據考古材料,佛教圖像在東漢晚期就已經進入了墓葬壁畫之中,如1940年發現的樂山麻浩崖墓中的佛坐像,陜西漢中城固等墓葬中發現的金屬樹干或樹座等位置的圖像等。但佛教圖像與漢朝傳統的墓葬圖像仍然未進行融合,彼此之間相對獨立。早期少見佛教圖像,且分布較為零散,并未形成完善的墓葬壁畫圖像體系。[1]隨后,魏晉南北朝的政權分裂以及民族之間的融合進一步加快了中外藝術以及文化的融合交流進程,隨著時代的不斷發展,古墓壁畫中的漢傳統圖像元素符號也逐漸實現了與佛教圖像、祆教及多民族圖像的融合,這表示中外文化藝術的交流已經進入了新的時期。
隨著絲綢之路的不斷開放,絲路沿線漢唐墓葬壁畫中的佛教圖像元素明顯增加,如北魏司馬金龍墓石棺床上所刻的童子圖像以及忍冬紋、方山永固陵中手持蓮花的童子像以及類似于佛教佛龕的門楣、固原北魏漆棺之上的俯角圖像等等,這些均融入了佛教圖像的元素,表明當時的墓葬壁畫已經開始引入了佛教圖像元素。[2]而在大同智家堡北魏墓石槨兩側,均繪有侍者,一男一女,且均手執蓮花花蕾樣法器,呈現出供養狀,另外兩側均刻有佛教的護法神。而相較于漢代,墓葬中的佛教圖像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豐富,除了教主的神像,也出現了一些佛教的護法神、童子等,這表示北魏時期墓葬壁畫中的佛教元素進一步得到了應用,民族融合進一步推進。
絲綢之路沿線中的墓葬壁畫中,也有不少祆教以及各民族文化圖像元素體現。以西安井上村出土的石堂為例,其中石刻選擇了浮雕的刻制方法,在人物石刻的臉部、服飾以及相關器物之上,均配置有彩繪或者是貼金,這和粟特人的喪葬習俗以及他們的祆教信仰存在密切的聯系。[3]而現炕底寨大象元年(579)同州薩保安伽墓的墓葬主人則為粟特人,在其出土的石榻等之上,所繪圖像廣泛使用了淺浮雕、彩繪、線刻、貼金等方法,內容則描述了胡人的生活場景,存在鮮明的民族特征。同在西安出土的康業墓,墓主人為粟特地區的康國人,墓內出土的石榻主要采用線刻的形式,局部輔助以減地淺浮雕、貼金等工藝方法,這些都表現出明顯的漢傳統風格。除此之外,在山西、河南、甘肅等地還發現有粟特人的墓葬,而墓葬中出土的石刻圖像均表現了中外文化藝術交流的狀況。在安陽北齊貴族墓葬中,北齊畫像石榻、彩石雕板等用具均有其他民族的特征,僅局限在絲綢之路沿線涉及的河南、山西、甘肅等地,在圖像中受到了異域文化的影響,表現了絲綢之路沿線漢傳統文化和異域宗教文化的融合,并體現出當時中西方的文化交流。[4]
絲綢之路沿線的墓葬壁畫藝術理念與風格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均有著鮮明的特征,并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變化。漢代經學屬于初期的官方主流意識形態,神仙方術、孝悌觀念在絲路沿線廣泛流傳,而受到該類觀念的影響,漢代墓葬壁畫之中的題材以及內容也均與主流學說相關,常見的包括天象、歷史故事、升仙、祥瑞等等,這些均存在明顯的教化人倫作用。而需要注意的是,漢代的美學理論較為簡略,其中往往融合有哲學或者是施政的道理,其中含有豐富的隱喻手法。[5]而在魏晉南北朝,在時代風尚改變以及士大夫參與繪畫之后,藝術風格發生了飛躍式的發展,提出了與之前不同的各種藝術主張。如顧愷之的傳神論、謝赫的六法觀念以及宗炳的暢神論等,這就使得繪畫藝術已經逐漸融入了悅情的功能。而該階段畫家的描繪已經開始由以情節為重向傳情達意的表達轉變。
總體來看,漢代古墓的壁畫在造型上多數仍然保持著本土的傳統,而在魏晉時,對漢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出現了一定的變化,屬于轉變的預備階段。在南北朝政治分治后,由于邊境較多少數民族建立政權,并逐漸并入中原,外來的思想以及文化開始傳入,同時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而由于政治、民族、文化以及地區的差異,該時期的墓葬壁畫造型理念較為混亂,但總體上存在新型元素,這是變化以及發展的重要基礎。
漢代墓葬的壁畫多采用線條配合色彩平涂的方式進行表達,并不注重對三維效果的呈現,在色彩的應用上,與五行觀念息息相關;在繪畫的過程中,充分考慮方位、季節、政治以及道德等因素,進行色彩的選擇,而該階段所應用的色彩或多或少有著哲學以及社會功能的意味。[6]具體在墓葬壁畫中,多使用墨線完成對圖像輪廓的勾繪,而后分別采用墨色、紅色、黃色、紅褐色等進行填充,墨色屬于畫面之中的主要顏色。該時期的繪畫并不重視色彩的豐富性以及細膩性,色彩的應用也并不與描繪對象本來的顏色相對應。這一特征在洛陽偃師朱村壁畫、和林格爾壁畫墓等俱可找到證據。而到了魏晉南北朝之后,伴隨著佛教的傳入以及佛教圖像的繪制,全新的繪畫技巧以及色彩應用理念隨之傳入。常用顏色為石色,如石青色、石綠色、赭石色、白色等,該特征在克孜爾石窟壁畫中有不少的體現。而在敦煌壁畫時期,色彩和人物形體的結構實現了良好的結合,色彩鮮明,運用技巧成熟。[7]如甘肅酒泉十六國墓壁畫、敦煌佛爺廟灣壁畫墓等為例,雖然保留了漢初線描的手法,但在色彩的應用上與漢初存在較大的差異,色彩應用了紅色、黃色、粉黃色、白色、石綠、淺褐、灰色、黑色等。而粟特地區的繪畫色彩在該階段也出現了。以北周安伽墓石棺床附近的圍屏為例,畫面顏色以紅色、金黃色、赭石為主,色彩濃烈,線條僅僅起到了界定畫面輪廓的作用,而對于人物所佩戴的飾品以及各類器皿等,也敷以金色,進一步實現了對當時色彩理念與應用技巧的發展,究其原因,和北朝統治者西胡化存在密切的關聯。另外,凹凸表現手法的引入,也對絲綢之路沿線的墓葬壁畫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相較于其他地區,絲路沿線墓葬在人物的額頭、眼角、嘴角、顴骨等結構轉折的位置均進行了重點渲染,體現了人物的面部結構特征,存在一定的立體感,而這也是當時藝術中外融合的重要例證。
絲路開通后,經過數個世紀的中外交流,到了唐代,墓葬的壁畫已經形成了全新的藝術風格。隋與初唐屬于全新風格的孕育時期,到了盛唐階段,墓葬壁畫才進入了新生階段。在唐代頗具代表性的壁畫中,章懷太子墓、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等的壁畫均體現出唐代壁畫風格的獨特性。尤其是章懷太子墓之中的《客使圖》,則直接表達出了中外文化、藝術交流的情況。而絲綢之路沿線的新疆、甘肅、寧夏等地,均有類似風格的墓葬壁畫出現。唐代文化藝術的主要特征是堅持本土文化,同時積極吸收外來文化藝術的營養與精華,融會貫通,從而創造出新的文化藝術形式。因此,唐墓壁畫在藝術審美、風格、表現等方面都出現了不同于前朝的新特征。另外,唐墓壁畫在圖像內容、表現手法上與佛教壁畫也形成了許多共同點,甚至出現了圖像相互借用的情況。如敦煌莫高窟壁畫中的《張議潮夫婦出行圖》等,是中國古墓壁畫圖像中經常出現的內容。
在經歷了漢代與魏晉南北朝的藝術積淀后,隋唐時期的藝術觀念得以進一步發展,形成了細致化的系統,并產生了《唐朝名畫錄》《歷代名畫記》兩部巨作,而其中有不少的畫作為域外畫手所作,中西不斷的交融學習,促進了藝術的發展與新生。另外,受到凹凸法立體觀念的影響,唐代畫線條的方式也出現了一定的變化,如粗細、疏密、立體表現等,該特征尤其在初唐墓葬壁畫的人物中有鮮明的體現。此外,在從北周到隋唐墓葬壁畫風格的轉變之中,不僅實現了對南北朝、外來因素的融合,也進行了復雜的取舍,其中明顯的本土風格仍然為主要基調。
綜上所述,絲綢之路漢唐墓葬壁畫在各個歷史時期均存在其演變的獨特特征,在藝術理念、表現手法以及藝術風格等不斷發展、完善的過程中,能夠充分反映出中國在該階段和其他國家思想、信仰、文化、藝術等領域的融合以及深入交流,中國文化也正是在與異域文化藝術的交流和往來中,不斷地進行著發展與完善。另外,古絲綢之路沿線漢唐墓葬壁畫也能夠反映出我國和中亞、歐亞大陸豐富的文化藝術交流關系,能夠表現出外來文化在中國的傳播以及發展歷程,這對于藝術研究與中外文化交流研究均有著極高的價值。
注釋
[1][2]翟清華,《漢唐時期粟特樂舞與西域及中原樂舞交流研究——以龜茲、敦煌石窟壁畫及聚落墓葬文物為例(上)》,《新疆藝術(漢文)》,2019年第05期。
[3]郎乾雯,《西漢墓葬壁畫宇宙圖式與古彝族時間觀念研究》,《文物鑒定與鑒賞》,2019年第19期。
[4]王佳,《傳承與發展——陜西歷史博物館館藏壁畫保護修復的探索之路》,《文物天地》,2019年第10期。
[5]徐學琳,《蒙元墓葬研究的回顧與前瞻》,《赤峰學院學報(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0期。
[6]李垚,《壁畫墓葬整體搬遷保護——以太原市西中環南延M55唐墓的整體搬遷為例》,《文物世界》,2019年第4期。
[7]王馨瑤、王英男,《草原絲路6~10世紀墓葬壁畫藝術研究》,《赤峰學院學報(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0期。